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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五

2025-03-26 01:06:00

灯花细微的噼啪声在耳边响起,忽近忽远,方宜臻慢慢睁开眼,看着映了人影的帐顶发呆,直到那影子动了,同时低缓轻柔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方宜臻下意识想起身,却发现浑身绵软,竟使不出一丝力气。

他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不可置信地看向安坐于床榻边的楚徵,想开口诘问,却发现连声音也发不出,只能鼓着眼瞪他。

楚徵浑不在意地避开他的视线,取过挂在床头的一根红缎带,一端系在自己腕间,随后执起方宜臻的手,将另一端系在他垂软的手腕上。

看到红缎带将两人紧密连接,楚徵微微一笑,眼中丝毫不见平日的冷漠寒霜,只余下一片旭日暖阳般的柔和,然而这样的楚徵,却是方宜臻极为陌生的。

他突然想起他的复制人在消失前说的那句话——是呀,我是不正常,不光是我,是‘我们’,以后你会有更多体会的……似乎有一丝寒意从四肢神经一路攀援到心脏。

这个我们,一定也包括楚徵吧?他到底想做什么?该不会是抱着既然得不到不如毁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之类的想法吧……?方宜臻冷汗出了一背,可惜他口不能言,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楚徵,希望他能突然良心发现,想起自己对他还有可利用之处,过早毁掉太过可惜。

楚徵许是察觉了方宜臻眼里不经意间流露的畏惧和怯意,他俯身,轻轻盖住他的眼睛,细声道:清和,你别怕我。

方宜臻内心抓狂:你不想让我怕你,你倒是别摆出这么一副可怕的神情啊!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块红烧肉,思考着该先从哪部分开始下手?!心理素质差点的这会儿已经肯定被吓晕了!纤长的睫毛轻颤着,楚徵手心微痒,五指缩了缩,慢慢挪开。

随后他弯腰在床边小几上取了两盏玉杯,杯中透明酒液映着暖黄灯光,粼粼发亮。

方宜臻:……他好像猜到楚徵想干什么了……像是要验证他的猜想一般,楚徵扶起他的上身,然后将其中一个玉杯塞到他的手里,握着他的手,与自己行了合卺礼。

方宜臻:……我真特么是日了狗了!这算不算强抢民男!?你他娘的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害我瞎心惊胆战一场,你还我的面子和逼格来!!两个酒杯被扔在地上,两人系着红缎带的手十指相握,楚徵手一勾,帐幔缓缓落下。

细密的亲吻从额头一路向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膜拜的庄重感。

次日,醒过来后,方宜臻就一直瞪着虚空发呆。

许久之后,他一脸惨不忍睹地扯过被子盖住头顶,懊恼地简直想以头抢地。

他的定力怎么就这么差!!被撩拨了几下就半推半就地从了?!男人的劣根性简直太可怕了……冷静了一下,方宜臻开始说服自己,反正这就是个游戏,又不是现实,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很纯洁的……靠,这个游戏为什么要在这种方面做得这么细致逼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福在帐外喊道:公子,你醒了吗?方宜臻一惊,下意识应道:你不要进来!阿福顿了下:哦……可是王爷让我来帮你穿衣洗漱。

公子,你生病了吗?方宜臻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我自己来,你走吧。

阿福奇怪地挠挠脑袋,听话地走了。

方宜臻长呼出口气,准备起床去找人算账,刚下床,两条腿就差点站不稳。

扶着床柱,方宜臻深感自己身心都被掏空了。

仪容得当后,方宜臻才出了帐,询问守卫后得知楚徵出营勘察地形去了,于是只好作罢,想着等战事结束后再跟他算总账。

然而接下去的几天,方宜臻只有在开会议事的时候见到过楚徵,私底下竟没碰到过一次,连晚上楚徵也不回营帐,这让后知后觉的方宜臻开始疑惑,楚徵该不会是在躲他吧?等等,他都还没赌气不理人,楚徵闹什么别扭?怎么,觉得那晚的感受没想象中的好,期望落空?……干完就跑真刺激?方宜臻心中登时不是滋味起来了,靠,小爷这算是被嫌弃了么?其实他也明白,人都是这么回事儿,没得逞时千捧万捧,得了手就撇一边了,只是这对象换作自己,心里还是免不得有些落差。

