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陆子延在安家, 叶重锦倒并不怎么着急,安启明再如何狠辣,也不可能对自己唯一的血亲下手。
而且, 他兄弟二人总会见面,不是此时, 也会是以后。
叶重晖被弟弟唤回, 只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成想是为了陆子延的事。
如今安启明的事, 只有叶重锦知道, 他不敢告诉顾琛, 更不敢告诉镇远侯,这二人,前者报仇红了眼,如今正四处寻找仇人, 一旦叫他知晓安启明便是前世的幕后主使, 势必将其挫骨扬灰。
至于后者, 则是找人失了理智, 而且陆凛终究是向着陆子延的, 陆子延的身世始终是个无解的难题,倘若他为了保护心上人,倒戈相向,也未可知。
思来想去, 唯有自己哥哥最可靠。
他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听了弟弟所言,叶重晖略一沉思, 道:阿锦的意思是,明表弟不但是陆公子的亲兄长,而且也是前朝皇室遗孤,一直处心积虑,妄图谋朝篡位。
不错。
那陆公子他……叶重锦道:子延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他自小养在侯府,对自己的身世并不知情。
叶重晖道:阿锦,你该知道,此事陆公子知情与否并不重要,只要他身体里流着前朝的血脉,注定为皇室所不能容。
叶重锦颔首,叹道:原本陛下尚且容得下他,只是哥哥也知道,明表哥不良于行,他一心谋夺帝位,其实是给子延准备的。
那阿锦以为,陆公子会答应吗。
叶重锦略一思索,道:子延的想法和别人不同,他不守礼法,亦没有对朝廷的忠诚,只求活得自由自在,但他懂得趋利避害,尤其惧怕陛下,即便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胆量。
叶重晖问:既然如此,阿锦还担心什么。
阿锦担心的是,明表哥是子延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叶重晖明白了,他是担心,陆子延对安启明心生不忍,做出傻事,届时惹恼皇帝。
其实叶重锦更担心的是,陆子延得知身世后,知晓自己的父母亲族死于顾氏手中,心生怨恨。
他道:哥哥,这世上总有人想要复仇,可是冤有头,债有主,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人,他们又该找谁复仇呢。
叶重晖抚着弟弟的发丝,沉默良久,无法作答。
天纵之才,对于人性的善恶,也难以说得清,道得明。
最终,叶重晖道:阿锦,这世上,恨远比爱更具有生命力。
叶重锦只得苦涩一笑。
倘若继续复仇,只会衍生出更多的恨。
但是,即便他劝说顾琛,放弃前世的仇怨,陆子延是否又能劝说安启明放下国恨家仇?正如哥哥所言,恨意难平,便注定无解。
=======安家地宫。
陆子延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暗自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我说了,我一口都不会吃的。
若是不希望我饿死,就放小爷离开。
安启明在一旁自顾用膳。
子延,这些年我虽然不曾在你身旁,陪伴你长大,但安排了不少耳目,对你的性情还是了解一二的。
你这孩子,吃不了苦头。
……一语中的。
陆子延拧着眉,终于还是动了筷子。
原先不吃,还感觉不到饿,吃了一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一边囫囵地往嘴里塞,一边道:你说得对,我吃不了苦头,所以这造反的事,我是万万做不得的。
安启明给他斟了一杯茶,递到他唇边,笑道:放心,哥哥自然不会让你吃这苦头。
哥哥会替你拿下这江山,你只管坐上那把龙椅,旁的事,自有哥哥在。
陆子延越发觉得他像个疯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做这等赔钱的买卖。
可是他骤然想起,自己在历史书上学到的知识。
这人一直挂在嘴边的陈氏一族……是了,大邱之后的皇朝是后晋,皇帝姓陈。
他眼皮一跳,这未免太过可笑。
难道他真是历史上的那个皇帝。
他虽然早料到,中了穿越大奖,势必会有一些不同的命数,但不曾料到,自己有做皇帝的命。
他道:陈子昭,你为何不自己做皇帝。
陈子昭,是安启明告诉他的真名。
陈子昭笑道:傻弟弟,你见过瘸腿的皇帝?天子代天行令,倘若有残疾,怎么能让百姓臣服,又如何号令百官。
而且,你的生辰八字,姚一刀曾经找空尘大师替你算过,子延,你有帝命,注定要登上那个位置。
你这是迷信,什么命数,根本就做不得准。
普天之下有多少生灵,与我同一时刻降生的孩子有多少,倘若我有帝命,那些人岂不是也都有帝命,那皇帝该由谁来做。
陈子昭道:你这孩子,一向古灵精怪,就连说辞也极为有趣。
……陈子昭拉着他走到灵位前,指着爹娘的牌位,道:你知道爹是如何死的吗,当时母亲已经怀了你,朝廷的走狗对我们一家人赶尽杀绝,为了保住腹中的骨肉,爹亲自当诱饵,将追兵引开了,最后死在逃亡途中。
而母亲,因为路途奔波,无法得到妥善休养,胎位不稳,生你时是难产,拼尽全力才将你生下,从此撒手人寰。
他们二人,是为了你才丧命的。
你若觉得问心无愧,便当着他们二人的面,说你不愿复仇,说我陈家的仇与你无关,倘若你说得出口,也罢,我便不再认你这个弟弟,从今往后,你回侯府做你的公子,我继续做我的逆贼,再无瓜葛。
陆子延拧着眉,道:你分明是强人所难。
对我们陈家赶尽杀绝的人,是先帝,是太宗皇帝,不是今上,他登基不过一年,这些往事,都算在他头上,未免不公平。
陈子昭道:你说不公平,这世道何曾公平过。
你我二人,倘若都死在追杀中,如今,哪还有性命谈论公平不公平。
说完,他拂袖离去,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因为侯府公子失踪,如今全京城都在戒严。
镇远侯一连数日上朝都是黑着脸,把文武百官吓得不轻。
之后,陆凛带着部下,把京城里,但凡往日与陆子延有过节的府邸都搜查了个遍,御史弹劾的奏章几乎把御案堆满。
顾琛皱着眉,道:镇远侯走失了外甥,自然心里焦急,此乃人之常情,只搜查府邸,又不曾伤了谁,也不曾损坏物件,便让他去查吧。
陛下都发话了,满朝文武只得配合。
叶重锦问:你这样放任,朝廷的规矩摆在哪?继续搜寻下去,只怕要搜你的乾清宫了。
顾琛只笑道:要搜便让他搜吧,何况朕也很好奇,在天子脚下,究竟谁有这个本事,把镇远侯的小公子掳走。
叶重锦道:你这是利用陆凛帮你找人?顾琛并不否认,笑道:倘若朕猜的不错,此事应该是前朝那些鼠辈所为,只是不曾料到,他们如此沉不住气,尚未成气候,就胆敢暴露,难道……陆凛与陆子延的事被撞破了。
撞破又如何?顾琛道:撞破了,自然是要制止的,将来要扶上帝位的人,自然不能是断袖,否则他们陈氏的皇室血脉,谁来延续。
说着,他又蹙起眉,道:只是这时机实在不好。
叶重锦见他神色严肃,忙问:怎么不好了?顾琛沉声道:京里闹成这样,朕与阿锦的大婚岂不是要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