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其实一直都是醒着的,她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她知道有人在她周围走动,有人在轻声的唤她,有人在悲切的哭泣,有人在喂她吃药,还有人在默默的看着她,不靠近,也不说话。
她全都知道,可是她不愿意醒来,她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睡着,一颗心像是冰冷的枯柴,干疼的失去了养分。
她在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里面冰冷一片,她漂浮在漆黑的冰湖里,四周那样冷,有碎冰不断的轻触她的肌肤,诸葛玥面朝着她,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有幽幽的光闪烁在他的身后,映的他的脸色那样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犹若星子,辩不出喜怒,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静静地缓缓的一点点的,沉沦。
生平第一次,楚乔是如此的脆弱,她疲惫的想要就此睡过去,生命已然无可留恋,曹经那些让她为之疯狂执着的梦想瞬间被人敲得粉碎瓦解,她不想去想,无力去想,甚至没有勇气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一切,她想要逃避,软弱的以为不睁开双眼一切就没有发生,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女人,会痛会难过会受伤更会绝望。
她拒绝吃饭,拒绝喝药,滴水不进。
直到有一天,门外突然一片喧哗嘈杂,有人在大声咒骂她,无数怨毒的话语凌厉的飞出来,一句一句的刺入她的心底,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她仓皇的睁眼,从床上爬下来,却只来得及看到朱成被穿透的身体。
年轻并且不会武艺的管家满身伤口,衣衫破碎满面血污,像个发狂的疯子一样,一各手臂已然被斩断,却还在试圄疯狂的冲进来,鲜血蜿蜒的洒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他的眼睛通红,一边大骂一边用仅存的手去攻击旁边的侍卫。
侍卫们并没有下狠手,他们只是阻止他靠近屋子,一遍遍的将他击倒,然后再冷漠的看着他一遍遍的狼狈爬起。
你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女人!朱成在嘶声狂吼,他诨身上下全是疮。
和冻疮,很多地方化了脓,一看就是在雪地里长久潜伏留下的伤势。
紫苏抱着她,努力的想要以颤抖的手蒙住她的眼睛,然而楚乔站的笔直,她像是一杆锐利的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朱成不断的被人击倒,再不断的爬起,一次次的向她冲来。
住手。
楚乔缓缓的低声说。
住手!她突然大声叫道,踉跄的推开荆紫苏就跑出去,外面的风那样冷,像是冷冽的刀子,她发狂的跑,用力推开前面拦阻的侍卫,大声的叫:都住手我杀了你!朱成大叫一声,笨拙的挥刀就冲上来,楚乔傻傻的站在原地,此时此刻,她似乎再也不是那个身手矫健的现代特工了,她站在原地,对着迎面的一刀不闪不避,眼睁睁的看着那柄战刀当头斩来。
然而,就在剑锋刺破她衣衫的一刹那,一只利箭当空而来,精准的穿透了朱成的心脏,鲜血从年轻管家的嘴里喷射而出,全部洒在了楚乔的脸颊上。
男人的身体一震,瞳孔瞬间放大,他的膝盖一软,砰然跪在地上,楚乔一把扶住他,只见男人用充满厌恶痛恨的眼神望着她,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将一口带血的浓痰吐在楚乔的脸上,冷冷的骂:贱人!砰,的一声,朱成倒在地上,灰尘飞起,像是长着翅膀的小虫沾在楚乔的染血的脸颊,她缓缓的抬起头来,却只看到燕询冷漠的脸孔。
将弓箭放下,燕为面色阴郁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沉声说道我已经昭告天下,说是你设下的圈套引诸葛玥前来,并将他杀死。
这个人是跟随诸葛玥一同来到燕北的,所以来的快了此,我估计再有几天,诸葛家的刺杀死士就会一批批的前来了,不过我派了大批人手保护你,你不必担心楚乔看着燕询,她比惚间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姓甚名谁,她努力的想,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却觉得头发疯的疼,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金灿灿的,她睁不开眼。
绮卫们拖走了朱成的尸体,鲜血蜿蜒的淌了一路,那双怨毒的眼睛却仍旧睁着,恶狠狠的看着她,似乎想将她吞到肚子里去。
燕询很快就带人离开了,院子里安静下来,下人们挑来大桶的水,哗的一声泼在地上,一遍遍的洗刷着地上的鲜血,楚乔站在那里不动,没有人敢来吵她,荆紫苏小心的靠上前来,颤巍巍的去拉她的衣角,轻声的叫:月儿?月儿?风吹在她的身上,身体都是寨澈澈的冰冷,紫苏轻摇着她的手臂,声音里渐渐带了哭腔。
门外突然传来年轻男子愤怒的怒骂声,阿精喝骂着那些拦阻他的侍卫,大步冲进来,看到楚乔的样子,鼻子顿时一酸。
他也不管周圄还有下人,一把将楚乔扛起来就往屋里走,外面那么冷,楚乔却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侍女们惊慌失措的冲上来为她搓手搓脸的取暖,她呆愣愣的任人摆弄,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姑娘,你别这样。
阿精红着眼睛对她说:不怪陛下,一切都是程远那个奸佞小人在谗言惑主,姑娘,你要坚强一些。
阿精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远,像是从遥远的天那边传来的,楚乔微微转头,疑惑的看着他,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的沉声问道:贺萧呢,楚乔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沙哑,像是破碎的风箱,阿精微微一愣,好像没听明白她的话一样,傻傻的问道啊?什么?贺萧呢?秀丽望的士兵呢?他们怎么样?有事吗?没事没事,阿精连忙答道:他们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就在卫武所里,他们想来看你,只是你还在养病,陛下不许外人来打扰。
哦。
楚乔默默的点了点头,神情十分平静,她又再问道:诸葛玥的人马,全都死了吗,全都死了,尸体都被打捞上来了,大部分都在,有些太深了,没捞到,不过想来也不活了。
诸葛玥呢?他,捞到了吗?阿精微微舔了舔嘴唇,见楚乔表情平静,沉声说道已经捞到了,被岳将军护送着还给大夏了,赵彻亲自来接的。
因为是全尸,我们还换取了诸葛家一百万金的赎金。
楚乔仍旧是木然的表情,她的眼睛发直,只是不住的点头,阿精紧张的说道:姑娘,你放心,没人毁坏他的尸休,送回去的时候还是好好地,陛下还给准备了上好的棺木,人都死了,还要棺木做什么。
楚乔淡淡的说道,随即站起身来,她已经六七日没吃东西了,只是在开始的时候被灌了点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险此掉倒。
紫苏想去扶她,却被她推开了,她颤颤巍巍的来到书案前,拿起纸笔,似乎想要写字。
我给你磨墨。
紫苏连忙跑上前来,为她研磨。
屋子的门此刻还是正开着的,风吹进来,卷的满书案的书册哗哗乱翻,紫苏着急的吩咐丫头:快把门关上啊!再低下头的时候,却见楚乔已经写好了,她将书信折好交给阿精,平静的说道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贺萧,让他按照上面的吩咐去做,一定要阻止诸葛家的杀手进燕北。
阿精愣愣的接过,却见楚乔挥手极快的又写了一封,交给他道这封信交给乌先生,告诉他,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达成信念的方式却有很多种,我已在尚慎洒下了种子,现在我把那里交给他了。
随后,楚乔提笔又写了封信。
这封信交给偎缘,跟她说,一切拜托她了。
阿精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直爽的男人傻楞楞的问:姑娘,你不是要寻短见吧?楚乔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仍日是那么清亮,可是阿精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的,是不一样了,以前姑娘纵然冷静淡定,但是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会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情绪和她的喜怒哀乐。
而现在,即使她看着你,你也感觉不到她的视线。
她的眼神望着你,却似乎也穿透了你,越过身体,越过房屋,越过院墙,越过天边的流云远月,不会。
楚乔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对紫苏说:我饿了,拿点东西来吃。
荆紫苏顿时就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她才高兴的答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饭菜是一直准备好温着的,紫苏带着下人们手脚麻利的摆了一大桌,站在楚乔的旁边兴奋的说道:,这个是陛下派人送来的,你大病初愈,吃这个最好。
这个是于大夫开的药膳,补脾胃的,你几天没吃东西,不能吃太荤腥的,这是我亲手熬得鸡汤,用文火喂了十一个时辰了,你快尝尝渐渐的,紫苏的声音一点点的低下去了,她手足无措的看着楚乔,只见她端着饭碗,只是机械性的一口一口的将米饭扒进嘴里,大。
大。
的咀嚼吞咽,很快就吃了一碗,然后自己起身又盛了一碗,坐下来继续吃。
她的吃相很吓人,像是饿了很久的乞丐一样,拼命的往嘴里扒,荆紫苏被吓坏了,颤巍巍的想去拉住她,却见楚乔埋着头根本就不理会。
紫苏咬住嘴唇,眼泪一点一点的蒂下来,她使劲的拉住楚乔的胳膊,悲声哭道:月儿,你难受就哭一声吧,别这样憋着,会憋坏的,你难受就哭一声吧!楚乔一言不发,仍旧在吃饭,她机槭性的嚼着,似乎想将心里面的那些痛苦和压抑一同嚼碎咽下去。
屋子里很静,只有紫苏的抽泣声,阿精拿着三封信,只觉得自己手指冰凉,他想要说什么,却顿时触碰到楚乔寒澈澈的眼神,女子冷冷的抬起头来,淡淡说道:你走吧。
阿精离去的时候,楚乔已经在吃药了,大夫们一批批的走进来,背着大大的药箱,院子里似乎又有了生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精却觉得更冷了刚出了门,就看到站在胡杨树下的燕询,云碧这个地方名字虽好,但是却是个贫困的穷乡僻壤,穷山恶水的,每年都有大雪灾,在这里生活的百姓,总是填不饱肚子,于是每年都在逃荒,时间长了,除了一些年迈的老人家,就只到下这些胡杨村了。
见他出来,燕询也没有回头,将手里的几封信递过去,燕询一一拆开,仔细的看,三封信都不长,燕淘却看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
最后,他将信原封放好,交给阿精道:按照她说的去做。
阿精面孔通红,好像做了贼被人发现一样,他沉默了半晌,终于沉声说道陛下,姑娘会不会想不开自尽啊?我听她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燕询面色不变,给了阿精和楚乔一样的答案:不会。
那,阿精又问道:为什么要让姑娘背上谋杀诸葛玥的这个罪名呢?诸葛家的死士会疯狂的报复不说,姑娘也会恨您的呀恨我?燕询声调上扬,闻言沉声一笑,淡淡的说:那也比死了好阿精微微一愣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完全明白,他又问道:陛下,我们随便拿一具尸体去骗大复骗诸葛家,不会有事吗?我们收了他们的赎金的。
