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虽然没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但一般人在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喂时,大多人都会反射性的回过头去看是不是在叫自己,罗谦也不例外。
他回头看,视线迅速地掠过后方,看有无向他挥手或朝他跑来或走来的人?结果没有。
看样子,那声音并不是在叫他。
他遂将头转回来,继续跨步往前走,怎知同样的喂声又在几秒后响了起来。
喂。
他迟疑地停下脚步,不由自主的再度回头望,这回却看见有个穿着民族风长裙的女生向他走来。
他看着那个女生,那个女生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然后,他倏然睁大双眼,想起了这张雪白丽致、眉目如画的脸。
那个表里不一的古典美女恰查某。
那个凶悍的硬要向他要底片,结果他把底片挑出来要拿给她时,却早已不知所踪的女人。
夏筱婕走到他面前。
你......他伸手指着她,突然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又赶紧将手放下来。
那天你怎么突然不见了?不是要拿走你的底片吗?我已经准备好要给你了,但是放在家里,没有带在身上。
他眉头轻蹙的对她说。
我可以跟你回去拿。
夏筱婕回答。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事实上,她并不是来跟他要底片的,只是无意间在路上看到他,不知不觉便脱口叫住他,等回神时,她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自个儿有点傻眼,不过幸好他主动提起底片的事,让她有了台阶下,不然的话就尴尬了。
那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离开,也许是因为看见他所拍的照片,突然觉得自己借题发挥,拿无辜的他出气的行为很可耻,所以就匆匆地离开了。
总之,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z那天的她就是很怪。
现在不行。
罗谦摇头道。
为什么?她问他。
我上班的时间快到了。
在下午快四点的时候?她忍不住露出怀疑的表情。
我上的是中班,四点到十二点。
他一脸坦荡的神情,让夏筱婕没办法再质疑他所说的话。
好,那明天下午三点,我去找你拿,可以吗?三点不行。
你四点才上班,为什么三点不行?她不自觉的提高音调,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唬弄她?我中午有另外一份工作。
今天是那份工作的公休日,所以我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对她解释。
夏筱婕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身兼两份工作!你很缺钱?她不由自主的脱口问。
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的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罗谦呆了一呆,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你很急吗?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你的地址,我把底片用挂号寄给你。
他说。
你常用这种方式向女生要地址?她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
罗谦又一呆,忍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如果不方便也不急的话,下星期二可以吗?我星期二有休息。
他改口说,不希望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别有居心似的。
好。
几点?她直瞅着他,点头问道。
他犹豫了一下。
三点左右可以吗?好。
她再次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迅速地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再抬头时皱眉道:对不起,我赶着上班,所以要先走一步了,再见。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跑着离开。
目送他跑步离开,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眼前为止,夏筱婕这才将目光给收了回来。
下星期二下午三点吗?虽然还有一整个星期的时间,但是她已经开始期待了,期待下星期二能快些到来。
自从筱妤出国,以及和萧奇分手后,这几天她的生活只能用行尸走肉这四个字来行容。
每天准时起床,吃完早餐才出门,准时在上课前十分钟进教室,准时在结束一天中最后一堂课的半个小时内回到家,然后做功课、上网、发呆、吃晚饭、看电视、洗澡、睡觉,一天就这样结束,整个感觉就是庸碌无为,徒具形骸,了无生气。
