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3-25 23:08:22

蔡骏恐怖小说短篇集拜占廷式的圆顶他正看着窗外拜占廷式的圆顶,天蓝色的。

圆顶尖上有一个金色的小圆球。

一根也许是避雷针似的东西从小圆球中竖直起来,正对着天空,就象先知耶酥把他的手指指向上帝的方向。

他的目光中闪着一种几乎是透明的物质,似乎窗外的世界就只有这个五百米外的圆顶存在。

在大圆顶外围的四角上,还分立着四个较小的圆顶,同样的天蓝色,同样的比例与轮廓。

在圆顶之间,没有直线,而是每一边都用5到8个小拱顶相连,就象博斯普鲁斯的海浪。

他轻声地向旁边说着话,其实房间里只有他独自一人,他说了很久,也许一小时,两小时,或是整整一天。

直到夜幕降临,上帝把黑色的风衣披在了圆顶身上,从他的视野里逃逸到了另一个神圣的地方。

他把脸从窗口扭回来,面对着墙上的一副水彩画,画里也有一个拜占廷式的圆顶,天蓝色的。

淡淡的铅笔在画纸上颤动着,就象面对一只苹果,或是一堆几何体,一个大大的圆弧形与几个圆拱形被轻轻勾勒了出来。

拿着铅笔的手白皙,修长而有力,自然地涂抹着。

这一切来源于她的眼睛,那双正盯着窗外圆顶的眼睛。

和他的一样,此刻她的眼睛仿佛是透明的。

女孩突然回过头来对他说,你知道吗?它美得出奇。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迅速地从她脸上挪开,重又固定在了圆顶上。

圆顶与天空正合二为一。

他很想靠近了去看看那个天蓝色的圆顶,而不是象现在这样。

他想走进教堂的大门,来到圆顶之下,布道者的面前。

但他做不到,因为他是个轮椅上的少年。

从他搬进这栋楼的第7层开始,他就一直这样守着这扇窗。

他完全可以通过电梯直达楼下,自己推着轮椅去,但他不愿意,他厌恶大街上的人们看着一个残疾少年的眼神,但他更害怕的是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独自一人的他从没有离开过这间房子,每天的生活起居会有钟点工来照料。

五百米外,与东方第一大的徐家汇哥特式天主教堂完全不同是,东正教堂拥有拜占廷式的圆顶。

圆顶与他的窗口之间,是一排三十年代的老式楼房。

他的视线刚好可以掠过那排屋顶,完整地看到所有的圆顶和其间的圆拱,再往下,就只有一层红色的拱门顶可勉强望及。

除此之外,一切只存在于想象中。

但想象,往往比现实完美,他每天都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有一天,那背着画夹的女孩的敲门声,叩响了他平静如水的日子。

对不起,我能借你的窗户一会儿吗?她的唇齿间流出的声音让轮椅上的他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一种仿佛能够站立行走的感觉。

她是来画画的,来画那大圆顶,她告诉他,她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在这附近找了整整一天,觉得只有这个窗户最最适合观察圆顶。

她象一阵风来,又象一阵风去。

每次来总是带着一个大画夹还有笔和颜料,调色板。

他很少说话,几乎就是约定俗成似的给她开门,再送她出门。

终于有一天,他问她,天蓝色的圆顶下面是什么样子?他第一次紧紧盯着女孩的双眼,仿佛盯着圆顶上一方天空和几朵白得让人心疼的云。

那是两条非常幽静的马路的十字路口,马路对过一边是幢古老的洋房,据说是曾经是杜月笙的老丈人的府邸,另一边是个很小的公园。

这座正方形的东正教堂有着乳白色的外墙,间有长长的窄窗和彩色玻璃。

大门朝北,也许是要面向俄罗斯,是一个高大的拱门,门楣尖上有一个石刻的小十字架。

大门是铜制的,金黄色,一排高高的石阶直通其内。

里面呢?他仿佛已从女孩的描述中见到了所有的一切。

大门紧闭着,我从没进去过。

女孩回答。

从此,他常常梦见拜占廷,还有圣索菲亚的大圆顶。

所以,为了讲这个故事,有必要让你了解拜占廷式的圆顶。

拜占廷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存在于耶酥诞生后395年到1453年。

首都君士坦丁堡,位于欧洲与亚洲,东方与西方连接点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西侧。

伟大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从532年至537年设计建造,与西欧完全不同的是它的中央圆顶形式,巨大的圆顶覆盖在四个拱台支撑的拱门之上。

装饰着大理石镶嵌的精细雕刻和各种彩色玻璃嵌成的壁画。

公元1453年,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亲率水陆两路大军20万人,300艘战船攻克君士坦丁堡,改名为伊斯坦布尔。

而圣索菲亚大教堂,被改名为阿雅索菲亚清真寺。

拜占廷灭亡了,但拜占廷式的圆顶依旧不断地被虔诚的信徒们竖立起来,在莫斯科,在圣彼得堡,也包括我们这座城市。

过去有许多学美术的人在教堂下写生,他们一个个拿着画夹,仰着脖子把圆顶画下来,但他们只能画一部分,他们的画是残缺的。

只有在这里,才能完全欣赏整个圆顶,就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女孩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出窗外,仿佛在抚摸着圆顶上的一层天蓝色涂料。

她已经和他很熟了,尽管他很少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作画。

那是个夏天,她露出了脖子上挂的一串项链,项链坠子是一个小十字架,骨瘦如柴的耶酥基督正痛苦地钉在十字架上。

这串项链仿佛有股魔力,一把就紧紧地拽住了他的目光,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回忆起了什么,回忆起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串相同的项链。

这时他感觉到项链上那个小人想要个自己说话。

十字架上的人虽然表情痛苦,紧闭着双眼,但那伸开的双臂却是一副要拥抱他的姿势。

项链坠子在她光泽发亮的胸口肌肤前来回摇晃着,如同一个古老的摆钟。

对不起,我能看看你的项链吗?他大胆的要求没有让女孩吃惊。

她非常自然地靠近了他的额头,伏下脖子,把项链晃到了他的面前。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接住了十字架。

铁十字凉凉的感觉渗入了他的指尖,此外还有女孩胸前散发着的特殊味道的汗渍。

他居然又大胆地把项链拉到了自己的嘴边,以至于女孩的下巴几乎就靠在了他头上。

这时他停顿了,女孩也停顿了,也许还包括时间也停顿了。

拜占廷式的圆顶正从五百米外透过这幢7楼的窗户注视着他们,注视着她脖子上,也是在他嘴边的项链和痛苦呻吟的耶酥。

时间停顿的意义在于世界成了身外之物,成为一条一去不返的大河,而有的人则在大河中央的沙洲上与世隔绝着。

现在项链就成了这座沙洲,沙洲上有一座上帝的伊甸园,伊甸园里一个关于男人和女人的古老而永恒的故事大家都知道。

于是,这个故事就这样在十字架项链和基督的面前发生了,他们不清楚什么是诱惑,但他们清楚窗外的大圆顶正担任见证人的角色。

你有信仰吗?轮椅上的他似乎并不为刚才时间停顿中所发生的混乱的事情而快乐,他的忧郁反而因此而加深了。

不,我从不信仰。

女孩这样回答,她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完成她的水彩画,使劲地在调色板上挤着天蓝色的颜料。

而项链正握在了轮椅少年的手心里。

他把项链举到自己的唇边,耶酥小小的身躯被他灼热的嘴唇拥吻了。

此刻窗外的圆顶仿佛正与他对视着,于是他垂下了头,把脸埋在膝上。

他哭了。

等他哭完,女孩的画也画完了。

你怎么了?女孩轻轻地把他的头抱在自己高耸的胸前。

把项链送给我,好吗?他的恳求让人想起末日审判。

你喜欢就拿去吧。

他抬起了头,泪水正逐渐干涸,他轻声说,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来了,真对不起,请你原谅。

女孩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她永远都是这个表情。

她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窗外的圆顶。

她什么话也没说,轻轻揉着他的脸,然后转身就走了。

别忘了你的画。

把画和项链都送给你吧,做个纪念,也许你要在很久以后才会再见到我。

她悄悄地出了门,象一个精灵,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再也没来过,四年了,只有那幅水彩画和十字架项链伴随着轮椅上的他长大成人。

房间里逐渐被夜色笼罩了,他没开灯,只是让城市的灯火与星光从窗外稀疏地透进来。

被这些光线点亮的只有那双透明般的眼睛,而残缺的身体则隐藏在黑夜的帷幕之后。

黑暗中的他,正被窗外的大圆顶那因模糊而更显得神秘美丽的轮廓唤醒了记忆,引导着他回到了母腹般的状态。

那里有着一个戴着十字架项链的女人,跪倒在一副圣像前,她那么虔诚,那么可怜,她在为她的儿子祈祷。

为了让她的儿子站起来,她宁愿忍受耶酥式的痛苦。

正如耶酥的骨头被罗马士兵钉得粉碎,她奉献了自己的骨头给儿子。

她在十字架上般的苦难中祈祷,忏悔,渴望有救世主来拯救她的儿子。

奇迹并没有降临,也许奇迹只属于《新约全书》。

她的儿子最终被截肢,永远失去了膝盖下的两条小腿。

她也在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拖着缺少一块骨头的身躯,躺进了郊区的一处荒凉的基督徒墓地。

在那落叶聚积的地方,十字架墓碑上,刻着她短促的一生,也挂着一串项链。

黑暗中的回忆象是一节在隧道中飞驰的列车。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正面的一小点亮光。

列车向亮光疾驰而去,但似乎又永远到不了尽头。

只有时间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正如他彻夜敞开的窗户,大圆顶模糊的影子由此烙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直到列车驶出隧道,巨大的光明让原有的亮光变得一文不值。

太阳升起了。

天蓝色再加上清晨金色的阳光,被上帝混合在一起,拜占廷式的圆顶仿佛成了调色板,呈现一种神奇的颜色。

他不断想象着,在这个时刻,他想象着神秘的天启,圣灵会从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来敲他的门,抑或是直接从那天蓝色与金黄色混合之处破空而来,穿过窗户直抵他的心窝里。