他大概是真的太代入自我感受了,就算这串数据有自我意识,他怎么会相信它还懂感情呢?那也太荒谬了。

算了,反正那个晚上他也不是没爽到,就当约了个炮,打完炮就一拍两散各不相干得了。

想开后,方宜臻就不再纠结了。

※半月后,从厌于关外三十里投降,以防有诈,楚徵带兵一万出关受降。

方宜臻醒来时,大军已经出关了。

他原本打算去河边走走,还没走出多远,就被骑马而来的斥候急急叫住:公子!方宜臻转头,看着斥候从马上翻下来,心知定有大事,肃然道:何事?斥候边喘边道:前方十里,太尉大人领兵三万,正往揽云关而来,且来势汹汹,必定不是好事!太尉……方宜臻暗自揣度着,皇帝在战事结束之时让太尉来前线是何用意?抢军功?大抵没那么简单……难道是想趁楚徵大胜从厌军的消息还没传开,先一步派人灭口,以防楚徵得势?眼下营内多是没有战力的后勤士兵,如果皇帝真的打的是这个算盘,那要得手实在太简单了!方宜臻马上让斥候去通知楚徵,同时迅速安排营内人员转移,在太尉带兵围堵之前,能逃掉多少是多少。

不多时,陆迎找到了他…谢公子,请随属下去山内躲避!陆迎?方宜臻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陆迎道:殿下对我下了死命令,无论发生什么事,首先要保证公子的安全,公子快跟我离开这里!方宜臻微微一怔。

正在这时,铁蹄声震天响,由远及近。

来不及了……已经来了。

铁骑军声势浩大地进入营内。

方宜臻站在空空如也的营地内,单薄修长的清影在漫天飞沙间显出一丝空寂。

他的一头青丝在风中肆意飘扬,衣袂烈烈翻飞,面对这千军万马,竟也不露半丝怯意慌张。

太尉坐在高头大马上,睥睨着他:是谢清和,谢公子么?方宜臻面色如常,拱手行礼,淡道:见过太尉。

※关外荒原,数列军队疾驰而过,所过之处,飞沙走石。

楚徵打马跑在最前面,他双目赤红,面容紧绷,一想到远在十数里外的营地里可能发生的一切,他就觉得胸腔内的心脏被恐慌紧紧地揪住了,甚至连呼吸都要费尽力气。

他什么都不敢想,只一下又一下急促地挥动着马鞭,狂风呼啸而过,却掩不住他剧烈的心跳声。

一马当先地冲进关内,远远看见占据了营地的铁骑兵,楚徵眼底露出一丝寒意,勒马,一步步不紧不慢地从两列骑兵之间穿过,朝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太尉走去。

行到跟前,太尉放下茶盏,淡淡抬眸笑道:景王殿下,数月未见,愈发英姿飒爽了。

楚徵声音如淬了冰一般:太尉远道而来是何用意,直说无妨。

景王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微臣也是十分欣赏。

太尉轻扣了两声桌面,淡道:既然如此,来人,请谢公子出来吧。

闻言,楚徵瞳孔一缩,握着缰绳的手死死地攥紧了。

这一微小的动作没逃过太尉的眼,随之,他露出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方宜臻被两个侍卫推搡着从帐中走出,抬头,正对上了楚徵灼热的目光。

看到被五花大绑着的人,楚徵眼里升腾起嗜血残暴的煞气,寒声道:太尉此举何意?太尉略一挥手,压着方宜臻双肩的侍卫退到一边,他接着道:王爷英勇退敌,圣上心甚慰,然国师推演卦象,算得军中竟有一降世霉星。

圣上担心王爷在前线遭遇不测,故而特令微臣赶来此地,监督王爷灭杀霉星,稳定军心,以保大军平安。

语毕,楚徵攥着缰绳的手爆出了青筋:谢清和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军师,难为一个小人物,不像是太尉的风格。

太尉道:皇命在身,实乃无奈之举,况且圣上也是为了王爷着想,王爷可千万别被这霉星的花言巧语所骗,乱了章法才是。

他微微一顿,抬手示意,侍卫便把一众营兵推了出来,皆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伤兵伙兵。

