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情园再穿越两条街,是京城最宽阔繁华的大街。
转弯十字路口有一处空地,已被官兵围起来。
酒楼茶肆,楼上楼下,街旁路口挤满了人。
韩诺名声在外,忽听斩首示众的消息,人们心中如五味杂瓶。
可惜的,可怜的,伤心的,幸灾乐祸的,心情各不相同。
将近午时,押解韩诺的囚车缓缓行来,囚车周围百名禁军侍卫掩护。
韩诺瘫坐在囚车里,脸颊消瘦,苍白虚弱。
双目紧闭,任人声喧闹,动也不动,似早已没了生机。
时间不大,韩诺已被押在空场当中的行刑台上,两名衙役欲强行迫使她跪下。
手刚搭在韩诺肩头,顿感寒流直袭心头,一股强大的冰冷刺骨的力量将他们震退两三步,再不敢冒然上前。
韩诺猛的睁开双眼,直视监斩台,又扫一眼混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朱国栋等对头。
嘴角上扬,双眸深邃,目光冰冷依旧,高傲的神情充满魅惑力。
几日牢狱辛苦,清瘦许多,俏丽的身影不屈站在当场,少了几分了纯真可爱,凭添几分孤傲动人之气。
监斩官韩诺认得,是那日同到密室之人,但并不知晓姓名。
他不住抬头看前方日晷,手捋须髯面无表情。
午时将至,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本官尽力满足你便是。
昨日韩诺被送到刑部之时,见她十指流血不上,肿胀难合,也是一阵纠心,找来大夫简单替她包扎伤口,韩诺记着呢。
遗言之事对我太过遥远,还没那么长远的计划,不过谢谢你昨天的仁慈之心。
不哭不闹不喊冤,不怕不惧不担心。
周围的人都认为韩诺已经被吓傻了,死到临头还说自己离遗言很遥远。
看来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人头。
事后担心,不如事前谋划,韩诺就属于后者。
临出刑部大牢前喝了一碗稀粥,她勉力站着,不想再费力说话,自然就不予回答。
自做孽不可活呀,韩诺你也有今天 。
朱国栋的声音不大,但韩诺内力颇深听得清楚,此等跳梁小丑她不屑一看。
人群之中得韩诺恩惠者甚多,多是普通百姓;受韩诺羞辱者亦不少,多是权贵之后,求情喊杀声乱成一团,周围几百名官兵勉强维护秩序不乱。
午时已到,送犯人上路,行刑!往日只在电视中听过的台词,如今真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韩诺到是觉得有几分新鲜刺激。
刽子手的鬼头大刀高举在半空,瞧准韩诺白皙脖子下刀之处,顺势砍下来。
闭上双眼,她并不畏惧死亡,只是就这么与世长辞客死异乡徒留遗憾,实在不甘心。
从开始到现在自己都是被动受害者,一个游子想回家而已,何错之有?爸妈,萧林再见,来生再见,在心中道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注视着刑场。
这朵尚未完全开放的花蕾,就要抵抗不住狂风肆虐而折枝凋残,一股怨恨越聚越浓。
折了一半的信心,或许是高估了皇帝的人品,一招不甚换来身首异处的悲惨结局。
谨他们一定是被皇帝困住,否则怎会见死不救。
内心波涛汹涌,思绪跌宕,但她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有静静的等待着冰冷的刀刃。
如果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一定会亲手摧毁这腐朽的政权,暗暗下定决心。
刀锋下落,韩诺感觉得到冷意。
但,仍听得到周围的议论声,感受得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
到天堂了吗,怎么会如此热闹,像自己这种人下地狱的可能性会更大些吧?什么人,胆敢公然阻止行刑,将来人给我拿下。
韩诺缓缓睁开双眼,刽子手已经滚落在地上,鬼头刀没入地下尚未拔出,自己身侧傲然挺立一个绿色身影。
婀娜的身姿包裹在绿色长裙之下,绿纱遮面看不清容貌,却也猜测必定是绝美的美人。
那抹绿色不在人间,而是来自地狱,阴森之气让人恐怖。
韩诺想笑,她赌赢了,艾萌还是来了。
艾萌玉臂轻挥,冲上来的侍卫全被震倒在地,无一敢再敢上前,举手投足间轻松制敌的武功更像是神仙数术。
又一白衣少年翩然落在刑台之上。
星目薄唇,脸如刀刻,黑发高束,一袭白 纤尘不染,好似金童入凡尘。
来人正是萧林(尘、慕容谨)。
他右手微晃,未见剑出鞘,韩诺身上的锁链全部寸断滑落在地上。
韩诺再也不想装坚强,倒在萧林怀里。
你们来了。