他说,就象基督最早在加利利海滨收的四门徒那样,一代代伟大的圣徒,总是出自于不怎么完美的人。

于是他总是在不断地等待,等待拯救他的牧羊人,把这只残缺受伤的羊羔带进归宿的羊栈,至少也应带进大圆顶下那日思夜想的神圣所在。

但没有,正如许多年前,一个女人为了她可怜的儿子所承受的苦难一样,诸如此类神圣的奇迹再也不会发生了。

圣灵依然遥远,就连眼前拜占廷式的圆顶也好象回到了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

只有一个背着画夹的女孩送给他的十字架项链离他如此之近,紧紧贴在心口,胸膛里一团炉火正温暖着项链上痛苦的耶酥。

尽管他曾经在这串项链前犯下一个小小的罪过,也许这正是一种赎罪。

在他的楼房与大圆顶之间,正在修筑一座大厦。

那是一座宏伟的建筑,至少从物质角度来看是毫无疑问的。

大厦正大口大口地向我们这座大工地般的城市喘着粗气,他不知道大厦到底有多高,但他明白,大厦将会象一座山峰立在他与拜占廷式的圆顶之间,把他们完全地隔绝。

于是,他的恐惧与负罪感也与日俱增。

但他的梦,依然统治着他的夜晚。

他梦见了一个布道者。

等到梦醒的时候,他的双眼从虚幻的布道台上睁开,发现自己的屋子暗了些。

一个巨大的阴影,如一堵沉重的墙,压在了他身边的画上,压在了他的瞳孔里。

楼前那座宏伟的大厦,已在一夜之间又长高了许多,完全地超过了四周的建筑,彻底拦住了他的视线。

拜占廷式的大圆顶躲到了这堵大墙之后,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

大厦似乎还要不断长高,正如这座城市。

脚手架上许多戴着安全帽的人忙碌着,他们的影子在那高高的地方晃动,给人以临近天国的感觉,就象许多年前建造那座东正教堂的时候。

他把头向后一仰,闭上了眼睛,让大圆顶在黑暗的脑海中出现。

他不知道他还怎么活下去。

世界静止了,一切都土崩瓦解了,眼前这座宏伟的大厦和这座城市的许许多多高大建筑,甚至连他自己的大楼,都倒下吧,都象积木一样四分五裂,化为尘土吧。

只剩下美丽的大圆顶,留在空旷死寂的废墟的中央,完好无损地直到世界末日。

同样,这个愿望也永远都无法被他实现。

但世界对他而言,的确是静止了,正如他对世界那样。

但这时,他的父亲回来了。

关于父亲,他只知道父亲是个画家,父亲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叫《母与子》,自然,那是以他和母亲作为模特。

后来这幅画参加了展览,所有的评论家都觉得这幅画很象圣母玛丽亚与刚诞生的耶酥,就象《西斯廷的圣母》。

气质简直就是从文艺复兴大师们的原作上遗传来的一样。

事实上,父亲最擅长的还是临摹别人的作品。

家里挂满了临摹自达芬奇、拉斐尔、米开郎基罗、乔尔乔涅、提香的画。

父亲把《最后的晚餐》中犹大的脸画得如同一个受贿的国家干部;把《末日审判》画得象迎接新世纪;至于他临摹加工的《睡着的维纳斯》,则被美院的老教授斥之为有伤风化。

幼年的他是在这些画中度过的,他总是把画当作真实的世界,油画布上的少年耶酥是他童年唯一的玩伴。

在明与暗,冷色与热色的对映、冲突中,他留下了对于父亲的印象。

至于对母亲的印象,则是在她祈祷的时候。

但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当他变成了残疾,坐上了轮椅,他母亲过早地走进了坟墓之后,父亲就再也不画画了。

父亲把所有的画都烧了,甚至包括圣像,都在烈火中化成了一团青烟,飞升到天堂中去陪伴上帝了。

父亲愤怒地诅咒着基督,诅咒着带走母亲的上帝。

最后,父亲自私地抛下了轮椅上的儿子,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国度。

只有每月寄来的钱,还提醒儿子知道在新大陆有一个父亲存在。

父亲老了,不再是那个年富力强的画家,而变成了挺着啤酒肚的平庸的商人。

他的眼中不再闪烁着自信有力充满灵感的目光,而是被两团浑浊的东西所取代。

父亲把他带走了,在一家宾馆里,父亲给他装上了一双国外最先进、价格最昂贵的假肢,使他又能站起来,慢慢地行走了。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让父亲有些失望。

这时门开了,走近来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他极其熟悉的女人。

是她,那个背着画夹到他的窗前画画的女孩,和他在十字架项链的面前,犯下了一场小小的罪过的女孩。

他的心头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似乎把胸口的项链给弹了起来,但现在,他们都成熟了。

父亲向他介绍,这位是父亲在上个月新娶的妻子。

父亲自顾自地对他说,她和我过去一样,都是画画的,她只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对她直呼其名。

但他和她什么都没说,也许她正惊讶于他能站起来了,而他则给了她一个忧伤的微笑。

心跳终于平静了下来,十字架在胸前恢复了沉默,重新开始吧,他轻轻地对她说。

父亲似乎没听清,什么?没有人回答。

他独自一人去东正教堂,绕过那幢还在不断成长的大厦,也许不久它就要铺上玻璃幕墙,以强烈的反光刺激着天蓝色的圆顶。

他走上了那条静逸的小马路,走路的感觉仿佛是从幼年学步的年代回忆过来的。

那两条由钢铁和密密麻麻的集成电路组成的假腿正安稳地装在裤子里,慢慢地将他带向那扇神秘的大拱门。

他看见大圆顶了,仰视的感觉让人觉得它与上帝同在。

四个小圆顶如同最初的四门徒,虔诚地围绕着他们的主,聆听教诲。

接着波浪式的小拱顶们和长长的窄窗也在望了,彩色玻璃上并没有什么图案,也难以望到里面。

他终于来到了教堂乳白色的外墙下,伸手小心地抚摸着,然后他转到了大门口。

黄铜的大门敞开着,他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向里望去,见到的是一张巨大的股市行情显示屏,一条条红红绿绿的文字和曲线正魔术般地变化着。

巨大的厅堂里站着许多人,他们看起来很虔诚,他们也许正为自己的钱袋而祈祷着。

还有两旁分立着的证券公司的交易窗口和电脑,正一个个虎视眈眈地对着他。

只有大厅内四根雄伟的立柱,与头顶上圆形的巨大内顶还带着神的遗迹。

他笔直地站在门口,许多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就象块浑浊的激流中的礁石一样保持着姿势。

这时他见到他父亲投资的那只股票正在股票显示屏中最显眼的位置红红火火,直线上升。

他仿佛看到父亲正在哪个大户室里春风得意马蹄轻地举杯相庆。

嘈杂的人声和混浊的空气使彩色玻璃中射进来的光线变得晦暗幽远,更象是一个古罗马的大斗兽场。

他退了出来,把背靠在墙上,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他感到墙上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将他轻轻推了一把,然后他踱过了马路。

在教堂的斜对面,他见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扎着两条辫子,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拿着画夹和铅笔,正在对天蓝色的大圆顶做着素描写生。

她吃力地抬着头,仔细地观察那高高在上的圆弧和明暗对比,然后小心地涂抹在画纸上。

他停了下来,直盯着女孩手中的画,女孩有些疑惑,问他,什么事?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慢慢地回答。

然后,他又用了这句话问了自己一遍: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拜占廷式的圆顶正庄严地看着他。

绑架 完结绑架-电影版主要人物:童年米兰童年的父亲童年的母亲童月(婴儿)1图书馆大门口白天外景童年从图书馆的大门出来,穿过拥挤的人群,怀里揣着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正午的阳光照射在光滑的大理石上。

他在向四周张望。

米兰迎面走来。

两个人四目对视,米兰忽然有些尴尬,沉默着。

童年:米兰(停顿许久),好久不见了。

米兰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童年: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的电话号码。

我们谈谈。

米兰(有些紧张):去哪儿?童年:跟我走吧。

童年叫了一辆出租车。

童年打开了后车门请米兰进去,米兰有些犹豫,看了看童年的眼睛,童年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米兰终于上车了。

童年也上车了。

出租车疾驶而去。

2一条小马路的尽头,一栋高层建筑的楼下白天外景出租车停在楼下,童年和米兰下车,走进大楼。

3电梯白天内景童年和米兰站在电梯里,童年面无表情,米兰的神色有些紧张,看着电梯的楼层指示灯不断向上跳着,直到电梯上升到顶层,电梯门打开。

4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童年带米兰走进一间小房间,窗边有一张床,还有一个婴儿手推车,一个六个月大的男孩(童月)正安静地躺在里面睡觉。

米兰吃了一惊,急忙伏下身子看了看孩子。

米兰(惊讶地问):为什么把月月也带来了?没人回答。

她回过头来,却发现房间里没有人,她的包也不见了。

门关着,她去开门,发现门被反锁了。

米兰:开门,(大声地)童年,你开门啊。

童年在门外。

(画外传来米兰叫他开门的声音),他在门外静默了片刻。

童年(对门里的米兰说):听着,你们被我绑架了。

门里。

米兰恐惧的表情。

5回忆:米兰的办公室白天内景童年(话外音):现在我们在顶楼,一切也都是从顶楼开始的。

一年多前的那个下午,父亲突然要我到他公司的办公室里去一次。

这很奇怪,他从不去叫我去那儿,也不不用帮他做任何事。

因为,我从小就有轻度的精神病。

回忆——童年按着地址找到了位于写字楼顶楼的父亲的办公室,然后有些紧张地摁响了门铃。

米兰给他开了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米兰(微笑着):你就是童年吧?童年有些害羞,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米兰:快请进啊。

童年呆呆地看着她,就象被什么定住了一样站在门口。

米兰笑了笑,伸出手拉了拉童年的胳膊,把他拉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办公室不大,二十个平米左右,但布置装修得很温馨,就象个小家庭,从窗户向外看去景色相当好,似乎小半个上海都在脚下。

童年走到窗前,往下望了望,太高了,一切都象是照相机镜头里那样被缩微了,他不免一阵头晕目眩地坐下了。

米兰给童年烧了一杯咖啡端给他,然后坐在他的面前。

米兰:我叫米兰,是你爸爸的秘书。

童年(又看了看四周,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语速极缓地问):我爸爸呢?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米兰:你爸爸早上临时去外地了,他临走前特地关照过我你要到这里来的。

是的,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其实,你爸爸也不常来,他多数时间总是在他浦东的私人工厂里。

(忽然她指了指咖啡杯)喝啊,别凉了。

童年傻傻地看着她。

童年的主观视角——米兰的微笑,热气缭绕的咖啡,窗外无数的摩天楼,宛如梦幻。

然后,童年端起了咖啡杯,喝了下去。

童年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了阳光般的微笑,然后,他站了起来,靠近了米兰。

童年(画外音):杯口沾上了我的嘴唇/我们的灵魂注定了悲伤的结局/巴西咖啡/你的魔法一股脑地灌进我苦涩的愁肠/从此我被你的咒语禁锢6回忆:童年自己的房间白天内景童年躺在自己的床上,清晨的阳光照射在他脸上,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坐起来看着四周,他吸了吸鼻子,好象在自己的身上闻到了什么。

闪回:米兰的脸徐徐向他靠近。

童年的迷茫眼神。

7回忆:米兰的办公室外的走廊白天内景童年走在写字楼顶层的走廊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他来到米兰的办公室门口,按了门铃。

许久,没有人开门。

再按,还是没有。

他就这样一直按了门铃很长时间。

童年呆呆地坐在门前,直到天黑,走廊里的灯渐渐地熄灭,他被大楼的保安赶走了。

8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门上反装了一个特制的大号猫眼,可以从门外看清里面的一切,里面却看不到里面,童年透过猫眼向门里张望,看到米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天色已近黄昏,她和孩子的身上,还有她饱满的乳房,都涂满了一股特别的光亮,就象是被打上了蜡一样。