筱妤在的时候,因为她会赖床,一早就搞得家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在学校的时候,筱妤偶尔也会突然冒出来,身边一定会跟着几个朋友,然后把她平凡无趣的周遭气氛搞得热热闹闹的。
拜她所赐,她的社交圈因此大了不少。
放学回家之后,那更是不用说,筱妤总会习惯性的跟妈妈报告在学校里所发生的所有事,不管是自己或是朋友的,弄得连妈妈都能对她所有朋友,以及朋友家里所发生的事如数家珍。
只要有筱妤在的地方,永远不会感觉到无聊。
她真的好想念筱妤,好想念,好想念。
但她却是逼走筱妤飘洋过海到地球另一边的罪魁祸首,连想打通电话给她,听听她开朗的声音,她都不敢。
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早上爸爸出门上班后,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带来一个坏消息。
大阿姨早上起床到公园运动时,竟然在回家的途中发生了车祸。
妈妈接到消息时差点没被吓坏,六神无主的模样让夏筱婕当机立断决定逃课,载妈妈去医院看大阿姨。
结果大阿姨的右手上臂骨折,还有脚踝手肘处都有些擦伤,其他倒没什么大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确定了大阿姨的伤势没大碍后,妈妈和大阿姨顿时同气连声地赶她出医院,叫她赶紧上学去。
问题是,即使她现在飙车去学校,也赶不上第一堂课呀。
总之不管她说什么,最后她还是被赶出了医院。
第一堂课是赶不上了,之后是空堂,接着才再游客,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她要如何消磨呢?对了,早上意外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她连早餐都没吃就急急忙忙地载妈妈到医院,干脆去吃早餐好了。
有了决定,夏筱婕骑着摩托车,边骑边看路边有什么早餐店能吸引她停下来买早餐的。
四海豆浆、亚拉汉堡、麦当劳、麦味登、水煎包......早餐店还真多,真难选择。
感谢妈妈每天不辞辛劳地为她准备早餐,省去她烦恼吃什么的时间。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这话说的还真没错。
一次没妈准备的早餐,就让她这么烦恼,不知道筱妤一个人在澳洲,少了妈妈每天准备的爱心早餐,她都吃些什么?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因此沉郁了下来,顿时没挑选早餐的心情,看到路边有间便利店,就把车停了下来,准备到里头随便买个面包家饮料吃就好。
她想,筱妤在国外,顶多也只能这么吃吧?停好车走向便利店,随着自动门的开启,传来的是店员的欢迎光临声。
她走到放置面包的架子前,拿了一个菠萝面包,再换到饮料柜前拿了一瓶鲜奶,走到柜台结账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站在柜台内的店员,倏然间怔住,不相信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你到底身兼几分工作啊?她不由自主地朝对方脱口问道。
原本没去注意结账客人长得是何摸样的罗谦,在听到她说的话时,猛然抬头看向她,然后认出她来。
是你。
他露出微笑。
你到底身兼几份工作?中午一份,中班一份,便利店在一份?她无法遏制自己以难以置信兼嘲讽的语气对他说话,因为他真的是太扯了!这份工作只是朋友偶尔有事时的临时兼差,并不是每天都有。
他耐心地解释。
听你口气,你像是希望每天都有,你就这么缺钱?罗谦怔了一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总共十七元。
他说。
她看了他一眼,拿了二十元给他。
他找了三块零钱,连同发票一起交给她。
夏筱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拿起早餐准备离开。
刚要转身,便见到一名与他身上穿着一样制服的男生,走进柜台里跟他说:罗谦,你可以下班了。
罗谦?原来他的名字叫罗谦。
她在心里想着。
这是你今天帮我代班的钱,一百块。
下次有需要再麻烦你咯。
男生说着,把钱拿给他。
谢谢。
他接过钱,看了仍站在原地的她一眼,然后朝她轻点下头,走出柜台朝后头的仓库兼休息室走去,转眼消失于隐藏门后。
美女,你该不会是罗谦的马子吧?柜台里的男生突然开口问道。
不是。
她看向他回复道,不禁轻蹙眉头,很不喜欢他用马子这种词。
我想也是。
男生点头说。
她疑惑地看着他,完全搞不懂他这话是什么逻辑。
他想也是却又问她是不是?那家伙是个孤儿,光赚钱养活自己和他的摄影兴趣就快要自顾不暇了,又怎么会有时间交女朋友?也许是看出她的疑惑,他主动解释。
孤儿?夏筱婕只听进这两个字。
对呀,他是孤儿院出来的,学历只到高中,大学肄业。
听说他大学只读了一年,后来因为迷上摄影,加上又没钱缴学费就休学了。
其实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他,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家人会在耳边碎碎念,硬逼你做着做那的,都快要没自我了。
不过我也没那么听话就是了。
那男店员逐渐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目光闪烁地看着她,试图想吸引美女对他的注意。
