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被我的那句话弄的恶心了一路,到了府宅的门口居然也没下轿子,只挑开轿帘朝着我那黑糊糊的府宅的大门看了几眼,又朝周围晃了晃眼神,呢喃着:怎么这个地方的街巷这么狭窄?我的学士府坐落在斜堂街,这条街道的对面是一面灰突突的墙,这一面除了我这处府宅,左右还有一些民宅,我的府宅其实并不起眼,门外也没有什么上马桩、下马石的,左右两对石狮子守门,石狮子也不大,除了大门上的学士府字样证明是处官宅府邸,其他毫无特征。
皇上之所以把我的府宅选在此处,一则是为省银子,因为这里以前就是一位外放官员的府邸,后来这位官员全家都搬到外地去了,就空出了这处宅子;二则,这里离着太子居住的府邸不算太远,骑着马不消半盏茶就到了,无论公私往来都比较方便。
谭大人,你好好安顿吧,本公主先回宫了,母后早上找不到我会生气的。
你这里我记得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忘记!兰轩说着,把轿子调转了方向。
我站在大门口遥遥地朝着轿子弯腰、拱手,直到公主拐出斜堂街才转过身,开门吧!小印子拿出钥匙,把那把沉甸甸的铜锁攥在手里,咔吧一声脆响,锁被打开,两扇大门被推开,里面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院子很深,从大门到居住的卧室,每一处都逛完的话要走上二十几分钟。
这里,挂个木牌子,叫居然阁;这里,弄块大石来,刻上‘放晴园’;这里呢,黑木匾换成黄木匾,叫做‘浅息居’……我一路走过来,把路过的各处认为该修改的细节都对小印子作了交代,小印子忙不迭地答应着。
以后,小印子——你就负责咱们府里的银钱账目收支,还有人员的管理;彩娥呢,就负责咱们府上的各种固定资产管理,哪处丢了东西、坏了物件,我就找你,明白吗?小印子听说让自己管钱,乐得咧开嘴答应:奴才明白了,一定不负大人所托。
彩娥却从未担当过什么物业总管的差事,讷讷地道:大人,奴婢不明白要做什么?我笑笑,解释道:很简单,你啊就是负责看管咱们这里的桌椅板凳、山石水土,哪处出了问题就让小印子出钱修理、购买,也就是说啊,钱和人归小印子管,东西和物品都归你管,你的工作呢就是要把府里的东西一一登记好,然后每日巡视、保养,这样听明白了吗?奴婢明白了。
彩娥也点头,大人放心,一根针也不会丢的。
嗯,好。
我从皇上那里把你们要过来,自然对你们放心。
咱们府里呢,还有两个人在昭通书院那边,他们俩是从小跟着我的,一个叫谭少迁,一个叫谭两可;以后,少迁专门负责我的工作和日程的安排,两可负责我的日常生活起居安排,和你们俩分工不同。
虽说他们俩一直跟着我,但也并没特别之处,你们四个以后要好好相处。
大人放心,我和彩娥会谨记大人教诲的。
我这一通的吩咐,其实是把这府宅的一切权利交托给了小印子和彩娥,而把自己这个人的一切交托给了少迁和两可,没有提出让谁做总管,谁做副总管,各有各的一份职责,自己忙自己的,明确分工就可以了。
按照职责来说,其实,小印子和彩娥共同承担了管家的职责,少迁和两可则成了工作助理和贴身护理。
因为我推脱掉了皇帝要给我安排仆从的好意,所以,这府里各处还需添加的人手得自己想办法。
我简单算了算,从院落打理、厨房、账房、柴房、盥洗房到门口的站班侍卫等,总计加在一起最少约得三十多人,看来,真得张贴招聘公告、公开选拔家丁才行。
第一百章 诸学子来拜我回到自己正式府邸的第二天,正是千头万绪的工作要从头梳理,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手拿着毛笔,没蘸墨,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桌面,皇上还没遣人送来官员上朝要用的象牙牌,我暂时可以不上朝。
琢磨着公事私事一大堆,要一样样地解决,已经托人去昭通书院传话,两可和少迁应该快到了。
府里暂时没旁的下人,小印子和彩娥要做的事情很多,都在外面忙着。
因为无聊,坐着坐着开始打盹,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正昏昏睡着,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来,似乎一群人走近。
我以为是在梦中,皱着眉头睁眼看看,书房的门关着,还有很厚的棉布帘挂着,看不见外面,声音清晰,不是做梦。
我站起来,就听门外有人说话:谭大人在里面吗?原来果然有人找我。
匆匆掀开门帘,门外站着好几个人,都是一身布衣打扮,神色恭谨地垂首在外站成一溜。
几个人我都认识,正是昭通和敏斋学堂被皇上钦点留用的学子:武元成、洛化、章丙涵、梁山荇、阎兴几个。
咦,你们几个怎么来了?我诧异。
洛化抢着回答,大人,学生几个奉皇上的口谕来拜会大人,万岁说,我等几个要被大人调教两到三个月,再根据大人的建议任职,所以——我明白了,皇上是让这几个人跟随我,省得我一个新任官员在朝上人单力孤,朝中大多都是老臣,新鲜的血液补充进来难免就会被排挤,但若是我身边也有一群拥护者就不一样了,身为执政者最会玩这种权力平衡术。
如此也好!你们几个进来吧!我把他们几个都让进书房,几个人纷纷要向我行拜师礼,被我辞谢了。
敏斋学堂的学子们都返回郸城府了吗?我问梁山荇。
都回去了。
皇上赏赐了祝夫子锦帛和财宝,除了我们两个钦点留任的,其余都回去了。
真遗憾。
祝夫子满腹经纶,锦心本当多跟夫子交流才是。
慨叹一句,我又说,既然你们今日来了,反正我也还没上朝听任,不如这两日留下来帮帮忙,给我府里招聘些像样的家丁和护卫来吧。
我一个人真是忙不过来的。