童年似乎是在静静地欣赏着。

等米兰喂完了奶,童年开了门进去,送了席丰盛的饭菜给她。

童年:吃吧。

米兰:放我们走。

童年(异常平静地):不,我说过,你们被绑架了。

米兰:可他是你儿子。

童年听了这话,突然浑身发抖起来,目光直射着她,她开始有些恐惧了。

米兰:你难道不明白你是犯法的?童年:法律规定,精神病患者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米兰(有些苦笑似的摇了摇头):可你现在看上去比正常人还正常。

童年:你们把我当过正常人吗?童年离开房间,又把门反锁上了。

门关上以后,门里传来米兰的声音:你别走。

童年继续通过猫眼观察,米兰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又把他放回到婴儿车里。

她不去动饭菜,而是趴在窗台上,但这没有用,这里窗户都是用铁栏杆给封死的,玻璃也是封死的几块,根本就打不开。

米兰(忽然大声叫起来):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救人啊,我被精神病绑架了。

童年(隔着门说):别叫了,没有人会听到了,这间房间的墙都是隔音的,为了这次绑架行动,我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了,你逃不了的,这里,就是你的牢房。

(淡淡地)快吃吧。

饭菜快凉了。

米兰盯着门的方向看,一言不发,她的目光突然间变得那么有力,简直就要穿透这张厚实的包着铁皮的门。

她的目光战胜童年,他离开了猫眼,到另一间房睡下。

9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天还蒙蒙亮,童年就起来了,他带着早点来到猫眼前,看到米兰房间里的饭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吃光了。

米兰不在床上,而是斜倚在床沿下,眼睛半睁半合的,似乎一晚上都没睡。

童年开了门。

童年:你一定憋急了吧,快上厕所。

米兰(从恍惚中醒来,睁开眼睛说):放我们走。

童年:我不想你被憋死,卫生间就在隔壁,很干净。

米兰停顿了一会儿,她终于屈服了,走出小房间的门,出门的时候和童年四目对视,复杂的表情。

然后米兰走进了隔壁的卫生间,童年守在门口。

米兰出来后,没有反抗,自己乖乖地回到了小房间里。

她很聪明,知道反抗一个精神病患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然后,她给孩子换了尿布,童年早就在房间里准备了许多一次性的尿布了。

童年:吃早饭吧。

米兰(冷冷地):请你出去。

童年走出了房间。

10回忆:童年的家白天内景童年(画外音):自从我去过米兰的办公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直到一年以后——童年的父亲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他高大健康,事业上的成功与外表的年轻使他显得非常自信,并且极有成熟男子的魅力。

但此刻,童年的父亲一脸严肃,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站在童年面前。

旁边是童年的母亲,有些忧伤地看着他。

童年(迷惑地说):你说,这孩子是我的——父亲(异常严厉地):你忘了一年前是谁把你从我的办公室送回家的吗?童年(仰起头,想了许久):我记起来了,但我不知道这与这孩子有什么关系。

父亲(大声地喝斥):你真是个白痴。

母亲(担忧地):不要,不要骂他。

父亲(转过头去):你别管,我对他太失望了,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童年(辩解状):我——父亲(立刻打断了童年的话):你难道不认帐?你是一个成年人,你必须要为你做过的事而负责,懂吗?童年:我必须要承认吗?父亲:是的,要象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

童年终于低下了头。

11(回忆)童年的家白天内景童年(画外音):父亲给这孩子起名叫童月,父亲把孩子放在他的房间里,一回家就抱起孩子,却很少让我接触。

(画面:父亲抱着这孩子玩)我有些手足无措,反而总是和母亲呆在一块儿。

(画面:独处的母亲,还有她额上的皱纹。

)童年(对父亲说):我能见一见米兰吗?父亲: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见她,你伤害了她,她永远都不想见你。

童年(喃喃自语地):不,我要见她,我要见她(象个小孩)。

童年浑身发抖,他的病开始发作了,他开始变得狂躁不安,来回地在房间里走着,最后抓着自己的头发坐在地上,发出奇怪的声音。

父亲摇了摇头,抓住童年的衣领,强行拉了起来。

父亲:走,我送你去精神病医院。

父亲给医院打电话。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强壮的男医生冲了进来,童年反抗,扭打起来,(婴儿的哭声)最后童年被制服了,尽管还在拼命地挣扎,但还是给强行拖走了。

12回忆:上海的街头白天外景童年目光呆滞地走出精神病院。

镜头不断切换:童年从荒凉寂静的街道逐渐走到繁华的马路上。

街头拥挤的人群里,童年独自游荡着,眼神迷茫地看着四周匆匆走过的人们和大街的橱窗。

13回忆:外滩夜晚外景童年独自一人倚在外滩的栏杆上眺望着黄浦江对岸的灯火,江风吹散了他原本就纷乱的头发。

周围有许多对男女在谈情说爱着,好象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他茫然地看着。

然后他离开栏杆,刚走几步就撞在一个挽着女孩的高大的男人的身上。

童年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鼻子里流出了血,没有人理他。

他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抹了抹鼻血,继续向前走着。

14回忆:童年的家白天内景童年面对着母亲,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童年:妈妈,趁着现在爸爸不在家,告诉我,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母亲呆呆地看着他,不回答。

童年(忽然郑重其事地说):妈妈,你一定知道的,如果你不告诉我事实,你也许会永远地失去我。

母亲(她有些害怕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童年:妈妈,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说出来吧。

母亲(忽然象是被什么击中了,缓缓地流下了眼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月月是你的弟弟。

童年沉默的表情。

15大楼的下面白天外景童年走出了大楼,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16高架上行驶着的出租车内白天车内景童年坐在车后座,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然后取出了手机通话。

童年(对着手机):爸爸,月月在我手里。

父亲(在电话的另一头,大声地):我命令你,马上就着带着月月回家。

童年:米兰也在我手里。

电话里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

父亲:儿子,你病了,你该去医院。

童年:对,我随时随地都会发作的。

父亲:好的,你先回家,带你儿子回家。

童年(冷冷地):不,应该说是我弟弟。

父亲又沉默了很久。

父亲:你都知道了?童年:我恨你。

父亲:儿子,对不起,回家吧。

童年:爸爸,我已经长大了,我什么都明白,你也明白,我弟弟是我最大的敌人。

父亲:你想怎么样?童年:给我五百万。

父亲:好的,我把我的工厂全部转让给你,还不止这个数。

童年:不,我要现金。

支票也不行,一定要现金。

你把厂给卖了吧。

父亲:儿子,你真的该去医院看病了,这厂是爸爸的心血,将来都是要留给你的,我现在就写声明,把工厂的所有股份都转让给你,它可以为你赚更多的钱。

儿子,你快回家吧。

童年:对不起,爸爸,我现在无法保证我弟弟的安全,他很小,很脆弱。

父亲(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在电话里大吼起来):我真是白养你那么大了,早知今天,在生你的时候就该把你扔了。

(又停顿了片刻)你不会向你弟弟下手的,你不会的。

童年: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无法控制自己,对一个精神病人来说,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好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还会打电话给你的。

再见,爸爸。

父亲:不,不——童年把手机关了。

桑塔纳继续在高架上飞驰,许多高楼从眼角边后退着,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闪回:十几年前,童年的父亲把幼年的童年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父子间在亲密的戏耍着,母亲在一旁笑着,其乐融融。

童年(画外音):父亲曾经很爱我,在他和母亲没有钱的时候,他们都是普通的工人,我们的生活过得平凡但却幸福。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精神很正常,父亲常把我骑在他脖子上带我出去,没有什么更多的娱乐,但我们都能感到快乐的含义。

后来父亲从商了,我的精神也开始出现了问题,经常被送进精神病院。

闪回:少年时代的童年,在精神病医院接受医生的治疗。

闪回:少年时代的童年,在精神病院的走廊里发病,全身颤抖,发狂似地攻击一个医生,医生流血了,童年则被一群人死死得按住,玩命般地挣扎。

镜头回来。

现在的童年依旧望着车窗外。

桑塔纳开下了高架。

17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米兰在童年的面前吃完了午饭,然后她抱起了孩子。

米兰:你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童年:我一切都知道了,我不会伤害我弟弟的。

米兰(低下了头轻声说):对不起。

童年:你喜欢我爸爸吗?米兰:你不懂,你不会明白的。

童年(冷冷地):你让我感到恶心。

米兰(沉默了许久,最后她缓缓地说):我承认,我和你爸爸伤害了你,也伤害了你妈妈。

他想有一个继承人,能继承的他的事业,而你却让他太失望了。

但他不可能与你妈妈离婚,因为这样他会失去自己一半的财产。

所以,只能利用你,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那天都是你爸爸安排的,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那时我已经怀上了你弟弟。

那杯咖啡里放了一些药,你很快就睡着了,然后我把你送回去了。

你妈妈其实早就知道了,但她无从选择,她与你爸爸达成了妥协,只把你一个人蒙在鼓里。

童年:因为我有精神病,是不是?米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童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让米兰忽然有些害怕。

但童年只是把那本《追忆似水年华》扔给了她。

童年:如果闲着无聊,就看看这本书。

然后童年出去了,但没走,透过猫眼观察米兰。

房间里,米兰的镇定自若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她坐到了床上,掩着脸,身体一起一伏地抖动着。

她在哭。

孩子也在哭。

哭声越来越响,从房里传出,从窗外,从墙上,从地下,从天空中,铺天盖地。

18楼顶的房间夜晚内景天黑了,童年从窗口向外望去,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地宛如天上的银河。

然后他离开了房间。

19高架上行驶着的出租车内夜晚车内景童年依旧坐在车后座,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然后取出了手机与父亲通话。

父亲(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儿子,快回家吧,你妈妈想你都快想疯了。

童年:爸爸,我建议你可以报警了,或着在电话上装上什么监听器之类的。

好的,我的问题你考虑过了吗?父亲:儿子,我会找到你的,但我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

童年:好吧,爸爸,我肯定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们了。

父亲:儿子,这样,我先给你一百万的现金,然后,你带你弟弟回家,我在正式把工厂和我其他所有的股票产权全转让给你,好吗?爸爸可从没这样求过别人。

童年:把工厂卖了,卖了!我等不及了。

父亲:儿子,你不要逼我啊。

过去全是爸爸的错,我向你认错了,我发誓再也不打你,不骂你,只要你和你弟弟回来。

童年:不。

现在请听好,下个星期一的早上五点正,把钱放到康定路与西康路口,康定路的路牌下,然后立刻离开。

好的,再见。

出租车内童年冷峻的表情。

20行人稀少的小马路上白天外景清晨时分,马路上没有人,童年躲在一个小弄堂的角落里偷偷观察着。

父亲开着他的车,独自一人来了,他走下车,把一个大手提箱放在了路口的路牌下。

父亲仿佛是一夜之间就老了,白头发也添了不少,他的目光失去了活力,向四周张望了一圈。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然后,他上车走了。

