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青云与姜融君不欢而散。
青云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只是坐在马车附近的草地上揪着野花发呆,周楠叫了她几回去与众人一道玩耍,她也没理会。
回家的路上,周楠在马车里问她:你今儿是怎么了?我瞧见你从知府家那位表姑娘车上下来,脸就一直板着,可是那表姑娘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没事。
青云闷闷地道,听她说了些姜家的秘闻,我心情有些不好罢了。
周楠本来还想再问得仔细些的,这两年她们一日比一日亲近,青云连身世秘密都不曾瞒过她,不知为何今天居然答得这样笼统。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若涉及姜家机密,那她一个外人还是别过问的好,回头告诉刘叔一声,让他去开解青云就行了。
于是她就闭了嘴,只说起今日在草原上的趣事,几乎说得口干舌燥,才总算把青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两人又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府衙。
虽然心情好过了些,但青云心中还是十分郁闷的。
姜融君的话实在太让人吃惊了,她也很想知道,姜锋到底做了什么,会让楚王妃不惜杀死族人,也要灭口?如果说只是因为他跟兄长姜钧见过面说过话,这也说不过去。
若姜锋是因为楚王妃的命令弃官离京几年,还要与家人断绝联系,到边境地带去住很长的时间,难道就不许人家跟家里父母兄长交待一声吗?姜锋的母亲在姜家家庵清修,兄长家境艰难,他留一笔银子给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怎么楚王妃就连这样也容不得了?还是说……她就心虚理亏到了那个地步,连娘家族人也不能知道她的秘密?青云不想相信自己真是那什么楚王的庶女,一个女孩子罢了,能碍着嫡母什么事?楚王妃为了杀她,连娘家人都不放过?一定还有别的缘故……会是什么缘故呢?楚王妃自己就有亲生女儿,那是亲王嫡女,妥妥的郡主,地位高贵,连皇后都很给面子,一个侍妾生的庶女怎么跟她比?顶多就是楚王府多养活一个人而已,就连将来嫁人都不必楚王妃操心,皇家自会有所安排。
况且楚王妃如果真的善妒到了非要杀掉庶女的地步,也不会让孩子生下来呀……再说,自己又长得象姜家女儿,从没听说过楚王府还有侍妾是姜家女,自己怎么可能会不象生父、不象生母,反而象嫡母呢?又不是楚王爷跟楚王妃生的,楚王妃是姜家女,她生的女儿才有可能象姜家人长相呢!难不成自己还会是楚王妃生的?这怎么可能?!楚王妃何必将亲骨肉往外丢?除非是她跟野男人生的!可听周楠说楚王郡主跟自己一般年纪,楚王妃不可能同时生她俩,除非是双胞胎,可若真是双胞胎,那就是同父所出了,犯不着送走一个。
而且,如果她们真是亲姐妹的话,多少会有些相像,周楠不可能没发现的。
再说了,自己若真是楚王妃生的,她又怎会把女儿认在侍妾名下做个庶女?不知道这个庶女是什么年纪呢?听周楠的口气,似乎与自己差不多年纪,那就是跟嫡出的郡主差不多年纪了?唉,这种情况最容易偷龙转凤了,以前看过的网络小说里不是还有心怀叵测的姨娘把亲生的庶女跟嫡女调换的情节吗……不对,就算是要调换,也不该由楚王妃下手!楚王郡主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吗?她干嘛要把亲生的女儿跟一个侍妾生的庶女调换过来?除非有生命危险什么的,可也没听说有这种事发生呀?就算是自己不知道好了,但暂时换过来后,危险过去,就该各归各位才是……青云绞尽了脑汁在那里冥思苦想,忽然记起那日,周楠提起皇后还是淑妃时,曾与楚王妃一道被困在紫金山,是姜锋带人护送她们脱险的,两人当时都有孕在身,并且先后生下了孩子,皇后生的是皇子,楚王妃生的则是郡主。
她那时候脑子里还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这种情况最容易发生偷龙转凤的故事。
如果皇后生的是公主,又急需皇子做为助力的话,身为亲姐的楚王妃与她换了孩子也是有可能的,反正是现成的太子位,楚王妃这种野心勃勃的女人,未必不会动心。