比起貌似明星周渝民的罗谦,他除了身高和明星脸比不上外,其他条件可是好上一百倍都不止别看他现在也穿着便利店的制服在这里打工,他可是个小开,爸爸开了间公司,家里很有钱的。
夏筱婕太习惯应付这类借机想认识她、追求她的男生了,所以一听出他将话题改到自个儿身上后,她便朝他微微一笑,轻点了个头,变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孤儿。
她从来没有想过罗谦竟然会是个孤儿,不仅因为她周围从未出现过这类人,更因为他善良的个性和逆来顺受的好脾气。
孤儿,顾名思义就是被父母遗弃或父母死亡,没有亲戚朋友愿意收养孩子。
一般遭受此不公平境遇的人,不是都比较愤世嫉俗,比较猜忌冷漠,比较喜怒无常,认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对不起他妈?但他却一点也不像孤儿,至少和她所想像中的孤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会住在那么简陋的地方,为何又要身兼两三份工作拼命赚钱了。
高中毕业的学历,想必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单单一份工作的收入,要负担生活上所有的开支,包括房租水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再加上他摄影兴趣所需要支付的开销,他不身兼三职根本无法收支平衡。
但,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身体?人又不是铁打的机器,就连机器都需要上油,定期维修,他这样日以继夜地工作赚钱,如果哪天真累倒了,又有谁能够照顾他?真是个大笨蛋!夏筱婕的脚步猛然一顿,被自己怒气冲冲的情绪给骇到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干吗要这么激动、这么生气?即使他累倒、昏倒、并到,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根本不关她的事呀,她到底在气什么?甩甩头,她将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甩开,坐上摩托车,戴上安全帽,正打算发动车子离开时,却看见罗谦从便利店里走出来。
看见她,他朝她轻点了下头后,转身就走。
眼见他就要远离她,夏筱婕不由自主地叫出声,:喂。
听见声音,罗谦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之后,才转身改变方向朝她走过来。
有事吗?他走到她面前,好脾气的问。
你现在要去哪儿?持续中午的那份工作?她蹙眉问道,无法阻止自己的多管闲事。
中午的工作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我应该会先回家眯一下。
他据实回答,并没有对她突如其来的交浅言深表示些什么。
你要怎么回去?乘公车。
五分钟后有车。
等车五分钟,搭车几分钟?十五分钟?再从车站走回家,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眯一下?她忍不住轻讽地问。
大概有一个小时。
罗谦笑了笑,好脾气地说。
夏筱婕瞪着他,有些气闷。
她干嘛要管他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呀?那根本就不关她的事,不是吗?但——你有没有驾照?会不会骑车?她问他。
啊?他眨了眨眼,一愕。
啊什么?我问你有没有驾照、会不会骑车,如果有的话,你来骑车,先送你回去,我再去学校,反正我的课十点才开始,有的是时间。
她解释后,然后让出驾驶座的位置看着他,催促道:还不上车!罗谦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愣了一下才移动脚步,跨上驾驶座。
谢谢。
他头也没回地开口向她道谢,声音不知为何有点暗哑。
夏筱婕的脸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我可以信任你的骑车技术吗?她特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企图排除尴尬的感觉。
可以。
但安全起见,你还是扶一下比较好。
他叮嘱道。
扶车后座,还是扶你?她开玩笑地再问。
都可以。
他认真地回答。
这家伙真是没半点幽默感,她还以为他会跟她开点玩笑,说他不介意她扶他之类的。
不过他大概也累到没力气开玩笑了吧?想到早一分钟让他回到家,他就可以多一分钟休息的时间,她决定不再和他抬杠,直接伸手轻轻地扶在他腰上,说:走吧。
他的骑车技术真的还蛮不错的,既平稳又迅速,比她想象中还要快到达目的地。
谢谢你。
罗谦下车后,对她说。
不客气。
既然来了,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底片给你。
突然听到这个,令她呆愣了一下,心里顿时生起一把无明火。
你是不是很讨厌看见我?她生气地质问他。
什么?他愣了一下。
夏筱婕生气地看他一眼,决定不理他,油门一催,就把车骑走了,连声再见都没有说。
