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御花园内一片姹紫嫣红,被荷塘簇拥的凉亭遥遥站着两道身影。
一人皇袍加身,年轻俊逸,正是刚刚登基的十九皇子,楚琅。
而另一人一袭锦袍,他负手而立,迎面扑来的凉风吻着他的鬓角,稍稍皱眉,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阿言……见私下无人,楚琅忍不住亲昵唤他小名。
锦衣男子的眼神骤然冰冷下来,皇上,你逾矩了。
楚琅呐呐看他,他依旧如初见般的年轻美丽,甚至历经岁月洗礼后更透出一种雕琢的精致魅惑,只是,自从三皇姐过世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他的眼底永远是一片寒冰。
而他们两人之间的旖旎也在那时候戛然而止,仿佛一场泡沫,碎了就没有了。
可是,他不甘心啊,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在招惹自己后,那样不负责任要一刀两断?明明当初,是他开始的啊!皇上似乎很不满?邵微言冷漠望向他。
我……楚琅张嘴,最终恹恹低头。
邵微言的威势很重。
他再也不是那人人可欺、需要自己保护的青楼戏子,如今的邵微言,权势滔天,是朝廷说一不二的人物,就连自己这个皇帝,不也是他力排众议推荐上来的吗?下月是秀女大选,皇上可不要再闹脾气了。
他警告扫了他一眼,背着手转身离开凉亭。
邵微言,你站住!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跑上去将他紧紧抱住,几度哽咽,你难道忘了,我喜欢的是你么?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将我推给别的人?!昔日让他眷恋的怀抱,如今只剩下厌恶与排斥。
习惯她的气息,怎会容许他人的沾染?邵微言冷酷掰开他的手,一根根扯,丝毫不顾身后人伤心欲绝的眼神。
皇上,请自重。
他的声音如坠寒窟,皇上要是不想坐在这个位置上,微臣可以换人来做。
那样不留余地的话语,决绝得令楚琅绝望。
他跌在地上,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为什么,邵微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与你在一起,满心欢喜要告诉你我的情意,你却对此不屑一顾。
怎么可以这样……邵微言回头看他的悲伤,眼神染上了寂寥,为什么……我想在一起的人,不是你。
夏热若火,他心有寒冰,邵微言拢紧衣衫,不带留恋扬长而去。
邵微言似往常一样回到了公主府邸。
即便他如今贵为丞相,他的居所还是在公主府。
外面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唯有在这,他才寻得片刻的安静。
吱呀——他推开了门,习惯映入眼中的一片火红,这里仍旧是当初新婚的布置,纤尘不染,丝毫未乱。
阿珞,我回来了。
他自顾自脱下了外袍挂在衣架上,自己打了一盆水净脸洗手。
他不需要丫鬟小厮的服侍,那只会惊扰他们的两人世界。
一切忙完后,他才走到床榻间,熟练握住一双冰冷的手。
今天阳光不错,你休息的好吗?对了,我前几日买了一对毛色不错的鸳鸯,就放养在荷塘边,趁今天天气好,不如带你去瞧瞧。
他又打了一盆温水替她细细擦拭脸和手脚,抖开一件纹着翠竹的青色衣裳,又自顾自说起来:天气又热了,我替你做了一套新衣服。
你不是说喜欢湘妃竹吗?我给你绣了几株,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呵,既然你没意见,我就给穿上了。
他微热的手指拂过她冷冰冰的身躯,那般熟稔替她整理着装。
自言自语,十年间,这已经邵微言是一种病态到无可救药的习惯了。
虽然……明知道她不会再应。
他抱着她一路走到赏荷的凉亭,路上丫鬟小厮纷纷埋头问安:公主殿下,驸马爷。
对于公主府的下人而言,邵微言对他们算得上是温和有加,朝廷上他严苛冷酷,铁血镇压反叛份子,而在这里,他更符合一个爱妻如命的驸马爷形象,温柔又耐心。
可惜,公主她……微风携来几缕荷香,他抱着她静静坐在凉亭的一角,任凭发丝交缠。
看,那对小家伙正在那头玩耍呢,呵,真是呆头呆脑的……他轻笑指着在泥里翻滚的小鸳鸯,一个欺负得另一个正起劲。
阿珞,你之前也是这样欺负我的呢。
他不自觉撒起娇来。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笑。
胡说。
明明,我宠你还来不及。
一刹那,心间上开出一株艳灿灿的花。
他红了眼。
阿言,我……回来了。
当了十年活死人的她,终究还是醒过来了,在这个煦暖的夏季,回应着她迟来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