只不过皇后运气不好,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竟然没几年就死了……青云猛地坐直了身体,忽然觉得,如果当时真的发生过这种事,那楚王郡主就不是楚王妃亲生的骨肉了!那拿她跟别的孩子交换,似乎也不是恨不下心的事,那现在的郡主……又是谁呢?难道就是那个庶女?那自己又是谁?!青云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得飞快。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在屋里走了好几圈,方才冷静下来。
她大概是脑补得太过了,现在既不是拍电视剧,也不是写小说,哪里来这么多狗血?!姜锋对她这个女儿的疼爱不是假的,她又长得象姜家女,只当她是姜锋跟某个心爱的女人生的好了,就算名份上差些,现在她难道还在乎这种事不成?虽然心里拿定了主意,但青云有些制不住自己脑子里发散的思想:姜锋如果真的奉了楚王妃之命去办什么事,又带着她到锦东来,会不会……他要办的事就是把她带走?真是够了,她前几日才为姜锋的爱女之心而感动万分,今日就把他想象成了造成自己骨肉分离的帮凶吗?还是打住吧!青云索性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专心练起字来。
那日从姜锋旧居里带回来的描红本不少,上头都是姜锋亲笔写的端正大字,照着练习,没两日,她就自觉毛笔字进步了许多。
只是看着姜锋的字迹,她总挡不住某些念头往脑子里钻,不免觉得烦躁,索性把笔一丢,向刘谢讨要别的字贴。
刘谢劝她:我的字在清河那种小地方还能拿得出手,跟字真正写得好的人一比却略嫌呆板了,不是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儿该学的。
我瞧那几本描红薄就不错,你才临了两日,怎么就不临了呢?若实在想学别的,不如问问周姑娘或是小曹大夫?我记得小曹大夫那年也给过你两个字贴儿。
青云也想起来了,便去翻自己的箱子。
可惜曹玦明送的字贴不知被她丢到哪里去了,半天找不出来,她只好打消了主意,决定改日去向周楠讨一本。
这时,余嫂子忽然来告诉她:今早我去买菜,在后巷被桃红叫住,她扭扭捏捏地让我给姑娘捎话,说是知府大人传她去,问起她姜九爷住在这里时的事。
她不敢不说,就把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了知府大人,实在是不得已,请姑娘别怪罪她。
青云一顿,知道定是姜融君回家后向龚乐林求助了,便道:我知道了,没事的。
余嫂子放心而去。
再过一日,柳二丫从家里看望回来,又悄悄跟青云说:昨日关通判不知为何传了我爹娘过去,连我那嫁到三十里外庄上的姐姐也叫过去了,却是知府大人要问话,问的就是姜老爷的事。
我爹娘原不敢说的,关大人安抚他们说不要紧,还说姑娘也知道的,他们才说了。
但回家后越想越怕,就让我跟姑娘说一声。
青云看着她面带愧色与惊惧的模样,便安抚她道:不要紧的,这事儿我确实知道。
知府大人的姑姑还是我父亲的嫂子呢,说来也不算是外人,让他们知道也没啥。
柳二丫松了口气,重新换上了笑脸去做活了。
青云心里想,龚乐林与姜融君他们都问到这份上了,应该会相信她的话了吧?其实他们信不信都好,她只盼着别再有人追着她质问了!再过了一日,曹玦明也来了,匆匆寒暄过两句,便直接问道:你可是跟龚知府说过什么了?我从前打听姜九爷在这里的经历时问过的人,都跟我说府衙传了他们去问话,幸好不曾遭什么难。
只是如今我想再向他们多打听些细节,他们却不肯再告诉我了。
青云便把那日与姜融君的交谈简单复述了一遍,道:大概是我伯父的这个女儿向龚知府求助了吧?现在楚王府跟皇帝刚好有了嫌隙,不抓紧机会,就怕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了。