韩诺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别说话!对不起,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的。
萧林抵住她的后心,一股暖流瞬间走遍全身,身体轻松几分。
在街角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彻底后悔了,更恨自己为何放任了她的任性。
哪一次她不是再三保证,结果还是受伤,自己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放心,我是不会把这条命扔在这儿的。
韩诺干裂的嘴唇渗出血渍,开口说话疼痛难当,整张俏脸扭曲变型。
你怎么这么傻,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不知道吗。
萧林虽是责备,语气中满是心疼和关心,这几日他不是没去过皇宫,只是遍寻不到韩诺的身影,大火只能烧在心头。
计划不如变化快,纯属意外。
就算我肯低头,一样还是逃不掉的。
韩诺微动手臂露出掩在宽大衣袖下红肿的十指。
见过囚犯受刑的惨状,见到韩诺肿如棒槌的十指,五脏六腑似油烹一般,眼泪差点落下来。
萧林想去抚慰伤口,又怕弄疼她,用自己的手轻轻拖住韩诺熊掌一样的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韩诺淡然一笑。
没什么,被蝎子蜇的。
她的淡漠叫萧林心疼,她总觉得自己很强,抢着去为想守护的人挡风遮雨,如今这个毛病好像更胜了。
你知不知道治不好,你的手就会彻底废了。
当然,那又如何,你敢嫌弃我?不,不,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最爱。
萧林急急的表态,生怕韩诺再误会自己。
这还差不多,就算我的手不好用了,同样可以叫那些伤害过我的人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一直都知道她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人,心里早就站在这一边。
一直未开口的艾萌身子一怯,仍坚定的盯着前方,他们的戏还得演下去。
身为魅族中人,你疏于职守,让顾主陷入险境,你可知罪。
艾萌的语声凌厉非常,声音不大,却人人听得清楚。
萧林并未起身,只是微微低头。
尘,知罪。
愿受处罚。
荆杖一百,回去自己去领罪。
韩诺窝在萧林怀里偷笑,这两人的演技真是越越高。
是,谢二宫主。
他们之间如此对话确实搞笑,但萧林一点也不觉得,他该罚。
就算一百刑杖真的打在他身上,也没有半点怨言。
来者何人,若是朋友告别请快速离开,若想劫囚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翻倒在地的侍卫重新爬起,严阵以待。
这位大人,咱们之间没情面可讲,我魅族想保的人没人伤得了。
艾萌的声音凌厉中多几分阴森之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监斩官不历江湖,不识得眼前之人。
魅族,影。
她就是魅族的影宫主,魅族的二当家,看身姿应是个绝色美女,怎么会投身魅族呢?影宫主都亲自出马,他们与韩诺的关系不一般啊,周围议论声四起。
本官不管你是准,有何来历,韩诺是死刑犯,劫囚者一并论罪处斩。
监斩官重重拍下惊堂木。
艾萌十分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没人看得见的嘲笑。
这位大人似乎没明白本座的意思,魅族做事只认钱不认人,韩诺愿花足够多的钱请我们护她安全,所以人本座带走,你们永远别想打她的主意。
你们这些江湖乱党,胆敢公然对抗朝廷。
来人!将此二人一并给本官拿下。
监斩官下达指令,侍卫们手握砍刀怯生生无一敢上前,眼前虽只两个人却似千军万马。
艾萌不知该说他们自不量力还是忠于职守,忠心可嘉。
这位大人此言差矣,本座只不过信守承诺拿钱办事而已,没功夫跟朝廷过不去。
艾萌缓缓走下刑台,逼得众侍卫步步后退。
快给我拿下,否则要你们的脑袋。
好毒的命令,艾萌不惧,想离开简直易如反掌。
侍卫们退无可退,只得轮刀上前拼命。
艾萌不愿伤人只是左右闪躲。
正等待想出手反击之时,一个不甚好听的声音传来,顿时所有人都住手不战。
皇上有旨,赦免韩诺所犯罪行,速回皇宫为太后娘娘诊治病情,钦此!欢呼声大起,不希望韩诺死的人远多过巴不得她横尸街头的人。
众侍卫还刀入鞘,心放回肚子里,监斩官与传旨太监一同走向韩诺。
韩大当家跟奴才进宫吧。
做梦。
