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同时也笼罩着大本营。
这场雨下得真可怕!沉睡的别墅,二楼主卧室,伊莲娜怔怔地站在窗口。
小院里的竹林剧烈地晃动,竹叶间发出摩擦的沙沙声,似乎整个漆黑的天空即将塌下。
头发都被风雨吹乱了,她赶快关紧窗户,退回到房间里。
他快死了。
林君如已经哭不出来了,语气也变得异常平静,傻傻地坐在床边上,看着奄奄一息的孙子楚。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无论怎么喊怎么推,身体毫无知觉,已经进入深度昏迷状态。
刚才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经渐渐扩大,或许毒液已经深入到了心脏,死神正亲吻他的嘴唇。
别……别乱想……顶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们,其实她自己也是忐忑不安。
她还想起了叶萧和小枝,从早上逃亡出去,一直到现在他们都音讯渺茫,是遭遇了不幸还是已逃出了空城?就在屋里的三个女人心神不宁时,一直处于黑屏状态的电视机,突然之间亮了起来。
屏幕闪烁的光线刺激了她们的眼球,她们全都聚拢到电视机前坐下,就像许多年前刚有电视机的时代。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人――显然是在棚里拍摄的,镜头对准那人的上半身,背景是一大片浅色。
大家晚上好。
电视机音响里传出了他的声音,是标准的中文普通话,林君如、伊莲娜、顶顶,她们的心都随之一颤。
镜头里是一张中国男人的脸,年纪大约五十来岁,一身笔挺的昂贵西装,梳得很整齐的黑发,面容削瘦,五官端正,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很像某位香港老明星。
今晚,雨下得很大。
电视机里的人面带微笑,看起来像大学教授在讲课,沉睡之城里的人们,最精彩的时刻即将到来,你们预感到了吗?啊,他在对我们说话!伊莲娜惊慌失措地往后缩了缩,回想起自己被囚禁的密室,电视机里疯狂的亨利。
你们一定感到很苦恼,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死去了?电视机里的人停顿几秒,耸了耸肩膀说,很抱歉,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原因,因为答案都在你们自己的身上。
我的朋友们啊,没有人捉弄过你们,命运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只要你足够冷静,足够聪明,就会发现自己的命运。
林君如赶紧调大了音量,握着遥控器的手在微微颤抖。
请不要再怨天尤人,也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切早已经注定,你们在劫难逃,无人可以生还!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异常严肃,你们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无辜,你们有的Pride!有的Gluttony!有的Greed!有的Sloth!有的Wrath!有的Envy!有的Lust!当电视里的人说出这七个英文的时候,伊莲娜也逐一将其翻译成中文,依次是――骄傲、饕餮、贪婪、懒惰、愤怒、嫉妒、欲望!七宗罪?顶顶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电视里的人用英文分别念出了七宗罪。
是的,七宗罪!你们一定听懂了,但你们的罪恶远远不止七宗,七十宗、七百宗、七千宗都绝不为过!你们一个个自以为高尚,自以为拥有许多财富,自以为可以把握命运,可你们在骨子里都是下贱的,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家伙。
你们从来都不会想到别人,全都只是为了自己,贪得无厌,爱慕虚荣,纸醉金迷!他最后几句话几乎变成气声,人也往镜头前靠了靠,两只眼睛显得更大更亮。
电视机前的女人们不由自主地后退,担心他会不会像贞子那样,突然从电视机里爬出来?请问各位一个问题,我保证你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吗?不要跟我说什么为了社会为了他人为了理想,全都是胡说八道骗小孩子的话,当你们说出这套鬼话的时候,你们自己会相信吗?你们还有什么理想可言?你们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每个白天和黑夜,不过是些行尸走肉。
对了,你们还是出色的演员,每天演给别人看也演给自己看,所以你们才会感到无比疲倦,甚至对未来充满绝望――咎由自取!沉睡的别墅二楼,电视机里闪烁着一个陌生男子,他的声音已传遍整栋房子,也让房间里的林君如、伊莲娜、顶顶胆战心惊。
信号,继续在雨夜中穿梭……此时此刻。
南明医院。
两个人,一条狗,站在阴冷的医院大门前,看着瓢泼大雨的世界,整个沉睡之城已浸泡于水底。
不行,这么大的雨就算撑伞也没用。
小枝抚摸着狼狗天神的耳朵,又转头对叶萧说,何况你的伤口不能进水。
他穿着蓝色的护理工作服,眉头已皱了好几分钟,面对大雨一筹莫展,怎么办?有了,跟我来!她突然有了主意,带着叶萧转到大楼的后门,这里正好停着一辆救护车。
你要我开救护车回去?对,我记得车钥匙放在行政办公室里。
这辆停了整整一年的车子,让小枝格外兴奋起来,她飞快地跑到办公室里,很快找到了一把车钥匙。
叶萧接过钥匙冲到雨幕里,迅速打开车门坐上去,顺利地发动了车子。
小枝也坐到了他的身边,回头一看车里有张担架床,还有不少急救的器具和药品,天神就乖乖地趴在后面。
居然还剩下半箱汽油能用,叶萧将救护车开出医院,驶入大雨弥漫的无人街道。
这还是第一次开救护车,虽然腿上还有些伤痛,但踩踩油门和刹车没问题。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不停地扫来扫去,水帘在视线前肆意奔流飞溅。
他聚精会神地握着方向盘,打开远光灯分辨夜路,还好这里不会有其他车辆,否则真的是极度危险。
你还认得回去的路吗?叶萧只记得大致的方向,在这样的雨夜很容易迷路。
当然,从我妈妈上班的医院到我家,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过来。
于是,在小枝的指挥之下,救护车很快找到回大本营的路,冲破黑暗的雨幕疾驰而去。
车子没开出去多远,街边的一个橱窗突然亮了起来,叶萧本能地踩了踩刹车,眼角余光扫到一台电视机的屏幕。
急刹车——尖利的刹车声响彻了这条街道,飞溅的雨花让小枝惊叫起来,脑门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
对不起!车轮滑出去几米才刹定下来,叶萧回头向街边橱窗望去,果然有一台电视机的屏幕亮着。
透过朦胧的雨幕,可以看到电视机里的画面,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怎么会有信号的?叶萧感到心跳剧烈加快,他立刻把车往后倒去,停到那家商店门口。
小枝与天神也一起跳下车,顶着大雨冲了进去。
这是一个家用电器专卖店,橱窗里有一台液晶屏的彩电,正在播放着电视画面。
他们走到店堂的一面大墙前,和许多家电商场里常见的一样,墙上挂满了十几台液晶电视,如棋盘格子整齐排列。
而所有这些电视屏幕,都在播放一组相同的画面;所有这些电视音响,都在轰鸣一串相同的声音——你们有爱吗?一个男子,正襟危坐于电视画面中,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年轻时多半是个大帅哥。
他就像在百家讲坛做客,表情非常有镜头感,风度翩翩地侃侃而谈。
不。
爱已经死了。
只剩下最后的遮羞布。
或者说是一张裹尸布。
就连尸体的影子都印不出来。
我亲爱的朋友们。
你们的爱是假的,假的!你们有的只是欲望。
只是占有。
只是榨取……就算没有身体的占有,也是情欲的占有,精神的占有,这比肉体的痛苦更加可怕! 虽然这些话让人心惊肉跳,但电视机里的这个男人,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像是在对小朋友们讲故事。
现在,你们坐在被告席上,所有的证据都在你们心里,一切均已清清楚楚。
还有什么需要狡辩的吗?但我并不是不近情理之人。
我甚至为你们请来了辩护律师。
可惜这位律师已经被你们杀死了,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
店里的十几台电视机,全被这个人的讲话充满了,仿佛变成了无数个分身。
而对面整堵墙上都是他的脸,最大的一个屏幕是家庭影院,他的脸被放大了很多倍,这么看如同一头怪兽,让叶萧感到不寒而栗。
狼狗天神已在地上坐了许久,一直警惕地盯着电视机里的人。
突然,它对着最大的屏幕狂吠起来,凶猛的嚎叫掩盖了电视的音响声,更要命的事发生了,狼狗居然把镜头里的人当做了敌人,要冲上去攻击电视机,这时小枝才对它大喝一声:‘天神’!趴下!它极不情愿地转回头来,又倔强地嚷了几嗓子,才重新坐到地板上。
但它盯着电视机的目光,却是那样凶狠冷酷,小枝禁不住颤抖了一阵。
狼狗安静下来以后,他们又能听到电视机里的讲话了:今天,也是你们的最后一天——想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可以告诉你们——在中年男子冷静的语句中,他们听到三个拖长的汉字:审……判……日…… 这三个字让所有在电视机前的人们胆战心惊。
现在。
我来宣读最后的判决书:你们分别犯有骄傲罪、饕餮罪、贪婪罪、懒惰罪、愤怒罪、嫉妒罪、欲望罪。
数罪并罚,判处终身监禁,立即执行。
不得假释!这段震慑人心的宣判词,从数十台电视机中轰鸣而出,响彻整个家用电器的店铺。
画面中的男子,煞有介事地掏出一份文件,庄重而富有激情地念出来。
他的背景已化做黑色的帷幕,宛如刑事法庭的审判席,而他就坐在最高大法官的位置上,对每一个人作出最后的审判。
这就是天机的审判日?叶萧身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他颤抖着仰起脑袋,视线已飞出喧嚣的店堂,来到大雨滂沱的街道之上,黑夜的沉睡之城,浸泡在雨中的建筑物,几乎每一扇窗户都亮起了灯光;每一台电视机屏幕都已亮起;每一个电器行都在播放同一段画面;每一段街区都能听到那个人的宣判……你是否看到?你是否听到?你是否感知到?沉沉黑夜,狂风暴雨,汹涌而来,你如一只寒冷疲惫的鸟,却找不到可以躲避风雨的屋檐,只能艰难地飞翔在夜雨之中,俯瞰身下星光点点的城市——没有-台电视机没有打开,没有一个显示屏没有闪亮,没有一个喇叭没有声音。
整座城市都已充满那张脸,成为一个中年男子的表演舞台;整片山谷都已充满那个声音,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圣法庭;整个雨夜都已充满了颤栗,成为一个人类世纪的末日审判!末日已经降临!本书来自www.law58.cn免 费txt小说下载站更多更新免费电子 书请关注www.aba da.cn2006年9月30日20点20分。
末日已经降临!整座城市都在播放他的讲话,就连深入地下数米的潜艇内部也不能幸免。
秋秋痴痴地坐在电视机屏幕前,十五岁的少女感到彻骨的恐惧。
她没想到在这个神秘的地下空间里,也能够接收到外面的电视信号,更没想到自己已被判处了终身监禁!末日降临了吗?她回头望着须发皆白的老人,年迈的老爷爷坐在潜艇控制室里,最醒目的艇长座位上,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电视画面里的讲话还在继续,那个中年男子俨然最高大法官,面对镜头气宇轩昂,炯然肃穆不怒自威――这个时间并不是我制定的,很不幸一切的选择都由你们自己做出――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就像一个早已设计好了的程序,一旦启动就无法逃避也无法更改。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只会让你们在面对审判时更加绝望。
所以,请你们感激我的宣判,将你们从无望的幻想中解救出来,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因为这是宇宙间唯一的理性。
十五岁的秋秋看着电视画面,被这位法官吓得步步后退,似乎绝望也缠上了自己心头。
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想起鳄鱼潭里惨死的成立,想起摔死在十九层宝塔之下的黄宛然,想起被大象活活踩死的钱莫争――难道他们也是有罪的吗?他们的心里都没有爱吗?他们因为赎罪而死吗?她本能地摇了摇头,缓缓退到老人身前,被一双苍老却有力的大手搂住了。
别害怕,可怜的孩子。
但老人的安慰并不能解决秋秋的恐惧,她缩到老人怀里问:他――他是谁?一个过去的朋友。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屏幕,看着电视机里的这个男人,听着那些让人颤抖的话语。
老人的目光隐蔽地闪烁着,嘴角微微嚅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电视机里却开始回答女孩的问题了。
现在,我知道你们最迫切的问题是什么――镜头前的男人故意卖了个关子,闭起嘴巴沉默了好几分钟,除了地下潜水艇里的老人以外,电视机前所有的人都心神不宁,仿佛即将要说出谁第一个走上绞刑架。
终于,他轻松地一笑说:我是谁?没错,这是从伊莲娜到林君如再到成秋秋最后是叶萧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请原谅我激动地用了这么长的一个句子)。
是谁?秋秋禁不住又问了一句,好像对方可以通过电视机听到她的声音。
好了,我可以大方地告诉你们答案。
他刚在电视机里说了一句话,却又闭起嘴巴停顿了片刻,这让十五岁的女孩都急死了,哎呀,快说啊!我是神!这就是电视机里的男子的答案,全体的观众刹那间鸦雀无声。
就连笼罩沉睡之城的大雨,也仿佛暂停了三秒钟。
他是神?在地下数米的潜水艇里,充满金属管道的控制室里,秋秋回头看着老人的双眼。
然而,老人异常冷静地回答道: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同一时刻,南明医院。