燕询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千来,指着前面茫茫的雪原,缓缓说道:阿精,你知道燕北地图上为什么不标注云碧这个地方吗?阿精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这里没有用,燕询语调低沉,冷淡的说道这里太小,怪石嶙峋,无法耕种,也不能做牧场,寸卓不生,赤水不流经这,千丈湖离这也很远,气候恶劣,一到冬天就有雪灾,地理位置偏僻,连犬戎人攻入关都不来这边劫掠,无论是军事上还是经济上,都是燕北的负担,没有半点作用,所以连地国上都不标注这里了。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声音那般低沉,缓缓的转迂头来:如今的诸葛玥对于诸葛家,就是云碧对于燕北,存在只是耻辱和负担。
对于一个轻率冒进、肆意妄为,并且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对一个女人的迷恋上的帝国将军,你以为等待他的下场是什么诸葛家的人和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谁会给他收尸呢?阿精恍然大悟,说道哦,难怪陛下要用姑娘做幌子,原来是志在诸葛家。
燕询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缓缓道:诸葛玥的死只是个开始,诸葛阀、赵彻、乐邢将军、还有当初举荐他的蒙阗,都会受到此事的波及,大夏不是正在乱吗?赵齐已死,赵嵩又是个扶不起来的,魏阀和赵顺的势力太软了,我不妨帮他们一把,只有大夏内部不稳,我的江山才能坐得稳当。
阿精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他站在那里,风吹着他的脸孔,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呆。
阿精,别总和程远较劲了。
燕询看着他,皱着眉淡淡道:你已经不是一个民间组织的刺客杀手了,燕北东征在即,你是我的心腹。
玩政治,就要有一个玩政治的手段和态度,很多人是需要被牺牲的,如果你看不开这一点,那么你永远只能像大同行会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者一样,做一辈子的黄粱美梦,却一辈子都品尝不到权力的味道。
燕询转过头来,不去看阿精呆滞的表情,有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狮子虽然凶猛有用,但是难以控制,有些时候,他其实只是需要一群狗。
至亍阿楚,她总会明白的,杀诸葛玥势在必行,以她的名义设这个因套也是无奈之举,一来诸葛玥此人难以易与,若非非常手段实难掌控,二来,他也的确需要这伴事情的后续效应,等到大夏因为此事分崩离析的时候,她自然会明白,他才是时的。
至于她对诸葛玥的感情,燕询嗤之以鼻,当年他活着的时候他都不害怕,难道还会害怕一个死人?她现在只是像往常一样,发发脾气难过两天罢了,时间会冲淡一切,而他,有的是时间。
阿精沉默着,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陛下,姑娘很伤心的,你不进去看看她吗?没时间了,我今晚要去关上,赵彻来这够久的了,该让他回家去看看。
燕询说完就离去了,阿精站在原地,看着燕询骑上马,在禁卫的护送下越走越远恍惚间,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圣金宫里他曾对自已说过的一句话。
自己当时劝他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他转过头来反问自己若无阿楚,我要燕北何用?那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直到今天尚在耳边回荡,可是现在,陛下是不是已经将这句话给忘了?或许他没有忘,燕北始终没被他放在眼里,他的心太大,智慧也太高,他的眼睛,是望着整个天下的。
阿精低着头,已然不知是非对错,也许从他跟随他的那一天起,就已然注定会有今日了。
他转身向卫武所走去,以往挺拨的背脊不知为何竟有些弯曲,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再也无法握直的行走了。
楚乔整整休息了五天,精神终于完全恢复了过来,紫苏整日的陪着她说话,说她们小时候的事,说她从来没见过的父母亲人。
紫苏嫁人了,夫婿是一个军官,昨日还见她接到了一封信,看那喜上眉梢的样子,似乎很是满足这几天楚乔很正常,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平时不睡觉的时候,她还在院子里做此拉伸运动,她之前大病一场,脸颊瘦的脱了像,现在渐渐好起来,只是面色仍日是苍白的。
荆紫苏很是奇怪,晚上的时候偷偷去看,却发现她虽然躺在那里,却根本没闭上眼睛,常常是睁眼到天明,一夜无眠。
今天是新年,关上的战役三天前就已经结束,圣金宫急下八面金牌招赵彻回京,赵彻无奈下,只得撤兵,燕询趁机攻打雁鸣关,虽然没能攻下,但是大夏也付出了五万多的伤亡,也算是新年前给燕北的一份大礼了。
燕询提前一天赶了回来,云碧突然间作为燕北皇帝过年的所在,地方官员都激动的好似被打了鸡血,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荆紫苏早上的时候拿来了新的衣裳,是大红的,上面绣着百朵百合,看起来吉样喜庆。
楚乔却看着不舒服,觉得那颜色像血一样,一点点的蔓延过来,指尖都不愿意去触碰。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消息应该发出去了,尚慎也托付给了乌先生,至于秀丽军,跟着她已经没有前途,乌先生和羽姑娘是大同行会的骨干,被燕为所忌,不便掌兵,只有托付给同样拥有燕氏血统并且身为女儿身的缘耀,她是燕北的翁主,又有火云军在手,应该可以给秀丽军一个好的前程。
这个地方,也没必要再继续待下去了。
燕询进来的时候,房间已经空了,一切如常,整齐干净。
他恍惚间想起了当年他和赵谆儿定亲时的那一晚,一颗心突然就直直的冷了下去,不是没想到,只是却世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她想通了呢?也许她已经不怪自己了呢?毕竟他们在一起快十年了,她一直是那么包容他的,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是可以原谅他的。
他曾放弃了西南镇府使,曾放弃了燕北,曾杀了她的部下,曾怀疑她排挤她,她不是都没有离开他吗?只是一个诸葛明,只是一个诸葛玥而已,阿楚纵然对他有感恩之情,又怎及得上自已和她十年相守的情谊?他们也许只需要谈一谈只要他开诚布公的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她应该是可以理解他的。
就算生气,也早晚会气消的,大不了再让她回来掌兵,如今大局已定,也没什么顾及的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驽定,这几日,他反复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百遍,可是此刻,看着这整洁干净的屋子,他却猛然间心慌了,他急忙往外跑,行走间衣袖刮掉了书桌上的一块小东西,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传到耳朵里,燕询低下头去,却见幽幽的灯火下,一枚纯白的玉石戒指掉在地上,已经被掉成很多瓣,幽幽的反射着烛光,微微有些刺眼。
燕询愣愣的站在那,看着那枚戒指,恍然间想起了阿楚当日的话:如果诸葛玥死在燕北,我将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我将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月儿?荆紫苏椎开门,开心的跑进来喊道:跟我出门看花灯去!征然看到呆愣在原地的燕询,紫苏吓得急忙跪地叩首,好一阵没听到燕询的声音,小心的抬起头来,却见男人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满脸落寞,好似浓浓的雾霭,挥之不散。
楚乔走在街上,牵着马,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青色披风,四周都是欢乐的人群,彩灯高燃,衣衫鲜艳,小孩子们提着花灯来回奔跑。
那些彩灯做的十分精巧,有长龙,有凤凰,有老虎,有鲤鱼,有白梅高树,有东海寿星,有小狗,有维鸡,有乖巧的猫儿,也有可爱的兔子天上放着焰火,整各街上都飘着浓烈的酒香,张灯结彩的,街边的小贩还在叫卖着,两旁都是成排的彩灯灯谜,远远的冰场上,有驾着旱船花灯的百姓在跳着年舞,喷呐喜气洋洋的吹奏着。
那么多人从楚乔身边经过,没有人停下来看她一眼,人们手挽着手,丈夫牵着妻子,妻子扼着孩子,孩子回头招呼着奶奶,奶奶还要搀着苍老的爷爷,每个人都是有家有亲人的,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他们走出了贫穷的家门,来到热闹的街上,喜笑颜开的欢度这难得的节日。
阿楚,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要听好。
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在地狱里陪了我这么多年,谢谢你在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没有遗弃我,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身边,若是没有你,燕询他什么也不是,他早就已经死在八年前的雪夜里了。
阿楚,这些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我会用一生来弥补,有些话,我扪之间不必说,我们应该互相明白。
阿楚是我燕询的,只是我一个人的,我会护着你,带你离开,我八年前牵了你的手,就再也没打算放开过。
燕询,我从没有家乡,是因为有你在,我就把你的家乡当做自己的家乡了。
阿楚,相信我吧。
相信我吧,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不让你受到伤害,不让你受一丝委屈,相信我吧,我会让你快乐,相信我吧眼泪一行行的从楚乔的眼里涌出,没有声音,就那么无声的滑落,滚过她尖尖的脸孔,滑过瘦瘦的下巴,冷风吹过来,像是薄薄的刀子,那么疼。
她牵着马,缓缓的走。
过往的一切在眼前凌乱的飘散,那个伟岸高大的身躯终于轰然碎裂,碎成很多块,轻飘飘的飞,像是轻盈的鹅毛。
突然间,午夜的大钟被敲响,一群孩子猛然跑来,撞在她的身上,一个小女孩一下倒在地上,坐碎了手里的彩灯,那是一只小鱼,做的不是很像,白色的,红红的眼睛,看起来倒像是兔子,肚子上画了一个金元宝。
孩子捧着坏了的灯开始哭,越哭越大声,楚乔愣愣的停住脚步,然后蹲下身子,伸手为她抹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就要塞给她。
就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突然传来,守岁的时辰过了,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炮竹,孩子一愣,傻傻的忘记了哭泣,捂住耳朵兴奋的大叫。
楚乔却好似被隐形的巨人猛然打了一拳,脸上霎时间毫无血色。
你若是敢死,我就追杀你到阎王殿去!记住没有?男人转过头来,剑眉竖起,恶声恶气的呵斥。
她赌气的扬头:你若是死了,我就放一百挂鞭炮,庆祝我再也不用念念不忘的记着要还你人情。
炮竹声越来越响,噼里啪啦的连成一串,楚乔突然间泪如泉涌,那些潜藏在记忆里被她努力压制的画面再一次如山洪般喷薄而出,撕心裂肺的疼痛瞬时间袭来,将她的冷静和自持击的灰飞烟灭。
你……你怎么啦?孩子被她吓坏了,在鞭炮声中大声喊道你别哭了,我不用你赔还不行吗?鞭炮声渐大,楚乔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于热闹喜庆的街头跪坐在地,捂住脸孔,放声大哭。
