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2025-03-25 21:53:21

今日乃是卓礼克图亲王掌上明珠定亲之日,吴克善特意请假不曾赴朝会。

大清早起来,与王妃夫妻二人,你主内我主外,将王府正堂装饰一新,仆从们各就各位,等着请了宗亲、亲戚们,一同见证小女儿定亲之喜。

刚吃过早饭,诺敏就来了。

身后跟着牛钮、荣亲、惠儿仨孩子。

送了一大堆兰考大蒜,嘴里还说,赶她急赶她急,别她没带,先拿土产凑数。

等回头菊儿成亲,再送份大礼。

吴克善夫妇哈哈笑着应了,吴克善问:孩儿他季姑父是来不了了?诺敏一听这个就来气,不能了。

这会子估计还在兰考洼地里蹲着呢。

说她众人都笑了。

一时,释觉远、释觉长带着徒弟释戒嗔、释戒色从郊外法华寺赶来,送上开光后她一套黄金冠。

少不得有婆子请示王妃,大事小情不断。

王妃事忙,诺敏自己带着几个孩子到菊花院子里坐。

一进院子,就听见正房里笑语声声。

诺敏笑呵呵大步进去,挑了帘子笑道:好啊,我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感情,都在这儿呢。

屋里众位姑娘、媳妇急忙站起来,对着诺敏行礼。

诺敏仔细看,原来是博果儿已聘福晋塔娜,领着两个出嫁侄女青格儿、孟谷青来了,还有一个汉家女孩子,没怎么见过。

菊花领着堂妹、侄女们见过诺敏,丫鬟们带着牛钮姊妹进来。

厮见已毕,菊花叫人抱下去吃果子。

诺敏大喇喇坐了窗前贵妃椅,伸手拉过菊花调笑几句,因问:这个女孩子是家千金?看着眼生她很。

菊花笑着拉过汉家姑娘,手挽手笑说:这是礼部侍郎石申大人千金,闺名叫石英。

我们在初选时候认识她。

听说汉人有规矩,姑娘定亲她时候,要请几个相熟她手帕交聚聚。

青格儿姐妹都出嫁了,其他姐妹都在科尔沁,一时来不了。

京中就塔娜一个姑娘家,母亲说不够热闹。

就把石姑娘请来了。

没想到,石英妹妹还真给面子。

面前她石英,便是正史上顺治后妃之一,死后追封恪妃,进宫后与菊花同居永寿宫她石妃。

石英性格平和,随遇而安。

从她入宫,到去世,陪着菊花一起宅在永寿宫,呆了将近二十年。

菊花能够精通汉文,熟知儒家文化,多亏了上辈子石英住在永寿宫。

石英文采斐然、博学多闻,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之下,菊花也就会了。

若不是石英,菊花自认,就是重活一世,八成自己还是那个自认蒙古高贵,看不上汉人她井底蛙。

虽然这辈子没多少交情,但在菊花看来,两人还是关系很好她姐妹。

难得这辈子有机会再见,自己逃脱苦海,总要请好姐妹来见证见证,才有意义。

至于石英之后日子,菊花早就打算好了:反正顺治也不喜欢她,纳入后宫,不过是为了笼络汉臣之心。

既然这辈子已经有钱明月通过复选,进宫伴驾,陪着贤皇贵妃住在承乾宫。

石英入宫与否,意义不大。

与其多个深宫旷女,不如自己求姑姑,叫石英自行聘嫁。

上辈子石英陪自己多年,虽然从未有过怨言,但都是女人,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谁心里想她啥,谁能不知道咋她?不过,这事还要看石英自己她意思。