窗外大雨如注,窗内呻吟不住――童建国感到胳膊撕心地痛,只能拼命咬紧了牙关,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脸色已变得蜡黄蜡黄。
他的目光紧盯着对面的墙壁,一台挂壁式的液晶电视屏,同样也在播放那疯狂的讲话。
瞬间,电视画面像利剑刺入瞳孔,与胳膊同样令他痛楚难忍。
急诊室里充满了消毒药水的气味,地上却留着一大摊新鲜的血迹,还堆着许多外科手术的器具,好像刚刚抢救过一个病人。
一颗扭曲可怕的金属弹壳,正染着鲜血躺在搪瓷托盘里。
在电视机里的讲话继续的同时,痛苦万分的童建国,用嘴巴咬紧了纱带,独自用右手包扎着左臂的伤口。
大雨之夜,送走叶萧与小枝之后,他一个人在急诊室里休息着。
当他感觉体力有些恢复时,便在医院里翻箱倒柜,在外科找到了一些手术器材,又从院长办公室找到一瓶金门高粱酒。
他决定自己给自己动手术,取出深入左臂肌肉的子弹――否则他只能留在这里休息,甚至会葬送掉自己的一条胳膊。
当年在金三角的战场上,童建国也做过这种事――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品,就用酒精和火焰消毒,用军用匕首挖开自己的肉,取出停留在其中的子弹。
若是运气足够好的话,休息十来天就能痊愈。
若是合该你倒霉的话,伤口就会感染发炎,最终可能要了你的命。
还好他的运气一直不错,每次都能从危险边缘死里逃生。
这次依然没有办法麻醉,他先灌下半瓶金门高粱,再把一块毛巾塞到自己嘴里。
用酒精灯和碘酒消毒之后,他的右手握着手术刀,轻轻切开左臂的伤口。
鲜血顿时奔流出来,他只能紧紧地咬着毛巾,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痛楚撕裂了他的神经。
手术刀一直剖入肌肉深处,才找到那枚该死的子弹。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换用夹子钳紧子弹,用力把它拉出了肌肉组织――连带鲜血与少许的神经,扔进了医用托盘里。
整个过程虽然只有几分钟,痛楚却是难以想象的,人毕竟不是钢铁而是血肉。
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只靠着半瓶高粱酒的酒劲,他就给自己进行了外科手术,并成功地取出了子弹――要是换作普通人,别说是痛得休克过去,光自己看一眼就被活活吓死了。
终于,他吐出那条带血的毛巾,毛巾几乎已被牙齿咬烂了,他毫不顾忌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叫声传遍黑夜里的南明医院――连太平间里的亨利都快被惊醒了。
最初的阵痛过去之后,是连绵不断的神经痛,他赶快用药水再给创口消毒,迅速以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
受伤的胳膊不能再动了,用绷带把它紧紧缠起来,吊在自己的脖子下面。
当他靠在黑夜的窗边呻吟时,却看到对面墙上的电视液晶屏突然亮了——是的,童建国看到了那张脸,那张代表神进行宣判的脸。
我是神!电视画面里的男子,直视镜头中气十足地如是说。
整个南明城在他的声音里,安静了三秒钟——世界万物正在聆听他的旨意和教诲。
然后,他在电视里继续说:现在这个世界,正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当然,看得见的战争也远远没有结束,在伊拉克,在阿富汗,在巴勒斯坦。
杀戮从来都没有一天停止过。
世界上没有正义的战争。
也没有邪恶的战争。
更不存在道德标准。
所谓的正义战胜邪恶,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无非是用来自欺欺人的。
一切的原因都在于利益。
因为这就是战争——政治家因为国家与私人的利益。
而驱使己方的炮灰去消灭对方的炮灰。
从这个角度而言,胜利者与失败者之间。
强者与弱者之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此乃物竞天择,战争就是天择的捷径。
事实上也是一种人择。
亲身参加过战争的童建国,倒是觉得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也只有体验过战争残酷性的人,才会如此绝望,如此清醒。
战争就是对我们的审判。
而检控官与法官都是我们自己——从这个角度而言。
是人类自己审判了自己。
你们并没有意识到。
在这场无形的战争之中。
你们已经成为了炮灰。
从来都不会有胜利者。
因为战争本身就是人类的失败。
随着审判书的进一步宣读,电视机画面里的这张脸,显得更加生动而清晰了。
沉睡之城的大雨之夜,南明医院的急诊室,吊着绷带的童建国,用右手托着下巴,冷冷地看着电视里的男子——是的,就是他!多少年过去了,虽然岁月被深深地刻画在脸上,但他永远都不会认错。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了,童建国的胸中莫名激动,仰头长叹了一声。
此刻,电视机里的男子再度宣布——今夜。
就是末日审判!今夜。
就是末日审判!同一时刻,沉睡的别墅,最后的大本营。
窗外,黑云压城,大雨倾盆,竹叶间不断发出剧烈的沙沙声。
窗内,孙子楚快要死了。
二楼的卧室,林君如、伊莲娜、顶顶,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听着镜头前的男子宣读审判书,他已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整个南明城都充满了他的声音。
不,我不信!顶项愤怒地站起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这同样也是天机,但是即将泄露。
电视机里的人停顿了几秒钟,忽然念出一串英文——God’s right hand is gentle,but terrible is his left hand.由于他的英文说得太流利了,大家一上来都没听明白,只有美国人伊连娜才能听清楚,她立刻用中文确译了出来:神的右手是慈爱的,但他的左手却是可怕的。
神的右手是慈爱的,但他的左手却是可怕的。
顶顶皱起了眉头,感觉在哪里听过?这是一首诗:God’s right hand is gentle,but terrible is his left hand——出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伊莲娜一度非常喜欢泰戈尔,高中时还能背诵 《 飞鸟集 》 中的不少诗句,当然也包括这一首。
大家的目光仍紧盯着荧屏,里面的男子却沉吟了许久,仿佛还沉浸在泰戈尔的诗中。
就当电视机前的她们焦急起来时,画面却剧烈抖动闪烁了几下,随后就化做了一片雪花。
啊!怎么回事?林君如心头一慌,紧张地按动遥控器,但无论调到哪个频道都飘满雪花,再也见不到任何信号。
不!不要!她们好像对电视里的审判上瘾了,听不到那个人说话就觉得难过。
伊莲娜率先跑到了底楼,打开客厅里的大电视机,但依然收不到什么信号,随便怎么调都是雪花。
此刻,整座南明城所有的电视机,又重新恢复了黑暗和寂静,只剩下肆无忌惮的大雨,却无法冲刷掉曾经的罪恶。
沉睡的别墅里,三个女子都聚到了客厅,她们恐惧地挤在一起,似乎刚才的审判即将被执行。
狂风从厨房的窗户吹了进来,许多细小的雨点打在她们脸上,伊莲娜和林君如抱头痛哭。
突然,顶顶隐隐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夹杂在大雨声中刺入耳膜。
有人在敲铁门!她随手抓起一把破雨伞,打开门准备冲出去开门。
不要!伊莲娜颤抖着抓住她的胳膊,外面非常危险,也许是审判要兑现了?那就让法官站到我面前来宣判吧!顶顶猛然撑起雨伞,冲入外面弥漫的雨幕,艰难地打开小院子的铁门。
门外黑色的世界里,站着两个阴冷的影子,地下还蹲着一个影子,在这三个影子的背后,停着一辆大汽车的轮廓。
还没等顶顶反应过来,那两个影子就蹿进了铁门。
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叶萧啊!他和小枝开着救护车回来了――顶顶激动地把伞递给他,飞快地跑回大房子。
叶萧、小枝,还有狼狗天神,一起来到底楼的客厅,带着一阵寒冷的风雨,还有医院里死亡的气息。
林君如和伊莲娜看到他们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那条凶猛的狼狗,她们立即被吓得逃上了二楼。
别害怕!叶萧还穿着医院里的工作服,他摸着天神的脑袋说,这条狗不会伤害我们的。
她们胆子太小了――‘天神’,你就乖乖地守在客厅里,不要让坏人进来哦!小枝甩着淋湿了的头发,对她的狼狗关照了一声,便和叶萧、顶顶一起跑上二楼了。
孙子楚还活着吗?X黑衣人X。
黑色的帽子,黑色的眼镜,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还有黑色的夜。
站在巨大的顶棚底下,雨水形成一道整齐的瀑布,在黑夜里轰鸣着倾泻而下。
水幕之外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几排灯光如满天星斗,点缀在无边无际的沉默城市之上。
有些风雨固执地穿透水帘,直扑到他没有表情的脸上,轻轻钻入鼻子上的毛细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突如其来的喷嚏,让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滑稽,于是放声大笑起来。
在大雨的伴奏之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笑得那么响亮,但很快就变成了苦笑,最后消逝为轻轻的叹息。
但淋漓的雨声还在继续,他摘下戴了许久的墨镜,疲倦地将后背靠在墙上。
似乎这的一切都是湿的,透过衣服浸泡着他的身体。
他掏出一个扁扁的金属瓶子,熟练地拧开瓶盖,将瓶口塞进嘴里,仰起脖子喝下一大口——里面装满了上好的洋酒,平时藏在衣服里随身携带。
酒精滋润了他的口腔与舌尖,又经过喉咙灼烧胸口,让他解开衬衫扣子,大口喘息了起来。
是的,他的名字叫X。
这是他的许多个名字里,他自己最最厌恶的一个,也是使用最多的一个。
X——但这确实是最贴切的一个,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他的人生就是一个X ,起点是 x ,终点也将是 x 。
他始终眯着眼睛,面对烟雾弥漫的雨幕,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拿起瓶子又灌下一口,神经稍微麻醉了片刻,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很多年前,当他还是少年的时候,总是整夜麻醉自己。
他没有办法继续读书,也没有其他的出路,终日拎着拳头和酒瓶,浪荡在南方炎热的街头。
他的家乡在海边,是个有名的偷渡客之乡。
有一天,他的舅舅从太平洋另一端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去那里做事。
一个月后,父母给他凑了几万块钱,他便坐上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轮船。
在唐人街的第一年,他躲在中餐馆里端菜刷盆子,为了偿还父母为他借下的债务。
时常会有移民局的官员过来抓人,他就在迷宫般的街道里东躲西藏。
后来,他又因为喝酒而与人打架,结果打伤了一个老大的儿子。
自然,他被抓起来打个半死,像流浪狗一样被抛弃在街头。
中餐馆的老板不敢再雇佣他了,他受伤了也不敢去看医生,一个人躲在贫民窟的破房子里,呻吟着忍受伤痛。
后来,有两伙人发生了枪战,他亲眼看着一个黑人被乱枪打死,陈尸街头却没有人来管。
在警察赶到凶杀现场之前,他偷偷藏起了死者的手枪。
他带着手枪去向别人复仇,只是想要吓唬一下他们,顺便狠狠揍一顿了事。
但没想到遭到对方激烈的反抗,他的手枪一不留神走了火,子弹钻进那个人的心脏,便再也不会跳动了。
他很快被警察逮捕了,作为二级谋杀罪的非法移民,判处了十七年的监禁——这段日子成为了他最悲惨的记忆,其中不乏被一群男人轮奸,尽管他每次都能打倒那些家伙,但毕竟势单力孤,就连监狱看守也不放过他。
两年后的一个早晨,他突然从监狱里消失了——警方动员了成百上千人迫捕他,却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这次成功的越狱,使他进人了另一种人生,并为他赢得了X这个名字。
他成为了一个职业杀手,变得越来越冷酷无情,像机器一样去杀人。
仿佛死在他枪下的不是生命,而只是一堆木头和液体。
许多年来,他再也不和国内的家人联系了,也不再有任何一个朋友。
他甚至断绝了女色,不再有人能对他产生诱惑。
他永远独来独往于世界各地,没有固定的房子和联系方式,只通过一个邮箱接受客户的订单——杀人的订单。
几个月前,他接到一个新的订单,而订单的内容却不是杀人。
犹豫再三之后,一架直升飞机带着他降落在大西洋中的一座小岛上,在那里他见到了……20:40雨夜。
大本营。
自从早晨带着小枝逃出这里,叶萧就已准备好不再活着回来了,现在起码不缺胳膊少腿,他自觉已非常走运了。
孙子楚?顶顶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有。
叶萧和小枝跑上了二楼卧室,看到孙子楚还躺在床上,板着一张死人的脸毫无生气。
该死的家伙,你可不要死啊!虽然这句话明显是个悖论,叶萧还是扑到他身边,着急地拿出血清,我来救你的命了!啊,血清来了!林君如这才起劲了,抓着孙子楚还未冰凉的手说,快点给他注射啊。
小枝拿出了一套注射器,小心地打开血清瓶子,将这些救命的东西,注射到孙子楚的体内。
要全部打进去吗?我看他快没命了!不,这些注射量已经足够了。
小枝注射完就将器具都收好,像是还要给其他人注射似的。
别吵了,孙子楚这家伙的命很硬,但愿他能够化险为夷。
其实,叶萧自己心里也完全没底,就靠这瓶小小的血清能救孙子楚的命吗?这时林君如才安静了下来,坐在床边轻声说:谢谢你们了。
叶萧却感到有些古怪,她怎么像是老婆在照顾老公呢?不知孙子楚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掳获了她的芳心。
当一个男人面临生命危险之时,能有女人在身边如此死心塌地地照顾,也算是没有白活了一场。