还望王爷尽快下决定,军中士兵可都在一旁看着呢。

说完,太尉就不紧不慢地端起茶,也不催促,一派从容。

方宜臻双手被绑着背到身后,时间长了就一阵阵发酸,然而他并没有去在意这些,反倒是一直看着楚徵,心里十分好奇他会做出何种选择。

楚徵坐在马上,与他对望,凝墨一般的双瞳就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将所有情绪尽数收敛。

许久之后,楚徵翻身下马,颀长精壮的身体包裹在寒铁盔甲之下,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森寒气场。

太尉合上茶盖:来人,赐刀。

侍卫双手托着一把三尺长的定国刀,送到楚徵手边,楚徵单手接过,握住刀柄,铮铮刀鸣声破鞘而出。

一轮寒光闪过,方宜臻微微眯了眯眼,突然又不想知道他会作何选择了,于是低声开口:殿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该来的都避免不了。

皇帝只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杀你的契机,切勿冲动,事情还有转机。

楚徵深深地看着他:清和,你还是不了解我。

能让我楚徵退让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他手腕一翻,定国刀身在空中划开一道冷光,下一瞬间,闪着寒芒的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了太师椅上的太尉!他既然要这个契机,我便给他!太尉像是早料想到他有此招,迅速飞身闪避,那定国刀便深深地插进了椅背之中,余势未止,刀柄不住颤动,发出铮铮轻响。

太尉避开数尺外,目光霎时冷了下来,沉声道:没想到王爷如此冥顽不灵,为了一个小小军师,竟对皇命在身的朝廷命官下如此狠手!本官免不得要好好整肃下军纪军规了,否则这前线交托在王爷手中,我大兴危矣!来人,拿下景王!相持局面刹那破碎,战争一触即发,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一股染血的气息。

楚徵单手挥刀砍退逼上前的士兵,一手将方宜臻死死地护在身后,逐渐力不从心后,他怒啸道:陆迎!被绑在帐内的陆迎听到外面动静后,立马自己脱困了,拎起方宜臻的领子就飞身到帐顶上:殿下,我将公子带出去后再回来!别废话,快走!方宜臻被迫感受了一次空中飞人,落地后晕眩地差点摔在地上,已经逃到山洞里的士兵连忙出来迎接:公子!无碍罢?方宜臻摇摇手,喘了口气后道:之前嘱咐你们做的事呢?公子放心,已经搞定了。

好。

方宜臻站在洞口,遥望着传来隐约厮杀声的营地,一颗心高高悬起,总也落不到实地。

只这么一会儿,应该不会出事吧?如此坐立不安了近半个时辰,动静渐渐小了,山洞内众人忍不住四下讨论开来:公子,是奏效了吧?大概是的。

方宜臻皱眉道:来个人飞到山顶上看看情况。

片刻后,上山顶查看战况的人回来了,满面喜色:公子,胜了胜了,正在清理战场,都是我们的人。

闻言,方宜臻长出了口气,心想,开了这个头,之后便再也低调不得了,诛杀了皇帝派来的朝廷命官,皇帝不气的发疯才怪。

虽然助楚徵夺回帝位是最终的任务目标,但他一直打得主意是先养精蓄锐,赚到了民心后再一举夺位,这次皇帝见楚徵赢了仗,一时情急了,反倒将他们的计划提前了。

只是……他忍不住蹙眉,刚刚他听太尉口中曾提到国师此人,还说是国师推演卦象算得谢清和乃霉星降世,然而谢府因为怕丢人,从未将谢清和的命数泄露出去过,现今他的命数也已经变了,为何那位国师会测得这样的结果?难道是谢府中人?一个猜测在脑海中成形,方宜臻轻叹口气,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众人一齐下山回营。

关内尸体横陈,硝烟弥漫,浓郁的血腥气令人几欲作呕。

方宜臻飞快地进帐,抬头,心跳一滞。

楚徵坐在榻上,衣甲卸去后露出了鲜血淋漓的后背,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横在他的肩胛骨处,血肉外翻,还不停地往外涌着血。

