☆、第59章 暴露

2025-03-25 21:46:47

深夜,田七处在一室的金银财宝之间,失眠了。

墙壁上一盏纯金打制的仙鹤烛台,栩栩如生的仙鹤仰着细颈,口内衔着一柄红烛。

烛光本不耀眼,但是在黄澄澄的金子与五光十色的珠宝之间来回反射,登时使整个房间处在一片琉璃宝光之中,晃得人眼睛迷离不清,像是不小心闯进了玉皇大帝的飘渺神境,坠入了如来佛祖座前的五彩仙云之中。

田七坐在金子做的床上,心中也像是这五彩仙云一般,空空的,静静的,不喜也不悲。

说来奇怪,要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她会有朝一日醒来面对着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她大概能笑上一整天。

可是现在,她对着这些平时让她垂涎三尺的东西,竟然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雀跃。

大概是因为这些钱并不是她的吧。

其实她对钱也并无多么深刻的偏执,她喜欢钱,是因为她缺钱。

田七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是没想过出宫,但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以这种方式离开皇宫。

纪征的做法很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江湖骗子的招式也让她有点反感,可是说到底,纪征也是好心为她。

对着他,她总能捡回一些失散已久的温情,因此更不愿胡乱揣测他的好意。

可是,真的就这样离开皇宫了吗?离开那个她待了七年的地方,离开她的师父,她的朋友,离开如意,离开戴三山,离开……皇上。

皇上会怎样看待她的离去呢?会着急吗?会生气吗?大概是会生气的吧。

毕竟,她是主动逃跑的。

然后,也许会派人追杀她吧,也许不会,反正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

田七低头摸着那光滑的黄金床边。

她在皇宫忙活了七年,偌大的紫禁城,几乎每一个角落,她都走过。

但是,虽然她把七年的光阴放在紫禁城里,可是于紫禁城来说,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太监,是皇宫之中万千小太监中的一个。

两千多个日夜对那座宫城来说也只是转瞬即逝,她会很快被替代,被遗忘,或者从未被记住。

这样一个小太监,皇上怎么可能在意、怎么可能为之生气呢。

就算追杀,也不会坚持太久吧。

说句难听的,值不当。

想通了这一点,田七稍稍放下心来,可很快又有些失落。

皇上会想她吗?应该不会吧。

最多也就想一会儿。

对她来说,皇上只有一个。

可是对皇上来说,太监有千千万万个。

光是给他摸JJ的就有好多个。

怎么会想到这些……田七红着脸,不自在地玩儿着自己的袖子角。

皇上的一言一笑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认真的、威严的、和蔼的、发着神经病的、耍着流氓的,以及一切正常的或是不正常的他。

所有这一切拼成了一个完整的他,一个活生生的他,一个有血有肉有人情味的他。

田七感觉很奇怪,以前天天对着皇上,觉得他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现在两人离得远了,她反倒觉得皇上并非那样遥远。

他就好像是一尊塑像,看起来冰冷又神秘,可是触手一摸,是有体温的,皮肤下面的血管还在微微跳动。

想着她就要离开这样一个人,田七竟然有些不舍。

皇上虽然偶尔做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一个人,至少比他爹强多了。

好吧,不舍归不舍,她又不想一辈子当太监。

可是皇上到底想不想她呀……田七这一晚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辗转反侧,不知何时睡过去的,总之是纪征敲门时,她头昏脑涨地起来,感觉跟没睡也差不多。

纪征是来给她送早餐的。

田七有点不好意思,我能先洗洗脸漱漱口吗……纪征拍了拍脑门,对不起,是我昏了头了。

你等一下。

说着出了门,他端着洗漱用具走进来时,看到田七正在叠被子。

浅灰色的衣袍后面有一块深色的斑痕,看着竟像是血迹。

纪征有些疑惑,你……田七却大惊失色地转头看他,我没有!纪征有些奇怪,就算是受伤,怎么会伤到那种地方?再说了,从昨晚到现在,并没有旁人靠近此处,田七又是如何受伤?除非他自戕。