曹玦明却是愕然:姜五太太的养女……竟然就是姜六爷在火中逃生的长女?!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才转向青云,一脸肃穆地道:从前我只觉得姜六爷一家死于大火,事后处置得太过草率了,却只当是宗族中嫡支压制庶支罢了,没想到竟是楚王妃派人做的!若果真如此,这件事绝不可能仅仅是嫡母容不下庶女这么简单!必有更重要的原因!青云苦笑:可不是吗?我也觉得,虽然说嫡母容不下庶子女,派人追杀什么的,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不对,但楚王妃的娘家人无论心里怎么想,也不会公然批评她,她完全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就把可能知道点儿消息的族人给全家杀尽吧?但如果说有别的原因,看父亲那个轻松的样子,认为自己随时都可以回京城的,又不象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事。
我怀疑父亲原本并不觉得这件事会带来杀身之祸,是在西北偶然遇上姜氏族人,得知伯父一家的死讯后,才发现楚王妃要害他,所以遭灾后宁可做流民也不愿回家去。
曹玦明缓缓坐回原位,看着青云,欲言又止。
青云察觉有异:怎么了?曹大哥有话要说?曹玦明从随身带来的药箱中拿出厚厚一叠本子,慢慢放到了身旁的茶几上:这个……是那日我从姜九爷旧居带走的。
上头都是他偶尔写下的一些字,有些是胡乱涂鸦,但也有些……是心有所感时写下的随笔。
青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在上头写了些什么?那日她只是匆匆翻了几页纸,倒没认真看,只是想不到曹玦明竟然把东西都带走了。
曹玦明只是看着她,也不回答。
青云咬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那几个本子,便翻看起来。
本子上大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字句,似乎是姜锋在无意识时写下来的,也有可能是他琢磨事情时有随手拿笔写关键字的习惯。
大部分时候,他写的都是抱怨责骂魏红绡的话,诸如贱婢、痴心妄想或是尸位素餐、有负主家恩典之类的词句,也有贵人若有责问,贱婢安有命在等句子,大概是针对魏红绡偷人一事。
除此之外,他还经常写到青儿如何,学了些什么功课,根据目前的学业进展,下个月该学什么了,他要做些什么准备;或是吃了什么食物,喜欢或不喜欢,对身体有什么好处;穿的哪件衣服有什么问题,要责令裁缝重做时注意之类的。
偶尔,他也会提到家中用度都要支出哪几项银子,手头现银不足,需得寻什么人讨要利钱,似乎在锦城府做了投资。
青云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第二个本子的最后一页。
这上面的句子比较完整,只是字迹稍有些凌乱,还有些字画被液体糊开了,凑近了可以闻到淡淡的酒味,大概是姜锋酒后写下来的。
他写的是今日过节,人人都带着孩子出来游玩放纸鸢,青儿在家隔墙看见,求他带她出去,他却只能拒绝,买了两块她爱吃的糕给她,她就不再闹了。
为此姜锋本人觉得很心酸,因为青儿出身贵胄,本系金枝玉叶,如今屈居边地,欲出游而不得,竟因两块仅值三文钱之米糕而满足。
接下来那句话糊得厉害,已经无法辨认了,后面跟着一句青儿性命要紧,盼其日后不至生怨,又,长姐几时能消气?接回青儿,使贵人骨肉团圆。
青云看到这里,心下一震,不由得抬头去看曹玦明。
曹玦明回望她,十分肯定地道:姜妹妹,证据已经十分明显了,这里的长姐就是楚王妃,贵人便是楚王,你乃是楚王之女!青云心中对这个结论有些抵触:我那天已经说过了,我长得象姜家女,怎么可能会是楚王跟侍妾生的?对此曹玦明早有解释:也许只是人有相似。
所谓姜家女的品格儿,其实就是指面如圆盘,眉眼细弯,世人常说姜家女有福相,又知书达礼,宜室宜家,其实这种长相的女子多得是,并非姜家独有。
这倒也是,比如姜融君,她就只有眉眼与她相象,脸瘦瘦小小,下巴尖尖,并不属于这一范畴,可她却是正经姜家女。
另一方面,周楠长相端正秀丽,下巴圆圆的,笑起来也是眉眼弯弯的很讨喜,却跟姜家毫无血缘关系。
可见这相貌之说并非绝对。
但青云还是不愿意接受曹玦明的结论,现在楚王正要倒霉呢,她才不要自动跳坑!曹玦明见她固执,只得无奈地道:无论你是否愿意,事实就是事实。
与其让你继续顶着姜锋之女的名头,被许多人怨恨,倒不如将真相告诉龚、乔二位大人,为你正名!你说什么?!青云顿时变色。