护院侍卫由武元成和洛化你们两个考核,梁山荇、阎兴就写招贴的公告,负责使女、婆子们,如何啊?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我这个人这么不见外,都低着头浅笑,大人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们几个了。
事情自然说干就干,当即梁山荇和阎兴就开始裁纸、写布告,为了扩大影响,周边百姓聚集的街道、集市,人员密集、生意兴隆的铺子都可以去张贴。
我们一群人在书房里忙的热火朝天,连少迁和两可进来都没看见。
锦心——两可站在门内,大声喊我。
我连忙抬头,周围几个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疑惑地看两可,直呼其名是官场最忌讳的事。
少迁在身后扯了两可一下,两可脸色一窘,改口道:大人,我们回来了!回来啦,回来好,以后咱们就住这里,这是万岁赐给的学士府。
我这里没事,你们俩到外面去找小印子和彩娥吧。
等过一会,你们可以跟着几位大人去贴告示。
我扬着手里的浅黄的纸张。
大人,太子过一会儿会到府上来。
我们离开昭通的时候,太子也在那里,他让我们转告大人的。
好好,我知道了!洛化、阎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到正厅去恭迎太子殿下。
从书房离开,两可紧随着我,低声问:你怎么当官了?这事若败露是要被砍头的。
放心,我会保住脑袋的。
你们俩听着,皇上派了小印子和彩娥进府当差,咱们府里的人、东西和钱归他俩管。
虽说二人都忠厚、老实,可该防的也必须防着,尤其往来内外的文书信件,不能马虎,这事暂时交给你了,少迁。
我会招纳进一些武功不错的护院,以后凡是公务往来的东西都必须亲由你的手,不得马虎、大意,明白吗?我明白了。
谭少迁越发的沉默寡言,从进府一句话也没说。
我和太子要联合主审谭知府的案子,是皇帝下的旨意,所以,你不要急躁,凡事还需隐忍,如今既然和司马晦在一条船上,我们必须谨言慎行,不能被人抓住把柄!是!我叫了小印子和彩娥,简单地向他俩介绍了少迁和两可的身份。
随后,两可陪着我进大厅等候太子来到。
第一零一章 太子的心思太子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只跟随了两名大内侍卫高手保护。
太子——我是太子太傅,名义上是太子的师傅,所以我如今见到他可以不必行礼了,按照朝廷礼仪,他应该和那群学子一样,向我行拜礼才是。
只是这些,私下里相处就都免了。
太傅,太子对我改换了称呼,他一脸的愁云惨雾,不知道在哪里碰了壁回来。
这些时日一直在皇宫修养,几日不见,太子怎么如此不开心啊?我问他。
太傅不知道,最近真是烦扰事情太多了,让人难以开怀,得知太傅已经搬进府邸,特地来请太傅给出些主意的。
我沉默着,等着听下文。
久空了的宅子,刚住进人来,又值隆冬时节,即便已经烧着了火炭、暖了一天一夜,寒气还是很重。
太子坐了一会就哈着气道,太傅这里也太寒酸了些,回头我让府里先送来两千两银子用着吧——想来,父皇给你的进府安置费也没有多少!太子说对了,皇帝给我的安置费真的不算多,如果我再招人进府,再做些小规模的改造工作,是根本就不够的。
不过,我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底气要招聘、要纳人,是因为我还有盛和的药房。
我早已经打探清楚,盛和药房在都城也有几家大店铺,都在特别繁华的地段,生意好得很,那是司马晦的产业,我挪来些银子用是根本没问题的,即便不和司马晦说,因为我手里有红英会的信物,相信也能轻松取出现银。
不过,这一步棋要走得稳、走得隐蔽,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牵累他人,就会血流成河了。
但是,太子这一招收买人心的故意示好,我也不必推脱。
太子既然盛情,谭某就谢了。
实话说,宅子这么大,马上还要招选些家丁,眼看就是年节了,开销自是很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不知太子到底有何忧愁?我接着他前面的话头问。
司马克暗叹一声,幽幽地说道:不怕在太傅面前说出来出丑,父皇年岁大了,身体不大好,仅有我这一位皇子。
本想着到我这一脉开枝散叶,所以早早就娶了几位正、侧妃,哪知道,府里府外我也下了不少功夫,就没看见一个争气的女人!太子原来是为没有皇室之后犯愁,可见,皇上和皇后二人也必然对此事相当重视,我猜想,不是女人们不争气,怕是太子本人有些难言之症。
我真没想到,太子今日到我这里吐苦水是为了这个?他不是真的有不孕不育症吧?如果是这样,我也许能稍微帮些忙,毕竟我是开药铺的嘛。
太子,这件人伦大事可不是人为可以努力的。
我忽然想到,太子偷偷进内务府总管郑申的外宅,还在那里养了一大帮女人的事,除了他贪恋美色,只怕这也是一个重要理由。
如果太子信任,谭某可以略尽绵薄之力,用些药草调理或者有帮助!哦,太傅还精通岐黄之处?谈不上精通,不过是在未进都城之前,曾经研究过药草药性罢了!司马克听了十分开心,眉眼笑眯眯地道:既然太傅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如若此事能成,将来太傅的前程必然锦绣。
我和司马克坐着干聊,茶壶没有热水,两可去烧水沏茶,等了许久还是没烧好。
太子约莫口渴,摸着茶壶确是冷的,不禁尴尬一笑,道:太傅连贴身婢女都没有,回头我送你两个!我立刻摇头,指着空茶壶对司马克说:太子,审理案件的事情谭某不太擅长,不过我以为这和泡茶其实有相通的道理,太子是否想听?司马克没想到我忽然转到另外的公事上,盯着我道:太傅请讲!买到一两茶叶,辨不出它的品种、产地,这时候就需要用热水沏茶,泡开之后再细细去品,这就是外部的环境和条件帮助我们去辨认;就像一个案件,要找证据就不能钻进案子里,靠着血腥的刑罚迫使人认罪,最是不可取。