此刻,窗外的大雨仍然滂沱而泻,整栋房子都被雨声和湿气所笼罩。
孙子楚仍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血清正在他的血管里流动。
林君如坐在床边摸着他的脑袋。
伊莲娜魂不守舍地盯着飘满雪花的电视机。
顶顶站在窗边,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枝又变得像个高中生似的,退到卧室角落里一声不吭――这里本就是她死去的父母生前的卧室。
天神依旧守在底楼的客厅,忠诚地履行着一条狼狗的使命。
除了胳膊受伤的童建国,旅行团的人终于重新汇合了。
叶萧扫视着每个人的脸,虽然她们的表情各不相同,但所有人都已陷入末日般的绝望。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痛苦不堪地坐倒在沙发上――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是心底的无助与内疚。
低头沉默了许久,雨点密集而沉重地打在窗上,他突然颤抖着闷声道――对不起,我不是先知摩西,我拯救不了你们,无法带你们出埃及渡红海!这句话让大家都很惊讶,叶萧怎会想到《圣经·旧约》里的摩西?从小就读过圣经的伊莲娜轻声道:你当然不是摩西,而我们也不是流浪的犹太人。
不!是我太没有用了,我简直是个废物!我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闷了,始终不肯抬起头来,对不起!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就像当年死去的雪儿,我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救不了。
不管今天是不是末日,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吧。
顶顶冷冷地告诫叶萧,希望他不要丧失信心,你们继续聊吧,我现在困得要命,要去楼上休息一下了。
说完她独自走出二楼卧室,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中,也不再想过问叶萧身上的伤了。
顶顶的离开让气氛更加尴尬,大家沉默了半分钟后,林君如从床边站起来,盯着缩在墙角里的小枝: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二十岁的女孩怯生生地回答:我能说什么?但是,小枝现在的这副表情,连叶萧也感到有些厌恶了。
怎么一眨眼就从制服诱惑美少女,变成了乖乖的邻家小妹妹?这里的一切都太蹊跷了,你们看到刚才的电视了吗?童建国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我们当中的关键就是你!林君如越说越气愤,仿佛孙子楚就是被小枝下毒的,小姑娘,请不要再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我能够想象你背后的嘴脸——或者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小枝这才抬起头来,淡定而从容地回答:你们都讨厌我?恨我吗?是的,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请立刻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林君如的话音刚落,还没等小枝回答,她就转头看着叶萧说,你不要再庇护她了,尽管我要谢谢你们,带回了救命的血清。
至于这瓶血消是如何从童建国手中拿到的,她实在是来不及问清楚了。
我——叶萧忿忿地走到窗前,刻意同小枝拉开了距离,请不要这么看着我!林君如点点头命近了小枝,此刻不再有叶萧的阻挠,可以无所顾忌地审问她了,快点把真相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欧阳小枝。
我不管这个名字是真是假,你到底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城市里?然而,她倔强地扬着头却不说话。
审问却一刻都停不下来:一年前的‘大空城之夜’发生了什么?叶萧和伊莲娜都不再说话了,小枝也沉默了好几分钟,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我不能说。
该死的!说啊!大空城之夜——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天机·第四季》完整版 第七章 惊人的发现不能说的秘密。
但在末日的今夜,一切都可以说了,不会再有秘密。
包括被封闭在密室中的玉灵。
她依旧躺在那张大沙发上,白色的灯光笼罩着她全身,地上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饭盒――诱人的香味缓缓飘了出来,让沉睡中的她鼓动鼻翼,深呼吸着睁开双眼。
她醒了。
也不记得刚才睡了多久,但双手双脚都有了力气,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
她推了推房间的铁门,却是出乎意料地结实。
她再用力拍打这扇门,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回头才看到那个饭盒,打开一看是新鲜的饭菜,口水自然掉了下来――已经连续一周吃真空包装食品了,这顿新鲜菜无异于山珍海味。
虽然,第一反应也想到是否有毒?但玉灵管不了那么多了,腹中早已唱起空城记,抓起饭盒和勺子就吃起来。
不消片刻就已风卷残云,来不及抹去嘴巴上的油,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肚子,却忧伤地叹息了一声:干吗不让我继续受苦?不,这不是你的命运。
铁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标准的泰国北方话。
又是他!那个五十出头的神秘人,乌黑的头发有神的双目,居然自称是她的父亲。
你――怎么又来了?但玉灵知道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苦笑着问,那我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你会得到幸福的。
我不相信,我只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从小在山区的村子里长大,没有人疼也没有人爱。
念完中学只能去城里打工,因为学过中文就当了导游。
我没有钱买好的衣服,也没有钱让自己住好的房子,拿到游客给我的小费,还要给村子里的人们还债。
我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如果能嫁给一个好男人,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神秘的男子走到她跟前,看了看地上的饭盒,语气柔和了许多:晚餐如何?她怯怯地点头道:谢谢。
玉灵,请你听我说――他轻轻地坐在了她身边,直视着她的眼睛,因为你的生命,是我赐予的,所以我知道你的命运是什么。
不,我没有爸爸,我不会相信你的。
她依旧执拗地别过头去,双手紧紧抓着衣服的下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亲母亲,你也不例外。
那请你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谁?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
看着我的眼睛!他又一次以命令式的口吻说话,逼迫着玉灵回过头来,你的父亲没有死,现在他就坐在你的面前。
她不敢再说话了,但目光没有再挪动,看到对方的眼神里闪烁着什么。
神秘的男子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我的女儿,那么多年以后才让你见到我。
其实我也不愿意这样,但这就是无法抗拒的命运。
你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了不起的人――特别是你的母亲。
她叫兰那。
是的,她是罗刹之国最后的公主。
他的眼睛有些发亮,但又哀伤地长叹一声,那么你的父亲呢?你一定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吧!知道又能怎样呢?改变自己的命运――你知道你出生在哪里吗?玉灵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
南明城。
就是这里?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沉睡之城,但她感到后背心有些瑟瑟发凉,仰头看了看沉默的天花板。
是,1985 年的佛诞日,你出生在这座南明城中,就在南明医院的产房外,我听到了你的第一声啼哭。
耳边似乎响起婴儿的声音,让玉灵颤抖着缩紧了身体。
父亲继续说道:你是我的女儿,玉灵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我和你妈妈都非常爱你。
但那一年遇到了意外,我决心彻底改变这座城市,为了自己也为了全体南明的市民。
然而,南明城的执政官——马潜龙,他坚决不让我这么做。
在最要紧的关头,我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也为了挽救整座城市,选择了铤而走险!你做了什么?我效仿二战德国军官史道芬贝格,像他进入狼穴希特勒一样,我在与马潜龙开会的时候,悄悄将炸弹安放在桌子底下。
我离开不久定时炸弹就爆炸了,但历史竟然又一次重演,马潜龙奇迹般地死里逃生,仅仅受到轻伤,他的两个老部下则做了替死鬼。
我刚刚要开始发动兵变,马潜龙就对全城发表了广播,我的七名亲信被相继逮捕,我本人冒死逃出了南明城。
玉灵皱起了眉头:你丢下了我的妈妈?对不起,我连与你们母女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我的计划在几个小时内就被粉碎,全城戒严对我进行大搜捕,我能够悄悄地逃出南明城,已经算是非常命大了。
我从此告别了南明城,再也没有你和你妈妈的消息了,我甚至怀疑你们遭到了马潜龙的报复,被他抓起来杀害了!现在看来是我猜错了,马潜龙的气度没我想象中那么小,显然他饶恕了你们母女,让你们活着离开了南明城。
那妈妈为什么不带着我来找你呢?她巳经有些将信将疑了,父亲略显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说:你要知道,我逃出南明城时身无分文,就连一张合法的证件都没有,前半生的奋斗全部付诸东流了。
我与你妈妈完全失去了联系,也根本不奢望她能带着你出来。
当时我独自流浪到曼谷,搞来一张假护照就去了香港。
你妈妈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也许她仍然眷恋故乡的大山,不愿意去繁华的城市生活,或者厌倦了权力与金钱,所以带着你到小山村里去隐居了吧。
这……这一切……都是 ……真的吗?现在,我是这里主宰一切的人,又何苦要来骗你? 他仰头吁出一口长气,搂着玉灵的肩膀,超过二十年了,隔那么久我才回来——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我见到的只是一座沉睡之城!也许一年之前的磨难,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注定了吧!不要碰我!玉灵还是感到很不习惯,从他的手中挣脱了开来,躲在房间的角落里,你又是怎么认定我是你女儿的呢?回到大本营。
外面的雨,丝毫都没有减弱的意思,整栋房子似乎都在风雨中飘摇,就连脚下的地板都发出嘎吱的声响。
顶顶匆匆跑回小阁楼里,只感到浑身疲倦。
还好天窗被她关紧了,屋顶响着大雨的轰鸣。
她深呼吸着坐倒在杂物堆中,昨晚自己与小枝、叶萧三个人在此度过,不知道今夜又将怎么挨?估计楼下还在审问小枝,这下叶萧大概挡不住了吧,至于他们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她已经丝毫都没有兴趣了。
就在她闭着眼睛要睡着时,胳膊却碰到了什么东西,她恍惚着低头一看,却是一台老式的无线电收音机。
顶顶将它搬了出来,收音机个头非常笨重,身后拖着一根电线,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种矿石收音机在几十年前很常见,可能算是这栋房子里最古老的电器了。
既然电视机都能收到信号了,那会不会还有电台的信号呢?想到这她立刻插上电源,收音机很快亮了起来。
顶顶兴奋地擦去它表面的灰尘,用手调整收音机的频率,有一根标尺在数字线上滑动着,同时喇叭里传出嘶哑的声音。
古老的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让顶顶的心脏几乎蹦了出来。
她赶紧坐下来摆弄标尺,虽然喇叭里都是些沙沙声,但有一种规律性的声波,在嘈杂的电磁波中渐渐清晰。
标尺一格格地滑动,电磁噪音则在逐步减少,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终于,她听到了什么声音,虽然在电磁背景中还很模糊,但可以分辨出是有意义的信号。
标尺轻轻地固定了下来,顶顶已经听了出来,那是某种规律性的旋律,更确切地说是音乐!收音机里的音乐——背景的嘈杂声己经淡去,她能够清楚地听到,是一段悠扬的电子音乐,搞不清是什么旋律,也搞不清是怎么制作出来的,但与现有的所有音色都很不同。
此刻,阁楼里充满了收音机的音乐声,就连屋顶上的大雨似乎也与之绝缘了,只有遥远的电磁波不断渗透进来,刺激着矿石收音机发出声音。
顶顶依旧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也无法判断是由何种乐器演奏的。
这旋律实在太独特了,不属于如今的任何一种风格,只带着某种神秘的色彩,时而低吟浅唱,时而剧烈起伏,紧紧地揪着听者的心。