他狐疑地看着田七,到底怎么回事?田七红着脸,又惊又羞,没没没没事,你能先出去一下吗……你到底怎么了?纪征想要上前。

别过来!纪征见他吓成这样,只好先出去了。

到了外面,被小凉风一吹,他就全明白了。

田七那头却是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那个东西竟然提前来了。

她扯着自己的后袍子看了看,还是看到了自己万般不想看到的东西,纪征刚才一定也看到了,所以才会那样奇怪。

她合着双手一个劲儿地念阿弥陀佛,希望纪征年纪小不通事,不会猜到这是什么。

然而现实很快击碎了她那点指望,纪征派了个丫鬟前来伺候她,带着一套新衣服,还有一些……必需品。

田七羞得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

丫鬟很执着,坚持亲手帮田七伺候妥当,这才拿着弄脏了的衣服和被褥退了出去。

剩下田七一个人在屋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知道月事这个东西,还是十岁那年偶尔听母亲和丫鬟聊天,她听不懂,便问母亲,当时母亲觉得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于是就告诉她了,还给她解释了很多东西。

后来她进宫当了太监,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那神奇的月事果然造访,她才想起来这种事,又怕旁人看到,一直谨小慎微。

幸好这流血事件一般只持续一两天,且流的血又不多,田七小心着些,总不会被发现,反正这个东西总是在固定的时间造访。

却没想到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它提前了好几天,导致她措手不及,早上叠被子时看到床上血迹,还在发蒙之时,纪征已经走进来,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到了。

田七终于明白张道成所谓倒霉是什么意思了,她果然够倒霉!稀里糊涂地就来到这个地方,没准还背着杀身之祸,这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会被一个男人看到那种东西!她无奈地仰天长叹,生怕一会儿纪征又来,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

有些事情千万不能想象,因为一想,就成真的了,尤其是坏事情。

纪征这次又来敲门,田七按着门死活不让他进来,纪征只好在门外温声哄她,阿七,快开门,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我不想听……既然不开门,我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你们女人……田七连忙把他放了进来。

纪征走进来时,脸也有些红。

他虽害羞,但更多的是窃喜。

他虽然可以为了田七去做断袖,但毕竟做个正常的男人更好。

当然,关于田七为什么一下子成了女人,他还是倍感困惑。

你到底是谁?纪征刚一坐下,便问道。

田七埋着头不敢看他,你还是不要问了,问了于你也没好处。

纪征见她不愿说,又问道,那你为何要进宫?身为女儿身,又为何偏偏去当太监?我进宫,是为了杀一个人。

纪征惊讶道,难道你想行刺皇上?不是不是,田七吓得连忙摇头,我想杀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死了好几年了。

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离开皇宫?一开始胆子小不敢,后来我怕自己出宫之后不好过活,所以想先在皇宫捞够些钱再走。

再然后……就走不掉了……田七说着,叹了口气。

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应该在攒够三百多两银子的时候就装病离开,就因为贪财搭上宋昭仪,从此之后惹上了无数的麻烦。

纪征光是听听,就觉得她这些年的处境十分惊心,你的身份,有没有被旁人发现过?没有。

皇兄也不知道?田七摇了摇头。

纪征便无比庆幸地松了口气,说道,幸好他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你……田七肃穆接口,我必死无疑。

纪征听到她如此说,便不分辩,只住了口,安静地打量她。

眼前人本来就长得好看,自从知道了她是女人,纪征就越看越觉得她好看。

田七被看得脸上又一阵热燥,你想说什么?你想过以后的打算吗?田七摇了摇头,我家里人都没了,也不知道以后要去哪里。

钱还都被皇上偷走了。

不如这样,我过些日子想出门游历一番,你若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出行,天南海北,山山水水地看个够,岂不快哉。

田七觉得有些别扭。

若是身为太监,和人出去玩儿也没什么,可是现在她在他面前做回了女孩子,两个非亲非故的男女在一起游山玩水,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纪征见她犹豫,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一朝知道你的秘密,你反倒与我疏远了。

早知道如此,我倒不如蒙在鼓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可与你无拘无束地把酒谈欢。

田七有点惭愧,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吧。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你放心,外面这几天平静得很,皇兄并未派人大肆搜查。