等父亲的车走远,童年迅速地走到路牌下,拿走了箱子。

箱子很沉,一辆出租车驶来,他招了招手,等到出租车停在他跟前的时候,他忽然想了想,又向车子摇了摇头。

出租车司机(咒骂):神经病。

童年没有叫出租车,而是缓慢地步行回去。

他走得相当慢,就象是在散步,他沿着西康路往南,沉沉的箱子让他不断地换着手拎。

走过上海商城,南京路的对过就是中苏友好大厦的后门,古典风格的友谊会堂前却立着一个非常前卫的现代雕塑。

闪回:小时候的童年,还有那个时代的父亲,年轻的父亲带着儿子去友谊会堂看电影,电影海报是《少林寺》,父亲把儿子背在头顶,父子关系相当融洽。

手里的箱子太沉重了,童年不得不休息一会儿,几辆出租车从他身边掠过,放慢了速度,但他没有拦。

童年一直向前走去,直到淮海路才打弯。

满街的广告牌有些刺眼,他抬头望了望老锦江与新锦江,它们也象一对父子,比邻而居。

童年慢慢地走到了一条小马路口拐弯,他看到马路上的一对父子,父亲开着助动车,儿子背著书包坐在后面。

闪回:童年小的时候,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童年去上学。

走在路上,童年又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童年:爸爸,你应该报警了。

父亲(电话那头):儿子,爸爸认输了,爸爸已经把工厂卖了,爸爸是爱你们的,带着弟弟回家吧,一切全都是你的。

童年:不,已经来不及了,我现在不提什么要求,只希望你能立刻报警,不报警,弟弟将永远在我手里,他的明天是很危险的。

父亲(几乎是哭着说):儿子,我的事业已经完了,我活着的意义还有什么呢,现在只有你妈妈和你还有你弟弟了,你们是我生命中的一切,爸爸不能失去你们。

童年(他忽然有些痛苦,不愿再听下去了,立刻打断了父亲的话):别说了,爸爸,报警吧,这是唯一的出路。

童年关了手机。

拎起了沉甸甸的箱子。

21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童年当着米兰的面,把箱子打开了。

箱子里是一捆捆的钱。

童年伸出手,摸了摸这些钱。

童年:帮我数数。

米兰有些不知所措,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拿起了一捆钱点了起来,她的动作有些苯拙。

童年和她一起数,十万元一捆,总共五十捆。

然后,童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点钞机,钞票在机器里传出了有节奏的点钞声。

童年(轻声地说):五百万,正好五百万。

人民币充满了这间小房间,两个人就这么坐在一大堆钱上,童年看着米兰,她突然显得很紧张。

米兰:你现在可以放了我和月月了。

童年(沉默了一会儿说):不。

米兰:你——童年沉默的脸。

22顶楼的房间夜晚内景电视机里在播放晚间新闻,新闻里有一个最新的通缉令。

童年、米兰还有童月的照片全都上了电视,其中还有几句:犯罪嫌疑人系一青年男子,绑架了一名青年女子及一名六个月大的男婴,犯罪嫌疑人有精神病史及暴力倾向,非常危险,若发现线索请向公安部队举报。

童年就坐在电视机前,然后他关掉了电视机,黑暗里露出了奇怪的微笑。

23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童年走进了囚禁米兰的房间,房间的一角是装着五百万元的箱子。

米兰从床上醒来,她忽然有些害怕,蜷缩着身体,抱着自己的肩膀。

童年:你害怕了?恨我吗?恨我就把钱全都撕了。

(他指了指墙角的箱子,箱子并没有上锁)米兰幽幽地透了一口气,理了理头发。

米兰:我为什么要恨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你爸爸无关,你不应该把你爸爸往绝路上逼,更加与你弟弟无关。

要受惩罚的只有我一个人,随便你怎么报复我,我愿意承受。

童年:对不起,我小看你了。

然后童年转身要走。

米兰(急切地叫住了童年):不,请答应我,每天都进来跟我说说话,每天,我需要你和我说话,面对面的。

我答应我不逃走。

童年(目光奇特地盯着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的目光对准了床头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我给你的书看完了?米兰:我正在看,你知道,这书很长。

童年(意味深长得缓缓吐出四个字):似——水——年——华,你明白吗?米兰:我,我不知道。

不过(欲言又止)。

童年:不过什么?米兰:谢谢你给我看这本书。

童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你很寂寞?米兰:是的,但并不只是因为我被你关在这里。

童年:你和我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也寂寞吗?米兰(沉默了半晌):是的。

童年:那好,我答应你。

童年在走出房门前,抚摸了一下摇篮里的弟弟。

24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童年(画外音):从此,我每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她的面前度过,她从不反抗,象头温顺的绵羊。

我把痛苦的少年时代全都倒了出来,我真没想到我的人质竟然是第一个听我倾诉的人。

做为交换,她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细细地把她与我父亲交往的全部过程都说了出来,包括最关键的细节。

特写:米兰的脸,眼睛,嘴巴。

米兰与童年面对面地坐着,她缓缓道来:我从小一个人在上海长大,其实,我很羡慕你能与父母生活在一起。

童年,你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你应该为此而自豪。

童年,有许多事,你是不明白的。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回忆的画面中)25回忆:米兰的办公室白天内景办公室里只有童年的父亲和米兰两个人,童年的父亲对她微笑着。

童年的父亲(柔和地):摊开你的右手。

米兰(有些迷惑):有什么事?童年的父亲:摊开。

米兰摊开了自己的手心。

童年的父亲掏出了一跟项链放在了米兰的手心里。

童年的父亲:送给你。

米兰:不,我不能要,请你拿回去。

童年的父亲:这是我对你长期以来优秀的工作的奖励,一点小礼物,一定要收下。

米兰(看着闪闪发光的项链,犹豫片刻,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收。

26回忆:米兰的办公室夜晚内景米兰(疑惑地看着童年的父亲):为什么那么晚了还不让我走?童年的父亲:米兰,我听说你在外地的母亲得了一场重病。

米兰:是的,这也是我要辞职的原因。

童年的父亲:你母亲的手术需要多少医药费?米兰:大概二十万左右。

童年的父亲(点了点头):哦,原来是二十万,今天我给你父母汇去了一笔钱,三十万。

米兰呆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童年的父亲,表情复杂。

童年的父亲: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帮助你和你的家人。

米兰继续以那种目光看着他,一言不发。

童年的父亲靠近了她,他的双手有力地握住了米兰的肩膀,动作非常体贴,就象慈父对待女儿那样温柔。

这一次,米兰没有反抗,只是在不断地发抖。

童年的父亲(把嘴凑在米兰的耳边轻声地说):你很冷吗?米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闭起了眼睛。

(特写)童年的父亲的手,抚摸在米兰的头发上。

镜头变得一片模糊,只剩下晃动的人影。

27顶楼的房间夜晚内景童年睡在床上,但他睡不着,翻来覆去。

闪回:童年的父亲的大手抚摸着米兰的赤裸的肩膀,米兰既痛苦又甜蜜的表情。

童年睁开眼睛,打开灯,非常惊恐的样子,转眼又变成了仇恨的表情。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那间囚禁米兰的房门前,通过猫眼向门里观察。

门里。

米兰的床边亮着微弱的灯光,她的身体在不断地翻动着改变睡觉的姿势,并且在发抖。

特写:米兰的睡在床上的脸,闭着眼睛,但双眉紧锁,嘴里喃喃自语。

28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清晨的光线照射在米兰睡着了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特殊的颜色。

光线又照射到了床头的那本书《追忆似水年华》(突出书的标题)童年悄悄地打开了米兰的房门,坐到她的床边。

米兰的脸上动了一下,她醒了,但她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继续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童年(靠近了米兰的耳朵说):米兰,我知道你醒着。

我想要告诉你,我从小就是在被囚禁中长大的,这间房间是按照我在精神病院住过的病房布置的。

闪回:少年时代的童年,关在一间有着铁栏杆窗户的房间里。

少年伸出手,抓住铁栏杆,遥望着狭小的天空。

视线里,一只鸟从天空飞过。

少年向往的表情。

闪回:少年时代的童年,独自在黑夜的病房里,眼睛睁大着,在黑暗中闪着光亮。

画面回到顶楼的房间。

童年说完这一切,米兰有些微微的抖动。

她现在的样子很美,闭着眼睛,象是在等待什么,似乎已敞开了一切。

她裸露着双臂,光滑的皮肤闪着刚生完孩子的女人的光泽。

童年伸手去摸,轻抚着她的手臂。

她还是没有反应,童年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沿着她的手臂而上。

他试着抓住了米兰的肩头,她圆圆的肩头象两个成熟的苹果,等着童年来采摘。

他加大了力量,米兰的眉头皱了一下,可能她感到了疼痛。

童年的手开始发抖了,紧接着这种颤抖传播到了他全身,于是,他松开了手。

童年(低下了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他离开了房间。

29顶楼的房间夜晚内景童年走进囚禁米兰的房间。

米兰:我能洗个澡吗?童年(略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请便吧,卫生间里有热水,还有几件没用过的浴袍。

他转身把门打开。

米兰走出房门,进入了卫生间。

童年呆呆地站在卫生间门口。

30浴室夜晚内景莲蓬头冲出热气腾腾的水花。

米兰的头发被热水冲涮着。

(特写)米兰闭着眼睛,被水蒸汽覆盖的脸。

31顶楼的房间夜晚内景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米兰裹着一件干净的浴袍,浑身散发着热气,她的头发披散着,发梢滚动着水珠。

皮肤显得更加红润,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成熟的少妇。

童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米兰自己走进了囚禁她的小房间。

童年跟了进去。

米兰:对不起,你能不能出去。

童年:不。

米兰沉默了。

童年:我爸爸也是这样把你金屋藏娇的吧。

米兰(神情忽然柔和了下来,忧伤地说):我是一个弱女子。

童年一怔,若有所思。

他靠近了米兰。

童年(柔声道):躺下吧。

米兰(有些害怕):为什么?童年:躺下,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米兰只能照办,半躺在床上。

童年:今天早上,你为什么要装睡?米兰:我没有。

童年:你一晚上都没睡着,是吗?我观察了你一晚上,我也整夜未眠。

米兰(吃惊地):你,何苦呢?童年没有回答,而是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躲避,童年把头靠近了她。

童年:为什么在早上我抓住你手的时候你不反抗。

米兰:我说过,我是一个弱女子。

童年(摇了摇头):是不是因为,我爸爸也是这样抓住你的手?你已经很久没有象这样被男人抚摸过了,很久没有快乐过了,是吗?所以你想起了我爸爸的手,你现在是不是很有一种渴望?我想帮你解决这种渴望。

告诉我,我爸爸是怎么做的,教教我,我不会(童年说这话的时候就象个孩子)。

请教教我。

米兰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象电流一样。

她呡了呡嘴唇,仿佛要把童年给一口吞下。

米兰:抓住我的肩膀。

童年抓住了她的肩膀,他有些颤抖。

然后,米兰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两个人的喘息声。

镜头不断地晃动,一会儿是米兰的嘴唇,一会儿又是童年的手,还有摇篮的孩子,杂乱无章。

童年(画外音):当我抓住米兰的肩膀,就好象打开了一扇门。

是的,她教我了,她现在是我的老师,她把我父亲对她所做的每一个细节都手把手地教给了我,好象我在代替我父亲行使某种职责。

这间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暴露在夜色里。

32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清晨,光线照射在摇篮里,孩子睡得正香。

旁边,童年和米兰躺在一起。

(特写)米兰睁着的眼睛。

童年(在米兰的耳边说):你本来可以逃走的,为什么不走?镜头对准这间房间的门,门开着。

米兰不回答。

童年:告诉我,我跟我爸爸比,哪一个更让你快活?回答啊,是不是他比我更强?米兰还是不回答。

童年离开了她,重新把门锁上了。

33奔驰在高架上的出租车白天车内景童年坐在出租车后面给父亲打手机。

童年(就象特意要报告什么好消息似的):爸爸,真对不起,米兰的滋味我已经尝过了。

电话那头的父亲又沉默了好久。

父亲:我答应再也不见米兰了好不好,米兰是你的了,儿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只要你和你弟弟。