二十五章 争吵青云好想抓住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狠狠摇晃几下,冲他大嚷: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但一想到自己目前看上了这个男人,正打算在不久的将来攻略一番的,她又觉得还是不要太过破坏自己的形象为妙,于是就强忍住气,嘴角抽搐着问:现在楚王正准备造反,就算不是公然造反,也有可能是在利用阴谋把太子拉下马来,送自己的儿子上位,而乔致和与龚乐林两位大人都是皇帝心腹臣子,正奉了皇命,密谋对付楚王,你要我把自己的身世疑团告诉他们,还是你猜的楚王庶女版本……曹大哥,你确定自己现在是清醒的吗?曹玦明只是微微一笑:姜妹妹,我还没糊涂,这点你可以放心。
青云忍不住瞪他:要是你没糊涂,那就请你解释一下,你会提出这个建议的原因?曹玦明只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的计划很复杂,但思路其实很简单。
目前龚乐林是锦东知府,掌握这一府大权,他明知姜融君家人死亡的真凶,却迟迟没有为她寻公道,想必心中有愧,如今楚王立场出现了微妙的转变,他不象从前那么投鼠忌器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姜融君做点什么,是很有可能的。
姜融君目前虽然接触到一些当年的知情者,可以推断出姜锋并没有跟魏红绡产生私情,而他会弃官出走,也有楚王妃的命令与推动,但姜钧一家惨死,确实跟姜锋的行动有关系。
她无法找楚王妃报仇,那么继续将青云当作出气对象,也是很正常的。
锦东与清河县不同,青云在这里没有根基,就算有几个旧仆,但并不是卖身与她的。
刘谢与周康都是龚乐林的属下,又是初来乍到,两人一个是草根出身,一个是在朝中早失援手,若龚乐林因青云之故为难二人,谁能抵挡?龚乐林甚至不必做得太明显。
只需要丢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给周刘二人,或是将他们投置闲散,又或是找个借口开坏评语,周刘二人仕途受阻,也是有冤无处诉。
以青云的脾气。
到了那一步,恐怕会选择负气离开,不再连累二人。
可是青云本就无亲无故。
姜家那边又靠不住,如今又在不熟悉的锦东,离了周刘二人,就算手里有些银子,又能到哪里去?要如何过活?再者,如果青云真是楚王庶女,即使知道真相的人不多,楚王妃和她身边的人却有可能知情。
将来一旦楚王事败。
被人寻根摸底地找过来,莫名其妙地陪着楚王府的人一起倒霉,那岂不是更冤?就算没人找过来。
龚乐林如今也可能猜到姜锋曾奉楚王妃之命做过什么秘密之事了,楚王妃倒了霉,他把顶着姜锋之女名头的青云算在连坐的人里面。
也不出奇。
与其让事态发展到那种地步,倒不如一开始就向龚乔二人说明真相。
她虽是楚王之女,却被楚王妃所害,自小流落在外,这可以把她跟楚王府的罪行割裂开来。
若是龚乔二人愿意帮忙,还能将她的经历上报,请皇家出面为她恢复身份,将来她就有了依靠。
而楚王妃残害皇家血脉,是个大罪,以此为缺口打击楚王府的声誉,对皇帝也有帮助。
将来楚王府倒台了,凭着这项功劳,青云也不会受连累。
反正只是一个宗女,皇家还不至于养不起。
退一万步说,如果龚乔二人不相信她是楚王庶女,不愿把这件事报告给皇帝,那也不要紧。
乔致和是定国公府子弟,与楚王府是姻亲,如果他把这件事传回去,传到楚王耳朵里,只需稍有起疑,楚王夫妻就有可能会生出嫌隙。
楚王世子乃是王妃嫡出,自然会站在母亲这边。
楚王府内部生乱,无暇顾及其他,皇帝一派就更容易找到他们的把柄。
若能坐实楚王妃的罪名,那就再好不过了,生母如此,楚王世子还有什么资格入主东宫?至于另一个候选人湘王世子,素来不中用,随便就能找到把柄。
这两位都不能成事了,太子自然能顺利重回朝中。
青云听得晕头转向,最后总算弄明白了,其实曹玦明是想让她把自己当作筹码,打击楚王府一番,再顺便把自己摘出来吧?她忍不住问他:曹大哥,你好象跟乔大人、龚知府他们一伙儿似的,坚决支持太子继位呀?曹玦明脸上一红,有些惭愧地道:我不否认,自古以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哪怕是亲王之尊也不例外!况且皇后娘娘仁厚,又待我有恩,我确实更希望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平安无事,不愿楚王妃阴谋得逞,但是……妹妹身陷险地,孤苦无依,我同样盼着你能过上安稳富裕的日子。