田七放下心来,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皇上果然不在意这种事情。

早知道她早就逃了。

唉。

皇上现在在干嘛呢?皇宫里。

皇上现在没干嘛,他只是快疯了而已。

60 兄弟交锋皇上疯了。

这是盛安怀小心地观察了一天之后得出的结论。

自从昨天田七没回来、皇上派下去打探的人回来禀报说田七很可能出城了之后,皇上就有点中邪的症状。

他板着脸,面色平静,目光阴沉,虽一言不发,但周身总好像笼罩着一股你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的阴森森的气息,像是来自九泉之下的索命无常。

这表情,这气质,配合着那时不时发出的咬牙切齿声,很有催魂夺命的功效。

人间帝王一下成了人间阎王,你说谁受得了。

御前的人都很会察言观色,此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皇上更不痛快,枉送了性命。

盛安怀虽大风大浪见多了,这时候也有点抗不住。

主要是皇上如此明显地压抑,也不爆发,就好像一个在太阳底下暴晒的火药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着了,实在让人很没有安全感,还不如龙颜震怒一下,乾清宫抖上三抖之后,大家也不用一直把心吊起来。

到了晚上,皇上的症状加重了,具体表现就是失眠。

这一点从次日盛安怀把他叫起来上朝时,就可以看出来。

皇上虽然一夜没睡,神色憔悴,但是两眼更亮了,亮得邪性,特别像是被黄大仙白狐仙之类的脏东西给附上了。

幸亏皇上没说胡话,他要是一说胡话,盛安怀一定会去太医院找王太医,据说那个新来的太医治邪狂之症特别有一套。

这一天秋高气爽,艳阳当天,乾清宫却像是黑云压阵,山雨欲来一般。

幸好皇上心情不佳,不许别人往眼前凑,只留下了盛安怀伺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盛安怀:……皇上又有了新的娱乐活动,那就是掰东西。

这一活动通常会与凶狠的目光、咯咯吱吱的咬牙声一起出现。

他已经掰断了两支笔,掰碎了一块玉佩,又拧断了一串翡翠佛珠,现在,他手中握着一个成窑五彩小茶杯,杯内有半杯未喝完的茶水,随着他细微的动作,晃晃悠悠,像是在昭示着小杯子的命悬一线。

盛安怀托着拂尘安静地立在一旁,安静得好像他根本不存在、皇上看到的只是一个幻影而已。

盛安怀心里其实很奇怪,田七怎么会跑了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受不了皇上的变态行为?可是这小子从前丝毫没有表现出反感,怎么突然就跑了呢。

不过,盛安怀有点庆幸,幸好皇上还没疯透,知道派出去的人要低调,要不然就为了找田七,搅得满城风雨,到时候皇上玩儿弄太监的事情就被天下人都知道了。

光是言官们的口水,就能一天给皇上洗一把脸。

盛安怀又看看皇上,难免有些同情,皇上还挺可怜的,当个变态也不容易啊。

看吧,皇上又在咬牙。

田七跑了。

纪衡心想。

那小变态跑了,跑得毫不犹豫,毫不留恋。

纪衡从昨晚到现在,无数次想到这件事,每次想到,他都气得肝儿疼。

他愤怒,失望,不甘,甚至有些怨恨。

这些情绪纠缠在一起,揪得他心口疼。

他怎么就跑了,他怎么会舍得跑呢。

他们……不是很好吗?他喜欢他,他也喜欢他,他为什么要跑?就因为他不肯脱他的衣服吗?纪衡觉得这个理由太过扯淡,但是他想来想去,又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理由,能够使这小变态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

但不管怎么说,他跑了。

跑得无影无踪。

纪衡发现,他不只是愤怒。

小变态一走,他就像是被人在心尖上挖走了一块,也不是说多疼,就是空,空得让人发慌,总恨不得快一些把那人抓回来,好填满那空空的地方。

那地方是留给他的,独属于他的,他不想要也得要,想走?没门!纪衡无法容忍。

无法容忍田七的离开,无法容忍失去他。

除此之外,他还很没出息地,有些担心。

是啊,怎么会不担心?小变态傻兮兮的,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长得那么好看,被外头的变态非礼了怎么办?又贪财,要是遇到打劫的,舍不得散财怎么办?……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越觉得它能成真。

