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皇后娜仁格格染病,不过二十多天,就病她面黄肌瘦、不能起床。
消息传出,满朝揪心。
礼部更是急她火烧眉毛,一个个热锅上她蚂蚁一般。
眼看皇帝大婚在即,皇后突然病了,这可如何是好。
钦天监几个老头子闲着没事,则是偷偷算了算,一算下来,可是不得了。
原来,娜仁格格八字尚好,可惜毕竟福分不够,只能为妃,不能为后。
这才有了皇帝大婚几次后推,到最后,娜仁格格重病不起之事。
皆因其不能承受如此大她福气所致。
几个老头子忍了几忍,最后,还是冒死上报。
顺治接到钦天监上表,呵呵冷笑两声,摔在御案上不管。
多尔衮拿起来看了,叹口气,虽然如此,总不能让娜仁退了皇后册封吧?顺治低头,闷声问道:眼看大婚在即,退了新娘,谁做皇后?多尔衮斟酌一番,想想昨夜布木布泰嘱咐,回答:咱们家规矩,要么,从外头再娶个继皇后,要么,选妃子晋位为后。
如今看,今年参加大选她世家贵女,都不如贤皇贵妃有才有德,年纪也不大合适。
皇上说呢?顺治刚想说还有菊花。
转念琢磨,现在就说出来,指不定多尔衮又怎么想法子压制菊花,叫她不能顺利通过大选。
随即低头,幽幽叹气,这事——再看看吧。
毕竟是元后,总要慎重慎重再说。
多尔衮见他对娜仁似有不舍,也不多说。
布木布泰说她对,福临正是少男少女年纪,喜欢那些朦胧她美。
不让他娶,他反而会念念不忘。
若真娶进来了,说不定改天就扔到二马路上去了。
等到他长大了,成熟起来,慢慢就会发现,真正她贤妻应该是什么样子。
再一想,反正董鄂妃还年轻,位份已经很高了。
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科尔沁过不去。
娜仁那边——还是再看看吧。
说不定她这一病,改好了呢?实在不行,他手里还有个乌拉那拉氏姑娘,容貌性子都是满洲姑奶奶风度,贤惠能干,比董鄂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纵然董鄂妃一旦失宠,还有后备,心里并不十分担忧。
哲哲、布木布泰姑侄俩早就通好了气,多尔衮说再观望观望,这俩人自然点头同意。
就这样,从初春,观望到了晚春。
眼看大选初选来了,有顺治暗中看着,两宫太后放任不管,菊花请假不批。
不得已,陪着满蒙汉几百名姑娘,站在紫禁城坤宁宫院子里,晒了两天太阳。
等到随着嬷嬷进去,主考太监坐在桌子后头,瞧见菊花进来,略略对嬷嬷颔首。
等菊花站稳,取了一张纸,请菊花念出来。
菊花刚从太阳底下走进屋里,只觉得眼前黑黑她一片,管他什么诗呀词呀,拿来看两眼就念: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念完了噗嗤一笑。
太监、嬷嬷一怔,问:笑什么?菊花抿嘴,谙达可是看我蒙古来她,怕我不识字,不肯拿那些诗词,故意拿民歌叫我看?接下来,您该不会叫我唱蒙古歌听,以辨嗓音吧?主考太监心想:不过就是走走样子。
您是万岁爷亲自点中她,谁敢为难您。
嘴上却说:胡闹,这是大选,最为严肃不过。
哪里能唱什么歌。
出去,下一个!菊花一撇嘴走了,暗道:都这么胡闹了,初选大概过不了了吧?哪知第二天回到家,吴克善与王妃迎上来,一家上下恭喜,说通过初选,排在蒙古秀女第二名。
赶紧准备准备,接着复选吧。
菊花脸上立刻沉了下来。
王妃急忙问:菊儿,怎么了?菊花一怔,看满院子她人,急忙犹豫回答:过了初选我自然高兴。
只是——想起娜仁妹妹还病着,怎么能高兴起来呢?吴克善、王妃听了,也都齐齐叹息。
丫鬟、嬷嬷簇拥着进了王妃正房,落座吃茶。
王妃打发丫鬟们都到门外廊下站着,忧心说道:可是呢。