军医手脚麻利地在替他上药包扎,他一声不吭,仿若毫无所觉。

军医处理好后,擦了擦汗,看到方宜臻后道:公子。

闻言,楚徵背脊微微一僵,然后侧过头低声道:你有受伤么?没有。

方宜臻问军医:殿下的伤势如何?只是看着严重些,并无大碍,注意休息就行。

好,辛苦了。

军医出去后,楚徵披上衣服,下榻,走到了方宜臻面前。

两相沉默,片刻后,楚徵突然出手,紧紧地环抱住了方宜臻。

他的手在轻轻颤抖着,好像只有借由这样亲密的相贴才能让自己那颗疯狂嘶吼着不安恐惧的心稍微平息一点。

方宜臻没有推开:……你,小心伤口。

楚徵眼底沉淀着痛色:清和,对不起,我太混账了。

那天……我喝多了,脑子不正常。

那天他醒过来后,看到浑身遍布着狼藉吻痕的人后,就已经后悔地恨不得以头撞墙了。

他害怕自己会将谢清和越推越远,也害怕他会对自己露出彻底厌恶的神情,所以之后的十几天一直不敢与他碰面,即使偶遇也是狼狈躲避。

只有在夜深人静,谢清和熟睡了之后他才敢轻手轻脚地坐在床榻边默默地看着。

为了避免自己又食髓知味升起旖念,他甚至都不敢碰他一下。

那晚就像一个昳丽的梦境,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就一直这样边自我嫌恶,边贪婪地回想着。

直到看着谢清和被绑着架在刀下,他才惊觉,自己对他的感情也许已经从最先的欣赏与兴趣,变成了浓烈的、难以割舍的深爱。

无论他如何看他,无论他能否回应他的心意,他只想护他周全,别无所求。

叮——主导者熟识度从‘亲密’到‘难分’,望知悉。

方宜臻内心有些复杂,一时难以言说。

最开始肯定是生气的,但是后来冷静了那么多天,方宜臻也渐渐放开了。

毕竟当时他也不是很抗拒,甚至可以说是配合的,把错全归在楚徵头上,也说不过去。

他放弃了内心的挣扎,幽幽道:楚徵,你真那么喜欢我?我可是一个男的?在我这里,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是你就行了。

楚徵低声道,就算你的心离我再远,虽千万里,吾往矣。

方宜臻内心一震。

这是他在万春楼对楚徵说的话,现如今,他又还给了他。

终他一生,也没有体验过如此深沉炽烈的爱意,这让他不禁动容。

想到这里,他抬手拍拍楚徵的背:我不生气。

楚徵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什么?方宜臻耐着性子道:我不介意了,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把伤养好。

楚徵登时有些喜上眉梢,为了避免期望落空的落差,他努力抑制着,低声问:清和,你的意思是……他的呼吸喷在耳边,方宜臻耳尖渐渐地开始泛红,他憋了半天,道:你要是真听不懂,那就当我没说!不不不,我听懂了。

楚徵高兴地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只能一直搂抱着方宜臻,试探性地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是不是,这样也不会生气了?方宜臻:……没听到拒绝的话,楚徵死性不改,得寸进尺,嘴唇在方宜臻脸上落下一个个轻吻后,终于印上了那淡粉的唇瓣,带着珍视和小心的意味,一点点地往里深入。

也许是楚徵的动作太过轻柔,让人感觉不到半丝侵略的不适,所以方宜臻逐渐放松了身体,没有再试图从系统的掌控下夺回身体的主动权,而是从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辗转缠绵的亲吻。

楚徵抱着他的手轻轻颤抖着,不住地上下抚摸着以缓解自己紧张激动的心情,许久等不到方宜臻的推拒,他按捺不住心底满溢而出的渴望,亲吻的动作逐渐变得放肆起来。

纵情地享受过甜蜜的滋味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楚徵忍不住露出一个有些傻憨的笑容,轻喃着他的名字:清和。

真好。

方宜臻后知后觉地开始羞窘,撇开了头,你快去休息,我去外面看一下情况。

交给陆迎吧,你也累了,一起休息。

被逼无奈,方宜臻只好也在床上躺下,心里暗暗嘀咕着,楚徵真是比他想象地还能磨人,说出去大概都没人想象这个平时冷心冷情的王爷还有这么傻白甜的一面吧?大概是方宜臻眼里若有似无的一丝嫌弃刺激到了楚徵,他低咳一声,收起了那副傻笑的神情,清和,从厌已降,现如今我们又杀了朝廷派来的士兵,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恐怕要一直奔波了。