纪衡的脑子里一瞬间跳出许多田七被欺负的画面,个顶个的凶残,于是他又急得两眼冒光,终于——咔擦。

手中鸡蛋大小的小茶杯不堪重负,被他捏碎了。

小茶杯临阵亡时还不忘报复一下凶手,碎掉的瓷片扎进纪衡的手心,鲜血顺着洁白的内壁滑落下来,与桌上的残茶融在一起。

这可不得了,盛安怀吓了一跳,赶紧叫来了太医。

林大越是皇上御用的太医,不过他事情不算忙,因为皇上身体很好,鲜少生病,他来乾清宫的时候多数是来请平安脉。

这回皇上手心被瓷片扎伤,算是顶大的事情了,他小心地为皇上包扎好伤口,又在一旁开了个药方。

纪衡无聊地看着太医开药方,他看到林大越在纸上写了田七两个字。

纪衡:滚出去。

林大越:……林太医觉得田公公的建议是对的,皇上确实需要治一治脑子。

田公公曾经暗示过他,皇上的神经偶尔会不正常,他还不信,现在看来……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林大越背着小药箱满心委屈地出了乾清宫,找王猛商量对策去了。

他这小徒弟很邪性,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身为一个太监,医术竟然那么高明。

林大越心想,太监里要都是这种货色,那么太医院大可以解散了。

不过与此人医术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这小徒弟的性格。

林大越又想,太监里要都是这种货色,那么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林太医心思复杂地回了太医院不提。

且说乾清宫里,纪衡赶走了太医,心情依然不爽,正好,外面有一拨人回来复命了。

他一共派出去好几拨人,武艺高强一点的都出城追人去了,剩下的留在京城里,查探田七昨日的具体行踪。

纪衡从昨晚到现在,精神一直处于一种极度亢奋但又不太理智的状态,脑子里像是裹了一团蚕丝,使他总要绕着某几件最要命的事情转悠,走不出来,不能静下心来仔细思考。

现在手上受伤,那种尖锐的疼痛反倒让他精神放松了一些,不再偏执地紧绷着,冷静地听着来人事无巨细地一一回复。

去了宝和店谈生意。

吃了烧饼、酸糕、驴打滚,喝了酸梅汤。

去了贡院。

再之后就不见了,然后出现在城门口,蒙着面出了城。

由于最近京城并未严格盘查什么可疑人物,所以守城的人只当是他毁了容无脸见人,也就没让他摘下面纱。

除此之外,他并未去见什么特别的人。

纪衡现在脑子清楚了,冷静地听完了他们的陈述,仔细一沉吟,便找出了几个疑点,因此问道,他去宝和店谈的是什么生意?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钱财归了哪里?回皇上,田公公是去收一件东西,钱是自己垫的,东西放在了宝和店,微臣把它取来了。

那人说着,袖出一块寿山石印章,双手呈上。

盛安怀把那印章拿到纪衡面前,纪衡捏着印章只看了一眼,又问道,他买这东西花了多少钱?回皇上,一共五十两。

他还跟人说,他的钱都被坏人偷走了,只剩下这么多。

纪衡无视掉后面那句话。

他从这里就开始怀疑。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贪财的人,想要离开,一定会想办法聚集自己所有的现钱,田七却反其道而行之,用仅剩的那点钱买了古董,还把古董放在宝和店,这说明什么?说明田七根本未打算过离开!这个想法让纪衡有些激动,田七也许不是主动出城的,不,他应该根本没出城,出城的那个肯定不是他,否则也不会戴着面纱!也就是说,那小变态很可能被迫去了别的地方,他被绑架了!想到这里,纪衡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强行压下自己起伏的心绪,又问道,他去贡院做什么?是去送郑首辅家的三公子和唐大人的公子进乡试考场。

纪衡点了点头,差一点忘了这个,小变态是所谓的京城四公子。

不过,在贡院门口是田七最后一次明确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所以贡院应该是一个关键的地点。