童年(冷笑了一声):爸爸,这算是丢卒报车吗?我会把这话向米兰转达的。

父亲:儿子,公安局已经开始全面调查了,爸爸一定会找到你们的,回来吧,爸爸还能救你,晚了就来不及了。

童年:早就来不及了。

爸爸。

童年关掉了手机。

34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童年(画外音):这些天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囚禁的生活,我想她可能爱上这间房间了,爱上了这张床,爱上这些铁栏杆,爱上铁门,爱上这猫眼。

有好几次,我有意或是无意地没有关门就出去了,她完全可以带着孩子逃走,但她竟然没有。

闪回:米兰抱着孩子,唱着歌哄孩子睡觉。

镜头回来。

米兰和童年在房间里。

米兰(突如其来地说):我想住在这里。

童年(不解地):什么?米兰(停顿了一会儿):我说,我想住在这里,永远住在这里。

童年:为什么?米兰:因为,我无法离开这间房间,你和我,还有你弟弟。

说完,她抱起了孩子,抚摸着孩子的脸。

童年:但我现在绑架了你,你和我弟弟都是我的人质。

米兰:这并不重要。

童年(沉默了许久,缓缓地说):我曾看过一本小说,写不知是什么朝代,有个刽子手抓住了一个女贼,在送她上刑场处斩她的时候,女贼爱上了刽子手,终于,刽子手没有杀她,而是贪污了她,也就是把她占有了。

他把女贼带到家里的地牢里,囚禁起来,女贼却感到非常幸福,直到女贼心甘情愿地在地牢里与他终老一生。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阳光照射在他们的脸上。

米兰:你就是那个刽子手吗?童年:可我是个精神病人。

米兰:不,你是一个天才。

童年(忽然激动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动着,嘴巴里喃喃自语,最后回过头对米兰说):你走吧,带着我弟弟走吧。

米兰:不。

童年:我没有骗你,你现在可以走了,你自由了,就现在,门开着,(大声地)带上我弟弟,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痛苦地低下了头)。

米兰(摇摇头):不,我是你的人质,我不走,除非跟你走。

童年(痛苦地):为什么?难道精神病是会传染的,我把你也给传染上了?米兰:不要问为什么?童年又停顿了一会儿,紧紧地盯着米兰。

特写:米兰的眼睛。

童年:我明白了,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落入了你的陷阱,我永远都不能自拔。

即使我绑架了你,占有了你,我仍然要毁在你手里,也许从头到尾并不是我绑架了你,而是--你绑架了我。

米兰不回答,又把手里的孩子放回到了摇篮里。

童年(突然地):如果我手里没有五百万呢?米兰似乎不相信这是童年说的,她的双眼立刻直射着童年,象两支利箭,然后她扬起手打了童年一个耳光。

童年的左腮马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米兰惊恐的脸。

童年:没想到你的手掌不大,但打起别人耳光来却特别疼,打吧,你打吧。

童年的脸上显出了五道红红的手印子。

米兰又伸出了手,童年不躲避,坦然地接受她的第二击。

但米兰并没有打,而是用手捂着他的左脸,轻轻地抚摸着,就象母亲抚摸儿子。

米兰:对不起。

(她流下了眼泪),疼吗?童年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按在抚摸他脸庞的米兰的手上。

特写:两个人的手纠缠在一起。

米兰的轻声哭泣。

摇篮的孩子也啼哭了起来。

童年(平静地):你毕竟是个弱女子,别哭了。

童年离开了她,走出去,锁上了门。

35童年的梦境:精神病院的病房白天内景童年坐在精神病院的病房里。

异样地看着四周,又看了看铁栏杆的窗外。

他冲到窗前,抓住铁栏杆,大声地叫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时候,铁栏杆外,忽然出现了米兰的,她的怀里抱着孩子。

她略带微笑地从他窗前走过。

接下来,是童年的父亲,还有童年的母亲,他们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又消失。

童年(抓着铁栏杆呐喊):不!36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清晨,童年睡在自己的床上。

表情痛苦。

忽然从梦中醒来。

他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摸着自己的心口。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趴到了窗边,向下望去。

37大楼下面的马路白天内景有好几辆警车,亮着警灯,向这栋大楼驶来。

38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童年从窗口望下去,看到了楼下的警车向大楼开来。

童年(自言自语):最后一天到了。

童年走出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米兰的房门,米兰母子都在熟睡着。

童年小心抱起了弟弟,仔细地看着六个月大的弟弟,孩子睁开了眼睛,对着童年笑了起来,童年也微笑着。

童年(极轻声):弟弟,我爱你。

童年轻轻地吻了吻弟弟的额头。

然后他又把弟弟放回到摇篮中。

米兰依旧睡着,很美。

童年在米兰身边伏下身子,吻了她的额头。

然后,他拎起了装着五百万元的皮箱出了门。

39大楼底层白天内景一群警察迅速地跑进大楼,在楼下物业处询问了几句,然后立刻冲进电梯。

40顶楼的走廊白天内景童年拎着箱子走出房门,来到了走廊上,他没有下楼,而是走上了楼顶的天台。

41楼顶的天台白天外景童年(画外音):我说过,一切从顶楼开始,一切也从顶楼结束。

清晨的楼顶天台上,风很大,吹乱了童年的头发。

空旷的天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童年孤零零地站着。

他拎着皮箱走到了天台的边上,向外一望,一阵头晕。

童年慢慢地坐在了天台边的栏杆上,身后几寸就是万丈深渊了。

他定了定神,又向下看了一眼。

镜头的远处,清晨的大上海在一层薄雾的笼罩下被露水打湿了,远方更高的建筑物,如东面的东方明珠与金茂大厦都有几分模糊,更有许多大楼连绵不断如起伏的雄伟山峦,也如狂风中的层层波浪。

镜头下移,在这栋大楼下面的马路边,几辆大大小小的警车正停着。

童年静静地坐着,等待着。

42顶楼的房间白天内景警察一脚踹开了房门,进入了米兰的房间。

米兰惊醒了,孩子也哭了起来。

几个警察看了以后有些意外,面面相觑。

警察(大声):你的名字?米兰(惊慌失措地):米兰。

警察:就是你了,我们是来救你的,快跟我们走。

米兰(向四周张望寻找):童年。

童年。

(又面向警察)童年被抓走了吗?警察:绑匪现在在哪里?米兰茫然地摇摇头。

警察(对同伴们):搜遍整座大楼。

43楼顶的天台白天外景童年继续静静地坐在天台边上。

忽然,童年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到了警察们正冲上天台。

童年(自言自语):过来吧,朋友们。

警察们终于上来了,他们行动矫健,如临大敌,包围了童年,他们正欲冲上来将童年捉拿归案,一个有经验的老公安喝住了这些年轻人:当心他跳下去。

警察们立刻与童年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们向童年喊话了。

警察:童年,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立刻离开天台边上。

童年对他们笑了笑。

童年(缓缓地说):朋友们,辛苦你们了,你们的工作效率很高,你们是最棒的。

让你们一大清早离开家人,赶出来抓我,真对不起,我向你们致敬。

说罢,童年跨了一条腿出去,等于是骑在了天台栏杆上。

警察:你不要冲动!童年果然没有动,他们对峙了起来。

一个年轻的警察紧张的神色。

童年的悠然自得。

忽然,米兰出现在了天台上,怀里还抱着孩子。

米兰(大声地):童年,别跳,你快回来。

童年:米兰,对不起,你现在自由了。

从此以后,把我彻底忘记吧。

米兰:不。

米兰哭了,哭得很美,孩子也哭了,这哭声让人揪心。

米兰似乎要冲上来,但被警察拦住了。

米兰(几乎是在大喊着):回来吧,就算你蹲了监狱或是进了精神病院关一辈子,我也会等你的,就在你囚禁我的房间里,我永远,永远等你回来。

我们永远在一起。

米兰现在很美,尤其是哭的时候,再加上一身白色的衣服,就象是古代的女人在给丈夫送葬。

孩子忽然停止了哭泣,睁大着眼睛在米兰怀中看着童年。

童年直起了上身,抬起了腿,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转眼间,米兰大声地叫起来:不!童年跳了下去。

带着五百万元的皮箱。

在童年离开天台的瞬间,他打开了箱子,人民币,满世界的人民币,旧版的蓝绿色与新版的红白色,它们自由了,它们在天空飞舞。

44从楼顶坠落的空中白天外景空中纸币飞舞。

(可采用电脑特技):童年从高空的坠落。

45二十一楼的一间房间白天内景一个家庭主妇打开了窗户,大概是想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但她看见的却是童年正从她家的窗外向下坠落,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民币。

她大声尖叫了起来,但随后几张飘进她家的钞票却令她欢天喜地地相信今年一定会交上好运。

46十六楼的一间房间白天内景房间里有四个人在打着麻将。

窗外,童年在坠落。

47十三楼的一间房间白天内景一个中学生正早早地起床背起了英语单词。

窗外,童年在坠落。

48九楼的一间房间白天内景一个窃贼正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屋子里一片狼籍。

窗外,童年正在坠落。

49下坠中的童年的主观视角白天外景童年离地面越来越近,从他的视角看下去的马路,聚集了许多人,所有的汽车也停了下来,许多司机在按着喇叭。

满天纸币飞舞。

布满人群的大地离他越来越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就象是大地向他飞速冲来一样。

马路上的人们不得不停下来,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欣赏一辈子所见过的最多的钱在天上飞舞。