154薄雾漫过远处的秋草,在清晨的阳光下洒下一片飘渺的云气,展翅的鸟儿低低的掠过河塘,足尖点过绿萍,撩起一片涟漪,青葱马背隐没在茫茫青草之间,牧笛声从远处幽幽的传来,悠扬的如同三春的柳枝。
如今已经入秋,一早一晚都很凉,回回的秋天总是极短的,似乎夏天的尾巴刚刚过去,冬天就迫不及待的来了,牧人们早晚都穿上了秋衣,马甲,长靴,女孩子穿着红的像火一样的马裙,转起来就像是一朵火云花,好看的晃眼。
平安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已经长成了壮小伙,肌肉腱子油亮亮的,像是一只健壮的小豹子。
跑了一圈后被多吉远远的甩在后面,他生气的一甩鞭子,冲着菁菁就跑过来,怒声叫道:臭丫头!谁是你哥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菁菁嘿嘿一笑,一双大眼睛弯弯的像是月亮,冲着平安做了个鬼脸,一抽小红马的屁股,就跑到了多吉的后面。
多吉是回回山下牧民的儿子,长得却像是东陆读书人家的孩子,脸白白的,鼻梁高挺,眼睛温和,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见菁菁跑过来,只是停住马微微一笑,笑道:菁菁快跑,我挡住他。
多吉——一声拉长了的调子远远的传来,多吉闻言踩着马蹬挺直身子,遥遥的一抬手,说道:我阿妈叫我了,走,去我家。
多吉妈一定做了酥油饼,快去快去,姐姐前几天还说了吉妈的酥油饼做的还吃呢。
菁菁开心的说道,多吉闻言笑道:是吗?那你们走的时候记得给大人带上。
还用你说,我早就跟你阿妈说了。
平安哈哈一笑,鞭子一甩一马当先的就冲了出去。
杜平安!你耍赖!菁菁大叫一声,也挥起鞭子,小红马看着个小,跑的却是极快,一会的功夫,就已经追了上去。
多吉笑着慢慢骑马在后面赶着马群,天蓝云白,远处有浓浓的麦香,就要到了收庄稼的时候了,回回的一年最好的时间到了,晚上回去的时候,乡亲们将平安和菁菁的小马驹身上堆满了食物,有新打的野味,也有自家酿的马奶酒,还有多吉妈的酥油饼,小红马被压得玩命的摇着脑袋,多吉见了就套上马,赶了一辆马车,说要送他们回去,菁菁听了,开心的拍着手跳了起来。
平安,大人这几天睡的号码?达烈大叔的药好用吗?杜平安摇着头说道:还那样,我昨晚半夜起来还见梅香烹茶,估计大人还没睡。
姐姐这两天身子好多了,咳嗽都还几天没犯了。
菁菁抢着说道,笑眯眯的:多吉你的药极好,我也吃了,一觉睡到天亮。
你就算不吃药也是一觉睡到天亮。
平安切了一声,揭穿自己的妹妹道:多吉拿来什么东西都是好的,连药你都要抢着吃,才十三就急着嫁人,真不知羞。
菁菁吐着舌头说道:羞什么羞,姐姐跟我说过,喜欢什么人就要早早说出来,免得将来后悔,等我长大了就要嫁给多吉,怕什么?这一番话说的清脆伶俐,反而将俊朗的多吉闹了个大红脸。
男孩子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那我赶明个再送来两幅,你们要看着大人吃。
说罢,他转过头来对菁菁说道:菁菁,药是不能乱吃的,大人早年有病根,又泡冰水受了寒,这才需要吃药,你身子好好的,吃药反而有害的,以后别乱吃了。
菁菁笑眯眯的一点头,似乎无论多吉说什么她都觉得是极对的,笑着说道:我知道啦。
平安不屑的哼了一声,似乎很是瞧不起妹妹的软骨头。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总算上了山,回回山顶是当年燕世城王爷为白笙王妃建的纳达宫,如今已经空置。
大人就住在半山腰的一处宅院里,远远望去,青砖淡瓦淫魔在层层翠松之间,显得十分宁静古朴。
但千万不要以为这只是一处普通的宅院,因为稍不小心,就很可能在这里丢了性命。
什么人?前方突然有人沉声的询问,平安一下跳下马车,几步跑上前去喊道:何大哥吗?我是平安。
平安啊,怎么才回来?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从树丛中走出来,后面还跟了几名穿着普通的男人,手拿钢叉,其中一人手上还提着一只野兔。
大人都问了几遍了?今晚估计有山雨,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下去找你们了。
何大哥乐呵呵的走过来,看到多吉笑道:多吉也来啦,你阿爸的伤好了吗?多亏何大哥接的好,如今膀子已经能东了。
老木拓就是不信邪,我早就说了那熊正带着崽子不能碰的。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往里走,一路上遇上了几队明哨暗哨,这些人以前都是秀丽军的战士,如今卸甲归田,大多都在山下成了家,只是平日还是轮着班的上山来执勤护卫。
这一年来山上太平多了,诸葛家的死士越来越少,已经不像是当初那么疯狂了。
大人刚吃了晚饭,正在后院歇着呢,你们回来就赶紧过去打个招呼,免得她担心。
知道了,何大哥你真是越来越像多吉妈了。
菁菁撅着嘴说道,何大哥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就带着人出去了。
走到院子口,毫无意外的又看到贺萧,自从大人一年前受了一次伤之后,他就从外面搬进来,就住在大的门口,整日整夜的看着,菁菁跟多吉说,她都从来没有看到过贺萧睡觉,有一次她来找大人,见贺萧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就想悄悄的摸进去,谁知还没踏进院子就被贺萧一把揪起来告诉她大人睡觉了,有事明早再来。
多吉以前是不信的,不过后来来的次数渐渐频繁了就发现,似乎真的从来没见过贺萧打盹,就算他在睡觉,只要有人稍微接近,也会立马醒过来。
贺统领!见了贺萧,平安就规矩了许多,恭恭敬敬的叫道。
贺萧点了点头,见了多吉,少见的露出一丝笑容来,问道:多吉来了,你阿爸的伤好些了吗?已经能活动了,谢谢贺统领还惦记着。
贺萧温和的说道:能动就好,大人今天还问呢,还嘱咐我去跟你阿爸说,让他别再冒险杀熊取胆了,大人的病已经好多了,你上次送来的药很有用。
嗯,那我回去跟我阿爸说。
贺萧点头道:进去吧,你们两个小鬼头,出去就不知道早点回来,大人都问了好几次了。
菁菁做了个鬼脸,推来院门就跑了进去,平安和多吉跟在后面,天色已晚,月亮清凉凉的挂在天上,圆圆的一轮。
山上清寒,比之下面的温度还要低上几分,一株白梅养在院子中央,还没下雪,就已经早早的开了,梅香四溢,一片清幽,在月亮岛照耀下,白的像是满树的雪一样。
姐姐!还没进屋,菁菁就边跑边大声的喊道,房门被打开,梅香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见是他们,故意撂下脸来,伸出修长的手指使劲的点在菁菁的额头上,啐道:臭丫头,这么晚也不知道回家,真长成了野丫头看谁还娶你。
嘿嘿,我保证比梅姐你先出嫁!菁菁捂着脑门笑嘻嘻的说,梅香笑骂道:伶牙俐齿的贼丫头。
梅香是一年多前大人从悦贡城买下来的奴隶,她因为不想给一个老贵族当小老婆而逃跑,当时已经要被打死了,被大人救下来之后就跟着大人上了回回山,为人十分泼辣,却是忠心耿耿,跟随大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因为是女人,性格又好,已经成了贺萧之外跟大人最亲近的人了。
进来吧,大人等你们半天了。
关上门房,梅香就带着几人一路进去,这房子是用红砖砌成的,十分挡风暖和,房门整洁,没有什么奢华装饰,却摆上了几盆兰草。
多吉的叔叔以前是乌先生的帐下兵,后来因为负伤才回了乡,是很有见识的一个人,多吉曾跟着他叔叔学过东边卞唐的诗词文学,对于花卉也多少认识些。
可是那些花他仔细看了半天,却不认识几盆,不由得看的有些发愣。
梅香见了呵呵笑道:你肯定没见过,这些都是大人派人从大夏收罗来的,平时都养在花房里,如今天气冷了,才搬进来。
大人说,这叫嫁接,不是正常能开出来的花品。
推开书房的门,就见一双清澈的眼睛淡淡的望过来,楚乔穿了一身棉白色的软衫,下面是一条亚麻色的罗裙,头上新簪了一朵绢制的白芙蓉,一看就是梅香的手笔。
她见楚乔终日打扮的素净,就总是想方设法的想些别出心裁的装饰,楚乔为人和善,见她一番好意,也不忍拒绝,就随她折腾去了。
回来了。
见了他们,楚乔将手上的书卷放下,丹笑的伸出手来,菁菁连忙跑过来,拉住楚乔的手就顺势在她的怀里,撒娇的说道:姐姐,菁菁想死你啦。
哦,是吗?我还是以为你见了多吉就乐不思蜀了。
楚乔淡淡的开着玩笑,在别人面前,无论怎样说菁菁永远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唯独在她面前,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能将小丫头闹一个大大的红脸。
平安笑着说道:就得大人整治她.当年楚乔离开军队之后,平安就带着妹妹一起跟上了山,只是他却始终坚持没有改口,仍和贺萧等人一般的称呼。
多吉站在一旁,微微有些愣,平日里,他也算是一个极聪明的少年,见多识广,口齿伶俐,唯独在楚乔面前,却总是不自觉的低着头,似乎连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亵渎一般,可是却总是忍不住隔三岔五就找机会上来看看,似乎只要远远的看一眼她住的房子也好。
楚乔和菁菁说笑了几句,抬头看着多吉温言道:你阿爸好些了吗?多吉恭恭敬敬的说:已经好多了,劳大人急着。
就要秋收了,这段日子你家的事全是你阿妈在忙活,我已经跟贺萧说了,秋收的时候会派人去帮忙,你回去跟你阿妈说一声,什么时候收麦子就打声招呼。
是,多谢大人关心。
今晚那估计会有山雨,你就别下山了,和平安住一晚吧。
梅香给你们热了饭,先下去吃点。
几人连忙点头,纷纷踢踢踏踏的出了门。
不出半个时辰果然下起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突然下降了许多,梅香给他们多添了一床被子,加了一个火盆在屋里,平安嗜睡,不一会就呼呼的睡了过去,多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知道后半夜,掀起衣服就起了身,推开门悄悄的走了出去。
平安的房间紧挨着菁菁,多吉经过的时候还听到小丫头嘟嘟囔囔的梦痴声,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再往前,就是一处水阁,回回山上多温泉,这一处就是,暖气融融的,上面建了一个精巧的亭子,掩映在月光之下,显得一片迷离。
水阁对面,就是大人的卧房,几株峥嵘的老梅被罩在回廊下,免去了被雨水浇打的命运,幽香四溢。
多吉很喜欢这里,每一次他都喜欢在很晚的时候来,这样大人就会留他住一晚,然后他就能在平安睡下之后偷偷出来看一会了。
大人来到秋兰坪已经有两年了,自从大人来到此地,秋兰坪就被免除了兵役和春秋两税,皇帝更是派兵在周围几番扫荡,将附近的山贼流寇一扫而空,南北两处更设了屯兵营,秋兰坪这一片更是安宁富裕了,连个偷鸡摸狗的都找不到。
原本这一带并不是居民区,只有几户牧民住在这,渐渐的,百姓们越聚越多,尚慎的百姓们移居了十分之一,不远处秋兰城越来越热闹,短短两年,已成了燕北有名的重城之一了。
大家都是真心爱戴大人的,那些年,她带兵守赤渡。
守北朔,带着尚慎的百姓们开荒修道通裔开市,兴修水利,传授农耕炼铁之道,建造兵工厂,开办学校商号,做了很多好事,虽然后来她不当官了,但是还是保了一方百姓,让尚慎的百姓们过上了富裕安宁的日子,曾经燕北最为混乱的尚慎郡,如今已经是燕北的第一富裕之地了。
提起大人,整个尚慎没有一个人不竖起大拇指的,都说那是女神转世,专门保护燕北而来的。
只有阿妈,那天说起大人的病,阿妈幽幽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说:说到底,还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娃子啊!是啊!阿妈不说,他似乎都忘了,大人今年还不满二十岁,也只是比他大四岁而已。
听人家说,大人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皇上一起进大夏皇宫了,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兵攻城掠地转战南北了,而他十六岁在干什么?骑马?放羊?挤羊奶?多吉有些灰心,很老成的叹了口气,声音刚落,却听前面有人问道:是多吉吗?多吉一抬头,正好看到大人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站在梅树下,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璀璨的让人不敢逼视。
