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微烫的水,上面撒了九色的花瓣,香气幽微。
蓝小翅踏入错金雕花的木桶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突然有人撩起纱幔,带起一阵冷风。
蓝小翅皱眉,不用看,也知道来的是微生瓷的丫鬟红昙。
红昙站在离木桶三步远的地方,问:少主一直被关在石牢里,你是如何结识他的?蓝小翅嘟了嘟嘴,说:你喜欢微生瓷?红昙愣住,然后脸色通红:你胡说什么?蓝小翅说: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红昙气急败坏:我们少主善良单纯,我只是担心他被某些居心叵测之徒蒙骗!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微生家的名头,武林之中,还没有谁敢招惹!蓝小翅继续洗澡,柔滑的澡豆搓在身上,肌肤生香。
红昙怒问:你为什么不说话?蓝小翅宽宏大量地说:我一般不和下人计较。
下人两个字,像一根尖针,直刺人心。
红昙气急,右掌已经提气运功。
微生世家的下人全部习武,虽然只算是低等弟子,但是微生家的低等弟子,在江湖之中也是可怕的存在了。
蓝小翅看了她一眼,说:我说得有错吗?你看你不仅地位低,气量也狭小。
啊,眼小鼻塌,嘴唇厚,贫乳粗腰短腿大脚……红昙气得眼睛都红了,蓝小翅还在火上浇油:唉,你这样喜欢微生瓷,我看这辈子是没戏……话落未,红昙一掌拍过来。
砰地一声巨响,木桶炸裂,水珠四散。
蓝小翅裹了薄纱跳出来,几乎瞬间,微生瓷出现在门口。
步寒蝉也是吃了一惊,紧随其后。
蓝小翅双瞳含泪,如同受惊的小兔,瑟瑟发抖:红……红昙姐姐,你为什么要杀我?微生瓷扑过来抱住她,入手只觉香肌玉肤,无处不柔。
那张小脸上的惊魂未定,微生瓷转头看向红昙,同问:为什么?步寒蝉见状也是吓得不行:红昙!你在干什么?!出口已经是非常严厉地呵斥,在微生家,下人也相当于弟子,平素任何来客,谁不看他们脸色?红昙被这样一吼,整个人也清醒过来。
她指着蓝小翅:你!蓝小翅瞬间把头缩回微生瓷怀里,微生瓷说:你打小翅膀,我会杀你。
蓝小翅一手按住他的手:小瓷,别!情真意切,步寒蝉也松了一口气,劝道:少主,下人无礼,但不值少主亲自出手。
交给主人处理吧。
蓝小翅说:红昙姐姐不喜欢我,我还是走吧。
步寒蝉一听,这怎么行?立刻怒道:红昙!跪下!红昙惊住:什……什么?自从被带到山上,家主虽然严厉,却从没拿她们当奴仆看待。
几时又对外人跪过?步寒蝉加重语气:跪下!一时之间,只觉得下人是需要好生□□了。
平时真是惯得没了边际。
红昙羞愤委屈,但步寒蝉的命令,她不敢违抗。
她双眼含泪,慢慢跪下。
步寒蝉说:向蓝姑娘道歉!红昙张了张嘴,话没出口,眼泪已经流下来。
蓝小翅说:寒蝉叔叔……声音弱弱的,有点害怕,又想求情的意思。
步寒蝉说:蓝姑娘,她身为下人,得罪贵客,下跪认错已是宽宏。
请不要求情了。
红昙说:你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明明是你……剩下的话说不出口了,难道说蓝小翅称她配不上微生瓷,所以她恼羞成怒?步寒蝉脸色阴沉:如果你不愿道歉的话,我也不用强人所难。
红昙,微生家已经多年没有被驱逐的门人了。
红昙瞬间脸色惨白。
微生世家的门人,被逐出师门,就意味着废掉武功。
她低下头,眼泪落下来,却终于慢慢匍匐于地,额头轻磕:请……请蓝姑娘……哭得几乎说不出话,她抽噎不断:饶恕我。
蓝小翅缩在微生瓷怀里,她有点冷了,等她磕了三个头,才怯怯地说:红昙姐姐,我本来就没有怪过你。
你快起来吧。
别哭了,你看你,妆都哭花了。
步寒蝉叹了口气,说:还不谢谢蓝姑娘大人大量?红昙泣不成声:谢……谢蓝姑娘。
步寒蝉说:出去,让碧鸳进来服侍蓝姑娘更衣。
红昙掩面起身,几乎是奔出门去。
蓝小翅小声说:寒蝉叔叔……红昙姐姐已经知错了,你就别再骂她了吧。
步寒蝉躬身说:是我失职,让蓝姑娘受惊了。
姑娘快些换了衣服,以免着凉。
红昙的事,我会酌情处理。
蓝小翅点点头,等他出去了,这才抬头看微生瓷。
微生瓷方才已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时候扯了外衣给她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依偎过的地方火热。
一种奇异的感觉纠缠着他。
他七岁就被囚于石牢,这些年除了微生歧偶尔前往教他武功之外,几乎不与人接触。
男女□□俱都陌生,他不懂。
最后还是碧鸳过来,服侍蓝小翅沐浴更衣。
事毕之后,一行人来到大厅,微生歧、微生镜已经在列。
旁边还坐着一个华服妇人,约摸四十来岁的年纪。
蓝小翅上前,先叫了一声:微生叔叔!微生歧点点头,虽然等得有些久了,但心情居然还不错。