太子以为呢?司马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太傅说的有道理,定陵老王爷的案子还需从谭须年一家找到线索,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父皇不让对老王爷动手,却没说不让对谭须年动刑,若要快刀斩乱麻,太傅就看我怎么审吧!我暗惊,本想拐弯抹角劝他不要动刑,没想到他满脑子就是屈打成招、尽快结案的念头,看来,此案子要我和太子一同办理,真是不大好办。
第一零二章 特殊家丁太子走了一会子了,两可才端着热腾腾的茶壶进来,我看着她直想笑,脸上摸着两道黑灰,一道在额头,一道在嘴角边上,颤颤巍巍地进了门,往左右看。
你看什么呢?人都走了!我嗔怪她,烧一壶茶水要这么久吗?没有干木柴,炭火老是不旺,所以耽搁了。
两可回答,我以前是洒扫丫头,又没进过厨房。
好了,不怨你了。
以后府里人多了就好了。
午饭前,宫里差人给我送来了官员的玺印和一道象牙板,我这号人物就算在朝堂上有了位置了。
阎兴他们几个的动作相当快,我接待完太子,又接待了吏部的官差这一阵子,他们几个已经把一大叠告示贴到几条街道上了。
事情办完,几个人纷纷告辞,我本想留他们几个在府上吃饭,想想还是算了,没人也没东西,冷锅冷灶的,出去吃呢也不好,浪费银子不说,还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在朝堂上弹劾我,还是处处小心为上。
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浅灰色的天空看不见太阳,估摸着已是半下午的时间。
小印子出去买东西,准备中午和晚上吃一顿过去,明天起再买米面、蔬菜等起炉灶。
我和两可、少迁、彩娥都眼巴巴地坐在餐厅里等着,左等右等,越等越急——小印子不是办事不牢靠的人啊?我疑惑着自言自语。
我到门口去看看吧?彩娥说。
彩娥正要出去,小印子就跑回来了,两手空空的,啥也没买,还满头大汗的。
大人,不得了了,咱们府门口被围上了,好多人要进来呢!啊?!我吃惊不小,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告示?大人不是贴出告示了吗?这些人都是看到告示就跑到门口来的,我好不容易才挤进来,买的东西全都被人群挤碎了。
您瞧瞧,因为怀疑我插队走后门,还没人打了好几拳头。
疼死我了。
小印子咧着嘴,指着自己的下巴,果然红肿了一大片。
怎么这么快就有人来了?我还有点不信。
大人,您没看告示上写的内容吧?小印子问我。
没看啊,我让敏斋的两个学子写的。
我跟您一说,您就明白了。
那告示写的是:太子太傅、大学士谭大人府上广招家丁、丫鬟、护院各数十人等,月钱每月二两五钱银子,配备四季衣衫各一套,要求身世清白,为人诚恳、踏实。
小印子一五一十地背诵着那道告示。
我听完没觉得不妥,便问他:这内容有什么稀奇啊?大人,内容是不稀奇。
可是,您知道自从昭通书院和敏斋学堂的比试后,您的事迹被都城的读书人广为传播啊,街头巷尾的都议论您。
现在突然贴了告示,说您府上招家丁,谁不想来试试?先不说二两银的月钱算是不少,尤其是对这附近穷苦人家的孩子那是天大的好事呢!如此说来,我们得饿着肚子先去应付门口的人群了!我招呼几个人赶紧到大门口去。
并让两可拿了纸笔,让少钱搬着桌子,小印子拿着两把椅子。
因为是官宅,百姓们自然不敢宿便闯进来。
可密密麻麻的人我刚一出现就看见了,见有人出来,门口的人都纷纷嚷着:谭大人来了,戴黑帽子的那个肯定是谭大人。
我十分亲切的朝众人招手,为了居高临下、一目了然,我站上一把椅子开始演说:大家都愿意来谭府作家丁,谭府十分感谢。
下面,大家按照顺序、分成五列站好,我们要挨个登记,不符合告示要去的条件的人就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家里有姐妹兄弟的倒是可以介绍过来。
我一说话,门外人群就是一阵骚动,大约谁也没想到我府里的动作这么快,大多数人都是怀着看热闹的想法来探探虚实的,真要登记、考察,好多人却都后退了。
到底有没有人登记啊?我正襟做好,准备让小印子在一沓子纸上记录名字。
人群里却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好多人面面相觑着,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尴尬地在门口等了一会,还是没人出来报名,我不耐烦,刚要离开,忽然听见一个男子的浑厚声音:大人,我报名!我赶紧扭身、回头,愣了——半晌,脑袋里都是巨大的震惊。
那人正在对小印子报名字。
什么名字:马发财!想做什么?护卫。
以前做过吗?做过!会武功吗?能练两手吗?我根本没想到,我刚贴出个招聘家丁的告示,却把司马晦给招进来了。
司马晦很从容地原地打了一套拳脚,小印子心花怒放,当即同意收下他了。
门外一群人见有人报名,很快就顺利被录用,立刻就有效仿者站出来报名了,人群也活跃起来。
我不便继续站在门口看着,满腹心事地调头回客厅,只觉得身后一双眼睛牢牢钉在我背上。
司马晦是不放心我吗?这么降低身段,居然来给我当家丁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谭少迁和两可都认识他,刚才他们俩都表现出了异常的脸色,好在门外都是百姓,也不会瞧出什么古怪。
我本来在为审讯谭须年的事情烦心,如今突然看见他,竟以这种特殊的身份到我身边来,心中更不平静了。
第一零三章 花盆土和天上水一连两三天,我的府宅里都在为招聘家丁的事情忙活,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本来才贴了两三条街道的布告,可因为百姓们之间传播消息快,半个都城的人都听说了,弄的我这里跟赶集似的那么热闹。
我嫌乱,懒得出去看。