大......大人。
多吉有些窘迫,脸红通通的,好像是偷东西被抓到的小贼。
大人会怎么想,她会不会以后都不让自己来了?自己站在她的房前望了这么久,她会不会生气?情窦初开的少年乱七八糟的想着,却听楚乔轻轻问道:你睡不着吗?啊?多吉傻愣愣的,连忙点头:嗯,睡、睡不着。
饿吗?啊?过来。
多吉傻乎乎的跟在楚乔身后,走进了水阁,楚乔穿着软底的绣鞋,身姿清瘦,眉目温润如远山青黛,伸出素白的手将另三面窗子都关上,只开着一扇。
水阁中央放着一方小桌,上面放着几个精致的食盒,打开之后,幽香四溢,全是精致好看的点心和小菜。
是梅香姐做的吗?多吉紧张的没话找话问,却见楚乔缓缓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是我自己做的,没想到吧。
多吉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他从没见过大人这样笑,虽然她向来是温和的,可是他却总是觉得她不开心,即便脸上明明是笑着,眼睛里似乎也有化不开的雾霭,看不见真正的喜悦。
阿妈说,那是因为心里的伤心太多了,就像是折了翅的鹰,就算是活着,也不会开心,因为它已经不再是鹰了。
可是笑着,大人离他那么近,他看见了她真心的笑,狡黠的,像是一只小狐狸,眼睛弯弯的,有调皮的光,还有些吹嘘的得意。
他傻傻的连忙点头,却已经忘了她问什么,只能顺着她的口气赞叹道:是吗?啊!真了不起!楚乔心情不错,见他的样子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笑道:傻小子。
多吉有些郁闷.他十六了,阿爸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娶了阿妈了,不是小孩子了。
坐下来,尝尝。
多吉听话的坐下来,拿起一块糕点,左右看了一圈,却舍不得下口。
这糕点做的十分精致,看起来像是一朵梅花,以白糖糕做成,中心还有几丝红枣丝做花心。
吃啊!楚乔催促他,少年紧张的一口吞下去,噎的够呛,楚乔连忙给他倒了杯茶,多吉灌了一大口,才将那糕点吞下去。
好吃吗?楚乔问,多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委委屈屈的憋着嘴:没尝出来。
呵呵,楚乔笑起来,将整盘都推出去,说道:都给你。
多吉开始一块一块的吃起来,不时的赞叹道:大人,您太厉害了,还会做这么好吃的东西,您是跟谁学的啊?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跟御膳房的老师傅学的,多吉很有口福啊,大夏的皇帝平时也吃这些的。
啊?多吉一愣,他今晚似乎比平时傻了许多,总是傻乎乎的。
外面的水池突然发出咕嘟一声,风吹进来,吹开了另一扇窗户,楚乔站起身去关窗子,却见房根底下的老梅已经长的有房子高了,不由得也愣住了,伸在半空的手愣愣的就停了下来,一行行的月光照射在她的手腕上,斑斑驳驳,影影绰绰。
一转眼,已经过去两年了,昔日新种的梅树也已经有屋檐高了。
岁月真是世间最无情的东西,它从不会因为任何喜悦和悲伤而停住脚步,当它匆匆离去之后,任何曾经激烈的情绪,都会在磨合下渐渐冷却下来。
那天晚上,她离开了云碧城,一直走了半个月,终于倒了北朔,然后在一个清晨,她顺着冷冷清清的北朔大街走出北朔城门的时候,却看到了成千上万的燕北百姓。
他们有北朔城的本土居民,更有的从远远的内陆赶来,尚慎、落日山、蓝城、赤渡、回回、美林,百姓知道了她要离去的消息,一言不发的结伴而来,一路上她曾遇到过很多这样的队伍,可是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曾打扰她,只是一路这样悄悄的跟着,走到此时,才聚集在北朔城门口,静静的看着她,送她最后一程。
人群里有白发耄耋的老人,有年幼稚弱的孩子,有蓝眼睛的关外人,也有东陆前来做生意的商人,有曾经和她并肩抗击过大夏军队的赤渡民兵,更有在她的保护下死里逃生的北朔百姓,有参与过她修路通裔的尚慎百姓,更有回回山下那些牧马放羊的牧民。
这些人一大早就出了城,静静的分列驰道两侧,让出一条到来,见她出来,全都齐刷刷的向她望来。
楚乔至今也无法忘记那些眼神,有不舍,有难过,有挽留,有伤心,有担忧,有害怕,可是他们将这千万种眼神全都化成了缄默,就连三四岁的孩子都一声不出,只是安静的望着她,安静的望着她。
那一刻,她难过的想要哭。
她知道她身上的责任,一年来,她走遍了燕北大地,她将和平的思想传遍了燕北的每一个角落,她带领着他们建设家园,在战火的后方努力的恢复生产,他们是全心全意的信任拥护着她。
这个被压迫了几百年的民族,将对自由的渴望和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而如今,她就要离开了,就要背弃她对他们的承诺,她要离开他们,再也不去过问她曾经用尽全力去争取的梦想了。
贺萧带着秀丽军的九千官兵站在前面,全副武装,打好了行囊,一副要随她远行的样子。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她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石铸的雕像。
突然间,一双小小的软软的手抱住了她的腰,她低下头去,只见竟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一言不发的望着她,倔犟的仰着头,眼泪含在眼圈里,就是不掉下来。
平安从后面跑过来,想要拉开自己的妹妹,却怎么也拉不开。
平安那时候在当兵,第一次被燕洵派往燕北内陆的时候小菁菁就跟着她,那时候已经跟她生活了一年多了。
姐姐,菁菁终于还是哭了出来,眼泪一行行的流下来: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孩子开始哭,渐渐的,有别人开始跟着哭了起来,百姓们一排排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谁最先跪下去,渐渐的大片大片的百姓们跪在地上,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哭的老泪纵横,反复的问:大人,你不要我门了吗?大人,你不在,我又要被抓去做奴隶了。
大人,您要去哪啊?我跟您一起去行吗?冷风呼呼的吹来,吹起地上的皑皑积雪,远行的楚乔松开了马缰,仰起头来,眼睛看着明晃晃的太阳,眼泪一行行的顺着眼角流下,落在浓密的鬓发里。
沉甸甸的责任压在她的肩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是谁在操纵着这一切,但是却无力逃脱,他太了解她,于是只要施展一个小小的手段,就能将他吃的死死的。
那一天,她似乎流光了一生所有的眼泪,站在苍茫茫的雪地上,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人握在手里的风筝,连线都没有,想逃都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她就这样窝囊的留了下来,住在回回山的半山腰上,一住,就是两年。
两年间,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他征兵纳税,看着他攻城掠地,看着他施行比大夏还要苛刻的兵役制度,看着他一步步的铲除异己,坐稳了燕北的铁桶江山。
她有时候在想,生命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它总是能在绝望的时候给你希望,让你继续坚持下来,然后再在你马上就要靠近希望的时候,一盆冷水浇熄你所有的梦想。
燕洵终究还是成功了,大夏在他的打压下抬不起头来。
诸葛玥死后,诸葛阀虽然急忙撇清自己,将诸葛玥逐出族谱扫出家门,连尸体都没葬进家族陵地。
但是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受到了牵连,在长老会中的地位大不如前,诸葛怀也遭贬斥,一降再降,诸葛穆青虽然仍在试图挽回,积极扶植家族的旁系子弟,但是效果却明显不好。
乐邢将绝的女儿乐婉怡也急急忙忙的悔了婚,亲自写了万言血书,上表给夏皇,说诸葛家财大势大,仗势欺人,诸葛玥人品下流,贪图她的美色,自己是在如何不愿意的情况下,被他以家族权势相威胁,逼迫自己和他订婚。
如今他犯下如此天理不容的罪行,就算做遗孀,也是对帝国对皇上的不尊和侮辱,她宁愿出家为尼,也不愿意嫁与如此下流无耻之人为妻。
乐婉怡一心向佛之决心如此恳切,决心如此坚定,一时间在真煌帝都传为佳话,虽然最后没能如愿以偿的落发为尼,但是也成功和万恶的罪臣划清了界限,保持了自己的品格之高洁。
当然,作为诸葛玥的直接上司,赵彻也逃不过被贬的命运。
这个几起几落的皇子再次被贬东北边关,去一个不毛之地监管一项完全没有必要的军事工事建设,就此远离了大夏的政坛。
最让人无法想像的是十四皇子赵飏竟会和魏阀结盟,在魏光的支持下,赵飏一跃成为大夏首屈一指的实权皇子,被封为周王,魏舒烨也水涨船高,统领了雁鸣关的军事大权。
大夏的权力机构重新洗牌了一遍,但是明眼人却不难发现,以前那种霸气已经渐渐远离了大夏了,面对燕北的铁骑强兵,他们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
虽然魏舒烨也算是颇有军事才华,奈何燕洵技高一筹,又有国内的政治干扰,渐渐的改攻为守,这一年来,已经越来越明显的露出疲态了。
如今西蒙四分,卞唐李策已经坐稳了皇位,怀宋长公主纳兰红叶主政,燕洵虎踞西北,和大夏隔江相望,再无一家独大之势。
然而尽管这样,燕洵却始终不敢轻易攻破大夏,因为在贺兰山的西南方,一个新的政权很突然的出现的众人的视线之中,无人知道那个政权的来历,甚至无人知道他们的实际人数情况,只是通过过往的商旅和派出去的斥候隐约知道,那个政权的领导者自称为青海王。
青海,地处贺兰山以南,翠微山以西,传闻中,那是一片荒无人烟并且酷热贫瘠的地带,野兽横行,寸草不生。
早在两千多年以前,就是大陆各大政权对犯人的流放之地,传闻到了那里的人几户没有人能生存下来的,不是沦为野兽的口食,就是生了各种怪病病死。
是以,一只以来,流放青海总是死亡的代名词,甚至有人宁愿死在西蒙,也不愿意踏入青海半步,多年来,自杀在翠微关的犯人已经不知几何。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毒虫遍布、凶兽横行、寸草不生的地方,却突然间流星一般的生出一个政权。
七七八年七月十七,燕洵亲自坐镇,指挥大军七万,攻打雁鸣关南门,眼看就要成功,西南后方却突然出现敌人的踪影。
他们身手矫健,战斗彪悍,行动如风,迅猛若狼,像是刀子般插入燕北军的左翼,粉碎了燕北军的攻势,然而就在燕洵急忙掉转马头去还击的时候,他们却空气般的消失了。
直到很久之后,斥候兵才在翠微关找到了他们的踪影,而如今,翠微关的已经被一个名为青海王的人占领了。
这对燕北来说,真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因为翠微关位于贺兰山附近,在赤水以西,这就说明,除了梅林关外的犬戎人,燕北的后方又出现一个叫做青海王的敌人。
而且比犬戎人更糟的是,美林关是掌握在燕北手里的,而翠微关,却是人家青海王的。
这就说明,人家青海王想什么时候进燕北转转,就什么时候进燕北转转,你根本拿人家没有一点办法。
而且翠微关是地处贺兰山和翠微山的交界处,以东是一片平原,没有任何天然屏障,根本无险可守,想要阻挡青海的敌人,就只能沿着翠微关建立起一条长约几千公里的长城。
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但是好在,那个青海王自从那一次,再也没有出来,似乎他当天就是闲着没事出门溜达一圈,来告诉燕洵有他这么个邻居的存在一样。
然而燕洵却不敢麻痹大意,一边不断的派人前往青海探听情报,几次前往翠微关,希望和青海王接洽,一边在西南设置防御屏障,安排屯兵。
如此,才给了大夏一个喘息的之机。
这些事情,都是贺萧他们陆续告诉她的,这两年来,楚乔很少下山,除了两年前出去办事,再也没有离开过。
咕嘟嘟的声响突然传来,多吉疑惑的低头去看,却是一个小锅正在小火炉上咕嘟着,楚乔见了,连忙走过去,带上大夫的手套将锅端起来,回头说道:吃完就回去睡吧,我先走了。
多吉看着楚乔的身影渐渐离去,却不是向着自己的房间,而死绕道了后面的松园,也不跟着,只是将几块剩下的糕点包起来,舍不得吃的握在手里。
风吹过松林,一片沙沙的想,一路走到一座青石碑前,将小锅放下,打开之后,却是一锅红油辣子涮羊肉。