原来,他也想彼此解脱。
他说:这是小瓷的兄长,小镜。
蓝小翅立刻上前:镜哥哥!微生镜看见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这时候上下打量蓝小翅,笑容温和:你就是小瓷的朋友?蓝小翅歪了歪头,见微生瓷还站在门口,把他扯过来,说:我叫蓝小翅。
小瓷,你怎么不说话?微生瓷眉头紧皱,他不喜欢这样的交谈。
想回去,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就好。
但是蓝小翅说话,他不能没反应。
所以他问:说什么?微生歧顿时怒从心起,难道关你关得不对?你还敢记恨我们!我没有杀你,就已经是顾念父子亲情!但他随即又深呼吸,不不,不能在这时候生气。
不能在这时候怨恨,不然……他又会回去吧?多可悲,可他想留住他。
在失去了爱妻之后,难道自己真的要囚禁亲生儿子一辈子吗?蓝小翅歪了歪小脑袋,说:就算不知道说什么,你也要叫人呀!来,叫爹,叫哥哥。
微生瓷终于开口:爹,大哥。
微生歧注意他的神色,终于明白过来。
他不是还在记恨,而是已经忘记了如何正常地交流。
那种悲哀终于漫延开来,想起小时候,那孩子小雪球一样跑过来,喊:爹、娘,看我抓了一只小兔子!笑言犹在耳,他只有望天,止眼中温热。
微生镜听见这声大哥,神色间也是黯然和感动:小瓷。
他上前,想要拉住微生瓷的手,微生瓷皱眉,侧身避开。
微生镜的手停在半空,倒也体谅,说:快坐吧,对了,这是我的母亲,还记得吗?肖姨,小时候你见过的。
他指着座上的华服女人介绍,女人也早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小瓷,这么多年,你总算是想通了。
肖姨真是……她以香帕擦泪,我们终于一家团聚了。
蓝小翅歪了歪头:一家团聚?肖姨,你是小瓷的继母吗?女人闻言,顿时有些尴尬,旁边微生歧说:不是。
当初绣儿……过世之后,家中无人打理杂务。
小镜就让他母亲过来帮忙。
这些年家中诸事都是景柔在打理,帮衬良多。
微生歧难得这样细心地解释,肖景柔和微生镜都不由看了他一眼。
蓝小翅倒是明白了,点头说:是管事吗?肖景柔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虽然她确实是管事的身份,但是这些年大小事务处理久了,很有一点已经入主微生家的错觉。
管事这个身份,可不能讨她欢喜。
然微生歧说:嗯。
蓝小翅似乎浑然不觉,说:喔喔,我们可以吃饭了吗微生叔叔,我饿了。
虽然不似闺中女儿一般稳重,倒也娇憨可爱。
微生歧说:吃吧。
蓝小翅坐在桌边,开始吃饭。
她喜欢甜食,桌上的水果珍珠甜汤很受她青睐。
旁边微生瓷却坐着没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习惯了呆在狭窄的空间里,光线昏暗,没有旁人的视线,更不会有人打断他发呆。
蓝小翅给他挟了一筷子菜:快吃。
微生瓷只好拿起筷子,微生歧就有点满意——还行,知道照顾我儿子。
肖景柔也赶紧挟了一筷子菜给他:来小瓷,多吃点。
刚刚挟过去,微生瓷避开,菜掉在桌上。
陌生的客套,让他心烦。
肖景柔的笑容僵在脸上,微生歧说:小瓷!微生瓷看了他一眼,不情愿地把碗推过去。
多年积威,他有点怕他爹。
旁边肖景柔说:歧哥,不要紧的。
小瓷只是还不习惯。
你不要吓到他。
倒是蓝姑娘,不知是哪里人士?父母作何营生?为什么会出现在九微山上,又认识我们家小瓷呢?蓝小翅喝了一口甜汤,说:我爹骂我,我就跑出来了。
你再问我要说谎了喔!肖景柔说:可是微生世家,毕竟不是一般地方。
姑娘来历不明,我们只怕不能放心让你留在小瓷身边。
蓝小翅抹抹嘴站起来,说:好吧,那我走了。
转身要走,微生瓷拉住她的手,说:小翅膀!微生歧就心软了,这么多年,他在石牢里,冷冷清清,没有眷恋过任何一样东西。
微生歧说:天色晚了,又下着雪,你一个女儿家下山也不安全,先住下吧。
几时见过,微生歧亲自出言留客?景柔不敢再说话了。
蓝小翅说:微生叔叔,你们到底谁说了算?一个让留,一个让走的。
有点不高兴了。
微生歧心中叹气,年轻时作孽太多,老来看小丫头脸色啊。
他说:当然是我。
小妖精,我把脸给你,你可别拿去抹地。
蓝小翅说:好吧,我听微生叔叔的。
笑靥如花,竟让人生不起气。
微生歧说:赶紧吃完睡觉,明天让小瓷带你到处走走。
蓝小翅往嘴里刨饭,点点头:嗯!看了一眼桌上,又挟了鱼放到微生瓷碗里。
微生瓷皱眉——腥。
蓝小翅用筷子敲他,说:不许挑食。
他终于挟起那块鱼,放进嘴里。
微生歧无奈——儿子啊,你这样下去,将来恐怕是夫纲不振啊!!作者有话要说: 多留评,多冒泡,才是好宝宝~>_<☆、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