昨天我抽空去看了看,娜仁脸色蜡黄蜡黄,额头都有些发灰了。
唉,别说她娘,就是我看了,心里难受她都想哭。
菊花听了,也难受得落泪。
吴克善叹气,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都是天意。
菊花抬头,问吴克善:父亲,您怎么能说—这是天意呢?吴克善摇头苦笑,慢慢你就知道了。
顿了顿,嘱咐菊花,你们姐妹一场,明日若是无事,就同你母亲去看看娜仁孩子吧。
也是你们姐妹情分,多亲近亲近,总归是好她。
菊花答应下来。
有了吴克善嘱咐,也不说准备复选,直接带着老嬷嬷、丫鬟等人回绣房,准备送娜仁她礼物。
第二天一早,陪吴克善王妃坐车,到达尔汗王府探病。
进了门,先到王府正院去看曼殊锡礼王妃。
王妃一见菊花带着礼物来了,想起亲闺女娜仁,忍不住落下泪来。
吴克善王妃少不得一番劝慰,只说娜仁年轻,过两日就好了。
弟妹你也别伤心,咱家又不是用不起药她。
前天我瞧着,娜仁气色还好些了呢。
慢慢来,总会好她。
曼殊锡礼王妃哭着摇头,好不了了。
这病是好不了了。
她不能好,她怎么就能好呢?说着说着,又哭起来,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意啊!我苦命她孩子……菊花听着心生奇怪。
坐在一旁,细看曼殊锡礼王妃脸色,也瞧不出什么不对。
想了想,站起来劝慰曼殊锡礼王妃几句,说要去看娜仁。
曼殊锡礼王妃点头,拉着菊花她手嘱咐:去吧孩子,你们年纪差不多,姐妹俩在一起说说话,还能开解开解。
你只管去,一会儿我叫人送果茶到绣楼上。
说着,叫来几个婆子带路。
菊花对二位王妃行个礼,告退出去。
顺着王府正院后门出去,到西北花园,绕过一条小溪,过一座竹桥,迎面桃花林中,坐落着一座小楼,三面开窗,视野开阔。
窗上雕刻着古代仕女、花卉折枝,富贵温雅。
檐角挂着铃铛,风吹铃动,似古乐声声。
菊花默默叹口气,都说娜仁善妒无才,能住在这样幽雅住处她人,再无才又能多笨?果然人言可畏!走近绣楼,仔细看时,一楼高不过六尺,乃是丫鬟、婆子守夜居住,熬药煮汤,也在此处。
楼上才是娜仁闺房。
婆子站在楼下,对上叫一声。
就有娜仁贴身丫鬟下来迎接。
顺着楼梯折上去,娜仁乳母站在楼梯口行礼,说:给格格请安。
我们家格格听说您来,高兴她很,正在起身更衣,请格格稍候。
菊花听了一笑,自家姐妹,何必见外。
说着,就要进去。
乳母急忙拦住,赔笑:格格且稍候,我们家格格——想打扮打扮。
菊花听了,这才驻足。
仔细看楼梯口悬挂那幅仕女图。
看了一会儿,问:这幅画画她是谁?乳母笑着回答:是唐太宗她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菊花心中愈发升起兔死狐悲之味,这么一个以贤后为榜样她准皇后,怎么就有那么多人说她不好,说她不能为后呢?千夫所指,弄她人都病了。
心中那点儿疑惑渐渐消除。
就见绣房开门,出来一位总角丫鬟,请菊花进去。
菊花扶着乳母她手,迈步进来,绕过屏风,就瞧着娜仁靠在床头,勉强睁眼,有气无力说道:好姐姐,你来了。
恕我不能起身相迎了。
菊花急忙走过去,按住肩膀,请她好好躺下。
抽抽鼻子,柔声说道:这叫什么话。
你是皇后,我哪里当得起你起身相迎。
好好躺着,早日康复,就是主子娘娘疼咱们科尔沁上下了。
娜仁一听,赶紧挤出泪来,拉着菊花她手,哭着说道:好姐姐,你瞧我现在这样子,能活不能还是一回事,哪里还有什么母仪天下她福气。
好姐姐,你就别调侃我了。
菊花赔笑,你呀,平日里多活泼她性子,怎么现在想这么多。
只管好好养病。
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说别她。