从前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你是金枝玉叶,又怎么忍心看着你继续流落在外呢?青云觉得自己现在生活得挺好的,怎么就孤苦无依了呢?她又想了想,问:如果我没把咱们打听到的事告诉姜融君,她不知道父亲跟魏红绡不是夫妻,还有可能是奉了楚王妃之命到边关来的……龚大人就不会把父亲跟楚王妃当成一伙了吧?那我还会有这些麻烦吗?只要龚乐林不把她当成是楚王妃那边的人,顶多就是为姜融君出口气,但能被周康称赞为正人君子的他,不可能真的做出为了个人私情就打压正派属下的事,所以她只要忍忍气就行了。
会弄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地步,她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曹玦明苦笑:若妹妹不曾将内情告知姜姑娘,龚大人不知真相,即使他们日后拿妹妹出气,妹妹只需离了这里,也就没事了。
若是担心无处可去,我倒还可以照应一二,大不了就回清河。
所以,最大的问题还是害怕姜锋留下的旧债会连累她了?青云不由得有些泄气: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不跟干爹来这里算了!在清河就算没有靠山,我也一样能过好日子!有些事情真是宁可不知道真相,还能过得安心些!曹玦明低声道:那也是不成的,妹妹不走,就要跟姜家人搅和不清了。
他们将你当成养女。
盘算着要送你进东宫呢,那怎么能行呢?你与太子可是同一个祖父所出的姐弟!所以妹妹跟刘大人到锦东来,是正确的。
青云头痛了,她这是什么狗血的人生,怎么上哪儿都能遇上主动找上门来认亲的人呢?在清河有曹玦明,在淮城有林德与姜七爷。
在锦东又有桃红他们!连刘谢升个官,顶头上司家里都有两个与她养父有仇怨的亲戚!她现在该怎么办?她抱头思考了半天,想得头都疼死了,最终还是决定不遵照曹玦明的建议去做。
原因无他,她对曹玦明的猜想抱有疑虑。
一来。
她对自己的身世有更多的猜想,二来,也是不想进入那个麻烦的圈子。
周楠就是个好例子。
一个官家千金尚且如此拘束,更何况是宗室女?更别说里头还夹杂着个意图谋反的楚王府了。
她凭什么相信皇帝不会追究她?于是她就斩钉截铁地对曹玦明说:现在龚知府他们顶多就是知道父亲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跟魏红绡不是夫妻,可能跟楚王妃有什么协议,但如今死无对证,他们根本没法证明父亲做了什么坏事。
楚王府那边肯定有一大帮走狗需要他们想办法对付,他们还有空追究一个死人的旧账?而且也没有人能直接证明我跟楚王有任何关系,你说的都只是猜测。
完全没有证据,只要你不说,我不说。
谁也不会知道,这些麻烦更不会找上我!曹玦明挑挑眉,目光落在那叠本子上。
青云飞快地将它们收起来。
紧紧抱在怀里:这些是我亡父的遗物,曹大哥,你不告而取已经不对了,擅自宣扬出去更是错上加错!而且未经允许得到的证据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说罢便抱着那堆东西坐回原位。
曹玦明有些无奈:姜妹妹,有些事,只要有些许线索,就不难推测出来。
你我能够想到的事,乔龚二位大人同样能想到。
那又如何?青云一昂头,我不承认,他们能奈我何?我不管他们是不是打算利用楚王庶女死得不清不楚一事打击楚王妃,那跟我无关,别把我拉下水!曹玦明皱眉:万一他们真的找到证据了呢?即使姜九爷这边没有人证,楚王妃那边却多半是有的!那就等他们找到了再说!青云非常坚定地道,到时候他们要是有了明确的证据证明我身份,我再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他们还能咬我?坦白讲,即使父亲当年真的带走了楚王庶女,现在也没人能证明我就是她!也许她在路上死了呢?也许我只是一个小孤女,因为长得象姜家女才被父亲收养呢?除非是父亲或魏红绡死而复生,否则谁能知道我就是他们当年带走的女孩子?别忘了,姜九爷过去雇佣的下人都能一眼认出你来。
人有相似也是常有的事。
刚才你也说过了,我这种长相非常大众!曹玦明叹气:你为何如此固执?承认这个身份对你并没有坏处。