罗谦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直到目送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后,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她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他有说错什么话吗?现在把底片拿给她,他下星期二就不要多跑一趟来拿底片了啊,不是吗?还有她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很讨厌看见她?她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他的表情很臭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实在搞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喝——猛然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累摊了,还是赶快上楼去眯一下吧。
否则他要怎样撑到午夜十二点?呵——又打了个哈欠,他抓了抓头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回家,睡觉。
星期二下午夏筱婕没课,结束早上的课和几个交情比较要好的同学一起吃过午餐后,心想反正也没事,便提早前往约会地点——罗谦所住的那栋危楼。
她绝不承认自己真的有点迫不及待,那也是为了能再次看见那一整面可以触动人心的照片,而不是为了他。
绝对不是。
到达目的地之后,夏筱婕整个人突然间呆住,因为距离和他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而眼前那扇生锈斑驳的铁门却是紧闭的。
她既没有他的电话,门边也看不见门铃可以按。
所以,她这么早到这里是想干吗呀?如果她站在楼下放声大叫罗谦的名字,他会听见吗?问题是,如果他根本不在家里的话怎么办?她真是个笨蛋,大笨蛋,怎么会犯这种没大脑的错呢?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呆站在楼下,痴痴地等到三点吗?她转头梭巡四周,看附近有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例如咖啡店或泡沫红茶店之类的,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间便利商店,大概在三百公尺外。
算了,聊胜于无,到店里买本杂志打发时间也行。
夏筱婕将摩托车停在他家公寓门前,希望如果他现在人在外头,回来时可以看见她的车,知道她人已经到了,免得她这一去一回,刚好与他错过。
收起车钥匙,她步行走向那间便利超商,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商店里看到他,但令她遏制不住叫出声音的却是——你的手怎么了?夏筱婕瞬间跑到他面前,瞪着他包裹着纱布的左手臂叫问道。
罗谦眨了眨眼,呆若木鸡地看着来人,没想到她会突然冒出来。
我们不是约三点吗?还是我记错了?他回过神来,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表情问她。
你的手怎么了?她再次追问,表情相当严肃。
受伤了。
他看她一眼,回答道。
谁不知道受伤了,我问的是受了什么伤,怎么受伤的?刀伤,只是场意外。
他轻描淡写地交代。
昨天中午工作的火锅店里,突然有人上门寻仇,虽然寻仇的对象是来店里消费的客人,和火锅店本身无关、谁知他就是那么倒霉,莫名其妙地受到池鱼之殃,被砍了一刀。
什么样的意外会让手臂受刀伤?她蹙着眉问他。
他轻扯了下唇瓣,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直接转移话题说:我没想到你会提早到,没把底片带出来,还在我房间里。
你可能要跟我走一趟了。
夏筱婕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不禁又生气起来。
他真的很会惹她生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生气。
我要买东西。
她大声说,然后不理他,径自转身拿了个篮子,开始搜刮架上的零食、饼干和饮料。
结账时,总共花了七十一元。
我帮你拿。
他非常有礼地表示。
反正他右手还好好的,她决定让他表现绅士风度。
两人一起走向他住的那栋危楼,他在她的摩托车旁停了下来,将装满零食的提袋放到摩托车的脚踏垫上。
你这是在干吗?她直接问他。
罗谦扬起不解的眉毛,回头看她。
在干吗,放东西啊,他的动作有这么难以理解吗?那袋是我要带到你家吃的。
啊?他一愣。
上回到你家的时候,口渴的要命,想找杯水来喝都找不到。
这次我学聪明了,自备。
她瞄了他一眼,故意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很重。
罗谦有些尴尬,对不起。
平时他回家的时间大多在睡觉,水都在工作上班的地方喝个够,偶尔以防万一回到家口渴,就在公司里装瓶水回家喝。
他压根儿没想过家里会有客人的一天,完全没准备,事实上,他家里连个杯子都没有。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意思是要跟他上楼吗?她不是只是来和他要底片的?怎么听起来,加上他手上这一大袋零食,她好像要在他家里开同乐会、会待很久很久的样子?她......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