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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断臂

2025-03-25 23:52:23

安府, 地宫内。

一列黑衣人跪在地上,最上座的,是一位紫衫少年,他笔墨轻落,漫不经心地问:如何被发现的。

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战战兢兢地答道:启禀少主,陆侯爷武功奇高, 属下只能瞒得过一时, 久了,难免气息泄露, 被他发现踪迹。

安启明道:失败了, 就是失败了,我不喜欢听人找借口。

少主!安启明面无表情地摆了下手。

那人被人带下去,很快, 成了一具尸身。

其余之人, 皆是脸色凝重。

安启明道:固若金汤的镇远侯府,原本就不好闯,他能探得消息,全身而退,我该嘉奖, 可他巧舌如簧的辩解, 实在听得人厌烦, 尔等可听明白了。

属下明白。

寒烟如今人在何处。

有人答道:前些日子无声楼被官府盯上, 属下遵从少主命令, 将其烧毁,寒烟公子为了避人耳目,已经去了分坛。

安启明道:让寒烟回来,他的易容术,我最放心。

是。

待人离开后,他放下手中的画笔,画纸上,是一个生得极好看少年,精致的脸颊上是两个梨涡,笑容灿烂夺目。

他抚上少年的脸颊,眼神极温柔,忽然想起什么,他神色骤然转厉。

陆凛,你胆敢如此……安启明抬手一挥,桌上的物件尽皆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逐渐平复下来,咬牙道:必须尽快,延儿年纪小,容易受人蒙蔽,陆凛那禽兽,比延儿年长了整一轮,却引诱他做不伦之事,不能把延儿留在他身边。

书童在身后道:少主,倘若延公子对陆凛动了情,该当如何。

那就让陆凛从这世上消失。

延儿今年儿不过十六、七岁,即便动情,时日久了,便也忘了。

他若要恨我,便只管恨吧,我只盼着对得起爹娘,对得起陈氏祖宗。

书童颔首,道:定如少主所愿。

======这日,宫里来了銮驾,接叶重锦入宫,学习大婚的礼仪。

说得冠冕堂皇,叶家人却心知肚明,这皇帝,怕是想见他们家阿锦了。

立后大典礼仪一向繁复,历来帝王会派遣教习嬷嬷去府上赐教,顺便传授一些男女之道,从未听说,把人接进宫里去学习的。

不过既然皇帝发话了,叶岩柏再不愿,也只得把儿子送上銮驾,还不忘叮嘱:乖宝啊,千万别让人占了便宜。

叶重锦嘴角一抽,应道:好的,父亲。

进了宫,果然直接被送去了乾清宫,顾琛近日忙得很,许久没见着小孩,想得厉害,不管不顾地把人抱在怀里。

叶重锦不敢跟顾琛坦白安启明的事。

此事牵连了安家,收留乱党是诛九族的大罪。

更何况,他也顾及与陆子延的情分,安启明许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的血缘至亲了,他总要为他考虑一分。

他心里藏着心事,因而乖巧得很,顾琛与他说话,他都乖顺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顾琛捏着他的下颚,奇道:朕的阿锦被人掉包了不成?叶重锦瞪他,这人一贯没个正经,便道:是啊,阿锦是赝品,还请陛下放我回家。

顾琛笑道:这可不行,朕须得验明正身,才好做定夺。

说着解了少年的腰带,叶重锦被他揽在怀里,动弹不得,憋得满面通红,道:你这是作甚。

顾琛委屈道:朕实在想你。

叶重锦道:你脑子里便没有正经事了吗。

顾琛不甘不愿地停下手,哼道:谁说的,正要说正经事。

那个叫寒烟的小倌已经被朕找到,竟躲去了凉州,终于叫人发现了踪迹,只要盯紧了他,用不了多久,幕后主使便会现形。

叶重锦问:那个幕后主使,你要如何处置。

顾琛眸色渐冷,他抚着少年的脸颊,低喃道:碎尸万段也不足以解朕心头之恨,朕要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生不如死的痛楚。

见少年面露怔忪,帝王敛了厉色,温柔地将少年揽入怀中。

阿锦,你什么都不必想,朕总会护着你。

叶重锦应了一声,心绪复杂难言,窗外一盆金盏,开得正灿烂。

这一世,他们会幸福吧。

可他该怎么办,才能既不伤害子延,又不会叫顾琛难做,他心里的想法又是什么。

恨么,自然是恨的。

前世他自己的仇,顾琛的仇,他该一笔一笔地讨要回来,才不枉费上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可安启明背负的国恨家仇,滔天恨意,不比他少。