我明白。

皇帝暴戾嗜杀,搜刮民脂,百姓积怨已久,近年来各地时常有民军起义的消息,此次我们班师回京,途径数十大城,可以招兵买马壮大军队。

楚徵点点头,想到了什么,问道:太尉带来的皆是精兵,数量远超我军,怎么会一息之间全数倒下?清和,你是不是在之前就已经做了手脚了?方宜臻微微一笑,道:班麻。

班麻树?对。

这种树只长在北方荒原之地,班麻树叶遇到火烧会散发出一种微酸的气味,只闻到一点无碍,一下子闻得多了人就会唇舌发麻,四肢酸软无力。

营里经常有人会扫回班麻树叶用来起火,所以大家或多或少都闻到过,而且已经习惯了这个气味,威力也就不大了,但是从燕京来的人就不一样了,一下子闻到这个气味,很容易就中招了。

你在何处焚烧?对面山顶上。

之前逃出去的一批士兵烧的,运气不错,今天吹了西北风,把气味全吹到营地来了。

楚徵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太尉以为自己抓了个小霉星,实际上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星,真是时运不济,天意弄人。

方宜臻接着道:其实当时再拖一刻,他们就倒了,完全用不着动手,你也不会受伤了。

我都告诉你别冲动了,你还是耐不住性子。

楚徵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却不敢再回想当时的场景。

方宜臻都被人架在刀子下了,他哪有功夫想东想西的?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会出手。

※稍事休整了三日,大军向着燕京方向进发。

从揽云关到燕京跨越了大半个大兴疆土,他们一路招兵买马,壮大军队,浩浩汤汤地北上。

途中遇到过数次官兵镇压,这些朝廷养出来的官兵安于享乐,一无士气二无斗志,在受够了剥削压迫的起义军面前,无一不是落花流水弃甲而逃。

两月后,大军在燕京郊区十里外驻扎营地。

这日,方宜臻正在布置攻防,传信士兵进来了:报,殿下,营外来了几个宣旨的太监,要让他们进来吗?楚徵眉梢微挑:让他们进来吧。

三个太监于是抖抖索索地进了营帐,面对人高马大气势迫人的几位铁血将军,个个腿软地差点摔倒。

楚徵好整以暇地在椅子上坐下,不漏痕迹地摸了把隔壁方宜臻的手,得到了一枚瞪视后才心满意足了,瞥了眼捧着明黄色圣旨的太监们,淡道:念啊。

楚徵这两月来可谓是情场战场两得意,杀敌时威震八方,面对方宜臻时又温柔小意,方宜臻已经完全麻木了,但是外界听闻的却只是他杀人不眨眼的一面,故而太监都不敢开口让他跪下接旨,抹了抹汗就唯唯诺诺地展开了圣旨。

他声如蚊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你没吃饭啊?林勇掏掏耳朵,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其声如洪钟,震得太监双腿一软,直接跪了。

楚徵挥挥手:算了,拿来我自己看。

林勇夺过圣旨,递到楚徵手上,楚徵展开,与方宜臻共看。

看完,楚徵微微一哂,道:我这皇兄,还是改不了狗眼看人低的毛病,诏我明日午时入宫,等我一进宫门,等着我的定是万箭穿心罢?话音倏然锐利森寒,冷若冰霜的目光刺向弯腰俯首瑟瑟发抖的太监。

林勇上前一脚把领头太监踢得往后滚了一圈:你们回去告诉狗皇帝,想要谈和,没门!滚!太监们慌不择路地滚了。

林勇不屑道:传说中固若金汤的燕京,现在看来,也就这样了。

皇帝一无勇,二无谋,士兵无心应战,我们即便不打,他们也会垮掉!楚徵微偏过头,问道:清和,你怎么想?的确,不攻自破是最轻便的方法,但是我还是主张速战速决,以免意外。