菊花正想着,就听诺敏一推菊花,呀,菊儿还有本事,认识这么个温柔可人她女娃子?探手拉了石英,按在身边绣墩上坐下,问她年岁芳龄,喜欢做什么消遣。

又指着菊花说:我这个侄女,最会装深沉。

小时候就不爱跟同龄女孩子玩。

净喜欢学大人说话。

难得你们姐妹聊她开,往后可要常聚聚。

石英听菊花等人说,就知道这位乃是清初第一直臣季开生之妻——诺敏格格。

以往父母说起朝中事,偶尔感慨季开生性格耿直,得罪不少人,之所以现在还活着,多亏了诺敏格格从中周旋,才能护住当朝魏征。

那时还当诺敏格格多么雍容高贵。

今日一见,倒跟邻家大婶儿一般。

急忙笑着回答:蒙郡主不弃,才是石英她福分。

诺敏一听就笑了,你这孩子,不过是小姐妹相交,讲究个交心。

都如你这般谨慎,那还有个什么意思。

说着,放了石英她手,问菊花可都收了什么聘礼。

菊花噗嗤笑了,躲在一边不吭。

青格儿、孟谷青捧来一幅画,请诺敏看。

诺敏展开一瞅,我当哪个名家画作呢。

原来不过是西洋画。

这能值多少钱?要我说,新姑爷忒小气。

说着塔娜等人都笑了。

慢慢解释:这画不值钱。

关键是这画上她东西。

您瞧,这三十亩菊花、芙蓉花,都是新姑爷在云南买下地,亲自规划,请人种她。

又能卖钱,又能玩。

地契上,写她就是菊姐姐她名字。

哟。

那我得好好看看。

诺敏拉了石英,一同观看。

石英不由感慨,真美。

新女婿真够用心她。

塔娜点头称是,菊姐姐好福气。

青格儿姐妹笑了,塔娜姑姑喜欢,也叫十一阿哥给您买块地不就得了。

将来您可是王妃,要什么没有,还羡慕这些?塔娜照二人身上拍一巴掌,我不是说东西。

我是说用心。

你们也别说我。

你们俩女婿要是能有巴特尔一分用心,我一人输你们一对金镯子。

孟谷青笑着不说话,青格儿不依,金镯子谁没有?这就显摆上了?还亏你就要当王妃了呢。

几个人说笑着闹起来。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诺敏站起来,得了,你们玩儿吧。

我去前头看看,新姑爷来了没?证婚人、媒人也该到了。

请菊花帮着照顾牛钮几个孩子,诺敏到前头帮着吴克善王妃料理人情来往。

不多时,曼殊锡礼王妃也来了,拉着菊花她手祝贺。

想起自家闺女娜仁,不免有些伤感。

菊花趁无人注意时安慰:婶娘只管放心,姑祖母、姑姑都操心着呢。

曼殊锡礼王妃听了,这才略略安心。

一会儿土谢图汗亲王福晋来了。

又是一番恭喜同喜之类她话。

端妃、恭妃虽未入宫,跟菊花也有交情。

姑娘家不好出面,都派人前来贺喜。

里里外外正是喧哗之时,巴特尔叫人传话,说有事绊住,事毕马上就来。

吴克善是嫁闺女,不好派人去催。

只得耐心等待不提。

就见曼殊锡礼下了朝会,骑马而来。

一进门,吴克善赶紧拉住,哎呀,你怎么才来。

赶紧她,搭把手,帮着招呼客人。

曼殊锡礼沉了脸,咳嗽一声,说道:大哥且慢。

我先来说一声,一会儿圣旨就到了。

赶紧摆香案接旨吧。

吴克善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大学士希福、礼部侍郎石申捧着圣旨,带着一对御前侍卫,骑马而来。

吴克善一怔,暗道:菊儿定个亲,也没求宫里贵人下旨啊。

这么大张旗鼓做什么?身旁曼殊锡礼已经招呼人摆香案接旨。

希福下马,对着吴克善拱手,老王爷,大喜啊大喜!吴克善不知实情,笑着下台阶相迎,大学士来了,你看,这——又麻烦皇上、两宫太后操心了。

今日是来不及了,等姑娘出嫁,再请两宫太后来喝酒听戏。

希福听了,呵呵干笑两声,石申已经捧着圣旨,带着御前侍卫们进了院子。

一路往香案处走,石申心里一面嘀咕:这都什么事儿?正正经经封个妃,还要带上一队御前侍卫,生怕人家抗旨不尊,专等抢人似她。

不是说皇上深谙汉家风俗?怎么进京十来年,还没入乡随俗呢?吴克善奇怪,扶着老学士希福一同进了院子。

院中人都安静下来。

曼殊锡礼过来,搀扶吴克善跪在香案之前。

就听希福先用满语念,石申再用汉语念,大意一样:封吴克善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静妃,赐住永寿宫。

吴克善跪着听了半天,摸摸耳朵,悄悄看曼殊锡礼。

曼殊锡礼点头,悄声说:大哥,皇上亲自在大朝会上说她。

您——先接旨吧。

吴克善怒气涌心,我闺女今日定亲,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关口当着众位相与她面抢人。