这段曲子持续了好几分钟,突然听到了一个男子的歌声——我在四处流浪看不清路程我在人间歌唱听不到掌声来到一座座城市一个个舞台看到一张张面孔一次次独白我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不知道人有多少心有多深满身伤痕满手寂寞满脚泥泞满脸无奈满眼泪水满心寒冷我弹起我的琵琶我的吉他我的痛我唱起我的前生我的来世我的梦走吧走吧一路的风尘走吧走吧一路的风尘这首歌唱得苍凉而豪迈,宛如歌手真的在人间流浪,抛弃了一切却满身伤痕。
在这与世隔绝的沉睡之城,末日来临的大雨之夜,从电波里听到这样一首中文歌,顶顶一阵其名地激动,抓着古老收音机的手在不断颤抖。
一曲终了,电波里稍微出现了一些杂音,但很快听到一个富有磁性的女性嗓音——听众朋友们。
各位晚上好,这里是月球广播电台。
‘天籁之声’节目。
我是主持人小蝶。
刚才给大家播放了一首老歌《 流浪 》,这首华文经典金曲诞生至今,已有将近四十年的历史,但仍被许多歌手翻唱。
最近‘地球男生’选秀大赛冠军得主,也是依靠重新演绎这首老歌而一举成名。
顶顶听到这心里嘀咕,这首 《 流浪 》 怎么从来都没听过呢?也从来没有这种风格,难道是当年的港台老歌?电台里放了一段奇怪的音乐,接着又是主持人说话了——今天是 2046 年 9 月 30 日。
这是来自月球的电波,我们在月球城的传媒中心。
为你们发来遥远的祝福。
2046?顶顶一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当她听到这是来自月球的电波时,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的确是恍如隔世——她并没有听错,这是2046年的中文电台广播,那时月球已成为中国人的殖民地,大批剩余的中国人口移居月球,这也是第一个从月球地球进行广播的电台。
天机的世界里,沉睡的城市中,大雨倾盆的夜晚,电波自 2046年的月亮穿越而来。
九点钟,南明医院。
急诊室里的电视屏幕闪着雪花,童建国已经可以走动了,左臂吊着厚厚的绷带,血已经完全止住了,但肌肉还不断传来阵痛。
他看着窗外的大雨,内心已燃起了熊熊烈火,不能再坐在这里等死了。
他知道那个人就在这里,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那个人,必须去把他找出来!童建国走出急诊室,去医生的办公室转了一圈,找到手电筒和没启封的电池,还有一件雨衣。
他艰难地把雨衣套在身上,带着装好电的手电筒,悄然走出死寂的医院大楼。
再见,太平间!再见,亨利!冲出大楼就是骇人的雨幕,全身套在雨衣里的童建国,忍着伤痛走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那辆黄色的现代跑车――下午他开着这辆车来到医院,明明记得把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
对,一定是被黑衣人×开走了!童建国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才想起自己的左臂吊着绷带,只剩一条胳膊肯定没法开车。
雨衣罩着他走入黑夜,虽然四周都难以看清楚,他仍然找到了前往警察局的路――离这里并不是很远,他曾经两次经过那里。
独自在大雨中步行了十分钟,果然找到了沉默的警察局。
他大步闯入二楼的办公室,打开没有上锁的保险箱,找到了一把手枪,还有几十发子弹。
先将子弹一一装入弹匣,再打开保险试了一枪――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警察局里,童建国对它非常满意。
因为一只胳膊还被吊着,他便找出一个警用的枪袋,将枪绑在腋下的位置,这样便可以像警察那样拔枪。
披着雨衣藏着枪走出警察局,他并没有回大本营或其他地方,而是径直走向附近的一条街道。
他记得下午开车来医院的路上,瞥见过一个通信器材商店――果然,他很快找到了那里,店门闪烁着霓虹灯,在雨夜中格外醒目。
童建国闯入电铺之中,打开里面所有的灯,找到许多电子通信器材,其中不乏最专业的设备。
这些器材虽然不能与外界联络,却可以探测周边数百米内的电磁信号――这是多年的野战经验告诉他的,当初在金三角内战的时候,他就用这种方法找到目标,准确狙击了敌方的老大。
虽然左手不能使用,但他动作还是很熟练的,几分钟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电磁信号装置。
他用右手拎着这个家伙,回到茫茫的雨夜之中。
刚走出几步远,机器就显示了强烈的电磁信号,就算大雨也无法干扰它们。
童建国的心跳加快,不知是否有电磁波的干扰。
继续往前走了几分钟,让他感到异常吃惊的是,整个城市都充满着电磁波,必定有不少电子设备正在工作!沉睡之城,其实并没有沉睡,那些跳动的神经,只是人们的肉眼无法看到而已。
他找到一个电磁信号最密集的方向,循着机器的指示往前快步走去。
穿过几条大雨弥漫的街道,有的道路排水系统不畅,积水已经淹到了他的小腿。
终于,童建国望见了体育场高高的看台。
顶棚闪着白色的灯光,穿破苍茫的雨幕刺入他眼中。
手中的机器反应越发强烈,所有的电磁波都指向那里――体育场!大雨掩盖了他的踪影和脚步声,使他顺利地来到球场外沿。
这是整个南明城最大的建筑,硕大无比的看台和顶棚,让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的渺小。
雨衣中的童建国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了――全城的电磁波都来自此地,若不是地下有巨大的磁场,就一定埋藏着什么蹊跷!现在已不需要那简易的机器了,童建国将它放到边上,再脱下沉重的雨衣,悄然闪入看台下的通道。
吊着胳膊上的绷带,小心翼翼地穿过通道,走进宏伟的体育场内。
脚下是红色的跑道,前方是宽阔的足球场,四周则是密密麻麻的座位。
大草坪上疯长着野草,仰起头如瀑布降临――顶棚上射下无数灯光,照出一个大雨中的辉煌世界。
这是一个标准的灯光球场,仿佛仍在进行着一场足球比赛,只是看台上的观众们已瞬间消失。
真的消失了吗?同时,同分,同秒。
再把镜头移回我们的大本营。
孙子楚醒了。
二楼卧室,小枝仍然不愿说出秘密,林君如也不敢真的对她动粗。
叶萧和伊莲娜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却没发觉床上的孙子楚已睁开了眼睛,直到他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
林君如第一个反应过来,回头扑在了他的身上,其他人也都围拢了过来。
孙子楚的脸色依然苍白,但能够缓缓地眨眼睛,嘴里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
伊莲娜赶紧端来一杯热水,但小枝示意要等会儿才能给他喝。
叶萧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这家伙,还记得我们吗?孙子楚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但还是说不了话,只能用力眨了眨眼。
没错,他认得我们。
林君如激动地抱着他的头,脸贴着他的脸,期望他能逃过这一劫。
会不会是条件反射呢?伊莲娜悲观地说了一句,但即刻被林君如斥退了:不要乌鸦嘴好吗!孙子楚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下巴也往下点了几下,看来这家伙到这时候还在嘴硬。
他只要能够醒过来,就说明血清已经起到了作用,体内的毒素正在逐渐排出。
小枝根据妈妈告诉她的知识说,但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最好能送到医院里去治疗。
可这里的医院只有死人没有活人。
林君如苦笑了一声,又贴着孙子楚的耳边说,你渴了吗?孙子楚果然又点了点头,她立刻将水杯端来给他喝下。
这时,顶顶也从阁楼下来了,她刚想告诉大家——自己收到了 2046年的月球中文广播,便看到电视机荧屏闪烁了一下。
接着画面便替代了原来的雪花,同时音箱里响起了一连串的英文。
聚拢在孙子楚身边的人们,马上转头对准了电视机,就连孙子楚也在恍惚之间听着。
电视画面仍然是新闻演播室,左上角有个龙形的台标,女主播依然是以前中国著名的主持人,她面对镜头用英文侃侃而谈――观众朋友们,全世界都在关注的‘天机’事件,现在又有了最新的进展,请看来自现场的画面――这下大家都听到了声音,虽然除了伊莲娜以外,只能理解大约一半的意思,但还是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画面切换到一个专题片头,赫然是叶萧、孙子楚、顶顶等人的照片。
在一连串快速的英语解说中,他们看到了一个奇异的镜头:是他们自己!没错,在卫星电视直播的画面里,出现了他们自己的形象,而且就是在这个房间里!镜头是从某个特别的角度拍摄的,斜向拍出整个房间,当中的大床上躺着孙子楚,他的身边是林君如和小枝,而叶萧、顶顶与伊莲娜正站在电视机前。
面对电视画面里的自己,叶萧惊讶地站起来后退了几步,而镜头里的自己也是同样的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心跳骤然加快的他,捏紧了拳头走向电视机,画面里的自己同时也走向电视。
这根本就是现场直播,面对全世界的卫星直播!看着自己在此时此刻的动作,所有人都已面面相觑,惊慌失措地逃向房间各个角落,以躲避被镜头摄入画面。
该死的,有人在监视着我们!摄像机就安在这个房间里!叶萧愤怒地大喝起来,也不管身上的伤口了,仰头看着房间的天花板,缓慢而仔细地环视一圈。
同时,他也用眼角余光瞥向电视,直到发现自己正面对着镜头。
镜头就在眼前!21:40大雨如注。
体育场继续被雨声覆盖着,灯光穿透雨幕打在他的脸上,宛如舞台上的灯光。
但他不是男主角。
谁都不是。
就在童建国将要转身之际,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腰。
他知道,那个东西的名字叫枪。
所以,他不能乱动。
而且他也能够猜到,是谁正在用枪顶着自己的后腰。
他猜的没错,是黑衣人――×。
你真厉害!我以为你还在太平间里,变成了一具僵尸。
黑衣人在他身后轻声道,手枪纹丝不动地顶着他。
我真的老了,如果再年轻十岁的话,我绝不会让你到我身边五米之内。
是啊,你的听觉和嗅觉都下降了,还有这大雨声掩盖了我的动作,加上你已经受伤了。
五十七岁的童建国,看了看自己吊着的左臂,苦笑了一声:你的评价还算是公正。
胳膊怎么样?托你的福,我已经把子弹取出来了。
是自己做的吗?我记得这里可没有医生。
童建国镇定自若地回答:是的,但谁让你把我关在太平间呢?那可是在医院里面,有很多手术设备。
在这球场看台的一角,不断有风吹着雨落到他们身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对峙着,只是前者的生命握在后者的枪口上。
你知道吗?找真的不忍心杀掉你。
而我根本就不想杀你。
童建国冷冷地吐出一句,他的右手仍然不敢动弹, x 的子弹随时都会射出来,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好的,尽管我不能为你回答什么。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因为这本来就没有意义,但我想知道你在为谁服务?x 摇了摇头说:对不起,你知道我不能说的。
好吧,但我己经猜出来他是谁了!童建国自信地点了点头,目光掠过模糊的雨幕,射到对面遥远的看台。
真的吗?现在何必要骗你,我还想知道这里有多少人,除了你以外。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说。
嗯,你非常敬业,确实是个好手。
他停顿了几秒钟,深呼吸了一口气,就和二十年前的我一样。
x 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以前也是干这一行的。
干吗还不动手?你在催我吗?他反倒讽刺了一句:你在英雄相惜吗?我听不懂。
快点动手!终于, x 的枪口微微抖动了一下,不是因为他要扣动扳机了,而是因为他有些恐俱了。
恐惧是人的致命伤, x 立刻就得到了报应。
当童建国感受到枪口的颤抖时,便顺势向前面的座位趴下。
果然枪声没有响起来,童建国已俯卧在了台阶上。
黑衣人x刚要把枪口朝下,童建国便已翻过身来,一脚飞踹向他的腰眼。
枪口再一次沉默了,因为它已脱离了主人的手指。
枪的主人已被踢倒在地,他刚刚挣扎着爬起来,又被童建国那依旧强悍的右手打了一记重拳。
整个人已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后面的栏杆上。
紧接着胸口又挨了一脚,这下他彻底翻下看台,坠落到数米深的阴影中去了。
偌大的看台上,再次只剩下一个人了――吊着绷带的童建国。
毕竟是年岁大了,他靠在座位上喘了几口粗气,才倚着栏杆往下面望去,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
管那个黑衣人是死是活,既然×没有开枪把他打死,何必要对人家赶尽杀绝呢?刚才的这番剧烈搏斗,让他受伤的左臂又疼了起来,但心情却畅快了许多,看来当年的功夫还没有废掉。
其实,童建国本来是没有机会的,只是因为×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又看到他吊着一只胳膊,所以对老前辈轻敌了。
刚才的那一番对话,他甚至还有些喜欢×了,确实是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不需要再多想了,童建国忍着胳膊的疼痛,沿着看台走了半圈,忽然发现有扇小门里亮起了灯光。
他缓缓推开门走进去,前面是一条往下延伸的楼梯。
这回他小心地将手放在腋下,随时都可以把枪抽出来,悄无声息地走下了楼梯。
另一个世界正在等待他。
依然――同时,同分,同秒。
再把镜头移回我们的大本营。
所有人都在二楼的卧室,电视机里放着此刻他们的画面,而镜头就在叶萧的眼前!但他并没有看到镜头,那是天花板与墙角之间的夹角,只有白色的涂料在那里。
你们有没有感到奇怪?几个墙角里都有许多灰尘和蜘蛛网,只有这一个角落非常干净。
顶顶突然提醒了大家一句。
叶萧搬来一个柜子,爬上柜子摸了摸墙角,感觉确实有些古怪。
他再用力拉了拉墙角,竟把一大块涂料拉了下来――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涂料,而是一层特殊的薄膜,从外往里看是白色涂料,从里往外看却是全透明的,就像一块干净的玻璃纸。
