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元年九月,京郊十里铺。
上辈子,菊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姑姑跟表弟的车驾离北京城只剩十里路,说话就到了,硬是趁着天色尚早,太阳老高,在京郊外扎营,住上一夜。
重生一次,看着圣母皇太后帐篷外,睿亲王大大咧咧掀帘子就进,一旁侍卫、宫女跟眼瞎了似的。
菊花明白了。
抬头望天,今天天气真好,太阳真红!怪不得,表弟那么不喜欢睿亲王,人都死了,还要把人家府邸给抄个干净,把人家独生女儿逼地青春年纪,陪伴青灯古佛,把他定下来的国母皇后以莫须有罪名休弃……上辈子到死,她都没能在永寿宫内想明白,为什么表弟那么恨自己的叔父。
然而现在,呵呵,菊花抱着胳膊,看不远处母后皇太后帐篷外一角,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聚精会神盯着隔壁圣母皇太后帐篷,似乎再盯一阵,他的十四叔就能从亲娘帐篷里出来。
菊花笑了,永寿宫多年,已经忘了表弟幼年时期,竟然是这般可爱。
多年宅居老妇心,顶着一个萝莉身子,面对一个毛头小皇帝,纵然心中怨言万千,此时此刻,哪里说地出口?菊花叹口气,走上前来,对着伴架侍卫摆摆手,伸出手来,照着顺治肩膀轻轻一拍,皇上,您看啥呢?小顺治猛地扭头,看清来人乃是表姐乌达布拉其其格,汉语名字叫菊花。
一张脸立马吧嗒下来,背着手装圣君,咳咳,朕看今天天气很好,有火烧云。
明天大概是个大晴天。
菊花抬头,是啊,天上布满了火烧云,瓦蓝瓦蓝滴。
顺治小脸儿顿时红了,冷哼一声,扭头闹别扭。
一双眼不忘盯着圣母皇太后帐篷,心中暗恨,多尔衮,你再不出来,朕就要去捉奸了。
额娘是汗阿玛的,不准你碰!菊花可没心思管小皇帝心里想什么,再叫他一个人呆下去,心里不知该阴暗脑补成啥呢!没准儿,比自己这个在永寿宫终老的老妇还极端。
想了想,伸手拉住小皇帝,走,到母后皇太后那儿去坐坐。
顺治挣扎着不肯。
菊花哪里会如了他的愿,掐着胳膊就往帐篷里拖。
侍卫、嬷嬷们紧跟在一旁,只敢看不敢动手拉。
开玩笑,一个是皇帝,尽管傀儡,那也是主子。
一个是母后皇太后侄孙女、圣母皇太后亲侄女,两宫太后当眼珠子疼,金枝玉叶一般。
这两个自己玩闹没事儿,咱要上去拉扯,磕着碰着了,两宫太后怪罪下来,谁负责?正在菊花与顺治拉扯之时,哲哲在帐内听见声音,派婢女宝音出外察看。
宝音一看,菊花格格跟万岁爷俩孩子正扭在一团闹腾呢。
咯咯笑了,领着婢女们上前拉架,一同哄进哲哲帐内。
菊花重生后,还是头一回见姑祖母,眨巴眨巴眼睛,扑到哲哲怀里大哭起来。
呜呜,姑祖母,您老死的早哇。
要是您老在,福临个小兔崽子,才不敢休我呢!呜呜,要休也是我休他。
呜呜,忒没面子了!小顺治一看,满肚子委屈,抱着哲哲胳膊不放,死活要菊花走开。
大额娘,表姐欺负我,不让我抱大额娘。
哲哲一看,登时乐了,对宝音说道:瞧瞧,当了皇帝,还是孩子脾气。
来,你们俩呀,一个坐在我左边,一个坐在我右边。
谁也不偏不向,好不好啊?顺治看自己得了一席之地,乖乖坐下吃奶窝窝。
菊花则是擦了眼泪,握着松软香甜的萨其玛暗暗琢磨:蒙古女子多长寿。
姑姑跟侄女都在皇太后位子上活了七十多岁,就是自己,死在永寿宫时,也有六十花甲。
海兰珠姑姑死的早,那是年轻时受了伤,承不住太大宠爱。
为何姑祖母五十多岁,正值壮年就没了?若是姑祖母也能活七十岁,历史——是不是要改写呢?菊花低头咬一口点心,慢慢咀嚼,心中琢磨:明天去看看姑姑吧。
这会子,她大概正忙着笼络多尔衮呢!想想姑姑,身为皇太后,在外人眼里,何等尊贵无比。
可谁知道,年轻时侯,为了儿子,她心里有多苦?母后皇太后帐篷内,哲哲抱着两个晚辈说话,其乐融融。
圣母皇太后帐篷内,则是一片凄楚。
布木布泰端坐正中,身后是百花屏风。
多尔衮站在帐篷正中,冷着脸沉声喝问:你什么意思?布木布泰从书中回神,抬头淡淡说道:这里是皇太后居所,孤男寡女,还请王爷自重。
多尔衮仰头冷笑,孤男寡女?你也知道你没男人?还学什么汉家女子守什么贞洁?咱们满蒙,不兴这一套!说着,上前就去拽布木布泰胳膊。
布木布泰起身躲开,一把拿出匕首直对左胸,淡淡劝道:请王爷自重。
多尔衮伸手要去夺,匕首已经割破布木布泰胸前外衣。
多尔衮咬牙,好,你等着。
总有一天,我叫你知道——我才是你的男人。
布木布泰垂眸,我等着。
此言一出,多尔衮为之气结,甩大步径直出了帐篷,骑马到营地外,深夜打猎去了。
布木布泰望着晚风吹佛帐篷前明黄流苏,暗泪悄流,多尔衮,不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实在是——付不起在一起的代价!第二天一早,拔帐起营。
菊花趁着两宫太后在一起说话,带着奶嬷嬷前来问候,姑祖母好,姑姑好。
哲哲笑着应了,把人拉到怀里,好一阵疼爱。
布木布泰笑着看菊花在哲哲怀里撒娇。
暗暗叹道:好孩子,姑姑重活一回,定要护你幸福安康,再不受那长门之苦。
☆、入主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