叶重锦跟着空尘大师学了几年佛法,难免比从前心软了一些,偶尔会想起佛家的因果之说。

对与错,是与非,谁又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他回身抱住男人,在顾琛耳边轻声叮嘱:我只求你一件事,放无辜之人一条生路,自古至今,有多少仇怨是由杀孽造成的,杀戮只会不断衍生杀戮,得饶人处且饶人。

顾琛拾起他的一缕青丝,凑在鼻尖轻嗅,而后,无奈一叹。

朕记住了。

一个杀神,偏爱上了心善的菩萨,自然只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用过午膳,叶重锦躺在龙床上午睡,顾琛命人将御案抬在床边,既可以看顾自己的宝贝,又能处理政事,两不相误。

忽然宫人来报,说相府传来消息,二公子的那头白虎不知怎的逃出了院子,如今正在街上横行,还咬伤了一人,如今被京兆府的人制服了,关在笼子里。

顾琛眼都没抬一下,只问:那头白虎伤着没有。

宫人愣了愣,道:不曾听说老虎受了伤,倒是那个书生伤得不轻,好像断了一臂。

顾琛扯了下唇,那只白虎胆小着呢,在阿锦的院子里还能横一横,到外面,只会比猫乖巧。

倘若伤人,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试图伤害它。

他道:让金吾卫去查,朕要知道,究竟是老虎发疯,还是有人逞凶。

那……伤人的白虎该如何处置?顾琛道:送进宫来,好生照料,它受了惊吓,不要让生人靠近它。

喏。

=======叶家。

叶岩柏捋着胡须,问:陛下怎么说?叶重晖道:暂且把大猫押进宫去了,金吾卫也到了,说奉圣旨前来查探究竟。

安氏在一旁哀声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那白虎半岁养在府里,跟人同吃同住七、八年,别说咬人,就是凶一下都是少见的,必定是有人使了诡计,可它又不通人性,即便有远去,又如何替自己伸冤。

叶岩柏道:夫人安心,说是押进宫,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在宫里,总比京兆府的大牢里好。

安氏点点头,倒是认可了这句话。

她问儿子:那位被大猫咬伤的公子,如今怎样了?叶重晖道:血止住了,应无性命之忧,只是右臂已断,再无痊愈的可能。

安氏眼眶一红,摇头道:真是造孽,且不论真相如何,此事责任在相府,只能尽量弥补他了,养伤期间,切不可亏待委屈了那位公子。

叶重晖颔首:孩儿明白。

等儿子退下,叶岩柏叹道:下个月便是大婚,也不知会起什么波澜。

安氏握住他的手,道:妾身相信,无论遇到什么波澜,总是会化险为夷的,因为这个家有老爷,有晖儿,还有阿锦,你们父子同心,便没什么难题解不开。

叶岩柏反握住她的手,笑道:也因为有夫人在。

=======西院。

叶重晖问:人可醒来了。

婢女小心答道:回大公子的话,刚刚醒来,哭了一场,不肯喝药。

叶重晖颔首,自顾走进屋里,那书生先前流了不少血,室内的血腥味还很重。

他走到床边,那书生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为何哭。

那书生面露凄苦,道:断了右臂,从此成了废人,寒窗苦读十年皆为泡影,索性死了干净些,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叶重晖皱了下眉,道:你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那书生点点头,又摇头,枕头已被打湿。

我家境贫寒,母亲一心盼着我出人头地,光耀门楣,除了读书,我也没有别的本领谋生……叶重晖道:咬伤你右臂那头白虎,是舍弟爱宠,你的伤,我叶家难辞其咎。

那书生张了张嘴,道:叶家?莫非是那个叶家……叶重晖道:你寒窗苦读十年,想来识文断字不成问题,虽断了右臂,却并非废人,等你伤势痊愈,我派人送你去津州,叶家学堂不会亏待读书人。

那书生望着他如玉的面庞,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谢公子。

叶重晖微微颔首,道:你好生休养。

言罢,转身离去。

过了许久,那书生抚着断了的右臂,唇角泛起一抹冷笑,叶恒之,让少主牵肠挂肚的叶家大公子,果真是个石头心肠。

牺牲了一只手臂,却连一句安慰都不曾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