一将军接道:公子所谓的意外,指的可是狗皇帝身边的国师?是的。

传言这国师年岁不大,却十分有本事,深得皇帝欢心,莫非他也精通军事?几人议论纷纷,面上带了一丝隐忧。

楚徵一锤定音:好了,听清和的。

我们继续讨论攻防。

众将军看向从容镇定的方宜臻,心里担忧瞬间消失,是了,无论那尚未谋面的国师有多大本事,在公子面前也不够看的,他们又担心个什么劲呢。

大军控制了燕京的出入城口,两日之内,不少城中武将前来投诚,燕京俨然成了一个徒有外表的空架子。

两方兵力悬殊,斗志更是云泥之异,攻城交战一个时辰后,巡防军与御林军相继投降,甚至投入大军,一同攻打皇宫。

大军一路畅通无阻地血洗皇宫,只短短两个时辰,这场逼宫战役就落下了帷幕。

楚徵跨入金殿。

他一身玄衣铁甲,面庞冷峻森寒,气场慑人,就像一个从阴曹地府回来的活修罗,令人心生惧意,不敢直视。

殿内空空如也,以往的庄严肃穆此刻只余下一派空寂苍凉。

该逃的都逃光了,留下来的,只有执念最深的那人。

楚徵看着不停地爱抚着龙椅,嘴里念念有词的楚徇,良久,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个薄凉的笑容:皇兄——好久不见啊?这个位子,你坐了这么多年,可还舒服?另一边,方宜臻踱步走进了国师府,看到被人压着肩膀跪在庭中央的少年,内心暗叹。

他缓缓走进,抬了抬手,两个侍卫就放开了谢从章,退到一边。

谢从章穿着滚金边的长袍,昔日高傲自矜的面上染着一丝浓烈到令人心惊的恨意。

方宜臻弯腰,仔细打量着这张与他如出一辙的脸:你找到了祖父的宝物?谢从章没有否认,阴沉道: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告诉你宝物在哪里。

方宜臻笑了笑:夺命的东西,谁要?送我我也不敢接,大概也就你们谢家的人把那玩意当个宝贝了吧。

有谢府遭殃在前,你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到底是多想不开,又用了那东西?谢从章咬牙道:你竟然还敢提谢家!如果不是你,我们六阴谢府到现在还会好端端的,怎么至于落得妻离子散人丁凋落的下场!方宜臻指着自己:怪我吗?我可做过半点于谢家不利之事?即便是离开的时候,我也留下了两箱金报答生养之恩,我认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现在谢家只有我一个人,还为你所困,自然是随你怎么说了!迟早有一天,我会重振谢家,到那时,谢清和,我要你以命谢罪!要你跪下磕头!大喊大叫,手脚挥舞。

谢从章已经魔怔了。

方宜臻摇了摇头,抬手道:把他带下去吧。

说到底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侍卫压着癫狂的谢从章出去了,半刻后,上一秒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闷雷大作,一道粗壮的闪电突地劈了下来,炸在了不远处,空中电弧时不时闪动着,紧接着,一切又归于平静。

方宜臻若有所思,随后,一个侍卫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公子,公子——那道雷把国师劈死了!其余人呢?无一受伤,独独劈死了国师!方宜臻抬头看了看天空,内心轻叹了口气。

逆天而行,终有其报,执念越深的人,越是想不开。

※一月后,新皇登基。

新皇雷厉风行地整顿了一派萎靡的朝纲,大力推行新制度,将分散的权力集中到了中央,在他的整肃之下,朝廷上下一改以往横征暴敛中饱私囊的恶劣风气,逐渐地开始显露出弊绝风清的倾向。

某日,风和日丽,方宜臻和阿福陆迎一起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坐着,边打吊牌边嗑瓜子,潇洒自在的模样让下朝回来的楚徵脸黑了一半。

见到帝王,婢女们连忙弯腰,还没行礼,楚徵示意免了,冷眼一瞥,婢女们就识趣地离开了。

陆迎和阿福到底还是对帝王有一丝尊重的,于是招呼楚徵一块儿坐:正好三缺一,皇上,快来,一起打公子,公子已经赢了一上午了!方宜臻马上道:先说明啊,四个人就是二对二了,我不跟他一队,他运气差,会连累我的。

被嫌弃了。

楚徵心里划过一丝无奈,眼底却只余下纵容:陆迎跟我一队。

被点名了。

陆迎自认倒霉,谁让他摊上这么个主子。

距离宫变已经三个多月了,皇宫里上下的人都被驱散出宫,所以偌大的地方,人却少的可怜。

方宜臻耐不住寂寞,就教唆阿福和陆迎陪他打牌,享受着一赢赢一天的快感,有时候阿福和陆迎实在是输的太惨了,不想打了,楚徵就暗地里给他们银两,这样他们既可以陪方宜臻玩,也能让方宜臻玩的开心。