萧林冷冷的抛出两个字,没把他们踢下去已经算给足面子,越来越觉得这群人恶心。
带她回去养伤,若再有不测,你就跟着一起受。
艾萌丢给萧林最后一句话,翩然而去消失不见,不似仙子更胜鬼魅。
是。
萧林对着空气恭敬答道。
韩诺自萧林怀里抬起头,和颜悦色的说:没问题,只是烦请你转告皇上,待我先把自己的手治好。
等吧,慢慢等,好戏在后头呢。
萧林也不去理会他们,抱起韩诺直接掠过重重屋脊,消失在视野之中。
风情园中,灯火通明。
韩诺斜靠在床头,萧林不住的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水,把厉飞扬和艾萌都挤到一边。
两名韩诺手下的怪医依她的办法处理好伤口,开好药方又出去熬药。
厉飞扬也靠在床边一动不动心疼的看着她,这回她更不会留 下了吧,暗自揣测着。
你们都干什么。
韩诺的精神还不错。
韩诺,你这样我们心里更难受,别再一个人扛了。
厉飞扬的话让韩诺温暖,没想到在现代十几年的朋友选择背叛自己,而在这儿却有如此多肝胆相照的知己。
嗯。
韩诺点点头。
接下来会有好戏看的。
她笑的贼兮兮的。
艾萌端来饭菜,把两个大男人都赶到一边,自己坐下来准备喂韩诺吃饭。
萌萌你放下,你来。
指着萧林,他心里一定想,她知道。
姐姐,他笨手笨脚的,再说他又不走,也不差这一时啊。
就因为他笨手笨脚的才要练习 一下,快过来。
萧林和满心疑惑的艾萌交换了位置。
你又打什么主意?天机不可泄漏。
韩诺可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什么?过不了多久你们自然就会知道 ,想饿死我呀!她的架势哪有一点虚弱的样子,见到美食佳肴两眼直放绿光。
韩诺的双手一时半刻无法痊愈,于是乎,萧林担当起照顾病人的责任,二十四小时待命,时常还得忍受韩诺的训斥。
咸帝猛的站起来,吓得传旨太监体如筛糠跪在地上。
再说一遍。
奴才…奴才。
传旨太监从未见过主子发过这么么大脾气。
皇上息怒!韩诺被送到刑部之时已受酷刑,双手肿如蒲扇,怕是已经废了。
刑部侍郎严肃小心的回答。
岂有此理!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她动用私刑。
一只茶杯摔在地声,周围没了一丝声音。
听到如此恶耗,无疑是雪上加霜。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去,给朕查!朕到要看看是谁如此心狠手辣!咸帝果断的决定,将人都哄走,自己匆匆奔向太后寝宫。
越近,脚步越沉重,前行的速度也慢下来。
终于,轻推宫门而入。
御医们正聚在大厅研讨良方,一个个眉头紧蹙。
参见皇上。
免礼,怎么样了?咸帝有气无力,见他们的样子也能猜到结果 。
回皇上,臣等只能延缓病情加剧,实在没有治愈良方。
唉,罢了,看来这次我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
众御医一头雾水,不敢插话。
皇兄,韩诺来了没有!琪公主急匆匆从后面跑出来。
没有。
咸帝的语气让琪公主有种莫名的恐惧,真得不能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她敢抗旨不尊。
他有不敢做的事吗?起马她也应该来宫里,自己不能动手,也可以教其他御医治呀。
琪公主小声嘀咕,缠着手绢。
你怎么知道她不能自己动手!咸帝的目光变得凌厉,双眸如电。
现在的韩诺怕已经是惊弓之鸟,再也不会入宫来了。
我…。
我…。
听说的!琪公主心中荒乱,惴惴不安。
说,是不是跟你有关?皇兄恕罪,琪儿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谁叫她那么猖狂,所有男人都围着她转。
琪公主不服,她不明白自己比韩诺到底差不哪里。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疼爱的人伤害了‘最在乎’的人,咸帝心中不能用心疼来简单形容。
琪儿错了,真的知错了。
琪公主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跟朕道歉没用。
咸帝拂袖转身向太后卧室而去,不再理会任何人。
没有人强大得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也没有人渺小得不能在某方面帮助别人。
当拥有权力能力的时刻千万别把它当做为所欲为的资本,再小的马蹄铁也可能 悔灭一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