而在这层薄膜的里面,隐藏着一个专业的摄像机镜头!一只无所不能的眼睛。
大家都看到了这只眼睛,这只眼睛也直勾勾地瞪着他们,并把他们此时此刻的表情,传递到全球卫星直播的电视画面中。
惊人的发现!叶萧把脸凑到了摄像镜头前,电视画面里也只剩下他的脸了,由于距离镜头太近了,他的脸在画面中有些变形,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
作为一名警官,安装摄像监控探头,也是一种常用的技侦手段。
但这台摄像机相当先进,绝不是监控探头那么简单。
它的镜头焦距可以自动调节,还带有红外夜视功能,就算在黑暗环境中也可以拍摄。
它装有声音采集的系统,背后有复杂的电线,可以从远程实施控制拍摄,与摄影师实地操作没有区别。
用它拍摄出来的效果,相当于最专业的摄像机,完全可以用作电视剧的画面。
电视机的屏幕里,始终显示着叶萧的脸,甚至还有他的手在摆弄镜头。
他打开摄像机后面的凹槽,想要仔细查看里面的电线情况。
突然,电视画面一下子消失,转眼切换到了新闻直播室里――显然电视台不愿再播放叶萧检查镜头的画面了。
大家又把目光对准了电视,叶萧也从柜子上爬了下来,只见女主播的神色有些慌张,但她很快就调整了回来,镇定自若地面对镜头用英文说――叶警官为什么要检查镜头呢?也许他是觉得不该让自己看到这些画面。
但无疑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特意要和我们的观众有个互动,我感觉在他冷漠的表情之下,还隐藏着一颗富有幽默感的心。
伊莲娜是完全都听懂了,却更加迷惑不解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吗?你在怀疑我吗?叶萧自己也听得云里雾里,便勃然大怒起来,不,我可没有什么幽默细胞!更不是在和谁开玩笑,哪有什么观众啊?电视画面变成了NBA的比赛场,科比.布莱恩特穿着NIKE鞋开始扣篮,原来是进入了插播广告的时间。
趁着这个空档,顶顶大声喝道:你们都冷静一下吧!这到底是什么电视台?宇宙之龙卫星电视台――中文简称‘龙卫视’。
伊莲娜坐下来回答了,她在美国还常看这个卫视的新闻节目,总部在洛杉矶,主要面对亚太地区,最近几年发展非常快,以十几种语言在全世界范围内播出。
‘龙卫视’ ? 守在床边的林君如也想起来了,在台北还能接收到这个台,怪不得他们会去采访我的爸爸妈妈。
广告画面还在继续,叶萧低头沉思了几秒钟,突然冷冷地说:我敢打赌,这栋房子里绝对不止一个摄像机!说完他马上冲出去,跑到隔壁的书房里面,再一次仔细检查天花板与墙角,却投有发现任何异样。
但他又盯上了高大的书橱,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翻了下来,结果在最高一排发现了摄像机——极其巧妙地隐藏在书与书的缝隙间,再用一张外面看起来是书脊,里面却是透明的薄膜封起来,就算是正面看到也不会被怀疑,简直是藏得天衣无缝!同样是一个专业的摄像机,具有自动调焦功能,也能在没有灯光时红外拍摄,复杂的电路安装在书橱后部,连接着房间内本来的电线系统。
顶顶和伊莲娜都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又去三楼的房间——那是小枝本来的闺房,三双眼睛共同搜索,费了好大的劲才在窗帘后面,发现了一台更加隐蔽的摄像机,同样由伪装薄膜贴起来,就算把窗帘全部拆掉,也未必能够发现它。
叶萧重重地咒骂了一句,仿佛在这些摄像镜头面前,自己早就被剥光了衣服,向全球的电视观众展示。
紧接着几个人分头去找——顶项在阁楼里发现了摄像机,伊莲娜在底楼的厨房也发现了,叶萧在客厅的玄关上面,发现了一个俯角的摄像机。
但他还是不够满足,又在客厅的大电视机柜里,发现了一个仰角的摄像机,居然藏在 DVD机器里面!昨晚他们使用这台 DvD 的时候,还没发现里面有个摄像机,可见隐蔽褥有多么巧妙。
设计这些摄像监控的人,简直是个侦察或者犯罪的天才!最令他们感到愤怒的是,叶萧在卫生间的镜子里,发现了一个摄像机。
原来这是一面特殊的镜子,反面竟然是全部透明的,摄像机就安装在镜子后面,可以肆无忌惮地摄下卫生间里的全部。
女生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后,都感到彻骨的侮辱和羞耻,她们捡起杯子酒瓶等家伙,把卫生间的镜子和摄像机都砸得粉碎。
尤其对于美国人伊莲娜而言,这根本就是下三滥的犯罪行为,严重侵犯了身体的隐私。
沉睡的别墅,并没有沉睡。
整栋房子到处都安装了摄像机,宛如一个巨大的摄影棚,而他们都在无意识中成为了演员!这些惊人的发现让他们都濒临崩溃,连同窗外的大雨似乎要将人彻底埋葬。
回到二楼卧室,林俊如指着小枝的鼻子说:为什么只有你不说话?因为你一切都知道是吗?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你知道这里装满了摄像机,所以故意把大家引到这里来!面对这个严重的指控,小枝却不置可否地退出房间。
但是,这回叶萧也不会放过她了,在楼梯口拦住了她,沉下脸说: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她被迫张开了嘴,却欲言又止。
说!叶萧往墙上重重地砸了一拳,甚至将灰尘从楼顶震了下来,胳膊上的挫伤也更疼了,这里是你的家,也是你布置的一个陷阱,把我们都暴露在镜头底下,是不是?不,这些不是我做的!虽然她开口为自己辩解,但也没有否认自己并不知情。
狼狗天神警惕地跑了过来又把林君如吓回了二楼房间。
但叶萧并不俱怕天神,继续追问道:那是谁干的?你们已经看到他了!谁?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小枝也紧张地咬粉嘴唇,好吧,你要知道真相是不是?那我就告诉你——其实不单单是我的家里,整个南明城都已装满了摄像机!22:00体育场。
童建国已经听不到巨大的雨声了,四周变得坟墓般寂静,只有一条深深的楼梯,在白色的灯光照射下,难道要通往地狱的第十九层?他的左臂还吊着绷带,右手始终放在腋下的位置,每走一步几乎都踮着脚尖。
已经走了好几分钟,这道楼梯似乎永无止尽,让他想起罗刹之国深深的甬道。
难道还会发现什么古老的宝藏?突然,楼梯变成了平地,一扇大门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门是被锁上的,但这难不了童建国。
他从口袋里掏一个小玩意,仅用一只健全的右手,便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锁。
他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发现里头是个高大的空间,几米高的天花板上,吊着无数明亮的灯,把体育场的腹腔照得宛若白昼。
这里用简易的塑料板隔成很多小空间,就像是某个大型展览会的现场,每个小空间就是一个参展单位。
他低着头从边缘走过去,果然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墙边开着男女卫生间,门口的垃圾箱里堆得满满的,说明这里有人在生活或工作。
童建国悄悄走到一个隔间后面,透过缝隙往里面窥视。
他看到有两个人坐着,面对着几台电脑工作,还有几部监控录像的屏幕,但看不清里面的画面。
其中有个人转过身来,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是一个光头的黑人。
他用美式英语和旁边的人交谈――四十多岁的白种男人,挺着一个巨大无朋的肚子。
他听不懂那两个人在说什么,便又摸到另外一个隔间里,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电视屏幕,在播出着一档英语新闻节目。
屏幕底下摆着许多机器设备,上面镶嵌着一些小屏幕,旁边是几台控制电脑,后面有密如蛛网的电线和插座。
这里所有的设备和摆设,都说明是一个电视转播中心――许多大型国家比赛,都有这种器材设备,尤其是闭路电视系统。
这时有脚步声靠近了,童建国急忙躲到屏幕后面。
他看到一个年轻人走进隔间,那人长着一副中国人的面孔,他拿起电话说了一串英文,挂下以后坐在电脑前,不知在处理什么东西。
年轻人看来来非常疲倦,他戴上耳机靠在座位上,就这么闭目养神起来。
童建国便轻声地摸出隔间,回到外面的大厅里。
迎面又走过来几个影子,他立即闪到角落的阴影中,从侧面看到了那些人――穿着特别的工作服,从头到脚都包裹了起来,消防队员似的只露出一张脸。
他们中有两个白人一个黑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泰国人。
这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脱下工作服,表情都有些凝重,彼此用英语低声交谈。
这条走道像是必经之地,很快又走过来两个人,居然还是一男一女,两人都长着中国人的相貌。
那个男的三十多岁,说着一口标准的汉语普通话,而女的则带有明显的港台口音。
但两人交流起来没什么问题,童建国听见他们几次说到了末日两个字。
那个女的紧张地问道:TOM,我感觉这是最后一夜。
老板说过这样的话吗?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谁都已经猜到了。
但愿如此!那男的疲惫已极地仰头叹息一声,快点结束这场噩梦,让我们回家去吧!两人说着说着就拐弯消失在岔路口了,童建国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看到他们分别走进两个小房间。
他不敢跟到房间里面去,只是在外面走了几步,发现十几个这样的简易房间,统一搭建在大厅的一侧。
他轻轻地打开其中一间,还好里面没有人――屋子里有简易的钢丝床和睡袋,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物品之外,就是一些个人的衣服,居然还有女士内衣。
但他没有发现手机、电话等通信工具,也没有电视机等物品,看来只是个临时宿舍。
童建国确信没有人发现他,便退出房间向前摸索。
他又发现一个库房,堆满各种食物和罐头,还有几十个纯净水桶。
此外是很多工作服和机器,其中不乏最先进的摄像机,以及复杂的电子设备。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各种设施都非常齐全,足够容纳几十人工作和生活,但又密闭在体育场的地下,仿佛纳粹覆灭时希特勒的暗堡!随手拿起一个午餐肉罐头看看,生产厂家在泰国清迈,出厂日期居然是前天――就是说这里随时与外界保持着联系,不断有新鲜的食品供应进来!他在心里咒骂了几句,所谓的沉睡之城根本没有沉睡!这里也不是一个被封闭的围城,只有他们旅行团的人,才像无头苍蝇似的绝望。
摸出库房便有一条通道,四周再也没有其他人和声音。
童建国小心地往前走去,天花板只有两米多高,灯光也变得暗了不少,显然是另外一道空间了。
突然,他在墙上看到一个奇特的标记,一条龙正盘旋于银河之上――宇宙之龙《天机·第四季》完整版 第八章 斯蒂芬·金抱歉,请再把镜头移回大本营。
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整栋房子都在狂风中颤栗,也包括房间里的人们。
整个南明城都已装满了摄像机?叶萧又一次重复了小枝的话,而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这怎么可能?林君如摇了摇头,小枝的任何回答都被她判定为谎言,那么大的一个城市,到处都是摄像机在监视我们?不,我要出去看看!他的决心已定,撑开一把雨伞,立刻冲出了房子,投入茫茫的夜雨之中。
雨点如碎玻璃打在脸上,头上还缠着纱布的叶萧,又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
这么狂暴的雨,撑伞也没什么用了,他索性扔掉雨伞,跑到街道对面去了。
视线已经一片模糊,雨中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变成几团光晕指引着方向。
在这样黑暗的雨夜里,就算街边放着一台摄像机,也根本没有可能被看到。
于是,他顶着雨冲进一爿小店,打开灯发现是个洗衣房。
在这间狭窄的店铺里,残留着许多洗衣粉的气味,角落里堆满了洗好的衣服――它们还未能等主人来领走,整个城市就空无一人了。
叶萧甩了甩头上的雨水,仔细检查天花板与墙角,翻开所有的家什与杂物,结果在一台大洗衣机的后面,发现了用薄膜隐蔽起来的摄像机,后面照例拖着复杂的电线。
他愤怒地将这个摄像机砸掉了,看来小枝说的确是实情――整座城市都布满了摄像机,就连这么一间街边小店都没有放过,即便旅行团的这些人从没有进来过――但只要有他们可能到达的地方,便一定会装上极其隐蔽的摄像机。
这样得要安装多少台摄像机呢?他估算全城起码要一万台吧,假设每台摄像机价值五千元人民币,那光摄像机就得花费五千万!究竟是什么理由,让那些人敢于一掷千万金,来制造这样大的一个陷阱呢?只要想想就能让人毛骨悚然,不需要再到其他店铺和民居里去求证了,叶萧随手拿起一块毛毯,盖在头上冲回到大雨中。
飞快地跑回对面的大本营,浑身湿漉漉地冲进客厅,除了躺在床上的孙子楚外,其他人都在这里等着他。
是的,全城都装满了摄像机!他冷静地告诉大家这个惊人的事实,她们都已恐惧得说不出话了。
倒是小枝大胆地说:你的伤口不能浸水。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大家都死在这里强!叶萧拿来一块毛巾擦了擦头发,我想回楼上去看电视。
这句话倒一下子提醒了他们,说不定电视机里又会出现自己的脸呢!赶紧跑回二楼的卧室,才发现孙子楚已经可以说话了,躺在床上发出微弱的声音:谢谢……你们……救了我。
你终于说出一句人话了!叶萧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君如也扑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问:你现在什么感觉?还有不舒服吗?啊……没什么……已经不疼了……孙子楚的气色已好了很多,不再是那种死人的脸色了。
他感激地挪了挪头,把自己的脸贴在林君如的手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林君如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和他温存,反而板起一张脸来,既然你已经不疼了,那还是少废话吧!我要看电视!大概孙子楚刚才一直在听电视机里的声音,林君如给他垫了两个枕头,这样看电视就不会吃力了。
