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酒楼临窗的位子,韩诺越发郁闷,右手拄着桌子,托着下巴盯着茶杯发呆。
左手轻轻敲着桌角,想想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此时,对面酒楼茶肆都挤满人,像围观国宝一样新奇的看着她。
某些人真是树大招风。
慕容谨旁若无人,自顾自斟茶自饮。
切,也不知道谁多嘴。
韩诺换个姿势看向窗外。
我还不是陪你一样洗目光浴。
他无奈的看看四周苦笑。
韩诺仍没抬眼皮,除觉烦躁没不良反应,正因烦躁心中有一股手机之火。
以前都是自己围观别人,现在成了自己被围观。
终于,店小二把饭菜摆上来,不忘偷瞄几眼。
韩诺装做没看见,摸起筷子吃饭。
你们那儿的女人都和你一样?我怎么啦,你都问过不知多少遍了?和你一样刁蛮古怪,强悍。
慕容谨还没动筷,态度很认真。
韩诺喝口热汤,放下筷子 略沉思片刻。
独立是必须的,女人又不比男人缺心少肺,照样能顶半边天,什么三从四德让它见鬼去吧。
不过,像我这样聪明又机智,冷艳又热情,古怪又可爱,复杂又简单又活力四射的普天之下就我一个。
慕容谨放下酒杯笑起来。
唉,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呀。
你就偷着乐吧。
说完两人相视笑起来,彼此的心里话都心照不宣。
他们在一起总有讨论不完的话题,尽管思路有天壤之别。
边吃边聊,慢慢也就忽略了周围的一群花痴脸。
突然,楼下一阵吵闹,但闻一串碗碟摔碎之声,不一会七八个壮汉走上楼梯。
为首的浓眉豹眼方口,续着山羊胡,身高八尺,一块块肌肉黑黝黝发亮,样子十分威猛,但在韩诺看来造型实在搞笑。
他身后的几个人体形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他们前进一步地板就跟着摇晃一阵。
正在吃饭的客人面露惊慌,无不放下筷子站起身做好跑的准备。
酒楼老板跟在他们身后欲言又止,急的又拍大腿又跺脚。
左右看看,这几个众人惧怕的角色朝窗边走来,毫不客气的坐在空闲的凳子上。
你就是冷艳与智慧并存,刁钻与古怪齐名的‘塞外医仙’冷面魔女韩诺。
慕容谨放下筷子准备看好戏,来者凶神恶煞他一点不担心韩诺会吃亏。
大汉一把抓住韩诺手腕,刚夹起的一块红烧肉又掉到盘子里,纤细的手腕上立现五个红指印。
一群好事之徒仗着胆子围过来凑热闹,方存间的地方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韩诺面无表情的看着大汉。
老子问你话,装哑巴。
老兄你确定还不放手。
慕容谨靠在椅子上,以眼神指指他的手。
壮汉身后的人按住他的肩膀,警告他不许多嘴。
好一个倔强的丫头,跟大爷走。
说着他转身,欲强拉韩诺下楼。
韩诺随着站起身,手腕用力把壮汉又给带回到坐位上,左手抄起半坛酒,迎面泼得他满脸都是。
酒水顺着头梢滴下,壮汉抹把酒欲发作,见韩诺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一大坛酒忍气作罢。
周围人无不掩面而笑,在本地久居多年,第一次见有人敢泼他,还是个女人。
这坛补偿给你。
韩诺只是把洒坛扔给慕容谨,壮汉虚惊一场。
好你个死丫头,竟敢无视老子。
壮汉话未说完已被一大块红绕肉把嘴堵住,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学仁慈啦,又赏酒又赏肉。
慕容谨抱着酒坛说道。
你也想要?眼神里蒙上一层戏谑和阴谋。
你知道,我不贪心,有酒就够了。
韩诺补偿他的酒醇香甘冽,害得他舍不得放手。
壮汉吐掉红烧肉,挽起袖子,露出足可做横梁的胳膊,张开大手欲掀桌子,被韩诺激怒早忘记来的初衷。
手刚碰到桌子,壮汉‘吗呀’一声立即缩回去,手掌心儿中已留下一片红点。
似针扎,似刀割,似火烧,一双肉掌无法再握起。
你…。
你……大汉痛得青筋绽现,话也说不清楚。
我什么我,管好你的爪子,别到处乱抓。
韩诺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一股狠劲儿。
早提醒过你,花虽美丽却是带刺的玫瑰,明知道她是韩诺还去碰,真够笨的。
如他那样的莽汉,怕也不会怜香惜玉之举,甚至连眼色都不会看。
你们一上来客人就都唯恐避之不及,想必平时没少干欺负人的事。