石碑前有青石小桌和凳子,已经被人摩挲的十分光滑,一看就是经常坐人。
石碑很少简单古朴,上面只刻了五个大字:诸葛玥之墓。
是的,两年前,她曾带着三百名精锐的秀丽军,前往大夏抢回了诸葛玥的尸体。
那时她接到消息,诸葛家终于还是将诸葛玥逐出家门,并且不许他的尸骨葬在家族陵地,而是经受了鞭刑,随意的丢在了城南的乱葬岗里。
过程其实很顺利,根本就没有人看顾那具已然无用了的尸首,当楚乔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野狗撕碎,面目全非,若不是因为死后受了鞭刑,她几乎无法将那些残破的尸骨拼凑起来。
不得已下,她不得不将他火葬,然后带着骨灰返回燕北。
在真煌的时候,她终于听说了那位乐婉怡小姐之事,生平第一次她是如此的不冷静,对这无耻之人恨得咬牙切齿。
婉怡小姐为了全自己的向佛之心,那段日子正在每日往返于佛寺和家之间,楚乔带人拦截了她的车驾,亲手为她落了发,发泄般的剃成了秃子。
之后看着她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嘴脸,却突然间觉得兴致索然,似乎知道这一刻,她才恍然意识到诸葛玥真的已经不在了,他变成了自己手中这个罐子里的飞灰,被人侮辱,被人作践,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践踏他的尊严,而自己,除了痛揍那人一顿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无法救他,无法让他的家族承认他,无法还他声誉,甚至无法保他全尸。
她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似乎觉得世间一切登时变得灰白,她带着人返回尚慎,再也不下山一步,终日守着这个不大的院子,将自己的世间全部埋葬在这里。
诸葛玥,你笑着躺在下面一定觉得很爽吧,我听贺萧说,你们大夏在雁鸣关下又打了个败仗,魏舒烨根本就不是燕洵的对手,没有你,大夏吃了很大的亏。
你这人表面上老是装成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其实我知道,你是最记仇的,你笑着一定在想:一群王八蛋,活该!没有老子,你们全都败给。
楚乔一边用筷子搅着锅里的羊肉,一边缓缓的说道,她低着头,头发从脸颊垂下来,皮肤雪白的,月光透过松枝照在上面,一道一道的光晕,斑驳的冰冷。
我昨晚又没梦到你,你说你是不是没死啊?要不怎么这么没良心,连个梦都不入。
你是不是还在那生闷气?气没人为你报仇?不过你的人缘也真是太差了,仅有的那么几个衷心的还整天的操刀来砍我,不过也多亏了他们几个笨,若是去砍燕洵,估计就没活路了。
锅渐渐不热了,羊油凝固在了一起,她喃喃的继续说道:我昨天又给你烧纸钱了,你收到了吧,你以前对我挺好,我没什么报答你的,就只能在你死后给你烧点钱用。
你说大户人家出身,从小就被惯坏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若是到那边没有钱可怎么生活?不过也没事,你是带着那么多小弟一起走的,就算到了阴间,也可以继续作威作福的。
诸葛玥,你知道墨儿去了哪吗?我派人去真煌好几次了,都查不到他的下落,说是失踪了,不会是被你老爸咔嚓掉了吧?墨儿还那么小,身世那么可怜,你在那边留意着点,若是见到他就告诉我一声,也省得我满世界的去找。
一阵风吹来,树上的积水全都扑朔朔的掉进锅里,楚乔恍若未觉,她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如何的难过和伤心,只是静静的说着,声音很低很低,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别样的清晰。
诸葛玥,其实我昨天晚上没睡着,我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看了一晚上,我反复的想那天的事,其实我应该是有机会救你的,第一我当时应该让贺萧断后,我和你一起走,然后分兵二十个方向,我们却不离开,偷偷返回悦贡,等待风声过后再想办法逃走。
第二在千丈湖上我应该带军从后方冲击大军的右翼,那里都是弓弩手,跑马两个来回就能冲散,这样你就有离开湖心开阔地带的机会和世间。
第三,我当时怎么能去求燕洵呢?我应该直接劫持他,我笑呵呵的过去,他是不会怀疑的,我当时脑子进水了吗?还有,最后你怎么能推我上去呢,我手上有匕首,我们应该在水下游几百米,然后破冰出去,虽然水很冷,但是一时半会也冻不死的吧,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还坚持了好长时间呢,何况我们都是练过武的人。
楚乔懊恼的嘟囔着: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夜里很静,甚至能听到山下人家的狗叫,所有人都睡下了,只有她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坐在这里,楚乔说了半天了,突然站起身来使劲的敲了敲诸葛玥的墓碑,大声说道:喂,我在跟你说话,你听没听到啊?清脆的回声回荡在松林里,楚乔说完之后就有些愣住了,她半蹲在墓前,神色一黯,她低下头,头发从两侧垂下来,看不见脸孔。
她的声音闷闷地,小声的说:我明明有那么多办法,可是却为什么没能救下你呢?夜凉如水,微风吹起她的衣裳,她就那样靠在墓碑上,好久也不动,像是凝固了一样,秋天的松树枝叶有些微微的泛黄,风过处,唰唰的响。
好似很多年前一样,他们也曾这样靠在一起,夜那么黑,四周都是敌人,他们背靠着背的并肩作战,默契的好像是一个人一样。
诸葛玥,这就是我们的命......楚乔低声的说,天上飞过一群乌鸦,哇哇的叫着,刮过上空,渐渐去远了。
楚乔曾以为,生命就会一直这样进行下去,然而第二天一早,一个消息晴天霹雳一样的袭来,登时打碎了她生活最后的宁静155与君诀别一切都来得毫无预兆,大同行会叛乱的诮息像是滚烫的油,一下子就在回回的阴雨天气里炸出了噼啪的火花。
楚乔看着多吉的叔叔,看着这个肩头染血四十多岁的男人,皱着眉思索的这耸人听闻的字句。
大人,请你下山吧,你若是不去,大同必定彻底覆灭!楚乔静静的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大同行会造反的消息是早上秋兰城守军刚刚来通报了的,可是紧随其后,多吉叔就跑来告诉她燕询要彻底铲除大同行会,已经解除了羽姑娘和乌先生的兵权,并且擒住了夏执、希睿等大同将领,大同的根据地望城已被夷为一片废墟,砚在陛下还要假意招还缘馔那主的火云军,想要将郡主也铲草除根。
对于这样的话,楚乔是不愿意相信的,理智也在告诫着她,不能这样草率的听信不确定的谣言。
燕询虽然手段狠辣,但是并不是没有头脑,在这个时候,铲除大同行会或许还情有可原,除掉乌先生和羽姑娘也勉强可以接受,但是为什么要除掉缳缳。
缳缳可是他的亲妹妹,虽然是大同的信徒,由大同抚养长大,但是也未必就会因为大同而和自己的哥哥反目成仇。
你先下山吧。
大人!多吉叔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道:求大人救救大同吧,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磕头的声音那么大,一会的功夫就已经鲜血淋漓,楚乔皱着眉看着他,终于还是静静的转过身去,走进了屋子,房门缓缓的关上,徒留男人绝望的眼神悲伤的望着她。
对亍大同行会,楚乔原本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除了乌先生和羽姑娘两位,其余的她向来很少打交道。
她曾经以为他们只是一样擅权的居心叵测之徒,可是后来渐渐发现其实并不全是如此,大部分的大同行会会员,都是一些执着的信徒和战士,他们就好比中国古代的墨家信徒一般,善战,多学,且心地良善。
这样的人,若是好好利用引导,应该是能派上大用场的,杀?燕询不会楚乔这样想着,强压下心头的不安,静静的等待着后续的消息。
然而,事情完全脱离了楚乔的预想,不出两日,战火就在燕北内地相继爆发,诸多行会都被军队围剿,大同的领导者们遭到了灭顶的灾难,杀戮来的这样快,快到之前他们甚至没能听到一丝诮息,一切都像是一场酝酿许久的洪水,轰然没顶,谁都来不及做出一点应急的反应。
第二天晚上,求救的使者再一次登上回回山,一行二十人,最后活着上山的只有一人,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一各手臂只有一点皮肉还连在肩膀上,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掉下来他看着楚乔,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一只手费力的解开衣襟的扣子,已被汗水和血污染红的内衫一片污浊,可是仍可看清上面以鲜血写成的清瘦字体:阿楚,帮帮我们,仲羽。
楚乔沉默了半晌,然后时着那名骑兵深深的鞠躬:辛苦你了。
骑兵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睛发直,好像没听到一样。
楚乔站直了身子,冰冷的夜风吹过她纤瘦的身体,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沉声说道:贺萧,备马,下山!骑兵的眼睛陡然现出一拜光彩,随后,他大头朝下的侧在地上,背脊上插着一支利箭,深深的没入背心,无人可以想象他是怎样支撑着爬上回回的只带了二十名护卫,楚乔披上披风和雨披,就冲入了茫茫无边的夜色之中。
冷雨不断的冲刷着她的眼睛,不祥的预感渐渐将她吞没,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想,战马狂奔,夜色浓郁,路途显得那般遥远。
羽姑娘的三千护卫团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人人身负重伤,但是看到楚乔等人策马前来的那一刻,他们仍日如同猛兽般的从地上一跃而起,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瓢泼大雨中,羽姑娘躺在一个茅草屋里,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睡觉,似乎是听到了人声,缓缓的睁开双眼,苍白的脸色略显乌青,看见是楚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静静的笑道你来了。
一只利箭洞穿了她的心口,虽然已经草草的包扎,但是没有伤药,无人敢将簧矢拨出口多吉见了眼睛一红,他抽着鼻子说道:我去找达烈大叔。
说罢,开门就走了出去。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判下两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楚乔半跪在地上,以她的眼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羽姑娘的伤势有多么的严重,她咽下心底的酸楚,轻声说道姑娘,出了什么事?羽姑娘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咳了两声,脸上浮起几丝不健康的红润。
长庆赋税严苛,当地的百姓造了反,会里的几个会首都有参与,事情败露,已然无法回转了。
你也参与了?楚乔眉头紧紧皱起,沉声说道:你们怎么这样糊涂?参与百姓造反,等于直接造反?燕询他本就不信任大同,你们为何会如此大意?呵呵羽姑娘轻轻一笑,胸口微微的起伏着,她的目光那般飘渺,似乎是看着楚乔,却似手已经越过她看到了很远,她静静的说:你没有看到,长庆去年遭了雪灾,今年春天牧草又不好,牲口大批大批的死去,如今已经有地方在吃孩子了,这个时候,还要抢去他们过冬的最后一点粮食,就等于要他们的命。
陛下在备战,要在入冬之前攻下翠微关,于是就征兵征粮,百姓们金都死了。
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我不得不去做。
楚乔咬紧嘴唇,鼻子酸楚,紧紧的握住羽姑娘的手,说不出话来。
阿楚,你是个好孩子,只是生活的太辛苦,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世上并不是一切事情都能按照你的希望前行,很多时候,我们纵然努力了,但是却并不一定会如愿,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在等着你。