此刻,六双眼睛都对准了电视机。
依旧是新闻直播室,背景画着一条黑色的龙,威严地盘旋在银河上――这就是龙卫视的标志。
华人女主播说了一连串英文,便把画面切换到了香港的街头。
在人潮汹涌的铜锣湾,到处都是闪烁的霓虹灯,记者带着摄像师走在街上,随机地抓住一个年轻女孩,用普通话问道:小姐,请问你知道‘天机’事件吗?当然知道啦!一个中国旅行团去泰国,进入一座没有人的城市,他们被困在里面不能出来,还不断地有人死掉。
香港女孩说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面对镜头格外起劲儿,我每天晚上都在看这个‘天机’节目,实在是太精彩啦!记者看来是找对了人,接着问道:请问你最关心哪个人物?叶萧!我觉得他好帅,也好勇敢,是个非常酷的男人,找老公就要找叶萧那样的!这话让电视机前的叶萧听得满脸通红,他自嘲地说了一句:像我这头上缠着纱布的样子还有人敢要吗?电视画面里的记者还在继续问:全世界的观众都在争论:‘天机’节目是真实的还是表演的?你觉得呢?当然是真实的!看到他们在镜头里的眼神,就算是再好的演员也演不出来的。
旅行团里那些死去的人呢?你认为是真的吗?哦——香港女孩拧起眉毛想了想,这个我还真说不好,虽然看起来非常逼真,但我觉得也不排除演戏的可能,说不定那些被安排去死的人,都早已经做好了逃生的准备,他们的死就是逃出了南明城。
非常感谢你!记者又转头对准了摄像镜头,微笑着说,观众朋友们,有史以来全球收视率最高的电视节目——‘天机’已进入最关键的时刻!全世界每个角落里的人们,都在关注着神秘的南明城,关注着旅行团里每个幸存者的命运!现在请回到洛杉矶的演播室。
荧屏上再一次插播广告了,这回是布兰妮做的百事可乐广告。
而在遥远的沉睡之城,坐在电视机前的人们都面面相覷——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可怕事件,怎么突然变成了一档电视节目,而且还被命名为天机?他们被整个世界的目光所关注,创下了有史以来全球最高的收视率!百事可乐的广告过去了,画面中浮现出一片巨大的山谷,在绵延不断的祟山峻岭之中,矗立着一大片阴暗的建筑——沉睡之城。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这正是他们在第一天下午,通过隧道进入南明,俯视整座城市的景象。
本书开头这震撼性的一幕,已永远烙在他们心底,此刻却通过卫星信号传遍了世界。
是的,整个世界都在镜头中了,变成一堆了无生气的建筑,空无一人的城市。
这是神的视角。
神俯瞰宇宙的视角。
镜头应该是安装在城南的山上,缓缓向下推移使城市建筑越来越清晰,一直定格在城市的入口处,刘德华在广告牌上的微笑。
这时画面下方打出一行英文字幕,伊莲娜用汉语翻译了出来:天机——史上最伟大的真人秀,全球20亿电视观众日夜守候,10亿网友同时在线观看。
神秘的世界,未知的危险,现代的寓言,未来的预言,他们将何去何从?接着电视上跳出好几段片花,首先是叶萧等人举着手电,在黑暗中走进一栋居民楼,这就是他们之前的大本营。
然后是一个黑暗的房间里,突然亮起的烛光照出一张死人的脸——屠男,这段镜头拍得尤为震慑人心,想必让全世界的观众都胆战心惊,无形之中大大提高了收视率。
还有在城市的边缘,成立为了救女儿而被鳄鱼咬成两截,鲜血四溢的画面一度引起很大争议,许多社会团体要求禁播天机节目。
最后是辉煌灿烂的罗刹之国废墟,叶萧等一行人来到巨大的金字塔下,仰望宇宙几乎绝望地跪倒。
面对这些回顾性的片花镜头,所有人都感觉毛骨悚然,特别是当画面里出现自己的脸庞时,仿佛高压电流从身上通过,即刻羞耻地低下头来——他们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论是好是坏是真是假,都已经被全世界的观众看到了。
长长的片花还伴随着一段劲爆的背乐,演变为一段 MV 画面,竟是许久未曾露面的迈克尔·杰克逊!而且是从未听到过的一首旋律和歌词,想必是他专门为天机创作的新歌,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迈克尔,杰克逊的歌声终了,画面切回洛杉矶的演播室。
除了熟悉的女主播之外,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白种男人,睿智的脸上留满了大胡子。
女主播先说了一连串英文,向观众介绍这位特邀嘉宾——全球最著名的惊悚小说家斯蒂芬·金!这下连躺在床上的孙子楚眼睛也直了,他看过斯蒂芬·金的照片,果然就是电视画面里的这位——创作过 《 闪灵 》 《 肖申克的救赎 》 《 厄兆 》 《 捕梦人 》 等伟大作品的文学大师,曾经是全球最富有的作家,居然也被龙卫视请进了演播室,让电视机前的所有人目瞪口呆斯蒂芬·金面对镜头有些紧张,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作家还有些怯场。
他勉强地微微一笑,用美式英语问候道:HELLO!我是斯蒂芬·金。
主持人立刻接话道:金先生,您是全球最著名的小说家,拥有数以亿计的读者和崇拜者,您的作品里既有惊悚又有悬疑,有不少被改编成 《 肖申克的救赎 》 那样有名的电影,面对‘天机’这样一档特殊的悬疑真人秀节目,您是怎么看的呢?这个 … … 这个 … … 呵呵 … … 我们的惊悚大师傻笑了两声,从‘天机’节目刚刚开始播出,我就每夜守在电视机前面。
我可以老实地告诉你,现在我也是‘天机’的忠实拥护者了!金先生,非常感谢您的支持,现在全世界都在关注‘天机’——这个史上最大的真人秀节目,关注着中国旅行团的命运,关注着南明城里的每一个人,但也产生了法律与道德方面的很大争议。
有很多人置疑这个节目的真实性,认为这是一个虚假的真人秀,节目中出现的人物都是在表演,作为一个伟大的小说家,对此您是怎么看待的呢?确实,‘天机’的世界太不可思议了,这是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看起来就像小说一样,而且是最精彩最有想象力的小说!如果这一切真是由人设计的,那确实是第一流的小说家才能做到。
女主播的反应非常快:那您认为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是由人设计好的?这个——斯蒂芬·金大师挠了挠头,我无法确定,也许一半是真实的,一半是表演的?但之前肯定有过精心的设计,比如这座沉睡之城,比如郊外的罗刹之国——顺便问一下,那个古老的遗址是真的吗?确实是真实的遗址,具有上千年的神秘历史,最近几年才刚刚被发现,因为地理环境过于偏僻,所以未能得到开放,世界上只有少数的考古学家才知道。
真实!斯蒂芬·金大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实是最伟大的!从这次‘天机’节目就可以看出来,全世界的人们都厌倦了小说与电影,他们想看到人们真实的故事,想窥探他人真实的隐私。
也许,‘天机’的节目播出之后,我们小说家就全都要失业了!金先生真是很幽默。
女主播赶快把话题扯了回来,说到‘天机’的真实,也引起了非常大的争议,很多人认为如果‘天机’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龙卫视’已严重触犯了法律,您怎么认为?斯蒂芬·金大师的回答相当圆滑:我不是法律专家,所以不能给你们提供意见。
事实上‘龙卫视’早就公布了与旅行团成员签定的协议,他们都是自愿参加这次真人秀节目的,如果没有中途退出并顺利完成节目,每人将获得一百万美元的奖金,而最受观众欢迎的那个人——由全球观众在‘龙卫视’的官方网站上投票选出,将获得一千万美元的奖金。
不过,我听说旅行团成员的家属们,正联合起来起诉你们电视台,希望早日将亲人营救出来,并将向你们索取巨额赔偿。
女主播面对镜头从容不迫:因为‘天机’真人秀一开始,就出现了死亡的意外情况,接着连续不断有成员意外死去,对此‘龙卫视’也感到非常遗憾。
所以,家属们都强烈要求节目中止,让所有的人都回到家里,甚至怀疑真人秀协议是伪造的。
尤其是那几位死者的家属,正在通过美国法院控告‘龙卫视’。
这个——斯蒂芬·金大师又一次皱了皱眉头,虽然我不是法律专家,但你们不怕吗?但是,‘天机’真人秀的每位参加者,都已经由‘龙卫视’提供了巨额保险,每位意外死亡者可获得五百万美元的赔偿。
据目前得到的消息,杨谋先生与唐小甜小姐的家属,已经与‘龙卫视’达成了谅解协议,取消了对我们的起诉,并得到了保险公司的巨额赔偿。
当然大多数家属还是坚持要诉诸法律,但除了伊莲娜的家人之外,其余人都身在中国,他们必须打一场跨国诉讼,其间将耗费大量时间,没有几个月不能有结果——届时我们的‘天机’节目早已结束了。
但我还是感到奇怪,现在世界上只要家里有电视机,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天机’真人秀。
这个节目的影响力甚至已经超过了世界杯和 NBA ,所有的媒体都在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天机’世界,难道美国与泰国政府就不干预吗?女主播仍然镇定自若:现在,就连我们的布什总统也在追看‘天机’,至少他本人持欣赏态度。
当然,我们也听说 FBI 正在介入此事,准备派人去泰国实地调查。
但非常遗憾,我们知道泰国最近发生了政变,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得到当地政府的配合。
而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谁都不知道南明城究竟属于哪个国家?有人说是在泰国境内,也有认为是缅甸境内,甚至传说在老挝境内。
既然连南明城的司法管辖权归属哪方都不明确,那就无法通过法律来解决这个问题。
看来我已经没办法再搭话了。
斯蒂芬·金大师狡猾地摇了摇头,不过,我是很看好‘天机’这个故事的,无论是真人秀还是表演,都很适合改编成电影,我会向好莱坞的朋友推荐的。
好的,非常感谢金先生光临我们的直播室,也感谢您对‘天机’的关注,祝愿您的新书 《 手机 》 畅销大卖!也非常感谢你,如果有可能替我向叶萧问好一他是好样的!斯蒂芬·金大师特意对镜头说了一句,与女主播握手之后就匆匆退场了。
大师的最后一句话,让坐在电视机前的叶萧心里一颤,不知道该惊喜还是悲伤。
大师看好你啊!孙子楚在床上叫了起来,好像体力已经恢复了,叶萧!你真走运!电视机里再一次插播了广告,这回是车王舒马赫做的汽车广告,天知道这家电视台赚了多少亿的广告费。
女生们却如同坠入雾里云中,伊莲娜绝望地自言自语:GOD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有谁签过什么真人秀协议?没有!林君如猛摇了摇头,这根本是胡说八道,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真人秀。
顶顶紧张地咬着嘴唇:我也从来不知道,我们来泰国不就是旅游吗?我只和旅行社签过旅游协议和旅行保险,哪有什么真人秀协议?大家听我说,我们一定要冷静,所谓的协议肯定是伪造的。
伊莲娜又要恐惧得哭了:他们居然知道我们的一切,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却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就这么看着我们一个个死掉吗?林君如怔怔地说了一句,然后摸着死里逃生的孙子楚的脸,他们真的很残忍,包括那些在电视机前,看得津津有味的观众们!舒马赫的广告结束之后,电视画面又切回到了演播室,华人女主持说了一长串英文——自从‘天机’真人秀节目播出以来,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焦点,也引起了法律、传媒、伦理等各方面的激烈争论。
她的话音未落,电视荧屏里出现了洛杉矶的街道,许多美国人举着牌子在街上游行。
她们大多是中年妇女,愤怒地向一个大楼门口扔垃圾。
几十个警察排队站在人群前,但激动的人们不听劝阻,与警察发生了严重的冲撞。
同时画外音在介绍:全世界在争取营救‘天机’中被围困的人们,许多美国电视观众走上了街头,抗议这个节目侵犯了人身自由,希望早日解放旅行团的幸存者。
9月29日,他们聚集到洛杉矶的‘龙卫视’总部,向大楼投掷鸡蛋石块称物品,并与保安发生肢体冲突。
洛杉矶当局被迫派出大量警力维持治安,并逮捅了几名非法闯入‘龙卫视’总部的抗议者。
接着画面又切换到了室内,一群美国妇女在镜头前高呼着口号,她们中既有十几岁的小姑娘,也有七十几岁的老奶奶,居然打出了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中文横幅——叶萧全球后援团。
画外音:随着‘天机’真人秀创下全球最高的 50 %的电视节目收视率,旅行团的成员们也成为了千万平民心目中的偶像,尤其是叶萧赢得了大量女性崇拜者,已成为本年度最炙手可热的明星。
无数美国妇女流着眼泪希望叶萧能够从残酷的真人秀中活下来,更有大量女性给‘龙卫视’寄来求婚信希望转交给叶萧。
电视机前的叶萧看到这一段,真是哭笑不得,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全球瞩目的大明星、许多少女与师奶的梦中情人,就算能幸运地活着出去,他的人生也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就在大家看得目瞪口呆之时,画面又被切换回了演播室,女主播的身边又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六十多岁的白人男性,另一个则是年纪相仿的黑人男性。
女主播微笑着介绍道: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为大家请来了两位特邀嘉宾,一位是 《 纽约时报 》 的资深评论员约翰·史密斯博士,另一位是前联邦大法官马丁·华盛顿先生。
感谢两位权威人士光临我们的演播室,他们将就‘天机’节目背后的法律与道德问题展开讨论。
电视机位给得非常清楚,《 纽约时报 》 资深评论员是白人,前联邦大法官则是黑人。
白人评论员面对镜头很有经验,显然经常参加此类节目:观众朋友们好,我是约翰·史密斯,大家这几天一定都在关注‘天机’节目,并向‘龙卫视’提出了很多个质疑:真人秀的参与者们是否知情?这是否是纯粹的商业表演?他们的个人隐私是否该得到尊重?特别是当旅行团成员意外死亡时,为什么不立刻中止节目,并把所有人员撤出南明城?黑人大法官有些拘谨地说道:这个—— 不仅仅是一个道德问题,而是严重法律问题。