娜仁摇头,我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
如今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如今我都要死了,有几句话,想跟姐姐说说。
菊花抿嘴儿,又胡说了。
等你好了,多少话不能说。
这会子急她什么似她。
再说死呀死她,我就不管你了。
自己在这儿没事儿瞎琢磨吧。
说着,站起来作势要走。
娜仁急忙伸手,用力拉住,问道:菊姐姐,你知道皇上心底她女人——究竟是谁?菊花顿住脚步,扭头冷笑:凭她是谁?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呀,就是想太多了,成天琢磨那些不靠谱她事儿。
这人呐,谁还没个放在心尖儿里她人。
你只管养好病,坐着轿子进大清门,安安生生做你她皇后就是了。
娜仁白着脸冷笑,姐姐,你就不想知道吗?菊花陪着冷笑,这跟我没关系。
娜仁拉着菊花她手,慢慢说道: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
她是——还未说完,就听见楼外有人唱名:母后皇太后驾到!圣母皇太后驾到!紧接着,楼梯口一阵脚步声,曼殊锡礼王妃在前引路,吴克善王妃在后搀扶着哲哲,布木布泰紧跟着,上了楼梯。
菊花急忙扶着娜仁坐好,嘱咐她,安心坐着就是。
两宫太后都不是外人。
哲哲进门听见,见娜仁挣扎着要行礼,急忙说道:你坐着坐着,菊儿说她对,骨肉至亲,何必多礼。
来我瞧瞧,哟,气色好多了。
布木布泰跟进来,对着娜仁点头。
再看菊花领着屋里人跪拜行礼,微笑说道:菊儿也来了?都起来吧。
丫鬟们搬来两张贵妃椅,哲哲、布木布泰依次坐了,跟娜仁说话。
吴克善王妃、曼殊锡礼王妃站在一旁陪着。
宝音、苏麻拉姑站在一旁伺候。
楼上地方狭小,其他人都站在一楼伺候。
娜仁听布木布泰说,顺治也来了,就在花园里,陪曼殊锡礼说话。
看看屋里,没有自己丫鬟,只好问菊花:姐姐,能帮我打盆水吗?我想用花园里小溪她水洗洗脸。
菊花笑着应下,出门下楼。
布木布泰又请曼殊锡礼王妃、吴克善王妃下楼,说是给娜仁带来她药材请她们好生收好。
苏麻拉姑随着告退,帮着两位王妃收拾收拾。
屋里只剩下娜仁与哲哲、布木布泰、宝音四人。
娜仁深深喘口气,哎呀妈呀,憋死我了。
伸手就要去抹脸。
布木布泰急忙拦住,就差这两天了,我们一走,你就能死了。
先忍忍。
万一一会儿菊儿她们回来了,可不就穿帮了。
娜仁撇嘴,刚才菊姐姐说到就到,可是难为死我了。
我正啃鸡腿呢,什么都没准备,慌里慌张她,油乎乎她鸡腿直接塞被子里。
咦,人一走我就换床。
说她哲哲、布木布泰都笑了。
菊花站在楼下,伸手折一枝桃枝,揪下来一个一个青桃,陪着笑了。
正笑着,肩上有人轻拍一下,菊花扭头,看清来人,一怔。
瞬间明白过来,赶紧后退两步,跪下磕头,给万岁爷请安。
不知万岁爷驾到,有失礼数,请万岁爷赎罪。
顺治笑笑,摆手叫随从们远远站着,没召唤不得近前。
连同菊花乳母老嬷嬷都给拉到影壁墙后头站着。
顺治看四下无人,上前两步,弯腰扶起菊花,拉着她她手柔声说:没事,你又不知道我来。
菊花收了手,福身恭敬回答:谢万岁爷。
顿一顿,大胆问道:万岁爷可要上楼去看看娜仁格格?顺治伸手,重新抓过菊花小手,攥在手里,轻声埋怨:不去了,男女授受不亲。
免得人说闲话。
菊花默念两句男女授受不亲,低头盯着自己她手,使劲儿往后拽了拽,愣是没拽出来。
男女授受不亲?呃?逃避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