童年的父亲也在人群里,表情痛苦地呼唤着儿子。

童年(画外音):父亲,你在对我说些什么?我听不清。

不,大地向我冲来了,大地要来拥抱我了,大地,我来了。

爸爸,我爱你。

一切都结束吧。

童年闭起眼睛张开双手。

黑屏50童年的梦境:野外白天外景童年(画外音):我在一片漆黑中走了很久,只有我一个人,我走啊走,似乎没完没了。

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我见到了一束白光,我向那束光线奔过去。

一片荒凉的野地里,一条大路通向远方。

童年走在这条路上。

童年忽然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神情忧郁,皮肤白皙,高高的个子。

穿着一身六七十年代的绿军装和解放鞋,手里抓着一只步枪。

他向童年走来,和童年拥抱在一起。

童年(画外音):我知道,我眼前这个年轻的士兵,是三十年前的父亲。

51精神病院的一间单人病房白天内景童年(画外音):我还活着。

这是一间由铁栏杆组成的房间。

铁栏杆的影子,投射在童年的额头上。

童年略带微笑地看着窗外。

闪回:从空中向下拍摄,童年闭着眼睛下坠,由面朝地面变为仰面朝天,最后落在一张巨大的尼龙网袋和无数泡沫塑料垫子上,高高地弹起,再坠下,被稳稳地接住,几乎没有受伤。

52精神病院的大门口白天外景童年被精神病院治愈出院了。

走出院门以后,童年又回头望了望医院。

童年的父母在门口等着他。

父母比过去更显得老了,特别是父亲。

父亲非常激动,一把抱着了童年。

哭了起来。

童年也紧抱着父亲。

父亲:儿子,你原谅爸爸了吗?童年(忽然微笑了起来):爸爸,我早就原谅你了。

父亲和母亲都破涕为笑了。

父亲:医生说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让我们回家吧。

童年忽然沉默了,他渴望似的看了看四周,周围空空荡荡的,略微有些荒凉。

童年:米兰呢?我弟弟呢?母亲:米兰在得救以后,就带着你弟弟失踪了,我们一直都找不到她。

不过,她曾经给我们打过电话,说现在她和月月过得很好。

童年不说话,表情异常地平静。

53那栋大楼下面白天外景童年来到了半年前他绑架米兰时的大楼底下,抬头仰望顶楼的窗户,看到那排铁栏杆居然还在。

54大楼物业处白天内景童年来到了物业处,向工作人员询问。

童年:对不起,我想租下顶楼那间我曾经租过的房间。

工作人员:顶楼?就是出过绑架案的那间房间吗?童年:是的。

工作人员:很不巧,一个星期前,那间房间已经被人租下了。

童年(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谢谢。

55大楼物业处外的走廊白天内景童年来回地走动着,若有所思。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一阵奇异的神色掠过眉梢,他立刻向电梯跑去,趁着电梯门没关上,硬是钻了进去。

56电梯内白天内景童年紧张的神色。

电梯的指示灯终于跳到了顶楼。

电梯门打开。

57顶楼的走廊白天内景童年冲出电梯,来到那间房门前。

他停顿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按响了门铃。

片刻之后,门开了。

米兰出现在门里。

她的怀里还抱着孩子。

两个人都楞住了。

随后,他们都明白了,向对方点了点头。

童年回想起了米兰在天台上说过的话:(米兰画外音)就在你囚禁我的房间里,我永远,永远等你回来。

我们永远在一起。

童年吻了她。

(全剧终)赤兔马的回忆赤兔马的回忆四周的人都在说着江东话,吴侬细语的,我听不太懂,唯一能听懂的,就是我的主人——关羽,明天将被处决。

我没有悲伤,没有象年轻的时候那样从红热的眼眶里涌出大滴的眼泪,这些眼泪会在冬天冒着热气,顺着我红色的皮毛一直向下,向下,滋润干燥的泥土,但现在没有了。

我一动不动地默默倾听着他们的说话,我很努力,终于懂了只言片语,也许我真的老了。

我老了。

我不再是那匹威名赫赫的千里马了,不再是英雄的胯下一马当先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神驹了,我象所有的老马一样,疲惫地甩着尾巴,肌肉习惯性地抽搐,弯曲着四条腿斜卧在马槽边。

马槽里充满了热烘烘的马粪和草料的气味,冬天的草料是宝贵的,所以在马的鼻子里,闻来有一股特别的香味,这些气味混杂在一起,让我昏昏欲睡。

我双眼无神地看着马厩外东吴军队黑压压的军营和满天的风雪,几个大胆的士兵偷偷地围着一团火取暖,还有一条不知是谁的狗对着火不停地叫嚷着什么。

火苗象个女人一样扭动着身体跳舞,我总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于是这火光照亮了我的记忆深处——我第一次见到吕布的时候,他还年轻,营帐外的火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有他高大挺拔的身躯。

为董卓效力的李肃牵着我来到他的面前,我明白我的使命,我只是董卓的一个工具,一件对吕布的贿赂。

那时的我也很年轻,刚从河西走廊那祁连山下的牧场中被捕获驯化,成为了董卓西凉军中一匹普通的军马,后来被董卓看中,进了他的大营。

第一次看见吕布,我就看穿了这个人的性格,对于这一点,马通常总比人敏感,而对人的判断力则更远胜于人自己。

在那个夜晚,他原本是要杀死李肃的,但他一见到我就改变了主意,他非常喜欢我,心爱地抚摸着我的皮毛,我也象人一样心领神会地表示了服从。

于是,他因为我而改变了他的一生,他投靠了董卓,亲手杀死了他的义父丁原,并且做了董卓的义子.从此,有了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流行语。

真正让吕布和我名满天下的是在虎牢关前,我和我的主人将关东联军打得一败涂地,张飞挺着丈八蛇矛出来,然后是关羽,最后是刘备,他们三个打吕布一个,真不要脸。

在那个时候,我看清了刘关张三个人的脸,我说过,马是善于预言的动物,这是一种神秘的能力,能预感人的未来。

张飞长着一张黑脸,象个杀猪的,他的将来会死于非命,头会被割下来。

而关羽则仪表堂堂,漂亮的胡须迎风摆动,按当时的标准来看是又酷又性感。

他也会人头落地,并且有两个墓,但当时我却没有料到后来这个人居然会成为我的主人,所以,神秘的力量并不是永远都可靠的。

至于刘备,后人说他有天子之相完全是胡说八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奶油小生罢了,眼睛很灵活,是一个刘邦式的人物,从第一眼起我就讨厌他。

清晨的阳光洒进了马厩,士兵们忙碌了起来,一个年轻的士兵走到马槽前看了看,失望地说了什么,然后继续给我加草料,加得草料都满了出来,乱七八糟地散了一地。

很奇怪,虽然一直没吃草,但是我依然不饿,面对香喷喷的草料,我显得无动于衷,我真的老了。

突然我见到了我的主人,他似乎也老了,那张红红的脸膛上依然飘扬着五绺长髯。

他被五花大绑着押了出来,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和白雪融成了一体。

他还想保持他的风度,努力挺直了身体,却被一个吴兵踹了一脚,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他终于忍耐不住了,骂出了一句少见的脏话,幸亏他的山西话这儿没人能听懂,否则就真的晚节不保了。

现在的关羽变得那样陌生了,他象条狗一样在地上爬着,被绑着的双手无法使自己站起来,他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对每一个人都大声地骂着,骂得最多的当然是吕蒙。

周围的士兵没有过多地理睬他,以一种惊人的冷静看着他,也许常年的战争早已让他们看惯了这种场面。

最后,一个军官扶起了关羽,并帮他拍了拍身上肮脏的泥和雪,关羽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他居然流眼泪了,他从来没流过眼泪的,他对那军官说了声:兄弟,谢谢。

然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关羽又抬着头扫视觉了周围的一圈,雪继续在下,雪籽落在他乱糟糟的发髻上,又化了开来,融化的雪在他的头顶冒着热气,看起来真象是灵魂出窍的样子。

大哥,有没有酒。

关羽突然低声下气地向那个军官说。

他们给了他一碗酒,并给他灌了下去,他一口气地喝完了酒,喝得太急,许多酒水从他两腮的胡子上流了下去,打湿了一大块的白衣。

喝完之后,他的脸更红了,他有了些醉意,这并不符合他在喝酒方面的海量。

他再一次恳求了他们:大哥,能不能把这碗给砸了,杀头的人临死前都要听个响的。

于是军官把碗重重地摔在了一块在雪地中突出的石头上,粗瓷碗一下子被摔得粉碎,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关羽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满足感,他又扫视了一圈,他看见了我。

他张开嘴想对我说什么,但是嘴唇嚅动了好久还是没有说,我知道他感到了耻辱,他在自己的坐骑面前丢失了面子。

于是他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看了看乌青色的天空,他高声地说了句:兄弟们,动手吧。

军官恭恭敬敬地对他拜了拜,然后接过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站在我的主人后面,一刀就砍在了关羽的脖子上。

可惜我的主人运气不太好,这一刀没能把他的头砍断,只砍到一半就停在脖子里了,也许是他脖颈里的骨头太硬卡住了大刀片。

他妈的。

关羽大声地骂了一句,这说明大刀还没砍到他的气管,他的脸更红了,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

也许他真的老了,连骨头都生硬了,看来要活受罪了。

军官急了,他奋力地要把刀向关羽的脖子前面顶,可是刀刃就象是在他的脖子里面生根了,一点都动不了,军官后悔为什么不用锯子来锯。

军官又努力地想要把刀从关羽脖子里抽出来,可是依然抽不动,他举着把沉甸甸的大刀,刀却陷在关羽的脖子里动弹不得,在风雪中这场面多少显得有些尴尬和滑稽。

军官对关羽说:关大爷,麻烦您老用用力气,试着能不能脖子往前或者往后动动。

兄弟,您看我脖子后面给砍了那么大一个洞,我还动得了吗?小伙子,用把力气,我老了,你还年轻,过去我砍人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刀一个,从没砍过第二刀。

这砍头啊,得讲究三大要点,那就是快、准、狠,绝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拖泥带水,否则被砍的人不舒服,砍人的人也没面子。

想当年,我那刀下去,喀嚓,那声音别提多干脆了,人头立刻飞到天上,你要是功夫高,那人头也飞得高,有一回,一家伙被我砍得人头无影无踪了,不知道飞哪去了,最后只能用泥巴做了一个假头代替了。

这叫什么?这就是技术,一门手艺啊,我如果不当将军,早是砍头冠军啦,我——突然关羽的喋喋不休停顿了下来。

原来在十几名士兵的帮助下,军官终于把刀从关羽的脖子里拔了出来,一滩黑血从我的主人的后脖颈里喷出来,溅了好几步,把军官喷得浑身是雪。

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出现了一大滩的暗红色。

小兄弟,快上啊。

关羽现在真的是万分痛苦了,他匆忙地吆喝着士兵们快上来砍下他的脑袋。

我突然发现他的脸不红了,一瞬间变得象白纸一样苍白。

军官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着眼睛又是一刀,这刀更惨,砍在了我的主人的肩膀上。

你他妈的干什么吃的?我的主人开始破口大骂。

关大爷,太对不起了。

军官再想把刀抽出来,可依然抽不动,他索性放了手,把刀留在了关羽的肩膀上。

然后他换了一把刀,先大着胆子摸了摸关羽的伤口,比划了几下,这回他心里有底了,一刀下去,果真一丝不差地砍断了关羽的骨头,然后是气管,最后是喉咙。

可是这一刀还是不够彻底,我的主人脖子前面的一段皮还没断,所以他的大脑袋虽然歪了下来,露出了红色的脖颈,可还象是个大皮球似的倒吊在脖子上。

我的主人用脖子吊着自己的脑袋,却还笔挺地站着,只是血溅了一地。

忽然他的身体动了起来,带着肩膀上的大刀向前走了好几步,他是向我的方向扑来了。

在即将走到马厩前,他的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然后浑身又抽搐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安静下来了。

他们真的找来了一把锯子,把我的主人脖子上最后没断的那段皮给锯了下来,终于把他的脑袋给搬离身体了,他们把关羽的人头放在一个美丽的盘子上,送入了吕蒙的中军大帐,就象是放了一盆美味佳肴,要去送给客人们享用。