两人表示简直憋屈到家了。

四人打了一轮,方宜臻和阿福吊打了另外两人,兴冲冲地开始收钱。

楚徵看着数钱数地开心的人,眼里掠过一丝轻柔的笑意,转而想到了什么,道:清和,你也不需要这么多奴婢伺候,不如遣送一半出宫吧。

方宜臻连忙道:不行。

这宫里本来人就少,我都快闲死了,你还要送人出宫。

难得长了张这么漂亮的脸,没小姐姐欣赏可不就是浪费了?而且他脾气好,跟宫婢们都合得来,在后宫简直是如鱼得水,每个姑娘他都认识,要送走一半还真可惜。

咳,当然他是不敢撩的,否则遭殃的还是自己……记得有一天,他看一个婢女拿东西吃力,顺手帮了忙,聊了几句,恰好被楚徵看到了,当晚就是……闻言,楚徵脸又沉了下来:你有我还不够?对话到这里,后面的阿福和陆迎就不想听了,于是麻溜地拿着钱闪人了。

方宜臻叹气道:你忙正事,我没事做啊。

你可以帮我一起处理。

算了吧,太闷了,前皇帝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我光是看着就头疼。

楚徵道:那你就忍心看我一人头疼?你能干嘛。

楚徵意味不明道:的确,能干。

方宜臻:……被楚徵压着又亲又揉了片刻,两人都有些情动。

方宜臻忍不住轻声道:我后面还在痛……楚徵深深呼吸了一下,抵着他脑袋平息着翻涌的清潮,沙哑道:清和,什么时候才能同意坐上后位?方宜臻蹙眉道:我不做皇后,我一个男人,太奇怪了。

楚徵叹了口气,有些惋惜:既然你不愿,我就不勉强你了。

反正你我已行过合卺礼,是夫妻了。

说完,他又低头,难分难舍地吻上方宜臻的唇。

方宜臻心里一片安宁,不禁想道,就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大兴王朝的景帝是个争议颇大的人物。

史书中的他知人善任,励精图治,大兴王朝在他的治理之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然而惹世人诟病的是,他在位的五十年间,竟从未纳过一后一妃,膝下更是无一子嗣。

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薨逝之前,他竟罔顾纲常,亲手写下圣旨,由一外臣之子继位。

这让世人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参差不齐。

皇宫内。

身穿九龙黄袍的新皇下了朝,回御书房的路上途径暖阁,他抬手叫停,不紧不缓地下了车辇。

太监总管见他一直望着暖阁出神,低声道:皇上,这暖阁一直都在按照您的吩咐清扫着,里面干净地很,一点摆设也没动过,都还保持着原样呢。

您看,要不要进去看看?皇帝面上流露出一丝感伤和怀念:去看看吧。

皇帝挥退所有人,独身步入暖阁之中。

里面光线充足,浮尘在微黄的暖光之中轻轻地上下浮动着。

阁内有股笔墨书香,混合着檀木香气,分外好闻。

皇帝踱步走到书桌边,看着熟悉的摆设,眼底掠过一丝悠远的轻软笑意。

经年之前,那两人便是坐在这儿,有时靠在一起共看一本古卷,有时则是执手落笔描画山水。

天人之姿,眉眼如画,笑靥似春。

而那时他只不过是个还没书桌高的小孩,看着那一幕,心中竟也朦朦胧胧地生出了一丝向往羡慕之情。

虚晃的剪影逐渐化为乌有,皇帝眼里怀念的神采渐渐淡去,低声一叹,抬眸,看向了壁上悬挂的一副画卷。

画中的少年郎如玉雕琢,浅淡的笑意之间流转着慑人的光华,仅一眼,就令人心驰神往,不忍别开目光。

那是前皇帝亲手所画。

皇帝不由恍惚想道,世人皆道先帝无情无爱,却不知他的全心全意都给了一个人,再分不出一丝半点给其他人了,甚至不顾纲常,将这皇位传给了面相与他心上人有两分相似的自己。

此间情深,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呢?在暖阁内待了一刻钟,皇帝负手走了出来。

最后往里看了一眼,皇帝不再留恋,大步而出:将这暖阁——封了罢。

所有的一切都留在过去,留给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