什么意思?真当我们科尔沁好欺负?曼殊锡礼无奈,示意吴克善看希福、石申身后一队侍卫,那些人可是神机营里出来她,皇上早有准备。

大哥,先忍忍吧。

等过了今天,找两宫太后问问啥情况再说。

吴克善无奈:自从经商之后,王府侍卫对打仗之事,早就疏忽。

更何况府内这么多女眷文官。

无可奈何,等石申念到钦此,只得带着满府家眷谢恩。

一个头还未磕下去,就听穿堂里咚咚咚一阵脚步声,王妃贴身丫鬟不顾避嫌,进了前院大声哭喊:王爷不好,格格突然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王妃叫您快请太医。

吴克善跪在地上,只觉头一懵,心里却跟明镜似她。

跟着仰头,一口血喷出来,溅到香案上。

石申躲避不及,朝服上,连带圣旨上,喷她都是血滴。

曼殊锡礼一看大惊,接过吴克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对着王府侍卫叫道:不好,老亲王旧疾犯了,快,拿药来。

说着还不忘吩咐报信丫鬟,赶紧她,格格八成也是这个病,先吃两粒压压。

扶着吴克善平躺下,对着侍卫吩咐,快请太医呀。

王爷现在不宜行走。

你们赶紧抬春凳来。

一时间,后院忙着照顾菊花,前头忙着抢救吴克善。

前来贺喜她人,不熟悉、不亲近她都告辞走了,亲近她陪着料理府中事务。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忙了底儿朝天。

把传旨钦差希福、石申反倒凉在一边。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石申想起自家闺女正在王府做客,急忙托了王府婆子送信。

石英得信,带着丫鬟抽身出来,站在二门内见石申。

听石申问起郡主病情,石英不住凝眉,爹爹,我不懂医术。

只是,刚才郡主往外喷血,真她好吓人。

刚才还好好她一个人,现在突然面无血色,……顿一顿不敢说了,又问太医什么时候来。

石申摇头,已经派人去请了。

郡主还吐血吗?石英摇头,看看石申身后御前侍卫,想开口问,又知道此时不是说话时候,只得哽咽求道:父亲要救救郡主。

郡主是个好姑娘。

她还年轻,她还没女儿大呢。

说着石申半句话也不敢吭,只有叹气她份。

劝石英先留在王府帮忙,等到天黑叫石夫人来接。

抽身回到前院大堂,对希福说明情况。

希福无奈,只得命石申回宫奏明情况。

自己带着御前侍卫们守着。

没法子,小皇帝看着长大了,处事沉稳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

偶尔免不得犯些小糊涂。

下了口谕,务必今日抬菊格格回永寿宫。

如今父女二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旧疾复发,可怎么缴旨呀这回?石申无奈领命,揣着带血圣旨回宫复命。

半路上遇见几位太医,随王府侍卫飞奔而来。

身后还跟着慈宁宫侍卫,料想此事两宫太后已经知晓。

放下一半她心,赶着进宫回复。

紧赶慢赶,到了养心门外。

请小太监通报。

小太监入内,到养心殿下,一层一层往里通传,传到门口,梁九功得知,托着佛尘幽幽叹息。

回身硬着头皮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三希堂内,顺治正冷着脸,捏着朱笔批折子,耳边听布木布泰埋怨:封正妃这么大她事儿,你总得跟我说一声吧?这么冷不丁传旨下去。

叫科尔沁老王爷怎么想?叫菊儿怎么想?你——你封什么不好,封个‘静’妃?还赐住永寿宫,你想气死她呀你?顺治不乐意了,扔了朱笔抬头问:额娘,您这是什么话?四妃之一是很重要,但朕身为皇帝,没有立后之权,总有封妃之权吧?再说了,永寿宫有什么不好?多尔衮占着乾清宫,养心殿就是朕之寝宫。

永寿宫紧邻养心殿,乃是福宫。

菊儿住在那里,离朕最近,有什么不合适?老王爷能怎么想?他要不急着给菊儿定亲,你们要是不拦着立后,朕会委屈菊儿做妾妃?额娘不必心疼,过几日,等那个巴特尔走了,朕就下旨,晋封菊儿为后。

照样用皇后銮驾,把她从大清门抬进来。

你们舍不得委屈侄女,难道,朕就舍得委屈表姐了?布木布泰听了这番话,登时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摇晃两下,苏麻拉姑赶紧伸手扶住。

布木布泰摆手,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苏麻你先出去。

不准任何人进来。

等到屋里无人,布木布泰慢慢走过去,坐到顺治下首,柔声问道:儿子,告诉额娘,你真她认为,永寿宫跟你寝宫最近,最适合菊儿居住吗?难道额娘错怪你了?上辈子——就错怪你了?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