韩诺双手扶在桌上,双眼如电盯着他们说。
你这女人真是貌美心毒,我们大哥好心请你去吃饭,你竟用这心恶毒的手段对付他。
其中一个壮汉愤愤不平的说。
韩诺不屑而笑。
你们知道笑话二字怎么写吗?请客,鸿门宴吧!抢人还差不多。
韩诺轻轻转动手腕,刚才壮汉力道不小,五道指印清晰可见,已稍稍有些浮肿。
真拿自己当朵花呀,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惹你这个马蜂窝。
壮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性情也算耿直不惹人厌。
韩诺怒拍桌子,她木秀于林却从不自以为是。
就算不是,也好过你们这群疯狗,明知道会蜇得遍体鳞伤还扑上来,活该!听你的意思是有求于她?慕容谨问,壮汉点头。
你求人的方式真是特别,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慕容谨仍旧喝着酒,眼神流露出同情之色。
我们大哥就是火燥脾气,也没读过书,他也从来就没低声下气求过人。
另一个人把话接过去。
听说塞外医仙韩诺是个十分难缠的角色,又不喜欢软弱无能的男人,一路担心 ,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好笑,男人软不软弱难道是用力量大小来衡量的,韩诺瞥他一眼。
看你把人家吓的。
慕容谨拉韩诺坐在自己身边,想试着让她消气,见她不语转头又问壮汉。
你们有何事求她?求她为我娘治病。
哦,你娘得的什么病,非得让她看吗?若非走投无路何苦招惹韩诺,这位小冤家医术惊人,脾气也怪得吓人。
壮汉眼中转着泪花说道:看过的大夫都说我娘得的是肺痨,无药可救,要是救不了我娘活着也有什么意思。
万不看出来,大汉还是个孝子贤孙。
壮汉说完‘噗咚’跪在地上,随着来的人也都一并恭敬跪下,慕容谨忙把他们拉起。
万万不可如此。
求你为我们说说话,只要救得我娘性命,就是要我的性命都可以,求求你们救救我娘。
在场的人都在猜测慕容谨的身份,不但可以与韩诺比肩而立,还可以随意开玩笑,行为亲昵的很。
韩诺字字句句听得真切,大汉的话虽不动听,却深深触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但右手火辣辣的隐约作痛又叫她咬紧牙冠一言不发,她绝对可以做到见死不救。
你这莽汉,伤了她的手还怎么去给你娘看病。
壮汉明白慕容谨的意思,起身匆匆跑下楼去。
慕容谨掏出一瓶消肿化瘀的药膏递给韩诺。
擦点吧,要不明天拿不了筷子吃不了饭我可不管。
韩诺着实被几个楞头青气得够呛,脸蛋更胜熟透的红苹果,仍就撅着嘴,把手递到慕容谨面前。
慕容谨温柔的勾起嘴角,将纤纤细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涂抹着药膏,不时的吹着气,不让她感觉到点点疼痛。
大汉虽然是无心之过,看着五道淤青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半柱香时间,壮汉一群人复又来到楼上,背上背着位老人。
但见老人面色暗淡,微闭双眼,颧骨突出,头发斑白,不住的咳嗽,偶见血块,一眼就看得出她久病缠身。
壮汉把老人轻轻的放到椅子上。
我把娘背来了,不知她肯不肯医。
壮汉根本不敢和韩诺说话。
她若不医就不会等在这儿了。
慕容谨了解韩诺的性情,大汉闻听欣喜万分。
韩诺径自拉过老人枯木般的手,脉若游丝,气息不畅,干瘪的皮肤不住冒出虚汗。
韩诺叹息摇头,提起至今都不太会用的毛笔,歪歪扭扭的开出一副药方,批注些禁忌。
慕容谨怕壮汉看不明白她的字,照样抄写一遍并给壮汉讲解清楚。
韩诺再不看他们一眼,靠在窗边凝望着天边。
韩…。
神医能治好吗?韩诺面向着夜空说。
想治好,令请高明吧。
什么意思?我治不好,最多只能延长她一年的寿命,是治还是找别人自己看着办。
壮汉急得抓头发,向前走几步想求她再想办法,看见慕容谨的眼神最终还是退回去。
连你都这么说我还能找谁。
我只是大夫,不是圣人也不是救世主,给不了所有人健康。
她这话说得冷淡,更像是在责备自己。
真的没办法吗?慕容谨来到她身后,一只手环着她的腰,望向她看的地方,轻声问道。
韩诺长叹一声。
这病本不是绝症,只是凡事都讲求时机,治疗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我爱莫能助。