在白色的雪地上,只剩下一具肩膀上嵌着把大刀的无头尸体和一长串黑色的血,那身体是多么熟悉,多么让人景仰。

而现在士兵们拖来了一副薄薄的棺材,好不容易才抽出了大刀,把这关羽的身体装了进去。

他的身体将被埋在这里附近的地方,而他的人头将被做为礼物送给曹操,我能想象曹操看见我的主人的人头时会是怎样复杂的表情。

这就是一个英雄的死,虽然有些滑稽,就象历史本身。

夜晚,雪下得更大了,昏暗的马厩里充满了草料的香味,我依然没有食欲,面对着满满的马槽,我有气无力地卧着。

我为什么要吃,为什么要活下去?这个问题人永远都无法为我回答。

我懒懒地抖了抖脖子,象一只劣等的卧槽马。

我再次转动了记忆的车轮——第一次见到貂婵是在王允的府第里,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和我一样,只是一件工具,我开始明白,人也可以和马一样。

她那年只有十六岁,也许还没发育完全,脸红红的,嘴角带着不自然的微笑。

后来她被董卓占有了,一天吕布骑着我偷偷地潜入董卓的府第,他吻了貂婵,当时貂婵对他说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她的嘴唇,充满了诱惑。

董卓的突然回府,打断了吕布的进一步行动,于是,在一个清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吕布用他的方天画戟刺入了董卓的咽喉。

我时常回忆起在跟随吕布在徐州一带辗转奔波的岁月,在某一个夜晚,貂婵会偷偷地来到马厩,对我说话,有些细节我遗忘了,而有的,则象烙印一样刻在我的心头永不磨灭——她说她爱我。

她爱我红色的皮毛,爱我发达的胸肌,爱我修长有力的腿,爱我大大的眼睛。

她爱上了一匹马,说来真有些不可思议,但她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

吕布常带着貂婵一起骑马,他们两个一同骑在我身上,我能感到她柔软的身体和两条完美的腿,在这个时候,我就有了一种表现欲,撒开四蹄狂奔起来,让貂婵在我的身上颠簸起伏,让她快乐地叫喊起来,让她把自己的脸埋在我的鬃毛中,让她把双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

是的,在哪个瞬间,我也爱她。

现在,我老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如果她还活着,也一定老了,象棵老树一样立在荒凉的大道边,回忆着长安城里的青春岁月。

白门楼上,曹操和刘备看着下面的吕布还有我。

曹操的脸象一把沉默的剑,我之所以这样比喻,是因为他的双目中放出的那种光芒,他不是一个凡人,在那个瞬间,我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个会写诗的人将怎样地改变历史,尽管我可以预见到他将被后人戴上一张白色的面具。

至于刘备,我说过他是我最厌恶的人。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我的主人吕布,但我不希望看到他死。

吕布在被俘后曾要求刘备为他说几句好话,刘备点头同意了,随后曹操也几乎同意不杀吕布了,但是刘备突然插了一句: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于是,曹操下令绞死吕布。

那回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主人的死,和这回的一样,不是死于战场。

吕布终究还是把舌头吐出来以后再死了,他努力地象要憋住,不让自己的舌头跑出嘴巴,但他失败了。

他大睁着眼睛,满脸恐怖,下巴和脖子上全是白沫,最后舌头一吐,两脚一伸,就这么死了。

我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他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他所扮演的,也不过是个杀死董卓,让汉室苟延残喘最后送给曹操的角色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工具,历史的工具。

在绞死我的主人的过程中,我看了看白门楼上的刘备,他的嘴角露着一丝暧昧的微笑,我知道他在享受,享受吕布的痛苦,他在复仇,向这个瞧不起他的世界复仇。

我看出来了,刘备在内心深处是一个极端残忍的人,尽管他竭尽全力地表现出仁慈。

所以,从这一天开始,我恨他。

黑暗中的记忆象流水一样突然被一道大闸拦住了,什么地方的光亮了起来,我睁开了眼睛,从吕蒙的大帐内,走出一队人,为首的一个抱着一个木盒,我知道,那里面装着我的主人的人头。

他们骑上了马,马蹄敲打着雪地,向白芒芒的北方奔去,去曹操的宫殿,那辉煌灿烂的铜雀台。

我静静地倾听着他们的马蹄声,在雪夜里特别地清晰,仿佛是在我的心里踩过去。

于是,我也听到了一种马蹄声,同样是敲打着雪地,事实上,这正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但不是现在,而是许多许多年前的祁连山下,那自由的时光。

那时我还年幼无知,作为一匹野马奔驰在祁连雪峰下,我看着高高的雪山和羊毛般的白云,时而独自徘徊于祁连半山腰的草原,时而跟随着大群的野马去山下的戈壁滩。

那匹领头的黑马健壮而老练,我们跟在它后面有一种安全感,它说过,等我长成为一匹成熟的马,将由我来领头。

我常喜欢追逐一匹小母马,它全身白色,皮毛光泽夺目,漂亮极了,我们就在雪峰下玩着那古老的游戏,总有一天,它会为我生下一匹毛色红白相间的马,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最美丽的动物。

这就是自由的时光,直到董卓的凉州兵来到这里猎马。

他们也骑着马,从四周包围了我们,每个人都挥舞着马套,打着奇特的唬哨,令我们不寒而栗。

最后,我们一个也没有落网,全被他们捕获了。

我们被运到了凉州,然后分隔了开来,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我的小母马。

在我的背上多了一道道鞭子抽的血痕之后,我终于驯服了,我从野蛮的世界来到了一个文明的世界,我从一匹野马变成了董卓的坐骑之一。

于是,人人都说我是马中的幸运儿,真的如此吗?许多年来,我不断地回忆着那自由的时光,那祁连山的雪峰,那河西走廊的戈壁与草原,还有,我的小母马。

在凉州,我好几次尝试逃回去,但都没有成功,当董卓带着我走进了长安,我就再也没有回家的希望了。

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我总是渴望着能在某个瞬间见到那匹小母马,我知道它也一定成为了凉州军的一匹战马,我祈祷它在无休止的战争中能活下来。

按照人的说法,我们是青梅竹马,如果见到它,不管它变成了什么样,我都会认出它的,我肯定。

但我始终没有再见到过它,甚至连一个当年祁连山下的伙伴都没有见过。

每当看到战场上死去的战马,或着是荒野里白森森的马骨头,我就会想起它们,还有我自己。

我希望我现在能趴在马槽上沉入梦乡,做一个幼年的梦,梦到自由的祁连山。

也许现在,关羽的人头已经很远了,在黑夜的马厩,我不得不想起他高大的身影,从诛颜良、斩文丑到过五关、斩六将,再到华容道捉放曹和刮骨疗伤、水淹七军,他的影子又清晰了起来。

我有预感,在遥远的未来,他将成为一个神,受千万人的顶礼膜拜,在我们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有供奉他塑像的庙。

我还能感到他后来又从一个战神变成了财神,这实在太滑稽可笑了,关公与钱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还想到了许多人,娶了一个丑八怪老婆的可怜的诸葛亮,老婆虽漂亮但自己的心脏却特别脆弱的周瑜,等等等等......他们的名字与他们本身在许多年以后互相都不认识了,到那时他们不再是人了,他们仅仅只是一个符号,比如一横一竖,比如几个简单的汉字,或者是红色或白色的面具。

我又抬起了头,马厩里的草料香味越来越浓烈,天空中的白雪开始稀疏了下来,东方的天际象一条死鱼一样翻起了它白色的肚皮。

在那白色的肚皮里,在白雪与黑夜间,我似乎能看到一座巨大的城市,人口繁密,商贾云集,我知道那已是另一个遥远的王朝了。

在一间酒楼或茶肆里,有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或是贩夫走卒,或是拉车的挑水的,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老人,老人捻着稀疏的胡子,干咳了一声,然后郎声道:话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个老人是谁,无关紧要,也许这样的人有许许多多,重要的是我从他的嘴里听到了我所熟悉的那些名字,那些事情,那些地方,还有我自己。

我老了,我厌倦了这一切,在草料的香味中我知道天快亮了,我看了这天空最后一眼,什么都没有留下,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永远,永远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我静静地倾听着那些千年以后的话。

我感到自己已不再是一匹马了,我变成了三个音节,三个汉字,变成了一个奇特舞台上的一只马鞭。

我是赤兔马?曾经是。

地板下的尸体地板下的尸(引子)十一月,上海的深秋很阴冷,天也总是黑得特别早,不过七点多钟校园里已暗得连路都快看不清了。

萧郁飞推开了篮球馆的大门,空荡荡的球场上,所有的灯被一盏一盏点亮。

苗晓白挽着萧郁飞的手蓦然收得更紧了,不知为什么这空荡的环境竟突然使她有了种阴森的凉意,不由地紧了紧上衣的领子。

萧郁飞是学校篮球队的得分后卫,但一直打不上主力,所以经常趁篮球馆没人的时候独自来练习。

苗晓白虽然是她的女朋友,但对于篮球却实再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今天同室的姐妹们搞什么单身聚会,她也不会落单要陪萧郁飞来这里。

篮球场的灯光有些苍白,或许是衬着墙顶窗外的那一片漆黑,似乎感觉有一些迷迷蒙蒙的。

正在苗晓白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来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砰——砰——砰——那个人的手臂一定非常结实有力,所以即使是在门外也同样每一声都能听得如此清晰,每一声都好像散发着一种特殊地魅力,让她无法拒绝不去听它。

萧郁飞正慢慢地解开绳套,篮球滚出来,苗晓白忽然问他:今天你还约了别人?萧郁飞有些疑惑地望着她迷离地眼神,怔了怔:没有啊,我就是因为害怕人多,才会每天都等到晚上才来练球,怎么还会约别人来?苗晓白的眼神似乎更加怪异了,目光紧紧注视着那两扇已经关闭的大门,仿佛可以穿过大门看到外面的情景。

可是外面究竟有什么,竟能如此吸引她?萧郁飞轻轻握住苗晓白的手,温柔地说:晓白,你是不是白天上课太累了,要不我今天就不练了,送你回寝室休息吧?苗晓白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依然深深凝视着那扇门,目光渐渐亮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有些亢奋。

竟一把甩脱了萧郁飞的手,指向了那门口:你听,有人来了!萧郁飞似乎更加疑惑了,因为以他的经验来说,这个时候绝对不可能会有人来这里。

篮球馆晚上是不对外开放的,他是学校篮球队的成员才会有要是开门进来,而且这里几乎是整个学校最偏僻的地方,要不是特意来打球,那就完全没有可能会经过这里。

所以萧郁飞根本不相信门外真的有人,更不相信苗晓白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

不可能吧,这么会有人这么完了还经过这里。

不是,他不是经过,他是特意来这里的!苗晓白的声音很激动,似乎在微微的颤抖:你听到没有,是篮球的声音,这么清晰的声音难道你听不见吗?萧郁飞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苗晓白幻听地话,那么就一定是自己的听觉又衰退了。