小印子最后交给我一个名单,长长的一串,一共有四十三人,为首的一个就是马发财。
因为他第一个报名,也第一个被录取,所以名字自然排在了第一位上。
大人,我看这个马发财武功很好,可以徒手碎大石呢,要不然,就让他当总护院吧?小印子问我。
我点点头,道:我看也不错,你跟他说了吗?让他当总护院?小印子摇头,还没有,我总觉得那个人气势特别不一般,所以还是大人亲自跟他说吧。
毕竟,总护院是个重要差事,大人有什么吩咐也可以直接讲清楚了。
我略微思忖,便道:也好,你一会把他找来,由我交代。
这些名单上的人各个都要查探清楚,别进来什么盗贼匪宼的。
大人放心,这些人都是身世清白的。
就是那个马发财的身世奇怪,说是父母双亡,流浪到都城的武士,我看不像!行,你去叫他吧,这些问题我来问。
小印子答应着退出去,不大一会司马晦就来了。
我坐在客厅,他站在门口,聚精会神地盯着我,不进门,也不说话。
进来吧,你叫马发财啊?客厅内外不远处都有人来来去去的活动着,我不能对司马晦作任何表示,必须公事公办的腔调和他说话。
司马晦低着头跨进门槛,很小心地样子迈着小碎步蹭到了我对面两米远的位置站住。
我看看外面,彩娥正领着几个丫头在修剪外面海棠树的树枝。
因为两三年没人住了,那树枝长得横七竖八,没个样子。
轻轻掩上门,我让两可站在门外守着,别让人突然闯进来。
怎么?这是你的府邸,还需这么谨慎小心的?司马晦突然转过身,目光中露出久违的笑,刚才那个陌生、冷静的人转眼就不见了。
怎么那天见了我,连惊喜的表情都没有,竟板着脸走开了。
司马晦是说前天我在大门口看见他那次,他居然还挑我的理了?干嘛?你突然跑来吓得我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还要张灯结彩、放鞭炮欢迎啊?我揶揄他。
见到你真高兴,不吵嘴了。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柴公公说你肯定要招家丁,我就想来看看,没想到很顺利就进来了。
司马晦说。
柴公公你也收买了?我又吃惊。
瞧你说的,哪有什么人都收买的啊?是他在宫里和别人闲聊,我们才知道的。
司马晦走近,伸出手将我拽到他身边,很认真地看着我的脸:你这张脸啊,真是俊俏。
可是,我还是觉得以前那张脸好!我用力向外推了他一把,说道:你现在可是我新招的家丁了,别动不动就和本大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说来奇怪。
自从我司马晦遇上锦心你,真是一件好事也没摊上,全都是倒霉的事。
我前些时日特地让疾风找人给我算命,先生说我啊——是花盆土命,可你呢,是天上水命,两不相干不说,你一下雨还得把我这点土冲走,所以我才背运。
为了破了这劫数,人家先生说我只有屈就在你之下才可相生。
所以,我就来应聘当家丁了,给你当贴身护卫,行不行啊?瞧司马晦说的自己那么可怜,什么天上水命、花盆土命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胡诌的,不过,贴身侍卫不如总护院职权大,他武功好,其实当护院合适。
我把这想法一说,司马晦痛快地答:那我就是总护院兼任贴身侍卫,你常说的,能者多劳嘛!第一零四章 没银子我搬进府宅那天是腊月初八,忙碌了几天之后一切基本就绪了,院子里各个地方也都有人把守、洒扫、负责起来,原本空空荡荡的宅子立刻就热闹起来。
过了腊八就是年,眼下的都城百姓们已经在为春节做准备了,我府里也不例外。
各处需要添置的东西不少,银子也是哗啦哗啦地往外淌,才不过七八天,皇帝送我的安家费用就见底了,我没办法,好几十口子人,还不到半月,月底还要付月钱给人家,只得愁眉不展地和司马晦商量。
发财,都城宝刹寺那条街上的盛和药铺是谁负责啊?司马晦看看我,眉梢略微一扬,说道:都城的铺子原则上都归陆南荒管,不过,上个月,因为陆子明来,就都转手给他管理了。
陆子明,司马晦不说我差点忘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屁孩还当大任了呢。
陆南荒传信给我,让我关照陆子明,我看他人小鬼大的,管理生意很有一套,便没过问。
你要到铺子上使钱吗?司马晦问我。
我忙点头,是啊,这两日我得去见见他。
想到我公开去药铺也许不大好,可我要是派人去陆子明肯定信不过,让司马晦去也不合适,他现在公开身份是学士府的总护院,每天一身武师的打扮,在院子里还成,一出去就惹眼,除非我出门,他也才可能跟着出门随护。
琢磨的当,司马晦又出去教那些武师们练习武艺,这是他现在最主要的一项工作。
已经过了腊月十五,我也不能总耽搁,准备趁着傍晚夜黑带着司马晦和两可去盛和药铺找陆子明。
我朝门外张望,两可肥胖的身子正和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后生纠缠,那后生似乎惹了她,她捏着人家的胳膊双拳齐下,用力捶打,我听不清她说什么。
轻手轻脚走过去,才听到那后生连连求饶:姐姐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姐姐饶了我,不要带我去见大人啊!我纳闷,这应该是刚进府的家丁啊,怎么忽然就得罪两可了?怎么回事?我站在两可的身后。
那个年轻的家丁看见我,立刻一脸的惨白模样,低着头,不说话。
呀,大人,你快来看看这个叫王小千的。
他进府的时候本来没被小印子选上,他跪下不走,说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妻儿要养,说的可怜巴巴的,我才在小印子面前求情,收下他了。
谁知道,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今天才第六天上工,就敢趁着没人偷拿偏殿里的瓷壶,还好让我抓住了,要不然还不定往外偷什么呢?我拿过两可手里的瓷壶,底下有落款,的确是偏殿的,南方的做工,很精美的款式,青灰色的釉底,带有红色的窑变,当铺里最少能当二十两的银子。