羽姑娘温柔的笑,眼角的鱼尾纹像是柔和的风,笼着眼眸中的两潭清水,声音像是从九天之外飘来,楚乔半跪在干卓上,手捂着她的胸口,潺潺的鲜血无声无息的涌出,染红了楚乔洁白的长袍。
她紧咬着下唇,眼洇盈在眼因,抿紧唇角,脸色凄的苍白。
羽姑娘,你坚持住,多吉去找大夫了。
不成了羽姑娘轻轻的摇了摇头,脸色好似雪峰上的白雪,清瘦的肩膀手臂一片冰冷,她仰着头,视线投向破旧的屋顶,外面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她比惚间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
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光在她的眼前飞速而过,一忽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在卧龙山上,相思枫红,落英缤纷,她站在初秋的枫林中,望着那一袭青衫萧萧黑发如墨的身影。
她似乎还能记起那时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母亲温柔的手。
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只古琴,几片枫叶落在上面,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留下忽明忽暗的光晕,他自漫天枫红中回过头来,笑容温软,目光如水,柔和的望着她,冲她伸出手,温言的说:阿羽,怎么起得这样早?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所谓的权术之道,并不喜欢兵法和韬略,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希望能有一个家,可以如寻常女子般学习女红和诗词,长大后嫁一个体贴的丈夫,春起摘花裁,寒夜听雨声,一生平顺安然,什么救世度人,手掌乾坤,从来就不是她的梦想。
然而,他却是有大志向大抱负的,他心怀苍生,看不过这世间的种种不公,上山求学也只是为了学习济世救人的屠龙之术。
于是,他学兵法,她便钻研权术,他学实业,她便研习商道,他学体察民声,她便揣摩上意,他宽厚待人,她便严苛驭下。
她废寝忘食的修习兵家诡道和谍算权术,只为他朝有一日可以追随他的脚步与他共同进退。
师博洞悉世事,只一眼就知晓了她的心思,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倾囊相授,只是在她下山的时候将一封书信悄悄放在她的行囊之中,很久之后她才发现,打开之后却只有一个字:痴。
一忽十五载,她戎马一生,呕心沥血,历经多少生死波折。
好在,他一直在她的身边,无论外面是狂风骤雨还是冷雪冰霜,他们始终站在一处,岁月流逝,沧桑巨变,世间万物都已容颜不复,为了权力,父子成仇,亲人反目,爱人背弃,唯有他们,始终不改初衷,坚守心底信念,不曾有半分动摇然而,有些潜藏在心底的话却从未吐出口,十几年了,他们就这样聚聚散散,她总是觉得以后还是有机会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们在忙碌,在奔波,在为心中的梦想而执着。
然而却从未想过,也许有一天,真的就不再有机会了。
那些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那些深深压抑了近二十年的感情,那此如早春桑陌般婉转沉静的心绪,终于,永远的失去了倾吐的机会。
我知道,我的时间到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低低的说:‘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一张温和舒淡的脸孔突然模糊的出现在眼前,羽姑娘轻轻的笑,伤口的鲜血像是坑蜒的溪水,渗透布帛,缓缓流泻而出口她费力的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张模糊的脸孔,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们正当年少,她因为逃跑而被主人在街上责罚,打的休无完肤,却强忍着不哭出来。
他跟着师博经过桥头,突然蹲下身来递给她一瓶伤药,然后皱着眉说:早晚各一次,好好养伤口,其实,我一生的快乐,也许就是能够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
门外大雪纷飞,狂风翻涌,我爱的人躺在我的身边安静的睡,不动,不说话。
可惜,我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笑容在唇角绽放,羽姑娘疲惫的说:阿楚,我想要睡一会,道崖若是到了,记得叫醒我。
楚乔紧咬下唇,拼命的点头,羽姑娘放心的闭上眼睛,眉眼间全是满满的疲惫和困倦,她低声的说:我就睡一小会,我太累了,就睡一小会。
长长的睫毛在如莲的素颜上投下淡淡的剪影,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再也听不到了,手指滑落,沉重的垂下,落在楚乔的臂弯。
门外的风忽然变大,夹着冷雨吹卷进来,小小茅屋里,楚乔的身躯渐渐僵硬,她低着头,一滴眼洇唰的落下,砸在羽姑娘冰冷的脸颊上,坑蜒而下,滚落在地上的血泊里,轻柔的化开,融进血水之申。
大人!贺萧突然不顾一切的冲进来,看到死去的羽姑娘,饱经风霜的男人猛然楞在当场。
楚乔缓缓抬起眼眸,静静的看着他,声音沙哑的问什么事?贺萧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乌先生到了。
见到乌先生的时候,天仍在下雨,楚乔披着雨披,在贺萧等人的护卫下来到了秋兰坪的边缘,一片漆黑苍茫的旷野上,战士们点着浇了桐油的火把,整条驰道上全是被雨水泡的发白的尸体,贺旗撑着一把大伞站在一棵胡杨树下,乌先生就跪在那里,面朝着楚乔等人来路的方向,背上插着三只利箭,其中一只透背穿过来,正好刺中心脏。
他面色苍白,嘴角坑蜒的流下一道殷红,气息全无,却犹自睁着眼睛,好似在凝望着什么,虽死仍旧不侧,目光切切,眉头紧锁。
我们赶到的时候,乌先生已经去了。
贺萧的声音在耳边低沉的响起,夜那么黑,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
楚乔插直背脊,坐在马背上,眼睛干涩涩的,流不出眼泪来。
一声痛苦的哭嚎突然从背后穿来,那是多吉的叔叔,曾经在乌先生的帐下当兵。
受伤之后,乌先生体恤他,让他返乡还给了他生活养家的钱,此刻,那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像是一头红了眼睛的狼一样,踉跄的奔过去,跪在大雨里,放声大哭。
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种东西凌驾于爱情和自由之上,值得你为之付出一切去守护,我大同的理想,已经留在尚慎高原上了。
依稀间,楚乔甚至听到乌先生一年前在回回山上说出的那番话,夜风呼呼的吹,大雨倾盆而下,楚乔闭上眼睛仰起头来,冰冷的雨浇在她的脸孔上,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
羽姑娘,你要等一等,你等的人来了,这一世你们太累了,下一世,不要再扛那么多的贵任,你们要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什么都别去想了。
沉重的马蹄声突然传来,远远的地平线之下,大批的人马呼啸而来,人数大约有三千多人马,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马蹄如滚滚闷雷,雷霆般的卷来,冷雨敲打在玄黑的铁甲上,发出森然的铿锵声。
楚大人!为首的男子大声叫道,黑夜里看不到他的脸孔,只能通过声音判断他还很年轻:我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大人安会,如今大同叛党阴谍造反,请大人随我前往秋兰军营暂避。
是你们!多吉的叔叔突然跳起来,红的眼睛大声喝道:是你们杀了先生!我跟你们拼啦!话音引落,四十多岁的汉子猛的冲上前去,一把拨出腰间的马刀,狂吼着如同一只发疯的狼。
回来!楚乔失声尖叫,几乎在同时,十多只利箭嗖的一声穿透了多吉叔叔的胸膛,他依靠惯性踉跄的跑了几步,终于砰的一声侧下去,鲜血飞减而出,在夜色下染下妖艳的红。
阿叔!少年的尖叫猛然传来,楚乔眉头紧锁,极目望去,只听对方的阵营中传来了孩子的声音,赫然正是多吉平安和菁菁三人。
叛党行事太过嚣张,还请大人马上随我回去。
贺萧等二十多人缓缓拨出战刀,策马上前护卫在楚乔周围,冷然的和对面的大军对持着,多吉的叫骂声像是冷然的利箭,寸寸扎在楚乔的心上,她皱着眉沉默许久,终于砰的一声,抛下宝剑,任三尺青锋,跌落在肮脏的淤泥里。
楚乔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荆紫苏,秋兰城西兵营的营房内,荆紫苏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捉着大大的食盒,身姿较当初分别时稍显丰满,面色红润,小腹高高的隆起,一看就是怀了身孕。
月儿?荆紫苏的小心的叫了一声,将已经冷掉的饭菜换下,端上新的热饭热菜,都是楚乔平日爱吃的食物,四菜一汤,做的很清淡。
你吃点吧,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楚赤转过头来,微微蹙眉,沉声说道:燕询逼你来游说我?没有紫苏连忙摇头,紧张的说道仕朋,是我的丈夫。
唐仕朋,秋兰城兵成长,就是之前将楚乔逼到此地的军官,也是杀了乌先生埋伏了羽姑娘的直接凶手。
楚乔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她看着荆紫苏,久久没有说话。
月儿,你、你吃一点吧。
荆紫苏小心翼翼的说,都不敢抬起头来看她,急忙说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我亲手做的。
乌先生被杀了,你事先知道吗?荆紫苏站在那里,低着头,紧张的攥着手里的手帕,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声音低低的说:我……我知道。
羽姑娘也死了,你也知道吗?荆紫苏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丈夫抓了平安和菁菁用来威胁我就范,你知道吗?月儿?荆紫苏抬起头来,满脸祈求的望着她,眼眶通红,洇眼朦胧,几乎要落下泪来。
现在他们就要去杀别人了,边仓、希睿、夏执、阿都、缳缳缳缳、小和,都难逃一死,你知道吗?荆紫苏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捂着脸,挺着大肚子站在楚乔面前,泣不成声。
楚乔看着她,依稀间视线变得模糊,为了她们,她屡次舍生冒死,而这两年因为她和燕询之间关系僵硬,她们甚至从未来回回看她一眼,哪怕是生孩子,也没有给她去一封书信。
这些人,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亲人,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们。
你走吧。
楚乔转过身去,不再看一眼荆紫苏小心的拽住她的衣角,轻声的唤她:月儿,,她不为所动,却听荆紫苏难过的哭道:月儿,我能怎么样呢?我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一个女人啊!是啊,她能期望她怎么样?背叛丈夫,背叛家庭,前来通风报讯?这一切对以夫为天的荆紫苏来说,何尝不是天方夜谭?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愤怒?还是会有不甘和心寒她知道,如果是她们出事,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帮助她们,所以,就期待着别人也会如此对她。