这段日子他为了能够在校队打上主力,每天晚上都至少要练习四到五个小时,可能是由于睡眠不足的原因,听力和视觉都出现了一些短时间的衰退现象。

苗晓白并没有跟他争辩,只是低声地对他说:叶飞,你出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来了。

萧郁飞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去了,毕竟他是一个很疼女朋友的男人。

篮球馆外的天色愈加黑了,深秋的风中充满了萧瑟与凄怆的气息,萧郁飞走了几步,不禁全身突然一阵颤栗,额头上顿时麻麻的感觉。

赶紧照着苗晓白的吩咐朝四周围眺望过去,可是面前却哪里有人,天色虽然已很黑了,但这里除了一些建筑物之外便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棵秃头梧桐,别说是人了就连鸟都没有一个。

莫不是见到鬼了……萧郁飞嘟囔了一句,但立刻自己也被吓得一颤,急忙往回走去。

可是到了篮球馆的门口伸手去推门,竟一下子没有推开,再仔细看时才发现门竟是从里面锁上的。

晓白,快来帮我开开门——萧郁飞的钥匙留在了里面,只能边敲门边呼唤苗晓白来开门。

可是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萧郁飞连续敲了十分钟的门,苗晓白竟丝毫没有理睬他。

这时他真的有些着急了,苗晓白一向都是个很胆小的女孩子,她现在究竟在里面干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现在甚至有些责怪自己,刚才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到外面去,如果她真的发生意外那怎么办?正当他打算撞开大门的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苗小白静静地站在门口,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好像纸一样苍白,乍一看竟将萧郁飞吓了一大跳。

晓白,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外面哪里有人啊。

宵叶飞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不过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我看你一定是太累了,才会有幻听。

算了,我今天也偷一回懒,这就送你回去吧。

苗晓白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嘴唇微微颤了颤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再追问门外是否真的有人。

深秋的月色异常清澈皎洁,映衬着苗晓白白皙的肌肤,这种美丽纯洁高贵得竟好像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萧郁飞的心里虽然仍有一些疑惑,但他很快便将苗晓白今晚的异常表现归咎于了最近学期末考试的巨大压力,所以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用最快的速度锁好篮球馆的大门,将她送回了宿舍。

×    ×    ×    ×    ×    ×萧郁飞最近的心情很坏,无论他如何努力练习,也还是得不到教练的赏识,天份的差别好像已成了他面前的一道天堑。

然而在这段充满郁闷的日子里,他却发现苗晓白的生活正在发生着许多奇怪的变化。

她开始越来越积极地陪同萧郁飞训练,甚至在篮球队每周四次的集体训练时,她也是每回必到。

一开始萧郁飞还以为是在自己的熏陶下,苗晓白也渐渐迷上了篮球,还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可是慢慢的,他却又发觉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每次苗晓白都总会独自坐在篮框后的长凳上,双眼痴痴迷迷地凝注着训练场的一角,温柔如水的目光中充满了爱慕之意,就像一个初恋的少女正望着思慕的情人。

她从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也从不关心萧郁飞的情况,甚至有一次萧郁飞和对友相撞伤到了脚踝,她也没有露出一丝动容的神色。

萧郁飞仿佛开始隐约觉得,一定有一样什么东西吸引着苗晓白来到这里,可那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她总是望着墙角,墙角到底有什么,可是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十点半,萧郁飞的脑子里好像被人塞进了一团糨糊。

在篮球队的不得志,苗晓白的异常表现以及她最近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的态度,这一切都仿佛已经粘成了一团,不停在脑子里翻来滚去让他怎么也睡不着。

坐起身发了个消息给苗晓白,可是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再打手机也没人接,萧郁飞心里面突然咯噔一下莫名地张了起来。

苗晓白他们寝室的人都是出了名的夜猫子,不到十二点是绝对不会睡觉的,萧郁飞赶紧打电话到她们寝室,是苗晓白下铺的王倩接通电话;是哪位兴致这么好,大半夜不睡觉找姑奶奶我聊天啊?萧郁飞愣了愣:我找苗晓白,叫她听电话。

王倩的声音好像有些吃惊:萧郁飞,是你啊!你没和晓白在一起吗?萧郁飞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王倩似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听说晓白最近好像在做家教,可能是给孩子上课去了吧,应该就快回来了。

萧郁飞依然沉浸在那种预感中,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说了声谢谢便挂断了电话。

这么晚苗晓白究竟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是和什么人在一起?萧郁飞当然不会相信做家教的说法,就算真的是去做家教,也绝不至于这么晚还不回来。

他又想起了这些天来苗晓白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的态度,和那痴痴迷迷却又带着浓浓爱慕之意的眼神,难道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萧郁飞悄悄地穿好了衣服走出宿舍,沿着湖边的石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这一年多以来跟苗晓白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子里。

他们曾经如此相爱,夏天时候他顶着三十九度的高温骑车一个多小时,到十几公里外地方给苗晓白买回来她最爱吃的刨冰,冬天时候苗晓白连续赶了三个通宵,给萧郁飞织了套爱心牌的围巾和手套。

这一切好像都还在眼前,可是这段感情真的已将要一去不复返了吗?夜很黑,月光映在湖面上反射起荧荧的白光,萧郁飞望着这白光整个人竟仿佛突然没有了知觉,跟着它一点一点往前走着,等到惊觉时篮球馆已赫然出现在面前了。

萧郁飞叹了口气,一切似乎都是从篮球馆开始的,就是从那天开始苗晓白整个人仿佛都变了。

非但对待自己的态度变了,而且变得越来越神秘,似乎心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郁飞又看了眼这栋夜色中阴沉沉的建筑,已打算离开这里回去睡觉了,然而就是这一眼却令他改变了主意。

篮球馆高高墙顶上的窗户里居然有灯光射出来,淡淡的灯光在这漆黑的夜里看起来就像一只只来自地狱中的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萧郁飞。

萧郁飞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栗,但随即便想到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在这里,一定是哪个冒失鬼用过场地之后忘记了关灯。

他快步走了过去,正要开门的时,却发现门锁是开着的,紧接着里面传来了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

砰——砰——砰——,这个人会是谁呢,这个人的手臂一定非常结实有力,所以即使是在门外,也同样每一声都能听得非常清晰。

萧郁飞没有进去,因为就在这刻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爱我吗,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萧郁飞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完全僵硬了,就像在三九的天气里被人用凉水从头浇了个透。

他认得那个声音,永远都认得,因为里面的女孩子就是苗晓白!他没有听到回答,砰——砰——的声音依然在继续,但苗晓白似乎变得很兴奋: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骗我,你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萧郁飞好像已经完全虚脱了,他的头慢慢靠在冰凉的铁门上,眼泪悄悄流了下来,很快也变得冰凉了。

苗晓白真的已经变心了,她已经有了新的恋人,她很快就将要离开自己!萧郁飞已无法忍受这残酷的事实,他缓缓抬起带着泪痕的脸,已打算静静地离开,也从此静静离开苗晓白的生活。

可就在这时,那扇冰凉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苗晓白的脸慢慢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脸苍白而凝重的神色,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正进行着一场神圣的仪式,但在这样夜晚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萧郁飞并不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可是他却被苗晓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一刹那他竟突然感觉到这种神色仿佛似曾相识。

对了,就是那晚!同样的地点,同样情形,就在萧郁飞忘带钥匙拍打着大门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

苗晓白苍白凝重的神色,痴迷的目光和表情,几乎完全如出一辙!萧郁飞惊呆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苗晓白缓缓回头望着身后,她的动作很慢,慢得更加令人浑身都不舒服。

当她望着身后时,眼神遽然明媚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一丝幸福的笑意。

萧郁飞终于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竟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抹杀了他们四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感情。

可是萧郁飞的脸却蓦的僵硬了,眼珠从眼眶中暴凸出来,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什么都没有看到,那里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男人,只有一只篮球静静地摆在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刚才是什么人在拍球?为什么苗晓白的神色分明看到了什么,可是他却看不到?难道——萧郁飞已不敢再想下去,这一切实再太不可思议,太可怕了!苗晓白缓缓从他的身边走过,没有看他,只是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    ×    ×    ×    ×晚自习结束以后萧郁飞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今天同室的兄弟们约好一起出去喝酒,本来也叫上了他,可是他实再没有这个心情。

苗晓白跟他分手已经一个多礼拜了,这些日子萧郁飞再也没有去找过她,只是每天独自辗转于宿舍与教室之间。

一切都好像还是那么平静,可是他已算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伤心落泪。

人生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残酷得令人无法想象。

风吹着仅剩的几片树叶发出唰刷的声音,萧郁飞的脑中似乎已经是一片空白的,木然地不停向前走着。

突然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回荡,萧郁飞听不清那是什么声音,但似乎有一种很奇特的力量已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昏黄黯淡的路灯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连眼珠好像也被渲染成了淡黄色的,就像一张褪了色的旧照片。

萧郁飞的心莫名地抽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长裤和衬衣。

他的脸在笑,笑得很神秘很诡谲,那样子就像是灵堂上泛了黄的黑白遗像突然有了笑容。

萧郁飞的头皮已经开始有些发麻,他想逃走,可是双腿却完全不听了使唤,他想大声叫,可是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英俊的男子离开了路灯,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脸上诡异的笑容依然没有改变,可是鲜红的血液已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来。

血液一直往下淌,淌过了面颊,染红了白色的衬衣,染红了白色的长裤。

萧郁飞伸出手去推他,不让他靠近自己,可是没有用,他那张充满血污带着诡笑的脸竟已贴在了他的脸上!你究竟是谁——萧郁飞挣扎着从梦中惊醒过来,口中还在不断念叨着这句话。

已经是第十三次了——他长长地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他却清楚的记得,自从苗晓白跟他分手以来,已经是第十三次梦到了这个男人,而且每次的情形都差不多。

萧郁飞轻轻坐起身,同室的兄弟们一个个都睡得很死,呼噜打得震天响。

他点了支烟,好不容易才使复杂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总觉得这张脸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又为什么每天都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面?萧郁飞越想越难以入睡,这时床头的一只篮球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

也不知是从哪里萌发出的念头,竟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参加过篮球队的训练了。

念头一起便立刻强烈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他一翻身悄悄下了床铺,出门便一路小跑朝着篮球馆的方向奔了过去。

夜色下的篮球馆就像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窗户就是它的眼睛,而两扇大铁门就是它的嘴和牙齿,似乎随时都会将人的肉体和生命全都吞噬下去。

萧郁飞停在了篮球馆的门口,大门没有上锁,幽幽地虚掩着,但里面却没有灯光,也没有一点声音。

萧郁飞推开门,摸索着按下了电灯的开关,灯光顿时亮起来。

一瞬间萧郁飞彻底被面前的情景惊呆了,嘴张得很大但只能听见喉咙里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脸色已呈现出幽幽的淡绿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摊倒在了硬木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尖叫!苗晓白静静吊在他对面的篮框上,鲜红的舌头伸出来,鲜血从舌尖和嘴角一点一点滴落在地板上。

萧郁飞望着苗晓白的脸,她的脸却仿佛越来越模糊,慢慢的另一个面容出现在她的脸上。

一个淌着血的英俊男子的脸,脸上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就是他!就是梦中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