为什么偷府里的东西,这可是犯了大忌。
你知道吗?我背着手,面无表情地问。
王小千双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还没说话已经泪如雨下了。
大人,我不是故意要偷的。
我先拿出去应急,等有钱了再还回来。
我家出了事,没钱打点就完了。
出了什么事?缺钱也不能起这样的心思。
大人,我家本来殷实,父亲是皇城的守城队长,哥哥捐了个官差,在大理寺的监狱里做狱卒,还是个小头目。
谁知道,十一月初因为得罪了监狱的狱长,就被罢了差,还被抓起来了,说要交五十两银子才放人。
哦?大理寺的监狱狱卒,我心中暗道,那可是个不好伺候的地方,凡是关进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曾是朝廷命官,你哥哥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啊?回大人,我哥哥叫王小刚,因为——因为他们几个小头目和狱长赌钱,我哥哥赢了狱长,又没私下还他,所以,所以就被狱长栽赃,说他当差的时候饮酒,犯了监狱法令。
那你哥哥他到底饮没饮酒啊?回大人,我哥哥从小就对酒过敏,连端午节闻见黄酒味都要吐,哪里会偷偷饮酒?这就是欲加之罪。
大人明察!王小千说着,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我听说大人深得万岁赏识,还望大人能帮我哥哥洗脱冤情!这个王小千,是个十分机灵的人,大约是为了此事特地进到学士府当差的,只是,他选择这种手段来靠近我,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嗯,你先起来吧,我知道了。
过两日皇上若下旨让我到大理寺审案,我会记得你哥哥的事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王小千转悲为喜,连连磕头。
第一零五章 卖关子的陆子明宝刹寺位于都城中心偏西一些的位置,与我府邸呈直线,只不过中间隔着座皇宫,得从靠南的一条路上绕皇宫过去。
我坐着轿子,司马晦和两可在两边跟着,傍晚时分溜溜达达上了街。
宝刹寺的那条街道就叫宝刹寺街,听说香火特别旺,虽然不是皇家寺庙,但因为建造时花了大把的银子,也是造的非常宏伟壮观,配得上都城的气魄。
过了寺庙,前面走了几步远就是盛和药铺了,虽是傍晚,可人来人往的顾客却不少,生意一看就是相当红火。
我站在门口,看见从里面出来两个大婶,笑的嘴角都合不拢,好像捡到金元宝似的。
路过我身边时,两人还在对话。
你看划算不划算?在盛和药铺交一两银子就可以领到买药的纸卡片,写上自己的名字和住址,盖上掌柜的印鉴,以后啊,再来买药就可以比别处便宜。
到这里领个卡片,女人就送个玉石镯子,男人就送个玉扳指,多好啊!是啊是啊,咱那一两银子花的值。
两个女人都很开心,晃荡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心满意足。
我暗道:这个陆子明啊,居然卖药也搞起了会员卡,还送这么贵的礼,搞不好要赔钱了。
一进店门,里面更是火爆,一大群人围着柜台外面的一排方桌,里三层外三层,伙计几乎快喊破嗓子了。
大家先回去,明天再来,明天再来。
不行,我都排队排了两个时辰了,你们怎么这样啊?有人不满地嚷着。
一群人也开始抗议。
这时,我看见里面走出一个女人,不年轻,但也不老,身材很瘦,但精神饱满,她冲着人群喊道:老板说了,今日不打烊,什么时候你们办完了什么时候再打烊。
一阵欢呼声。
我赶紧赶到她对面,问:请问,陆子明陆老板在不在?那女人瞧着我,尖尖的下巴上赫然一个褐色的痣。
你找陆老板做什么?我们店都快打烊了。
刚才你还说今晚不打烊吗?两可见女人蛮横,不服气地问。
不打烊是有生意做,你们几个干什么?若是你们先去办个我们店的领药卡,也许老板会见你们。
好狗不挡道,你赶紧让陆子明出来见我们。
否则,盛和的供货没准就断了。
司马晦一脸的冷淡、漠然,像是威胁对方。
女子面上一惊,立刻变换了一副口气:怎么,你们原来是盛和的供货药材商啊?早说嘛!女子扭着水蛇腰,带着我们拐到了后面的一间屋子。
陆子明果然在里面。
看见是我们,他不相信似的站起来,愕然片刻冲着我咧嘴笑着说:呦,这是哪阵风把你吹过来了?我可听说,你现在是当朝的红人了!我拽了把椅子坐下,司马晦和两可也在门边落座。
什么红人白人的,我今日找你来可不是说这些。
找我什么事?你就说吧,不是要跟我借银子吧?陆子明很敏锐的目光盯着我。
瞧你,怎么说到银子就这么小气啊?我借的也不多,五千两,等我发了官饷,有了外快就还你。
我给你写借条,保证不赖账。
哎呀,我说怎么昨晚做梦被人追着跑,想着没有好事,原来是要破财。
陆子明挥手让那女子去账房那里去领银票。
我忽然想起太子的事,便问陆子明:你可听说有什么神妙的方子可以让人很快怀孕的吗?有啊!陆子明道,难道是你……?我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是当朝太子与我提过,你这里若能有办法,我以后还能在他面前邀功不是?屋子里没旁人,我、陆子明、司马晦和两可,闲话了几句,天就黑下来了。
司马晦催着我快走,我想到这个陆子明的心眼多,也许以后还得用他出主意,便转而极低的声音问他:太子要对谭须年动刑,屈打成招,你怎么看?陆子明神秘地冲我笑笑,一个手指向上指了指,道:你若想轻松解决的话恐怕不行,不过,这件事总也不至于到最坏的程度,只要你运筹得当,总还有转寰的余地。
什么意思啊?陆子明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弄得我更觉得头痛。
我送你件东西,你拿回去。