月儿,你为何这样固执呢?陛下对你那么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金银财宝荣华富贵都按在你的面前,陛下为了你,多年不娶,他这样对你,你还不满足吗?你还奢求什么呢?他毕竟是皇上啊!若是以前,楚乔也许会发自内心的冷笑出声,可是现在,她连笑都笑不出了。
是啊,金银财宝,富贵荣华,只要她肯点头,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北国母,就是燕北皇帝的唯一宠妻,过上锦衣王食的奢华生活。
作为一个女人,她还奢求什么呢?她在伤心难过退隐山林的时候,殊不知别人都在笑话着她的不识好歹,而这些人之中,甚至还包括了她的姐姐。
但是,那些都不是她所要的,正如燕询所说,她从不曾真正了解他,可是燕询,相交十余年,你又何时真正了解我?你错就错在,将我当成了荆紫苏之类的女子,而我楚乔,却绝非这样的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楚乔淡淡的甩开了荆紫苏的手,径直走进了里屋,再也不回头看上一眼。
过了一会,房间的门被打开,荆紫苏静静的走了出去,落锁的声音尤其显得响亮,咔嚓一声,像是锁住了楚乔的思想。
楚乔坐在床榻上,脚下是一笼沉香,淡淡的香气自铜盖的间隙间飘散而出,像是一行浮云。
她静静的靠在床柱上,脑子里混乱的想起了很多东西,心越来越冷,渐渐的失去了温度,这两年来她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的事情纷涌着冒出头来,乌先生和羽姑娘的影子交相重叠在眼前,让她的指尖冰冷的颤抖。
哀莫大于心死,而如今,她终于彻底的绝望了。
一连三天,楚乔都被困在这座牢笼之中,和外面完全隔绝了消息,她想,羽姑娘当时可能是错了,她误以为楚乔可以阻止这一切,却根本就不了解燕询。
他从小就是那样坚定执着的一个人,他想要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止,哪怕是她。
如今,大局已定,她只需等待一个结果就可以了。
燕询自小便是鸟先生的弟子,后来又拜在羽姑娘的门下学习兵法,他的武功刿法皆是出自楚乔之手,如今,他青出于蓝,那些陈年旧事,终于被他一脚踢开了。
第三天晚上,楚乔如往常般坐在床榻上静静出神,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仓皇的脚步声,噼啪的落锁,荆紫苏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手拿着远行的披风和包袱,大步的跑进来说道:月儿,快、快走楚乔猛的站起身来,皱眉问道:唐仕朋要你放了我荆紫苏面色苍白,愣愣的站在原地,听到丈夫的名字猛然一呆,楚乔顿时了然,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不会放过你的。
月儿、快、快走吧。
荆紫苏将衣服塞到她的手里,失措的说:快点。
不行,我若是走了,会害了贺萧他们。
你的人冲进城了,他们已经冲进大牢将贺统领和平安他们都抢出去了什么?楚乔一惊,连忙说道‘秀丽军来了?恩荆紫苏点头急忙道:你快走吧,仕朋马上就要来了。
荆紫苏手脚麻利的为她穿好衣裳,披上披风,向来柔弱的脸孔首次现出一丝刚强。
楚乔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问道紫苏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他会如何对你?荆紫苏顿时愣住了,几天下来,她的脸孔明显的消瘦许多,大大的眼睛显得十分惊慢,过了许久,她才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乌先生是好人,羽姑娘也是好人,月儿你,也是好人。
好人,应该有好报的。
楚乔眼角一酸,这个一生受人典辱,随波逐流的柔弱女子,在生死紧要关头,竟然只凭她自己的心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她的理由很简单,好人不应该没有好报,可是紫苏姐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好人大多数都是没有好报的,魑魉横行,翘魉安世,好人早就活不下去了。
看着她单纯清澈的眉眼,楚乔只觉得比若有一座山压在了肩上,让她透不过气,她深深的呼吸,坚定的说道:你跟我走。
不行荆紫苏摇了摇头我毕竟是他的妻子,还怀了身孕,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快走吧。
楚乔沉声说道:‘你必须跟我走。
不,月儿,我是仕朋的妻子,我不会离开他的,这就是我的家啊!此时此刻,荆紫苏的眼睛难得的露出几分执着和坚定,楚乔明白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信念和执着,荆紫苏也不例外。
她点了点头,穿好衣服,缓缓说道:紫苏姐,我走了,你要保重,我办完事会回来找你的。
恩,我再有四个月就要生宝宝了,你是他小她,到时候一定要来看看荆紫苏手捂着肚子,羞涩一笑,慈母般的温柔像是暖春的朝阳。
楚乔握着她的手,沉声说道:等着我。
说罢,凌厉的转身离去。
九千秀丽军呼啸而来,城里的百姓亲自为他们开门引路,整个秋兰城西兵营将军府都沦入了一片喊杀火海之中,唐仕朋骑在马背上,大骂着指挥着溃散的部队。
就在这时,一名下属突然跑来报告到:将军!楚乔跑了,在马厩打伤了看守,夺马出城了。
什么?唐仕朋大怒道:那么多人守着怎么会跑了?是夫人,夫人拿着你的令牌骗来了钥匙。
贱人!唐仕朋勃然大怒,冷喝道:坏我大事!将军!又一名传讥兵策马而来,还没跳下马背就大声喊道兰房走水了,夫人还在里面呢,需要赶快调动水龙局灭火!将军!另一名传讯兵急忙奔来叫道楚大人带着秀丽军从南城门逃跑了,我扪已经整顿队伍,要不要追击?唐仕朋眉头紧锁,默想片刻,沉着果敢的说道:追!将军,那夫人怎么办唐仕朋沉声怒道:楚乔若是跑了,整个秋兰城一个也活不了,全军听我号令,追!大军呼啸着驰骋,冲出了南城门口此时此刻,兰房一片通红,火舌高高的燃起,渐渐吞没了整间房子,荆紫苏缩在角落里,看着满眼的通红害怕的浑身颤抖,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在满是漆黑灰尘的脸上滚出一道白亮的痕迹,她手捂着肚子,紧咬着牙,一遍一遍催眠般的嘟嚎着:宝宝不怕,你爹爹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门外狂风呼啸,越发的助涨了火势,整个秋罢城的军人都追出城去,一此百姓看到火光冲进了将军府,时着兰房的大火微微发呆。
啊!着火了,里面有没有人啊?将军府的下人上前说道:楚大人被秀丽军救走了,里面没人。
那不管了,一帮王八蛋,烧个精光才好。
百姓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唯剩火苗噼啪的响着,烟尘弥漫,荆紫苏艰难的咳嗽着,火舌已经蔓延过来,她害怕的闭上眼睛,却仍日捂着肚子不断的说宝宝不怕,你爹爹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一根横梁轰的一声落下来,掩去了所有的声音,到处都是黑灰,整个将军府和西兵营都沦陷在这一场大火之中。
楚乔策马奔跑在旷野上,远远的回过头去,只见秋兰城的方向一片红光,火焰烧红了半边天,像是战士临死前流出的血。
大人,贺萧走上前来:快走吧。
恩。
楚乔点了点头,将不样的预感强压下去,夜路难行,他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路要走。
天地萧索,狂风卷地,漫长的夜训刚开始,仍日没有过去。
夜幕深沉,云层低厚,黑压压的一片,风呼呼的在吹,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放!低沉的声音一遍遍的下达着单调的攻击命令,山谷中被围因的军人越来越稀少,鲜血蔓延,无数的管矢兵向穿着红色竿装的军人们,战场上响起了一片令人绝望的喊杀声,尖锐的鸣钟高声素响求救的信号发出了二十多发,此处已是火雷垛南坡,距北朔城跑马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北朔的守军仍旧没有出来救他们,难道北朔城被人包困了?这伙来路不明的敌人又是谁。
究竟是谁小和肩头插着一支利箭,鲜血溪流般自他的体内流出,身旁的战友一个个好似初秋的麦子,相继倒下,他的眼睛已经通红,他不明白,他明明是接到陛下命令回到北朔接受嘉奖的,为什么会突然遭到不明敌人的伏击?小和望着眼前疯狂的一切,如同陷入了一个最恐怖的噩梦中一样,局势如同巨石从山巅滚落,无人能够阻止,凡是试图伸出双手的人都将被碾成肉酱。
他们至今仍日没有同敌人交上手,因为是在燕北本土,又是前来受封,所以根本就没有携带任何远程攻击的利器,没有盾牌,没有弓箭,他们这五千人被困在这个低洼的山谷里,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弓箭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射来,他们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挡无可挡,所有试图冲锋的战士都被弓箭牢牢的钉在了地表,鲜血肆虐的流淌,尸体堆成了小山,战士们在嘶声狂吼对面是谁?为什么攻击我们?为什么没有人来援救我们?北朔的守军在哪里?他们使用的是连弓弩,是我们自己的军队!究竟是谁。
是谁要杀我们?小和眼睛通红,他的副将持刀挡在他的身前,一遍遍的大叫道:,保护将军!保护将军!然后话还没说完,一只利箭轰然穿透了他的咽喉,他的声音顿时如同漏气的风箱,鲜血狂喷而出,洒在了小和的脸上,他一把抱住了副将的身体,三十多岁的壮汉惊恐的睁大眼睛,双手使劲的攥着小和的披风,鲜血从他的嘴里不断的涌出,声音破碎断断续续的说道:是谁……是谁,是谁要杀我……,残缺不全的尸体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在小和的脚下渐渐堆积成一片尸海,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三更天的时候,开始下雨,大雨浇在地上,和血泥糅杂在一处,战士们深一脚浅一脚的抵抗,以战友的尸体铸成战壕高墙,来抵档对方那凌厉的弓箭。
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怒骂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攻势突然一缓,漫天的箭雨都消失不见了,但是他们仍日静静的包围着,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像是一片沉默的石头。
火云军第二大队几乎死绝,活着的人也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气,他们已经无力再去冲锋,粗重的呼吸声像是芶延残喘的野狗。
静,太静,死亡一般的静。
突然,低沉的机括声缓缓响起,战士们惊恐的睁大眼睛,猛然抬头,却见铺天盖地的远距离强弓弩簧呼啸而来,长度好似一根根锋利的长矛,嗖的一声就穿透了那些以血肉之躯堆积的战壕。
啊!狗娘养的,老子,…,惨烈的叫骂声再一次响起,然而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小和身上插着三四只利箭,浑身鲜血淋漓,俊朗的脸孔已经辩不出本来面目,他挥剑厮杀着,一只利箭猛然袭来,唰的一声就穿透了他的肩膀,将他死死的钉在了火云军的战旗上。
将军!一名士兵见了,踉跄的冲上来,然而眼看他就要冲到小和身边,一只利箭猛的从他的后心穿透,士兵的瞳孔顿时放大,他似乎有些不解的低下头去,伸手去摸了摸透休而过的利筹上带着的肠子和鲜血,眉头微微皱起,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跪下去,被弓簧撑住,就那样死在小和的面前。
年轻的将军泪如泉涌,他嘶声狂吼,像是狰狞的狮子。
保护将军!战士们蜂拥冲上来,对面的敌人注意到这边的动向,箭雨集中的射来。
一名小和从未见过的士兵回头对他一笑,清澈的眼神里带着无忧无虑的清亮,他笑着说:,你们救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然后他转身就对着迎面而来箭雨冲了上去,数不清的利筹穿透了他的胸膛脑袋,他像是一个箭靶一样,就那样站在原地,宁死不侧。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头升起,小和嘶吼着猛然奔上前,身体强硬的穿透长长的箭矢。