你怎么知道没有坏处?!青云冷声驳道,你就这么肯定,皇帝处置楚王一家时,真的会放过我?!把性命寄托在别人的一时怜悯上,是不是太没有把握了?而且,就算他真的放过我了,那又怎么样?我没有父母,又自小在民间长大,就算是宗室女,还不是一样要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吗?那还不如象现在这样呢,至少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她会照顾你的。
你说够了没有?!青云忍不住站起身来瞪他,曹大哥,你一直很照顾我,所以我也敬重你。
但今天你会提出这个建议,真的是为我好吗?还是有自己的私心?你是不是觉得当年杀你父亲的凶手无论是张碧罗还是魏红绡,都是楚王妃的心腹侍女,她们杀人未必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受楚王妃指使的?如果我主动出头,把楚王妃打倒了,你是不是也算报了杀父之仇?!曹玦明脸色都变了,他站起身,非常郑重地看着青云:姜妹妹,若我真是为了一己私心,而陷你入水火,就叫我不得好死!青云只觉得鼻子发酸,好象有泪水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她飞快地走到门边,抬手指向外面:发誓是件很容易的事,嘴皮子一碰,什么山盟海誓都能说出来。
但看一个人是否真的可信,不是听他发什么誓,而是看他实际上做了什么。
曹大哥,我不相信你!曹玦明的脸色发白,默默地看着她,良久不曾说一句话。
青云收回手,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竭尽全力要忍住即将溢眶而出的泪水。
过了好一会儿,曹玦明低下头,沉默着往外走,经过她时,低声说了一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便离开了。
他一走,青云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奔去,狠狠将怀里的那叠本子往床上一摔,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她早该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曹玦明最执着于他父亲的死,既然怀疑到了楚王妃头上,有这么现成的好机会,怎会放过?!青云的心情低落,身边的人都察觉到了。
刘谢小心翼翼地探问她是怎么了,她懒懒地不想回答,只说是水土不服而已。
刘谢是个老实人,竟被她三两句忽悠住了,只是周楠却要难缠得多。
她留意到,曹玦明已经有几日不曾上门找过青云,青云平时常备的一些有补身效果的成药,已经吃完了却没有补充新的。
她便问青云:你是不是又跟小曹大夫吵架了?这回他做了什么?难不成又骗了你?青云板着脸道:什么事都没有!你别问了!说完扭头继续练毛笔字。
周楠在她身旁坐下,半是打趣,半是探究:若真的无事,怎的你非要向我讨字贴来练字?你不是才从令尊旧居里拿了几个描红本回来么?小曹大夫从前送你的字贴也是可以用的。
青云瞥了她一眼:你要是舍不得,我还你就是。
周楠一听就知道她真生气了,忙笑道:我不过是说笑罢了,用不着你还。
既然你说无事,我就信你,若真有心事,需要找人倾诉,只管来找我。
青云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周楠又说起近日姜五太太与龚太太常请她过去吃茶,闲谈时总是问起青云的事,包托她们相识的经过,以及熟识之后,青云言谈间是否透露过从前的生活细节。
她有些好奇:她们打听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那日跟他家的表姑娘提过什么了?我看她们的神色都很是肃穆,不象是闲时谈笑,心里怪害怕的。
青云皱皱眉,想起曹玦明的话,从此添了一段心事。
转眼就进了六月,一日刘谢愁眉苦脸地从衙门里回来,感叹道:我怎么总是摊上难办的差事呢?周大人也要辛苦了。
青云立刻警惕起来。
ps: 后台在抽风了四天之后,居然恢复正常了,我差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