看多了,看出门道了就有办法了。
凭你的聪慧,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
陆子明把一张五千两银子的银票递给我,同时让我亲笔写了张借据给他。
我揣起银票,又把陆子明送我的一个看着像个小魔方似的盒子接过来,三人这才告辞而去。
第一零六章 梁御史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已经开始进入三九。
俗话说,冷在三九,热在三伏,过了腊月十五,日子飞快地往前跑,眼看就奔年底了。
我本来以为,皇帝大约得过了这个新年再审理谭须年的案子了,可是,腊月二十这天早上我去上朝,却意外地得到了三天内协助太子审理谭须年一案的圣旨。
皇帝什么话也没有,满朝大臣都冷眼看我,那种感觉实在是不舒服。
下了朝,我一个人溜达着往皇宫外走,双手发寒,不得不袖在棉袄的袖口里,哈一口气面前就喷出一道白线来,就跟神仙差不多。
有官员路过我身边,撇着嘴角和眼角看我,或者不咸不淡地来句谭大人年少有为啊——我愁眉不展,这些日子拿着陆子明送我的那个东西翻来覆去的看,也看不出啥名堂来,上面有许多数字,真跟魔方似的,外面还刻着许多图形,数字分三组,数字一变动,图形就变了;我啥规律也没发现,实话说,除了能背个圆周率、勾股定理啥的,别的数学难题我一概不灵。
这不,为了研究这个玩意,我随身带着它,得着机会就拿出来仔细观看、探究。
谭大人——身后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去,见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官员,面相黄白,正冠袍带,胸前绣着褐红色的一只禽鸟,我不大认得,不过我知道这种穿戴的都是文官,人家跟我打招呼,我赶紧笑着扭回头:大人请了?那位官员并行在我身侧,边走边道:谭大人,本官姓梁,朝中正四品御史梁汉昌,犬子正是大人的学生梁山荇。
哦,我恍然大悟,这位主动和我搭讪的原来就是梁山荇的父亲当朝御史大夫梁汉昌了。
原来是梁大人。
我笑着点头,我现在的官阶比他大,所以,他一直跟随在我的下首位置。
梁大人生了一个好儿子啊,梁山荇品性醇厚、为人耿直,颇有才学呢。
大人谬赞了,小儿还需大人多提携!梁汉昌恭维着我。
大人刚才愁眉苦脸的,拿着一个木盒子是做什么?梁汉昌刚刚看到我在玩那个四面都能转动的魔方块儿了,我拿出来递给他,道:梁大人见笑,前几日有人送了我这个玩意,说是内藏玄机,可我一直不知有何玄机,故而苦恼呢。
大人可否给在下瞧瞧?梁汉昌接过去,捧在手心看的特别仔细,左转几下,右转几下,上转几下,下转几下——弄了好大一会子,才停手。
大人,这东西的确古怪。
不过,我似乎曾在万寿观里见到过类似的东西,不知是否同出一理?万寿观?那是什么地方?我问。
大人不知,万寿观建于前朝开国之初,是观天象、测吉凶的管所,里面有朝廷的官员负责看管并记录天象变化,我觉得,那里似曾见过类似这样的东西,四面都是数字,可有无数的组合,只不过,大人这一个却还夹杂着图形,更加复杂难懂些。
梁汉昌一解释,我明白了,万寿观其实就相当于观测天文气象的观测台似的,如果真像他说的,那陆子明送我的这个东西就该是个推算天文历法的万年历了。
万年历啊,让我就凭着这么个小东西算出来,陆子明是把我当后现代的数学天才了大概。
不过,经梁御史这么一提醒,我总算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有了方向就好办多了。
我和梁汉昌一路又说了些梁山荇的事情,我对梁山荇的肯定和表扬让这位父亲十分开怀,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一零七章 雪中送炭我若有所思地进了自己府邸,门口的守门家丁笑吟吟的与我行礼,谭少迁正巴巴地站在门内等我呢,我见了他不由得面部一阵发紧,生怕他开口问我谭须年的事情,我现在还根本没有对付太子的策略。
谭少迁却没有跟我说什么,只沉默地跟在我后面,他大约希望我对他主动提起这些,我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已经下旨了,这两天开庭审理。
嗯。
谭少迁极低的声音,全赖大人周全。
拐上大青条石铺的甬路,看见院子里的空地上司马晦正在教几个护卫拳脚,我随即站住,在旁边看。
司马晦的功夫我晓得,是很厉害的,不过,他教的这几个家丁都是普通的武士,看家护院还成,做别的不成。
一招一式的,大家跟他学得极其认真,没人发现我在不远处的甬路上站下来。
司马晦看见我,毫不迟疑地停下动作,朝我走过来。
他们怎么样?我问他。
底子还行,有两个人以前是武馆的教头,因为跟人斗殴所以被赶出来的。
司马晦回道。
哦?我看看那七八个背影,没想到几人中还有教头。
你怎么样?司马晦问。
正为谭须年的案子一筹莫展呢。
我谴走了谭少迁,跟司马虎如实说。
太子早就下定决心要从谭知府身上突破,只怕你要阻拦也是力不从心,不如先想个下策,把这件案子转寰一下,或者拖延一阵,我们可再寻转机。
下策?我连下下下策都没有啊?!你有什么好办法?司马晦略微沉思了片刻,回道:还没有。
太子司马克为人阴狠毒辣,庭上必用大刑,你应设法阻止他屈打成招。
我忙点头,你说的对,我已经探过他的口风了,的确是如此。
说到这,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大理寺审案,有没有百姓在外旁观的?通常没有的。
不过也有例外。
听说北陈开国之初曾审理过一桩科场舞弊案,因为民怨极大,所以曾被都城百姓围堵大理寺外要求严办示威。
哦?我瞬时开怀,那有办法了。
你私下里去找些人,争取后天审案时闹出点动静。
另外,那两个教头也要派派用场。
行,听你的!司马晦听我说完,点头答应。