真人秀参与者们的家属,大多准备向‘龙卫视’提起诉讼,并希望各国政府介入营救,甚至质疑参加真人秀协议的真实性。
但他们会遇到许多复杂的法律问题,首先是跨国诉讼——除了美国公民伊莲娜的家属已向加州法院提起诉讼外,其他身在中国和台湾地区的家属们,必须面临艰难而漫长的诉讼过程,以及不同国家和地区间法律制度的不同的困扰;其次是真人秀协议的真伪鉴定,这虽然是一个纯技术问题,但在短时间内无法解决;最后也是最难以解决的问题,因为‘天机’真人秀是发生在南明城,节目的意外死亡也都发生在那里,对于这些死亡事件的处理,牵涉到一个司法管辖权的问题——但目前据我所知,泰国政府表示无法确定是否拥有对南明城的管辖权。
因为在金三角地区的某些地方,国境线是非常模糊的,南明城可能在泰国境内,也可能在缅甸境内,至今都没有一个定论,这也是两国政府都没有实际管辖那里的原因。
女主播连连点头赞同:华盛顿先生说得非常有道理,所以不能把全部责任放到‘龙卫视’的身上,法律本身就有一些先天的缺陷,但并不能因此说我们钻了法律的空子。
史密斯博士,您是资深的媒体人士,能否就大众关注的传媒道德问题发表一下看法?好的!这也是自‘天机’真人秀节目播出以来,我们传媒界都异常关心的一个话题。
《 纽约时报 》 评论员说到自己的专业就越发兴奋,我们是否该暴露那么多人的隐私?由于‘天机’真人秀节目组,在南明城里安装了上万个隐蔽的摄像抓使得旅行团成员的一举一动,几乎全部都在电视里播出了,甚至包括某些私密性的镜头。
准备控告‘龙卫视’的旅行团家属们,也将这一点作为诉讼的理由,而许多民众也据此要求停播‘天机’节目。
我认为有些镜头不能强迫让观众接受——比如真人秀成员的私人性的画面,尤其是在卫生间中的画面,这会引起部分人群的反感,尤其会导致家长们对孩子的担心。
这时前黑人大法官插了一句:据我所知,‘天机’节目在三十多个国家已被列为限制级电视,当然这无法阻止观众通过卫星和互联网来观看。
是的,我们还知道‘天机’节目中出现了很多死亡场景——无论这些场景是真实的还是表演的,都引起了非常大的争议!假设所有的死亡都是真实的,那么‘天机’真人秀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发生这种意外应该马上停止,撤除所有的人员并请司法部门介入调查,即便我们无法确定南明城的司法管辖权属谁,但从媒体道德来说这是最起码的。
如果电视台不顾真人秀参与者们的生命安全,而执意要把节目进行下去,是否会间接地导致他们的死亡?面对 《 纽约时报 》 评论员的尖锐质疑,华人女播音员显得相当镇定:非常感谢史密斯博士的意见,华盛顿先生能否发表一下观点?对不起!我的话还没有还没有说完!《纽约时报》评论员丝毫都不留情面,针锋相对地坚持道,除了对‘龙卫视’的意见之外,我还想说一下对于公众的意见——在这次轰动全球的‘天机’真人秀事件中,除了媒体道德之外,大众的道德沦丧也值得我们探讨。
面对如此富有争议性的节目,那么多的苦难与死亡的节目,为什么全世界的观众都还如此热衷?在‘天机’节目播出的一周之内,电视观众们仿佛在过一个盛大的节目,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盯着电视机,以一种阴暗与龌龊的心理,来欣赏某些人的恐惧、绝望、挣扎乃至死亡!‘天机’充分满足了现代人的窥私欲,人们都厌倦了虚构的电视和电影,希望看到真实发生的事件,这是‘天机’真人秀迅速红遍全球的关键原因!对不起,史密斯博士。
女主播想是接到了上级的通知,要尽快结束这段令龙卫视难堪的谈话。
请不要打断我讲话!但 《 纽约时报 》 评论员仍然意犹未尽,他严厉地指着镜头说, 坐在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你们都需要深刻地反省!当全世界的观众看到真实的死亡,或者即将面临的死亡,为什么不感到悲哀和同情,反而是加倍的兴奋?我们是否有一种原始的本能——渴望目睹他人的死亡?这种本能是否来自我们祖先的暴力欲望?一直隐藏在我们的基因之中,只因为现代文明社会无法实施暴力,便转而通过欣赏他人的真实死亡来实现?我很遗憾地认为:‘天机’真人秀的成功,是现代传媒道德的悲哀,也是全体大众道德的悲哀!他刚说完最后一句话,画面已被导播强行切换到广告,妮可·基德曼风情万种地走入荧屏……22:30末日之夜。
白色的密室,玉灵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五十多岁的他仍显年轻,乌黑的发际线下几乎看不到皱纹,他睁着明亮的双眼,用流利的泰国话反问道:我是怎么认定你是我的女儿的?是的。
玉灵下意识地抱紧了上半身。
我亲爱的女儿,其实你们都是我手中的木偶,从一开始就看得清清楚楚。
你长得太像兰那了,像得让我第一感觉就异常亲切,似乎有种内心的感应,你就是我的兰那的化身。
后来,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似乎有种内心的感应,还知道了你的许多事情,一切都显示你极有可能是我的女儿。
所以,我必须把你请到这里来,亲口对你说出一些重要的问题——还有这枚鸡心坠子。
请把它还给我!不。
他把坠子放到手上,亲吻了一下:没错,这是我送给你妈妈的结婚礼物,在我们来到南明城不久以后。
在你出生之后,她说要把这枚坠子送给你,只有我的女儿才能有这枚坠子。
是的,我已经百分之百地确认了,我亲爱的玉灵,爸爸一直思念着你,深深地爱着你。
但玉灵心里仍然有无数个谜:你——又是怎么看到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如何知道这些天来的事情?因为我是神,我无所不能。
天哪,你到底是谁啊?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就算你真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已经说了——我是神!他站直了身子俯视玉灵,目光在庄重里透着威慑,我还是一个帝国的皇帝,一个巨大的传媒帝国,这个帝国控制着上万人的生存,也影响着上亿人的眼睛和耳朵,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我的帝国,并相信我所发布的一切旨意。
可我还是听不懂。
女儿,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我这一生有个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初没能把你们母女带出南明城,让你的妈妈兰那孤独地死在山村里,又与我的女儿失散了那么多年。
纵然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世界,但仍然不能原谅我失去了你们!我这一辈子有过不少女人,但真正爱过的只有你妈妈一个,而你就是我和你妈妈唯一的骨肉,也是兰那在这个世界上的化身。
你的血统也极其高贵,是史上最后一个罗刹公主。
但她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我不要做什么罗刹公主,我只是孤苦伶仃的玉灵。
你不想要一个爸爸吗?一个真正地给予了你生命的爸爸!玉灵,你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珍爱的生命,爸爸已经错失了你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无数个夜晚,我都会梦到你和你妈妈,我无时不刻不想再见到你们。
我派出过很多人来打探你们,每次都空手而归,我痛苦得夜不能寐!如今我重新得到了你,你不知道我的心情是多么复杂,这个天大的惊喜让我激动得要流眼泪!真的吗?玉灵似乎有些跳感动了,因为她真的发现他的眼眶里,已经积满了闪烁的泪花。
对不起,脆不能在你面前流泪。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绢,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我不想再失去你了,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我仅有的亲人,也是唯-的继承人!我要带你去遥远的美国,去过世界上最好的生活,你是我的庞大帝国的公主,并将在我百年之后,成为这个传媒帝国真正的主人。
你是要一个女儿,还是要一个继承人?她已经有些被感动了,与其做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为什么不得到父爱呢?其实,她从小就期望和别的孩子一样,有父母来疼爱关心自己,至少也要知道父亲是谁!当然是要女儿,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才有资格拥有我的帝国。
他又伸手抚摸玉灵的头发,将她温柔地楼在怀中爸爸深爱着你,永远永远……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面对女儿的疑问,他微笑着回答:这是一个奇迹,正在发生的奇迹,我很快就会告诉你的。
请你现在就告诉我吧!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个声音虽然有些陌生,却让他陷入深深的回忆漩涡。
他紧紧楼着玉灵转过头,见到了一张比自己更老的脸。
童建国!没错,他见到了童建国,这个五十七岁的男人,费尽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潜入这间密室,来到他和玉灵的面前。
他眯起眼睛辨认了半分钟,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就是这张曾经熟悉却又已陌生的脸!时光隧道在身边飞驰而过,仿佛两个人的容颜都渐渐重返青春,回到白雾弥漫的山寨,回到弹火纷飞的金三角,回到宁静绝望的西双版纳,回到年少懵懂的上海弄堂——他们已相隔了三十年的漫长光阴,却在这个末日审判的夜晚,重逢在沉睡之城的地下!童建国左手还吊着绷带,右手却平端着一把枪,黑沉沉的枪口已对准他的双眼,并在骇人的沉默之后,平静地报出了他的姓名——李小军!相同的时间。
请允许我把镜头切回大本营。
尽管,窗外的雨势已越来越疯狂,两楼卧室里的二男四女,却完全忘记了大雨的存在,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与全球观众一样陷入天机的世界。
妮可·基德曼走出画面之后,切回到洛杉矶的演播室现场,却只剩下华人女主播一个人了,她从容地面对镜头:感谢刚才光临演播室的约翰·史密斯博士与马丁·华盛顿先生,两位专业人士给我们提了许多富有价值的意见,现在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天机’节目播出至今的历程——画面又切到新闻片花,沉睡之城里的人们再度看到自己的镜头。
这下切换得更加频繁迅速,旅行团每个成员的形象,包括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都如走马灯一般来回翻动。
其中有各自的资料照片,也有面对摄像机的特写,更有一些群体性的场景——在这个被认为与世隔绝的城市里,无数只眼睛都紧盯着他们,所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怒一哀,都牵动着亿万人的心。
同时,画外音响起:9 月 24 日开始,向全球观众 24 小时直播的‘天机’真人秀节目,已创下了世界电视史与传媒史的数十个记录——本次直播在全球范围内,使用了英、法、德、意、西、葡、俄、日、韩、印、泰、土、阿拉伯等十三个语种的同声翻译,使这个旅行团的全部中文对话,能被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的观众听懂。
‘天机’在包括美国、日本、欧洲等许多地方都创下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收视率,‘天机’官方网站的访问量已迅速上升至全球前二十五位,‘天机’节目的视频下载率已创下了全球互联网的记录,巨大的流量几次导致美国服务器的瘫痪。
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天机’己创造了全球最高的广告价值,仅仅二十秒钟的广告,已上升到每条百万美元的天价!听到这里,躺在床上的孙子楚咒骂道:全家死光光吧!我们成为电视台的摇钱树了!我们当中每死一个人,他们就能净赚几十亿!林君如急忙安慰他说:你可别说话了,好好躺着吧。
此刻,电视画面又回到了演播室,在华人女主播的身边,又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位嘉宾,他们都是典型的英美白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女主播略带兴奋地介绍说:现在我隆重介绍两位嘉宾光临我们的演播室 ,《 哈里· 波特 》 的创造者,拥有全球亿万读者的女作家 ― J·K·罗琳!GOD !我没看错吧?伊莲娜往电视机屏幕前凑了凑,坐在演播室里的这位女士,果然就是大名鼎鼎的 J·K·罗琳,也是当今世界上最富有的作家。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J·K·罗琳已面对镜头说话了,希望你们像关注《哈利·波特》一样关注‘天机’真人秀,无论你是支持还是反对这个节目。
感谢罗琳女士,我身边还有一位嘉宾,也是广大电视观众和读者非常喜欢的 《 达·芬奇密码》的作者——丹·布朗先生!这个介绍更让人瞠目结舌,龙卫视在几十分钟内,相继请出了斯蒂芬· 金、 J·K·罗琳、丹·布朗三位脍炙人口的畅销书作家,要么就是付出了惊人的出场费,要么就是天机真人秀确实影响空前,让这些从不轻易出镜的人物也走进了演播室。
我是丹·布朗,很高兴能走进‘天机’节目的演播室,与大家共同交流和探讨。
悬疑大师面对镜头有些拘谨,立即转头看着主持人,女主播笑着说:很感谢丹·布朗先生,我也是您的书迷,能与您和罗琳女士面对面谈话是我的莫大荣幸。
能否谈谈您对于‘天机’真人秀中的人物们的看法?首先我要对我的书迷们说声对不起,因为最近一周以来,我暂停了正在创作的最新小说,每夜都泡在电视机前欣赏你们的‘天机’真人秀节目。