京城四公子,出现了三个,那么另外一个呢?宁王是否也亲自去目送那二人入考场?回皇上,宁王爷并未到场。

虽然没有直接问,但如果宁王爷到场了,他们盘问的时候不可能问不出来。

阿征游手好闲得很,他不是向来跟郑少封唐天远几个有点交情吗?前几天唐若龄还指使人上奏章帮他说话,这次京城四公子缺一,实在不对劲。

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阿征想把田七抢走,但又怕被人怀疑,所以避免和他出现在同一场合,殊不知,这种行为本身就容易引起怀疑。

纪衡心里便有了谱。

他的神色缓和下来,不像之前那么吓人了,盛安怀看着,也放下了心。

皇上终于想通了。

朕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让出城的人也回来吧,不用追了。

出去的根本不是田七。

来人领命下去了。

纪衡又对盛安怀说道,立刻传宁王入宫见朕。

***纪征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找上了门。

不过,他坚信,皇兄只是怀疑他,并没有证据。

不管怎么怀疑,只要没有证据,他就奈何不了他。

于是纪征气定神闲地进宫了。

纪衡看到纪征,半句废话也没说,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在哪里?纪征淡定装傻,皇兄指的是谁?纪衡却不吃他这一套,你知道是谁。

你把他藏在哪里?是在你王府,还是在别处?你翅膀硬了,本事也不小了,御前的人都敢劫。

皇兄,臣弟冤枉。

请您把话说清楚,我也好知道我被安了什么罪名。

纪衡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怒火,朕再问一遍,田七在哪里?纪征笑道,田七不是皇兄最喜欢的太监吗?您自己的人不见了,怎么反倒来问我?他把喜欢这两字咬得极重,纪衡听得皱了一下眉。

看着眼前纪征如此的淡然,一点也不为田七的失踪而担心,若说此时和他无关,纪衡真是打死也不相信。

纪衡有些无奈,阿征,你这是何苦呢。

皇兄说的话,臣弟又听不懂了。

你喜欢田七,对吧?纪衡问道。

纪征嗤笑,这话,臣弟若是原话奉还,料也不会错,皇兄你说是不是?纪衡便沉吟不语。

纪征又道,想当初皇兄教导臣弟莫要走上断袖的歪路时,是何等的正义凛然,今日再看看皇兄的所作所为,倒是好一场笑话。

臣弟真的很好奇,皇兄在玩儿弄太监时的所思所想,您不不恶心?不惭愧?不怕纪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你?阿征,住口。

听到纪征越说越激动,纪衡只皱了一下眉头,并未见多么恼火。

怎么?皇兄莫不是心虚了?您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实在难为臣弟表率。

朕有儿子,你有吗?……朕后宫里一群女人,你有吗?……纪衡冷笑,你以为你现在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与朕说这些话?你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你非要说朕的表率,朕表率过了,你不学,专拣着不好的学,到底是朕没表率好?还是你根本不学好?朕不过略微喜欢一个奴才,你身为朕的弟弟便揪着不放,你到底是朕的兄弟,还是朕的仇人?臣弟也是为皇兄好。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倒是喜欢田七,可田七从未中意于你,你这样强买强卖地把人拐走,有什么意思?再说,你连王妃都没娶,子嗣都没有,就净想着这种东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底是谁对不起列祖列宗?纪征低着头,眸光转了一下,突然说道,皇兄说的在理,无论臣弟怎样,总要先把王妃娶了,有人管家才好。

你倒是转得快,还不算无药可救。

只是男女姻缘太难思量,臣弟一时未找到心仪女子,请皇兄莫要为臣弟心急此事。

臣弟只要皇兄一言,倘若他日臣弟果然遇上钟情的女子,无论对方家世才貌如何,都要请皇兄成全。

那是自然。

纪衡只道这是纪征的缓兵之计,便也未多想,他现在关心的也不是这个,现在告诉朕,田七到底在哪里?好吧,又绕了回来。

纪征只好继续装傻。

纪衡突然有点不耐烦。

他走下来,走到纪征面前,平视自己这个弟弟。

纪征垂着眼睛不去看他皇兄,表情自然又镇定,没有任何被人戳穿之后的紧张或不自然。

纪衡一把揪住纪征的衣领,目光阴狠,冷冷说道,阿征,你是朕的亲弟弟,朕不希望因为一个奴才而造成我们兄弟失和,你说呢?纪征继续油盐不进,皇兄所言极是,不过这一切全在皇兄决断,您做什么,臣弟接着就是了。

