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锦虽然听不懂兄长的话, 但见他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骤然露出一丝浅笑, 便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他伸出一双白嫩的手,摆在叶重晖面前,叶重晖故意问:这是何意。
叶重锦道:今年的生辰礼,阿锦还不曾见到,哥哥总不会忘了吧。
叶重晖略一挑眉,道:好似是真的忘了。
……叶重锦才不信, 自顾去翻他的衣袖和衣襟,嘟囔道:谁忘了,哥哥也是不会忘的,一定藏在哪里了。
把叶重晖全身都搜寻了一遍, 却什么也没找到。
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 叶重锦只好道:也罢,哥哥也是会忘的, 下回补上便是。
这话里,竟是说不出的沮丧。
叶重晖抚着他软乎乎的头发, 道:先前遣人送去观星台了, 阿锦用过膳再去找。
叶重锦笑道:早知道哥哥不会忘。
叶重晖亦弯起唇, 其实, 最重要的那份礼物, 他已然送出, 阿锦也已收到。
兄弟二人正说着话, 忽然听得屋内传来一阵惊呼。
夫人, 夫人!快传大夫——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快速冲入屋内。
安氏正倒在叶岩柏的怀里,面色发白,脸上犹有泪痕,竟是生生哭晕过去了。
老爷子吓得不轻,连声道:阿锦,晖儿,快派人去请大夫……叶重晖略一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叶重锦拜在空尘大师门下好几年,什么都学了一些,眼下倒是会切脉,连忙走上前,搭在母亲的细腕上。
丞相大人哪还有平素的淡定,嗓音都打颤,急问道:阿锦,如何,你母亲可有要紧?叶重锦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道:父亲,你先等等。
他又伸手去探脉,停顿片刻,才看向他爹,眼里透着一丝丝的诡异。
叶岩柏问:怎么,莫非很严重?老爷子知道自己乖孙是什么脾气,若是他娘有要紧的,哪还能在这里打哑谜,可见已然无碍。
他道:阿锦,快别吓唬你父亲了,他已经神智不清,你母亲这到底是什么病症。
叶重锦道:母亲这,这是滑脉……滑脉是一种判断女人有孕的脉象,有些病症,也会造成此脉象。
但安氏素来无病无灾,气血充盈,断不会因哭几声就晕过去,因此,极有可能是动了胎气。
此言一出,叶岩柏与叶老爷子都是瞪大了眼,直直盯着安氏的腹部,皆是惊喜,只是一个是喜大于惊,另一个则是惊大于喜。
老爷子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儿子看着堂堂正正的,背地里这样不正经,眼看长孙都是能当爹的年纪了,媳妇的肚子里,竟又出来个孙儿。
叶岩柏抱着媳妇的手都有些哆嗦了,他是真的高兴坏了,盼了这么些年,总该得个女儿了,他道:爹,儿子先带容儿回房去。
脸上的笑,是怎么都止不住。
老爷子忙唤人跟着他,怕他路上摔着,伤着媳妇肚子里的孩子。
叶重锦扶着老爷子入座,笑道:如此一来,今日就只能劳烦爷爷陪阿锦吃长寿面了。
一家子的愁云惨雾,被安氏这意外之喜给冲淡了不少,但老爷子心中还是气恼的,他捧在手心里,悉心疼宠了十多年的乖宝,无论如何也不想交给皇家。
老爷子板着脸,哼道:也只能陪这一年了。
叶重锦奇道:爷爷说的是哪里话,阿锦每一年生辰,都是要爷爷陪着的。
老爷子脸色缓和了一些,又问:阿锦,先前你要爷爷替皇帝平反,可是因为你心系于他?叶重锦心头一惊,忙摇道:阿锦是知恩图报。
老爷子活了这么些年,真话假话还是能听得出来的,何况阿锦也没有刻意隐瞒。
他长叹一声,问:阿锦,偏只能是他么,旁人就不行?叶重锦垂眸,片刻后抬起眼,道:爷爷是知道阿锦的,素来趋利避害,最是狡猾不过的。
关于这一点,老爷子倒是赞同地点点头。
叶重锦道:顾琛有什么好的呢,他脾气差,自大狂妄,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是世上最难爱的一类人,跟他在一起,爷爷忧心,父母不喜,哥哥……哥哥也不开心,还会给叶家带来麻烦。
他这样的人,我一点也不想与他扯上干系。
那……爷爷,人的感情,若当真与理性相合,该有多好,阿锦也不必烦恼至此。
老爷子听明白了,这孩子什么都明白,但让人把心给窃去了,他也无可奈何。
他忽然心疼起来,阿锦这孩子,自小最看重的便是家人,想必因此受了不少煎熬,若他生在寻常人家,也不必如此纠结,只因他是叶家人,平白多吃了许多苦头。
从娘胎里时,便是如此。
他心中感慨,温声道:也罢,此事暂且不谈,先用膳吧,把爷爷的乖宝饿坏了,可就是罪过了。
叶重锦咧开唇,笑道:阿锦不饿,等哥哥回来,我们再用。
老爷子自然应好,与他说旁的话。
======早膳后,安氏也转醒过来,一屋子里都是人,倒是有些受惊。
叶重锦坐在她床边,唤道:母亲。
安氏看到儿子,眼泪便又掉下来,哭道:我的阿锦,我的心肝啊……叶重锦忙扶住她,安慰道:母亲莫哭,便是不替自己的身子着想,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宝宝着想啊。
安氏一愣,任由叶岩柏用帕子给她擦眼泪。
她呆呆地看着儿子,问:肚子里的宝宝?叶重锦重重点头。
安氏抚着腹部,眉头一皱,算了算癸水之期,脸色一会青一会红的,难怪近日总是嘴馋,却原来又有了。
她今年已是三十六,实在不是光彩的事,说出去,怕是要叫人家笑掉大牙。
她抬眼瞪叶岩柏,叶岩柏觍着脸赔笑,道:夫人,说不得这胎就是闺女。
安氏一听,觉得闺女甚好,贴心小棉袄,但转念一想,两个儿子都指望不上,就指着三宝能给叶家留一丝血脉了。
她摇摇头,道:还是生儿子吧。
叶岩柏道:已有两个儿子,夫人还嫌不够么。
安氏瞪他:你莫不是忘了,为何要怀这胎了?叶岩柏这才想起自己当日说的话——三个儿子,总有一个能传继家业的。
见父母二人为了生儿生女,闹得不开心,叶重锦便道:母亲这一胎,许是龙凤胎也说不定。
他将前几日,在池水中发现一株并蒂莲之事说出来。
我算过的,那院子的风水极好,乃是子嗣延绵的宝地,池中枯莲尚可起死回生,如今母亲又恰好有喜,乃是龙凤呈祥的吉兆。
虽然叶岩柏不信这个,但多少得了些安慰。
安氏已是喜不自禁,她信佛,自然也信风水,何况阿锦是空尘大师的关门弟子,他既然说是龙凤胎,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
想到即将到来的小棉袄和三宝,她心里那叫一个熨帖。
但回头一看叶重锦乖巧的模样,又是悲从中来,抱住儿子,凄声哭道:上苍是要用这两个孩子,来换走我的阿锦么,那我宁可不要了……叶重锦嘴角一抽:母亲,换不走的,阿锦永远是母亲的孩儿,您这话若是叫弟弟妹妹听见了,他们是会难过的。
几个人又是好生劝慰一番,她才勉强止住。
叶重锦很是担忧,将来妹妹出世,是个爱哭鬼该怎么办,他是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