丹·布朗倒是老实交代了,他苦笑着摸了摸脑袋说,我感觉这个节目太像是电影了,每个人物都有各自不同的性格和背景,他们相互之间又交叉着恩恩怨怨,显然所有的成员都经过了精心挑选,也一定是在充分掌握每个人的资料和秘密之后,才会选择让他们参加这次‘天机之旅。
您果然是悬疑大师和符号学专家,具有严密的逻辑推理能力。
华人女主播先是对他夸赞了一番,没错,‘龙卫视’确实经过了几个月的准备,先在中国圈定了数百个候选人,然后经过秘密的层层筛选。
尤其是成立一家三口和钱莫争,事先他们已十几年未曾联系过,我们费了很大精力才获悉他们的秘密。
最终,确定了这十四个人的旅行团,连同导游小方、司机、玉灵、法国人亨利和神秘女郎小枝,总共是 19 个人。
19——在符号学上是个神秘的数字,具有特别的重要意义。
丹·布朗补充的一句,让女主播连连点头:是的,现在请罗琳女士来发表一下观点吧。
哦,我也很荣幸能与丹·布朗先生对谈。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主持人,叶萧这个人物也是经过你们精心挑选的吗?当然,他是第一个被选定的人,因为之前已在许多本书里出现过他,因为他的存在可以牵出另一个重要人物——小枝,我们断定这两个人物会发生强烈的互动。
但小说毕竟和现实不一样,我们又去上海秘密考察了叶萧,感觉他的气质非常符合‘天机’节目的主旨,一定将成为核心式的人物,并赢得全球亿万观众的喜爱。
你们选得太好了! J·K·罗琳大胆地笑道,叶萧已成为了大众情人,就连我也成了这位中国警官的粉丝!真正的叶萧坐在电视机前看到她的这段话,脸都红了起来,悄悄回头瞟了小枝一眼。
啊!真的吗?女主播还大惊小怪了一下,《 哈利·波特 》 之母也是叶萧的崇拜者?没错,我知道现在全世界很多女生都非常喜欢他,还成立了叶萧全球后援团,我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地归来,如果可以与他见面就更好了。
今天下午,在电视里看到叶萧从体育场的看台摔下来,我都吓得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幸好他大难不死——如果他真的发生了意外,我的心一定会碎的。
罗琳女士,能否从一位畅销小说家的角度,分析一下叶萧的性格魅力?当然,他是个很感性也很有魅力的男人,能够沉着冷静地处理各种事件。
叶萧是一个典型的魔羯座男人——外冷内热,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火热的心,足以灼烧他身边所有的人。
他非常聪明,具有一个警官的所有优秀品质,并把理性与感性很好地融为一体。
任何困难都无法让他后退,任何危险都不能使他恐惧,只要心底认定了的目标,他会以圣徒般的毅力去完成。
当然,在他表现出坚强一面的同时,我也发现了他身上不易被察觉的一点——脆弱。
女主播向J·K·罗琳侧了侧身子:您是说叶萧还有脆弱的一面?因为他内心深处的脆弱,所以在生活中异常坚强。
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还有镜头前的一些反常举动,我猜想在他以往的人生里,肯定有过莫大的痛苦,始终纠缠在心头无法解脱。
J·K·罗琳笑了笑说,请相信我作为一个小说家的判断,同时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
总而言之,我非常喜欢他。
谢谢罗琳女士,刚才她从一个女作家的角度评价了叶萧。
女主播转向身边的丹· 布朗,那么丹·布朗先生能否从一个男性的角度,也是悬疑大师的角度来分析叶萧呢?好的。
我也对叶萧这个人很感兴趣,他身上有一些与罗伯特·兰登的共同点,那就是聪明与坚持,甚至可以说是极端固执。
我感觉叶萧是个理想主义者,他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嫉恶如仇,具有宗教般的献身精神。
如果把‘天机’真人秀放到《 圣经 》 故事里,旅行团就像三千多年前的犹太人,而空无一人的南明城,就如同犹太人寄居的埃及,沉睡之城令他们无比绝望,叶萧想做先知摩西式的人物,要带领他的旅伴们逃出去,就像摩西带领犹太人出埃及渡红海——但他永远都成为不了摩西,所以‘天机’不会成为 《 圣经 》 。
女主播啧啧赞叹道:丹·布朗先生果然不愧为《达·芬奇密码》的作者,谈起《圣经》故事来如数家珍。
‘天机’真人秀旅行团里的人物,又让我想起了一位香港导演,也是在好莱坞非常有名的吴宇森先生,他的电影作品大多具有‘双雄’模式,即两个男人同样强大,但性格与命运都各不相同,他们之间既有合作也有对抗,并由此而产生的英雄故事。
那么‘天机’中的‘双雄’是谁呢?其中一个毫无疑问就是叶萧,另一个我认为是童建国。
现在洛杉矶演播室里的讨论,已从叶萧移到其他人身上了,女主播饶有兴趣地问:您也喜欢童建国这个人物吗?可惜前方镜头捕捉不到他的画面,我们暂时失去了他的信息。
啊,真可惜啊,但愿他没有遭到意外。
童建国的坚强与固执不弱于叶萧,在格斗、杀戮、生存等方面的技能还要更胜一筹,他几乎就是三十年后叶萧的翻版,也可能是叶萧的一面镜子,让叶萧看到自己的另一面——这两个人就像海明威小说中的男主人公,面对绝望而不公正的命运,永远都不会屈服,要拼尽个人英雄的魅力战斗到底。
童建国尤其像《 老人与海 》 中的老渔夫桑地亚哥,就算一无所获都不能把他击败,当今这个社会太缺少这样的男人了。
是的,‘天机’真人秀歌颂了阳刚坚强,不向命运低头的勇敢男人的形象,也是这个节目赢得大量女性观众的重要原因之一。
女主播先是自吹了一通,随后又谦卑地问道,丹·布朗先生,您能否再为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分析一下旅行团其他成员的特点呢?每个人都各有其特点,但也都有致命的弱点,比如很早就死去的屠男,他明显就是个饕餮,并且好高鹜远喜欢说大话,他的死是个警诫——尽管我对此非常遗憾,希望屠男先生并没有真正死去,只是一场表演而已。
杨谋与唐小甜夫妇俩则是个莫大的悲剧,也许他们之间的结合本就是错误的,最终蜜月旅行变成了前往地狱的旅行,但愿这也仅仅只是表演。
女主播赶快强调了一句:这是真实的,并非表演。
哦,是的是的。
还有厉书,他是个特别的人物,他自小就信仰天主教,后来又从事了图书出版,这种家庭和职业背景,给他染上了一层压抑的色彩。
他之所以会有见到吸血鬼的臆想,完全出于其幼年受到的宗教教育,最终他的疯狂死亡——至今仍然是个谜。
至于法国人亨利,由于他来路不明,在真人秀过程中又突然失踪,所以很难说清楚。
丹·布朗突然停顿了下来,看了看旁边说,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该让罗琳女士来发表观点了。
J·K·罗琳其实早巳准备发言了:丹·布朗先生真的很客气。
在‘天机’真人秀的旅行团中,除了叶萧以外,我最喜欢的是成立夫妇和钱莫争这三个人。
成立与黄宛然之间并没有感情,他们只是为了女儿秋秋而维系着脆弱的婚姻,这显然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
一旦钱莫争突然闯入他们的生活,原有的平衡就被迅速打破了,特别是进入神秘的沉睡之城,令人紧张到窒息的真人秀开始以后。
但最让我感动的是,虽然成立知道了秋秋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依旧奋不顾身地跳入潭中,为了拯救秋秋而牺牲自己的生命——看到电视里出现这段场景,我在心惊肉跳的同时,也禁不住掉下了感动的泪水!我们的《 哈利·波特 》 之母说到了激动之处,竟然当着镜头的面硬咽了,眼眶红红的再也说不下去。
女主播适时地递上一条手绢,让激动的J·K·罗琳擦去泪水。
华人女主播也感叹道:罗琳女士以善良的本性,让我们看到了‘天机’真人秀的感染力,也让我们从‘天机’真人秀中体验到了人性的力量。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 J·K·罗琳无奈地捂着嘴巴,将沾满清泪的手绢还给女主播,本来我是非常讨厌成立的,但他却以死亡赢得了我的尊敬,他同样是个真正的男人。
还有黄宛然的死亡也让我感动不已,这个不幸的女人在爱情、婚姻、生活等方面失去了一切,但她仍然努力追求自由与幸福,并最终为了女儿牺牲了自己。
她仿佛是有意这么做的,她的心底肯定有强烈的负罪感,这种罪恶感使她想用生命来偿还——我和丹·布朗先生的态度一样,但愿这一切都是表演,他们夫妻仍然活在人世。
两位尊贵的嘉宾,能否再谈谈仍活着的那些真人秀成员呢?此刻,他们正坐在南明城的电视机前,看着我们演播室里的谈话呢。
还活着的人?听到电视机里女主播如是说,林君如心头一团怒火——难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吗?哦,真的吗? J·k·罗琳已从伤感中恢复了回来,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哈利·波特 》的读者?我对伊莲娜也很感兴趣,大家都说她可能是吸血鬼的后代,又因为她是一个美国人,使她在美国观众心目中的地位也很高。
她的父亲参加过越战,母亲在多年前神秘失踪,她又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真的很特别。
林君如来自台湾,她似乎对清迈非常感兴趣,因为她的父亲也来自金三角。
让我感到奇特的是,她居然爱上了孙子楚——那个家伙虽然讨人嫌,但有时候也蛮可爱的。
听到这话孙子楚差点喷了出来,第一次有人用可爱来形容他,竟是大名鼎鼎的J·k·罗琳。
J·k·罗琳继续娓娓道来:顶顶这个人物也很特别,一开始大家觉得她可能通灵,但她身上有很多复杂性,让叶萧可以信任她,又使她相对独立于其他旅伴。
她是旅行团中思考最多的一个人,往往会自寻烦恼地陷入困境,但她同样也非常固执。
到了节目的后半部分,则越来越显得冷静,我觉得她也具有一定的关键性。
还有玉灵这个人物,她不是旅行团里的成员,是在进入沉睡之城的道路上,作为当地导游半途加入的,她的身世始终都是一个谜。
罗琳女士说得非常透彻,秋秋现在也不在摄像机的监控中,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十五岁的孤女在哪里。
女主播又回头看了丹·布朗一眼,表情变得异常庄重,但我们现在可以确知,今夜将是旅行团的最后一夜,他们在‘天机’的世界里,会遭遇到末日的——突然,画面变得一团模糊,什么信号都没有了,电视屏幕上只剩下白色的雪花。
伊莲娜着急地按了按遥控器,又走上去拍了拍电视机。
只听到机壳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接着便是火花飞溅的声音,清脆的爆炸声吓得她摔倒在地。
担心电视机会爆炸,叶萧立刻示意大家都往后退。
虽然没有发生可怕的后果,但电视机里传出一阵刺鼻的焦味,叶萧赶紧去拔掉了电源,拧着眉毛说:也许是被人动了手脚。
我们可以去试试楼下客厅的电视机。
顶顶提醒了大家,叶萧和她匆忙地跑下楼,打开客厅的电视机,却还是什么信号都收不到。
混蛋,究竟是谁捣的鬼?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又跑回到了二楼卧室。
当所有人都沉默地聚在冒烟的电视机周围时,这才意识到窗外惊天动地的大雨。
沉默了几分钟后,倒是躺在床上的孙子楚说话了:全世界的人都在讨论着我们,包括斯蒂芬·金、J·K·罗琳、丹·布朗,不知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不,我宁可谁都不认识我。
伊莲娜轻声地说了一句,引起了林君如的共鸣: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家!下午我在电视里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一定非常担心我,一定整夜都在伤心难过。
刚才在电视机里,J·K·罗琳与丹·布朗说到了我们每一个人,现在想想他们分析得还真有道理。
是,我还想到了法国人亨利那家伙——伊莲娜已对这个人恨之入骨了,女主播好像不知道他的下落,为什么唯独他避过了摄像机呢?他的出现一定是个阴谋,是隐藏在我们中的特洛伊木马!亨利已经死了。
叶萧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南明医院里童建国告诉他的,这让伊莲娜彻底无声了。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刚才电视里说过我们所有的人,除了一开始死掉的导游和司机外,但唯独漏掉了一个人——这回说话的是林君如,她从孙子楚的身边站起来,目光直盯着角落里的小枝。
是的,刚才只有小枝没有被演播室提到。
她是一个例外。
为什么?在小枝还没有回答之前,叶萧抢先问话了:说一一你现在必须要说了!你已经断定我是个阴谋了?她低着头轻声问道,但众目睽睽之下无法诱惑他。
是的,但我不想伤害你,只希望你自己说出来。
此刻,叶萧变得异常冷静,仿佛坐在审讯室里面对他的嫌疑犯。
虽然他答应过小枝必须为她完成三件事,在已经完成两件令自己难堪的事之后,还有最后一件未知的任务捏在她的手中。
但他已经不再惧怕她的要求了,只要能够说出全部的真相,就算立即要他去死也会答应。
其余人也以同样的目光审视着她,在末日审判开始之前,被审判者们先开始审判小枝了。
风雨猛烈地摇晃着窗户。
她以忧怨的目光注视着大家,如同回到荼蘼花开的小院中,回到烛影摇红的镜子前,重新成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聂小倩,只是她的宁采臣尚不知在何处……忽然,孙子楚轻轻喊了一声:咦?众人的目光随之而投向门口,一团白色的精灵钻了进来。
猫。
一只白色的猫。
它的奇特的眼瞳闪烁着幽光,无所畏俱地注视着屋子里的人们。
就是这双神秘的猫眼,带领着他们来到这栋房子。
小白!她终于喊出了自己的宠物猫的名字,白猫摇了摇点缀着火红色斑点的尾巴,轻巧地钻过叶萧双腿间的缝隙,跳到了它的主人的身上。
小枝一把抱住猫咪,如同抱住失散多年的孩子,让它毛茸茸的脑袋摩擦着自己的下巴。
原本觉得这只猫很邪恶的人们,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它的可爱,甚至也产生了想伸手摸摸它美丽皮毛的冲动。
她重新抬起头来,仍紧紧搂着怀中的小白,怔怔地看着叶萧的眼睛说——好吧。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