司马晦领命去了,我走进主宅院落,小印子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廊檐下面则是一堆包裹着红布的木箱子,特别喜庆。
怎么?谁给本府送嫁妆了?小印子听我说话,赶忙转过脸,笑逐颜开道:大人,嫁妆早晚有人送。
不过,这些东西是大人的几位门生送来的贺年之礼。
哦?我看看满满摆了一溜的木箱子,送的都是什么呀?什么都有!大人自己打开察看好了。
小印子晃着手里的清单,指挥几个家人把东西抬进去。
大人,这里还有一个小匣子,不知是谁送过来的呢?也没写名讳,也没写府邸的,请大人过目。
小印子说完,把一个半尺见方的檀香木的盒子捧给我,沉甸甸的,外面有一把搭扣的百叶连环锁,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我掀开盒子盖,里面是一个黄龙玉雕刻的佛像,下面压着一道叠成书本大小的纸张,我抽出纸张,又看见下面是一道雕刻精美的长圆形的金牌牌,拿起牌牌仔细看,上有龙头图案,背面的两个字却让我心花怒放:免死!我赶忙抽出那张纸,展开来细看,写着几行字:恭贺谭大人乔迁新府,小小礼物望细心收藏,金牌一道免灾免祸,知悉故不具名。
翻来覆去看一遍,果然没有具名,看字条笔记十分娟秀,纸张也是宫廷御用的上等白纹浆木纸,纸上还带有略微的芸草、麝香的混合香气,这个人出手阔绰至此,还对我毫不隐晦地示好,不是兰轩公主会是哪个?这个兰轩,不知是不是拿我当未来驸马的人选了,今次送我如此贵重且意义非凡的礼物?不说黄龙玉的宫廷御制佛像是年节供奉的高级上品,便是这买免死金牌必是皇帝曾经赠与她或者赠与皇后的,且是断不能轻易送人的东西。
管他是什么吧,如今这个物价对我的作用十分重大,我真要感谢兰轩公主的雪中送炭了。
第一零八章 不可强出头我收好了兰轩公主送来的礼物,尤其把那张免死金牌藏到了最隐秘的地方,这可是在关键时刻可以解决我的难题的无尚法器啊。
暗道太子可能会再派人来找我,或者传话与我,起码要将审讯时他要用的手段与我说明,这个案子他是旁听,我是主审,皇帝下这样的旨意是为了给我更大的发挥空间,省得太子太过专横,被朝堂上下诟病。
可坐等了一天,连个人毛都没有。
我失望地看着西方天空日薄西山的红晕,从椅子上站起来挥挥手,甩着胳膊舒展筋骨。
两可以为我叫她,努着嘴问:大人,让我出去做什么?我摇头道:没叫你,别自作多情了。
两可撇嘴,那我有个消息你要不要听?不听不听,不是太子来找我,什么消息也不听。
我刚才好像看见疾风来过了,从总护院的屋子里出来就不见人了。
你猜猜,他俩有什么密谋?两可的嘴巴,心里若有事情是肯定不会憋在心里的,还不得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我听完也是一愣,疾风来了,只去见了司马晦,都不来见我,如今还真是县官不如现管了。
要知二人有何密谋,那必须我亲自去问才行。
我甩下两可,直奔司马晦的房间。
司马晦居住的房间在二层院子的第一间,和我的房间朝向一样,只不过他离大门更近,这也是护院武师们集中居住的地方。
跨院里有一小片土地,前几天被他们拔光了荒草埋了许多根梅花桩。
进门就看见一个背景,还别说,这个人即便是背影,也让人觉得很潇洒。
司马晦背对着我,正在一张桌子旁低头颔首,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锦心吧?他没回头,却叫出我的名字。
你背后长眼睛了?我靠近他身后,努力看桌面上有啥稀奇。
啥也没有?就是个平板的枣木桌面。
练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还在门外数尺之遥我就知道了。
司马晦说完,转过身来,随意地靠着桌子,疾风来过了,我没让他去拜见你,这个时候你最好少接触我们的人。
哈,你也知道啊?我现在就是命悬一线的倒霉鬼,你还来接触我干嘛?在你身边,我放心些。
司马晦没被我激惹,话也说得平心静气。
司马晦,我突然换了脸色,变了语气,故作哀怨地说,我罢工了,我不干了,行不行啊?不行!锦心,你现在若逃跑,不用说皇帝疑心,太子也会对你穷追不舍,所以你和我一样没有退路。
司马晦说得极认真,既然如此,我们必须舍命一搏。
我——我刚要说话,却突然被捉住胳膊,捆住肩膀,突如其来的吻落在我脸上。
不深切,不浓烈,但却温情、清冽。
算了,败给你了。
也不知道我谭锦心哪辈子倒霉催的,怎么糊里糊涂地卖身给你了?明日大理寺外面,我都安排好了,等你的信号。
你放心吧。
司马晦又适时地转移话题目标了,这个人心思转的比陀螺还快。
好。
我知道了。
疾风来到底有什么事啊?搞了半天,我才想起来找他的真正目的。
不是大事。
陆南荒手下的人和内务府的总管郑申起了冲突,被打残了,要找组织的人报复,我给拦下了。
事情是郑府的人不对,但陆南荒的人被我扣起来了,陆南荒最护犊子,找我理论。
哦。
说起来,这也不是一件小事了。
然后呢,你准备怎么办?找人给郑申赔罪,把人放了,让陆南荒送到塞外大漠的客栈去,省的再惹事。
那不是便宜了郑申?我们如今宁可吃暗亏,不可强出头。
司马晦目光如电,坚定地神情瞬间顽固得像一面雕塑。
第一零九章 审案大理寺归属于吏部和刑部共同管理着,主要职责其实就是各地方官员和在朝官员触犯刑律后审理、清查、关押、处决的地方。
一般地方官员贪污被查,犯了人命案被抓,或者有其他事情触犯刑律被揭发,都会被朝廷押解到都城的大理寺等待审理判决。
虽说大理寺上有刑部和吏部两个部门管理,但大理寺卿却可直接受皇帝任命,所以,大部分掌管大理寺的官员都是皇帝的心腹爱臣。
北陈王朝的这一任大理寺卿姓单,单名一个充字,曾任过工部的书记官,刑部的书记官,后在吏部做监察史,因写得一手好字被皇帝欣赏,所以破格提拔为大理寺卿。
单充,已经做大理寺卿四年有余,官声很好,也颇受皇帝赏识。
我坐着轿子一大早赶来的时候,这些内容早已了解透彻,只不过,今日是我做谭须年案子的主审,单充是副审,太子是做监听监审。
