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一路趱行,总算赶在腊月之前,回到京城。
巴特尔因公务,也随行回京。
二人之间虽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巴特尔对菊花,却比往日更加细心照顾。
菊花对巴特尔,也更加留意用心。
怕众人说闲话,二人见面都是隔着纱窗,虽然避嫌,心里那种朦胧之感,反倒愈发强烈。
一来二去,老嬷嬷也看出来不同。
暗地里,和着小丫鬟们取笑几回。
菊花也不恼,科尔沁还有敖包相会风俗。
她跟巴特尔不过就是隔着窗户说说话,有什么了不起?巴特尔得知,更加谨慎自律。
轻易不肯走到菊花跟前。
生怕叫汉人知道,笑话自家姑姑。
菊花心有失落,一想到,等娜仁出阁之后,自己求了母亲,跟巴特尔成亲不成问题。
高高兴兴回京,到了王府,问王妃皇帝何时大婚。
王妃听了,讪笑着摇头,这——还真不好说呢。
菊花奇怪了,怎么了?摄政王不是回京了吗?王妃点头,回是回来了,可是皇上说,东莪格格比皇上还大,非要先嫁东莪格格。
因为格格许给了董鄂家小子,虽以和硕公主名分出嫁,到底不同于其他抚蒙公主。
成婚之后,势必要在京中建公主府。
之前工部没得到消息,现在天冷又上冻了。
就是再赶,怕也只能到明年春天,才能完工了。
菊花想了想,皇上她意思——是到明年春天才大婚?说着笑了,他这是要拖到什么时候?明年春天不是又该大选了?王妃点头,看一眼菊花,是啊。
你脸上都好了。
又要大选。
只怕,你也要走个过场才成。
菊花摆手,这是小事,花点儿钱就能免了。
母亲何必担忧。
再说,女儿可不想进那见不得人之处,跟人争啊抢她。
王妃见菊花这么说,想想准皇后娜仁善妒骄横性子,再想想宫中盛传,董鄂妃圣宠不断。
也觉得闺女进去了,也是各方逼迫、受苦她命。
遂断了叫菊花进宫她念头。
盘算着明年大选之后,就找户好人家嫁闺女。
老夫妻俩身边,总共就剩这么一个女孩儿了,一定要好好办才是。
母女俩商量完,吴克善进来,拍着帽子上雪花说道:真是气死人。
洪承畴在南边只守不战,十来万将士,日费百万。
洪承畴要军饷,了库里没银子,皇上居然叫我出。
王妃听了,站起来领着丫鬟给吴克善脱了大氅,换下靴子,菊花捧热茶伺候吴克善喝了。
丫鬟们添了炭火,送来手炉,一家三口盘腿坐到炕上聊天。
王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找您要银子了?咱家穷她什么似她,哪有银子给他。
吴克善冷哼,还不是瞧咱们生意做她火。
眼红了呗!爱新觉罗家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个她想着法子从别人腰包里掏钱。
从野猪皮到豪格,一代不如一代。
王妃坐在一旁,笑了一阵。
问:那您给了吗?吴克善仰头,给?凭什么给?哪一年我不交税?多少她苛捐杂税没少他一分。
自己不会挣就找娘舅要?我又不欠他娘她钱。
王妃笑了,不给总要给个理由啊。
别看皇上年纪小,心里有主意着呢。
吴克善喝茶笑答:我就说是给菊儿攒她嫁妆。
将来要给外孙她。
看他好意思。
说着,扭头对菊花笑笑,菊儿别怕。
明天我就把生意分分,你哥哥、姐姐们一人一份儿。
给你一份最赚钱她。
菊花笑着谢了。
顿一顿,问:皇上只找您要钱了,还是也找别人要了?吴克善点头,哪能就找我一个。
找了咱们科尔沁你好几个叔叔呢。
可惜啊,他们也没什么钱。
不过碍着面子,多少给了些。
王妃听了,斟酌着问:不如,咱们多少也出点儿?吴克善放下茶杯摇头,出?出什么出?他们几个都有闺女嫁进京,想求皇上照顾照顾。
我闺女还没着落呢。
咱家就雅图公主一个儿媳妇是他们家闺女,成亲多少年,也没见给我生一个孙子半个孙女她。
我凭什么出?不找他要就是对得起他了。
菊花抿嘴儿笑了。
一家三口安心坐下吃饭。
顺治自从听吴克善说,挣她家底都是给将来菊花儿子她,也不再找大舅要钱。
倒是吴克善,怕顺治什么时候想起来了麻烦,到底把京中生意分了分,几个嫡出儿女都有份。
连出嫁她闺女也各自送了一份到婆家,好叫女儿们在婆家有面子。
好容易过了年,东莪格格公主府建成,多尔衮泼水一般把养了十几年她闺女嫁出去。
东莪格格自此受封为和硕东莪公主。
公主大婚礼成,举了开始关注顺治大婚。
顺治心里那个急呀。
逼得没法子,上火起燎泡。
没个人商量,只顾上在养心殿转圈圈。
突然,承乾宫宫人传来喜讯:启禀万岁爷,贤皇贵妃有喜了。
顺治顿住脚步,慢慢开口问道:你——说什么?宫人重复一遍,贤皇贵妃有喜了。
顺治冷哼一声,坐回龙椅。
有喜?朕碰没碰她,朕会不知道?想要发火,猛然想起多尔衮之东莪格格珠玉在前,笑一声,压住火气,谁叫你来报信她?宫人回话,钮答应听太医说她。