一年的时间就是一年的希望,按她的方法治疗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慕容谨只能如此安慰壮汉。
他说的没错,你认真服侍,多做些好事,没准奇迹就会发生。
死亡是每个人都将面临的问题,没必要过于强求。
收收你的臭脾气,若不是念在你一片孝心,就冲你把我手弄伤,我也不会出手。
韩诺抬起手臂,擦过药,用肉眼还是能看出明显粗一圈。
折腾一天早已疲倦,再呆下去,她也没有救老人的方法。
转身回房间去休息,慕容谨抓起剩下的半坛子酒跟上去。
快回家吧。
不忘扔下百两文银。
壮汉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他也清楚,母亲的身体活一天就赚一天,背起母亲转身下楼而去。
韩诺一脚踹开房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微微蹙着眉,不时抖抖手腕。
怎么,还生气?慕容谨摸摸她脑袋,坐在身边。
没有。
不像?今天她的情绪激动,没以往的冷静,他能感觉得到。
想家不行啊。
韩诺说得理直气壮,慕容谨好心询问却碰满脸灰。
唉,这小姑奶奶心情不好首先倒霉的就是自己。
她真的只能活一年吗?也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
对一个久病缠身的老人,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韩诺像被施了法术,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眼神空洞。
真够冷血无情的。
慕容谨想激起她的斗志,哪怕是臭骂自己一顿也好,现在这样魂不附体的样子让他很担心。
本性难移,看不下去你可以走。
本来就淡漠得脸,捕捉不到一丝表情,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从回到房中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你到底怎么回事!慕容谨的语气稍重些。
冷血无情,一点没错,就算是我最亲的人不想,救一样不救。
这一刻,她更像一个死神。
自己心情不好何必牵连他人!他欲做孝子却不知双亲何在?以为韩诺是有心刁难他们,不由得语气中带几分责备。
韩诺终于换个姿势,扭头瞪他一眼。
我有不救人的权力,犯法吗?一句话把慕容谨咽的不语,猛喝几口酒,强压住在燃烧的怒火。
简直不可理喻。
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可以不理我,那是你的权力。
韩诺起身仰面躺在床上,她现在心情糟透了,大脑中除了父母忙碌的身影和爷爷安详的笑容,一片空白。
她优秀的成绩迷惑所有人,只有自己明白有心无力的无助滋味。
别人眼中她是带艺求学的‘塞外医仙’,可是医术再好还是无法挽留爷爷的离去,人的力量比之自然之力实在苍白的可笑。
那时开始韩诺凡事尽力不再强求,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可能不是人们希望的,却一定是最适合的。
以前韩诺做事从不后悔,但意外来到这儿她一天一天深刻品味着后悔的滋味。
人生短短几春秋,最幸福的事不过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饭谈心。
早点睡吧。
慕容谨转身回自己房间。
烛光摇曳,把影子拉得好长,房间里空空的,韩诺的心里也空空的。
掏出手机看看萧林的脸,他会知道此刻自己的感受吗?若见到自己失魂的样子一定会笑到肚子疼,然后就是被灌汤药愁眉苦脸的样子。
韩诺记得,他为准备参加国际青年医学学术峰会日夜奋战,终于重感冒高烧三十九度倒下。
担心西药副作用影响精神,韩诺义不容辞熬中药给他喝,谁知他闻到药味转身就跑。
韩诺整整奋战半个小时才逮住他,浑身大汗淋漓,结果药没喝感冒不治自愈。
想来搞笑,那次开始全校同学都知道天才也会怕喝药,想着萧林,心里舒服许多,慢慢睡意袭来,胡乱拽过被子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