纪衡揪着纪征的衣领,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他脖子上一根红色的丝线。

纪衡莫名就觉得有些熟悉,他突然伸过手去用力一扯,细细的丝线立时被扯断,一个淡黄色的丝绸小包晃晃悠悠地被他拎了出来。

纪征急忙上手来抢,还给我!然而他虽出手快,却终是晚了一步,纪衡早把那小包握在手中,定睛一看,可不是熟悉么,他自己就有一个,正是田七那日去三清观求来的护身符。

一个护身符,他竟然用来讨好两个人。

纪衡登时心头火起,怒问道,这是他给你的?明知故问。

纪征说着,又要来抢。

纪衡却背过手连着后退几步,与纪征拉开距离,别过来。

纪征知道自己抢不过,只好停下来,板着脸与纪衡对视,冷冷说道,身为天子,九五至尊,竟然从旁人身上抢东西,皇兄的私德实在令臣弟叹为观止。

纪衡紧紧攥着那小小护身符,恨不得将它一下攥成齑粉。

田七竟然主动给纪征护身符,看来未必对他完全无意,如此一来,就不知道那小变态是被迫去了王府,还是主动走进去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就好像火烧连营一般煎熬难受。

皇兄,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纪衡咬着牙缓缓出了一口气,终于把心头差一点爆发的怒意压下去,他平静地看着纪征,说道,阿征,朕一直忘了提醒你一件事。

当年贤太贵妃薨时,母后本意是将她降等发葬,但朕想的是皇家脸面总要顾及,人死为大,从古至今太妃死后还要夺封降级的,从未有过,因此追封了她皇贵太妃,葬于皇陵。

她生前是让父皇神魂颠倒的女子,朕又网开了一面,许她葬得离帝陵稍稍近了一些。

死去的贤皇贵太妃就是纪征的生母,她死去的时候纪征才十二岁。

纪征那时候一切做不得主,全凭太后和皇上决断。

他突然警惕地看着纪衡,你什么意思?朕的意思是,朕能给出去的东西,也能拿回来。

你明白吗?纪征不自觉地摇头,我不信。

人死为大,你虽然是皇帝,却也不能随意处置父皇的妃子,否则你会被天下人骂死。

阿征,别拿父皇来压朕,朕不吃那一套,纪衡说着笑了笑,又道,再者说,朕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其他人做的时候,朕不加阻止便可。

皇帝后面还站着个太后呢。

贤皇贵太妃再高贵,在太后面前充其量就是一个高贵的小妾,太后对她真是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她老人家本来就对这个狐狸精恨之入骨,别说降等了,就是褫夺封号、迁移墓葬的事儿,她都能干出来。

其实纪衡是一个特别爱憎分明的人,他也讨厌那位太贵妃,之所以保全她,一个自然是为了全他们母子的好名声,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日后好拿捏那位弟弟,谁知道他以后会长成什么样。

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纪征听到纪衡如此说,明白了他的意图,再也无法气定神闲下去,皇兄真是好心计,当初风光大葬了我的母妃,不会就是为了今日的以此相逼吧?你以为朕想逼你?是你自己太过执拗。

就为了一个太监,而以父皇的妃子相要挟,皇兄好大的手笔。

你用不着说这样的话。

朕给你半天时间考虑,今天晚上朕就要见到他。

纪征低头不答,过了一会儿,他问道,皇兄如此在意一个太监,就不怕太后知道?纪衡虽面上不露声色,拳头却不自觉地握紧,他面无表情答道,太后知道了,自然于朕没好处,但于你更没好处。

此事若是被人知晓,最容易受到连累的就是田七,你若能心安理得看他吃苦,尽管去告诉太后。

纪征无话可说,虽心内不甘,却只得说道,臣弟先行告退。

去吧,别忘了,朕今晚要见到他。

还有,纪衡眯了眯眼睛,虽与他平视,目光中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朕要看着你亲自把他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