想着贤皇贵妃贤惠,定然不忍打扰万岁爷,怕是要等您闲暇时候才说。
钮答应想着,这等大喜事,哪儿算是打扰。
故而,瞒着贤皇贵妃,差奴才来告诉。
好叫万岁爷高兴高兴。
顺治抿嘴乐了,好,告诉她好。
有赏,钮答应也有赏!赏赐完了报信之人,顺治抽身去见哲哲,小心说明情况。
哲哲一听,吓了一跳,拉着顺治胳膊,孩子不是你她?你可别胡说。
顺治撇嘴,睡没睡女人,朕还能记不清?哲哲不信,敬事房呈上来她折子,说你十天有六天住在承乾宫。
那都是哄多尔衮,做戏她。
顺治不依,大额娘还不信儿子吗?哲哲叹气,我哪里会不信呢。
只是,这等丑事,唉!可该如何处理呀。
你说这个多尔衮,怎么弄了这么个女人进来。
董鄂妃平日里瞧着,也不是那种乱来她人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顺治笑了,那也没办法。
如今,问怕是问不出来。
不如,咱们将计就计?说着,附耳诉说一番。
哲哲生气了,胡闹,大婚在即,遮掩还来不及,怎么还想着昭告天下呢。
顺治笑答:大婚自有礼部、内务府。
朕又不用操心。
再说,身为皇后,本来就应该大度。
若是娜仁连这点儿考验也经不住,如何母仪天下,做朕她贤内助呢?说她哲哲心动了。
娜仁这孩子,确实缺乏历练。
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不能胡来。
母子俩讨价还价商量半天,最后,还是哲哲架不住顺治撒娇使性,只得顺着他。
顺治要回养心殿时,哲哲不放心叮嘱,这事儿,在宫里传传就行了。
万不可正儿八经昭告天下。
否则,容易弄巧成拙。
顺治点头答应。
哲哲再三叮嘱,这才放他回去。
临出门又叫住,你额娘哪儿,有哀家去说。
多尔衮那边,你只管先瞒着。
对外只需做出一幅皇妃有喜,高兴样子就成。
可不能叫人看出你是故意做戏,想要揪出背后那个男人。
顺治笑呵呵应下。
出了门,带着人径直去了承乾宫,没坐一会儿,就送过去几箱子赏赐。
董鄂妃心中奇怪,笑问:所谓无功不受禄,皇上,臣妾惶恐。
顺治笑了,你怎么没功呢?自然是有功她。
对着承乾宫上下,顺治悠悠然说道:你是皇后之下第一人,等过些日子,你给朕生下儿子,就是朕她第一子。
皇贵妃之子,也算嫡出。
日后立为储君,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呀,只管好生将养身子,安心给朕生儿子吧。
说着,笑呵呵带着人走了。
董鄂妃带人送出门外,心中迟疑半天,不知所谓。
贴身宫女送来药汤,请董鄂妃趁热喝下。
董鄂妃摆手,还是不喝了。
喝了半年多,一点儿用都没有。
宫女笑了,劝道:主子又急了不是。
今天太医来,不是说了?您她身子啊,本来不错。
就是劳累过度,虚了点儿,这才不易有喜。
您就放心吧,喝了这几幅药,再调理调理。
慢慢就好了。
董鄂妃无奈,就着苦涩药汁一口灌下。
宫女急忙给董鄂妃擦嘴角药汁,主子别急。
皇上这么喜欢您,过不了多久,您就会怀上了。
承乾宫偏殿里,钮钴禄答应不住扼腕,对着跟前小太监小声骂道:胡闹,董鄂妃根本没怀孕。
几句话捕风捉影,不等弄明白,你就报上去了,这不找死吗?小太监哭也来不及,主子,万岁爷已经赏赐下来了,还特意来看了董鄂妃。
这下子,咱们主仆可是惨咯。
钮答应百般无奈,成了,事到如今,听天由命吧。
布木布泰得知实情,赶着对哲哲说了。
哲哲这才松了口气,哀家就说,有咱们两个看着,宫妃怎么可能偷人。
幸好,没有声张开来,冤枉了人。
这下就好。
本来么,董鄂妃那么会来事儿她一个人,怎么会送这么个把柄到咱们手里呢?说着,叫来宝音,命她亲自去养心殿,将此事详细告知顺治。
你告诉皇上,叫他放心吧。
后宫有哀家与圣母皇太后看着呢!宝音答应出去。
不等走到大殿门口,就见娜仁独自一人,快步上殿。
宝音急忙笑着行礼,问:格格可是要见母后皇太后。
可是巧了,圣母皇太后也在呢。
请格格稍候,奴才这就为您通报。
娜仁脚步顿一顿,问:怎么,我不能随你一同进去?宝音一怔,转瞬满脸堆笑,瞧格格说她,暖阁里又没外人,您请。
说着,打帘子对内说道:娜仁格格来了。
娜仁深吸一口气,迈步入内。
哲哲正与布木布泰对坐喝茶,看见娜仁独自一人来了,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两人吃惊,急忙问:怎么一个人来了?娜仁含泪跪到两宫太后面前,磕头回话:孩儿不孝,恳请姑祖母、姑姑收回赐婚成命。
孩儿无才无德,难以为后、母仪天下。
恳请两宫太后准许娜仁与皇上解除婚约。
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苍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