大理寺门外已经围上了稀稀拉拉的人,都知道今天有大案要审,也有看热闹的,也有真的关心朝政事务的。
我穿过人群,迈步往里面走。
过了一道中门就是大堂了,暗中瞥了一眼院子里的轿子,发现太子已经来了。
他的轿子气派,前后的两道轿木都用绸布包裹着,几名轿夫正凑在一起聊天。
走进大堂,单充看见我进门,立刻很礼貌地迎过来。
太傅大人,下官恭候多时了。
惭愧,本应再早些到,不想竟耽搁了。
我抬眼,见太子没在堂上,便转而问道:太子不是已经来了吗?怎么不在?单充笑笑说,大人不知,大理寺的审案规矩是堂上只能做主审官和副审官,监听的官员不能坐在这里,所以下官给太子在大堂上挂了道帘子,太子坐在后面喝茶呢。
哦。
我略微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的位置在大堂正中间,单充则坐在我的右手边,洗手、净面、焚香,是案件开审前要做的程序,据说这是为了让审理官员们眼明、心静,敬畏朝纲法令特意加设的必须环节。
一道香燃到三分之一,大理寺内一声鼎鸣,开堂时间到了。
来人哪,带罪犯谭须年!在单充的授意下,我命令衙差们把人带上来。
开堂之前,谭知府早已被从牢房里提出来了,一直听候在外面的候审室里。
不大一会,我听见清晰的锁链声哗啦哗啦地响,一个人从外面走进,黑发盖顶,黑色的囚服满是污渍。
我有些惊讶,甚至不敢置信:这个脚步缓慢,神情呆滞的人会是谭须年吗?站在堂前三丈外,一个衙差用力推了谭须年一把,谭须年随即跪倒。
下面,你就是郸城知府谭须年吗?我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
是的,下官正是谭须年,万岁钦点的进士。
你们给我纸笔,我要写诉状,我要面呈皇上。
我是被冤枉的。
谭知府分开披散在额前的头发,忽然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住口!已穿了囚服、入了大理寺的牢监,还敢自称下官?这位是万岁派来审理此案的谭太傅,你是冤枉还是不冤枉,自有太傅明断!旁边的单充说话了。
我正襟危坐,不敢露出丝毫的懈怠,生怕被旁人看出破绽来。
我问你,你可认识定陵老王爷吗?我幽幽地吐出一句话,心道:不知今日能否保住谭须年的一条命。
第一一零章 心急的太子我胸中波澜起伏、情绪一直不稳,可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声音也故意压得很低,刚才被谭须年那么直愣愣地盯着,还有一些不太自然,生怕被他看穿了我,在堂上叫嚷出来就麻烦了。
可看他眼中始终都是一种有冤无处诉的苦楚,我才安心,彻底对自己这张面皮放了心。
谭须年低低的咕哝了一声,回话说:不认识。
是吗?既然不认识,怎么府上的小姐谭成碧却收了定陵王府的求亲文书了?单充啪地拍响了惊堂木,大声道:到了大理寺,还不老老实实交代,再若隐瞒,大刑伺候!谭须年又看看我,大人,老王爷乃皇上至亲血脉,位列亲王之首,德高望重、功勋卓著,我等地方小官怎么有缘认识王爷?我府上未出阁的女儿成碧,的确曾接到王府送来的求亲文书,但文书虽有,并不表示我与王爷相识。
至于其他,更是一概不知!大胆!好你个谭须年,给你脸面你不要,那就休怪本殿无情!谭须年的话音落下后,大堂后面监审的太子突然起身,几步跨到了前面的桌案旁,单充赶忙让出自己的座位,只见太子怒气冲冲,对着谭须年吼道:你满口胡言,还不知罪?谭须年也被吓一跳,本以为只有两位主审官,没想到还没问几句,就突然窜出来第三位,而且气势汹汹的,显然更有来头。
这位是当朝太子殿下。
我对着谭须年解释,是负责此案监审的,你不要心怀侥幸,一应事实要坦白交代,明白吗?说罢,我又对着太子言道:殿下既是监审,还是不要干涉我和单副审为好,否则皇上怪罪,我可不大好回答。
太子瞪了我一眼,想了想,又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单充,可他又不想坐到后面去被帘子挡着,所以干脆拿了把椅子和我们坐到了一侧。
谭须年终于有点明白了,自己这桩案子皇帝虽没御审,可派了太子来审也是说明相当的重要。
可他实在是想不通的,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过错被抓。
听说是定陵王谋反,别说他不相信,就是相信也跟自己毫无关系啊?谭须年重新开口了,还是如刚才那种语气,极力陈述自己的冤枉。
太傅大人明察,太子明察,单大人明察——谭某与王爷素无往来,求亲文书是王府的管家送来的,因小女与王府的小王爷命理相克所以最终未成姻缘。
至于王府之事,的确与谭某毫无关联。
上有青天白日,下有山川厚土,谭某顶天立地,受皇上信任管理郸城府,绝无二心。
若有半句谎言,天诛地灭。
我心里叹气,这个谭知府倒是满忠君的,只是他还没看明眼下的情势。
我来问你,定陵王府秘密操练兵马,意欲起兵谋反之事你不曾察觉吗?我得把事情讲清楚,让谭须年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事牵扯的。
谋反是大罪,谭须年不会不懂,既然抓了他,断然和什么清白不清白的没关系。
不曾!谭某每日除了坐堂问政,便是在书斋苦读。
谭某忠君爱国,日月可鉴。
谭须年的脸色骤然发白,连连摇着头。
大胆谭须年,我看若不用大刑你必不肯招认。
太傅,我看传夹棍吧!太子急切地发话,他不愿意跟谭须年磨蹭时辰了。
夹棍,是一种刑罚的手段,适用人的下肢躯体,用四根木板和绳子做成,木板上有时会装有铁刺或铁钉,隐约露出些铁荆棘在木头外,受刑之人的双腿被木板夹住,两边的人用力拉紧绳索在腿上施力,刑罚剧痛难忍,大部分人都会乖乖认罪。
这种刑罚,一般都会致使犯人双腿残疾,无法正常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