年轻的将军疯狂的挥剑急冲,弓箭不断的射在他的身上,他犹自冲击不停,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被震动了,有士兵微愣着住了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名浑身浴血的军人狂吼而至。
然后就在这时,一柄战刀突然飞掠而出,只听唰的一声,就砍在了小和的腿上。
小和身躯一个踉跄,轰然单膝跪了下去,他望着已然不远的敌人阵营,眼睛里现出血一样的红光。
那是怎样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不甘和疯狂的愤怒,他的视线如刀子般扫过那些黑衣黑甲的士兵,突然间,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年轻的将军以惊人的毅力再次站起身来,狂吼着冲过来,大声叫道究竟是谁?是谁要杀我们?铺天盖地的箭矢同时射去,将小和牢牢的钉死在地上,看不清头脸,看不清面容,天地间一片低沉的震荡,冷雨倾盆而下,浇在那些冷却的尸休上,鲜血顺着雨水蜿蜒的流去闷雷滚过天际,终于,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尸体。
烧了。
低沉的命令声缓缓响起,战士们捉着木桶就跑上前去,松油一捅一桶的浇在刚刚死去的战士们身上,和腥臭的血混合在一处,有令人作呕的味道。
火把被抛上去,大火呼啦一声的燃起,激烈的雨髅毫不能熄灭其分毫。
黑衣战士们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大火吞噬掉一切不甘的思想。
是的,杀戮不能诮灭思想,但是却可以消灭思想的载体。
雨夜仍旧漆黑阴冷,战士们转身向着北朔城而去,再也无人有兴起对身后的一切看上一眼。
天边的启明星冉冉升起,传讯兵疾奔而至,大声说道:缳缳郡主已经带兵赶到了城门前,陛下命令将军马上带兵前去。
杀戮还未结束,一切仍在继续。
大人!前面有人,大约三百多,可能是北朔的斥候,全都是脚程极快的战马,要不要暂且躲避?楚乔皱起眉头,大雨刖刚停,黑压压的云彩缓缓消散,天地间全都苍白如牛乳的雾气,她皱着眉望去,双眼锐利,如同天空展翅的白鹰。
大人!是火云军,后面有大批追兵,看样子足足有五千多人!探马急速奔回,楚乔眉梢一挑,当机立断:贺萧,马上带人去援救缳缳都主,阻挡后面的追兵。
是!贺萧答应一声,整顿了四千兵马挥鞭而去。
楚乔带兵跟在后面,马蹄踩在泥泞的赤道上,隐约可见泥水中的丝丝残红。
两军迅速交叉,惨败的火云军被簇拥着,隔得老远,楚乔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缳缳那匹通体火红的战马,她急速的打马上前,却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眼。
缳缳衣衫破碎,火红的披风上鲜血淋漓,肺部插着一支利箭,身上受了几处刀伤,正躺在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将的怀里,微弱的呼吸着。
怎么回事楚乔一下跳下战马,半跪在泥水里,皱着眉看着缳缳可怕的伤势,回头大叫道:军医!军医在哪楚大人!女将见了她,眼泪顿时涌出,她哭着说道:‘皇上要杀我们郡主,小和将军已经阵亡,郡主也遭了埋伙,小和……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随着肺咔的震动,一口血猛的从缳缳的嘴里吐出,女将见了大惊失色,用手使劲的按住她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那鲜红的液体。
小和……缳缳痛苦的皱紧了眉头,她低低的叫,脸色苍白,已然神智不清。
比惚间,她似乎在做着一个又一个的梦,她依稀间看到了小和快乐爽朗的笑脸,看到了十里烽火,看到了小和背着她跋涉在苍茫的雪原上,不停的给背上哭泣的她讲着笑话,一遍遍的安慰她说:缳缳,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谁敢来杀你,我就咬死他。
小和,小和……眼泪从缳缳染血的眼角大滴大滴的溢出,随着她沉重的呼吸,鲜血如同止不住的泉水一般冒出来。
她于昏迷中悲声的哭泣,小和死了,小和死了,小和被他杀死了!郡主!郡主!女将抱着她大哭,声音呜咽,如同死了崽子的母兽。
缳缳,你说打完了仗咱们干什么去啊?打完了仗。
那我哥哥是皇帝,那我就是公主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全天下的选驸马,找最有才华的男人做我的丈夫,哈哈!花痴!没良心的,找你的男人去吧!尖锐的疼痛一丝丝的袭来,心肺似乎被人狠狠的捏住了,她呼吸不上来,血沫堵寨了她的喉管,如张大了嘴,却只吐出更多的血来。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迷茫的四望,看到了苍茫的天,艳红的花,还有天下洁白的鹰。
燕北,燕北,我一生在为你奋斗,可是为什么,你却抛弃我了呢?年轻的少女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她缓缓的转头,然后看到了楚乔,她的神智蓦然一凌,她费力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楚乔强忍着泪意,急忙握住她的手,哽噎的说缳缳,你要挺住,大夫会救你的。
缳缳握着楚乔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用力,突然间,她猛地低下头,恶狼狠的咬在楚乔的手腕上,鲜血瞬时间弥漫的牙齿之间,两侧的下属们惊恐的叫着,楚乔麻木的望着她,却只看到缳缳眼底那辅天盖地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缳缳撕心裂肺的嘶吼,满口鲜血,眼睛通红,厉声冲她叫道: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要杀我们?郡主!郡主!那是楚大人啊!女将抱着她,大声的叫,可是她已经听不到了,缳缳目嗤欲裂,疯狂的嚷: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楚乔愣愣的看着她,手腕上的伤口尖锐的疼,她的脸色一片苍白,隐约想起第一次见到缳缳那时的样子。
少女缳缳在她的身旁,很慷慨的将马王送给她,挥舞着小拳头说打胜了仗就要楚乔陪她去卞唐,指着名叫阿图的马说要阿图作证,模样娇憨,爽朗的如同燕北高原上常年游戈的风。
我恨你们!一口鲜血猛的喷洒而出,缳缳大哭出声,声音越来越低,低声的哭唤:小和,小和,小和,缳缳想要嫁给你,可是你去哪了呢小和,我想来找你了,你要慢点走,我的腿受伤了,你要背着我。
小和,我还没吃早饭,你做烤羊腿给我吃好吗?小和,小和,小和,缳缳的声音终于消逝,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火红的裙子像是妖艳的花。
她今年还那么年轻,只有二十岁,年轻的眼睛永远是亮晶晶的,肤色白的像是马奶,她就这样睡过去,永远的长眠在她为之付出了一生的土地上。
楚乔的心已然麻木欲死,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将她割的碎尸万段,她咬着嘴唇站在那里,看着缳缳的尸首,整个人像是被投入冰渊之中。
燕询,你都干了什么?大人!贺萧沉着的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他到了。
已然不愿再称一声陛下,楚乔微微转头,大军如潮水般的让开一条路,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对面那雄壮若海的军队身上,像是一片漆黑的海洋。
年轻的帝王被军队簇拥在中央,一身金线纹龙墨黑袍,墨发束起,眼若寒霜,鼻梁高挺,半眯着眼睛,目光幽幽的望过来。
两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了他,可是为什么,楚乔却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眼前的这个人是这样的陌生,他的相貌,他的身份,他的行为,他的气息,无一不是陌生的,恍然间,她陡然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是燕北的皇帝,再也不是真煌城内那个一无所有和她相依为命的少年了。
阿楚……低沉的声音从寂静的荒原上传来,伴随着冷冽的风,吹进了楚乔的耳里燕询望着她,眼神如古井深潭,两年的时光在两人之间穿梭而过,世事推移,他们终于再一次相见,却是在这样的场合里。
也许,无关命运,无关世事,他们心内对人性的执着,对生命的态度,早已注定他们有朝一日会走上这样对立的道路,燕询的心突然变成一片空荡荡的旷野,有大风呼啦啦的在里面吹着,他看着楚乔,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一吞没,只是以帝王的威仪缓缓问道你又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与我为敌吗?不相干的人。
楚乔的嘴角升起淡淡的冷笑和嘲讽。
没有乌先生,你如何能在被囚禁真煌的时候就得到燕北财力的全力支持,八年来谋定而动,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势力?没有羽姑娘,你如何能逃出真煌城,从那个冰冷的牢房中一跃而出,坐拥燕北大地,成为如今权倾天下的一方王者而缳缳,那是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亲,她多年信赖你跟随你,是你最亲的妹妹。
是不是有朝一日,我楚乔站在你的面前,也是变成这样不相干的人?冷笑,除了冷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反应,她像是一个被人撕碎了心脏的娃娃,目光冰冷的望着他,望着这个自己曾经用尽了全部心血去爱去拥护的男人,只觉得前尘往事如同一场大梦般水月镜花不切实际。
她用自己的忠诚和爱,换来了如今的局面,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发誓要一生爱她护她的男人,如今已经将屠刀举在了她的头上。
监视、怀疑、利用、排挤,这就是他给她的全部报答,他抛出所谓的富贵荣华,像赏赐一只狗一样的诱惑她,却不知道在她的眼里,那些不过是粪土草芥而已。
她为之奋斗逍求的事业和信仰,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个不屑一顾的迷梦,是他用来蒙蔽那些愚昧无知百姓的借。
和骗局。
皇帝又怎样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又怎样在她眼里,他永远只是一个曾经倾心以对如今却将自己完全辜负的男人。
他怪她移情别恋心有他属,却不知道,若是没有他的逼迫和设计,她永远会是爱他敬他的阿楚,永不会负心的将眼睛望向别处,是他亲手一步步的将她抛出去,逼她认清他的嘴脸和面目,又何来背叛一说?燕询,我用十年的时间认清了你,也认清了我自已,前尘过往,都已如东风飘散,对你,我再无半点眷顾,唯剩下,数不尽的痛心和悔恨。
阿楚,你忘了你曾经的誓言吗?燕询的声音冷冽的在耳边响起,楚乔冷冷的笑,不屑的扬起眉梢,淡淡道:既然你已经背弃了我们曾经的梦想,那我为什么还要坚守我对你的誓言?恍若一只利箭猛然刺入燕询的心口,冷风嗖嗖的吹进去,带起丝丝的疼痛。
终于,她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曾经,即便有不甘有怨愤,但是她却永远都将这些情绪藏在心中,沉默的面对他的一切,如今,天地萧索,一片凄迷,她终于当着他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燕询,从今以后,你们分道扬镳,再无半点瓜葛,你是死是活,是成王还是败寇,都与我再无一丝关系。
同样,我的事,也再也轮不到你来置喙大风呼啦一声吹来,扬起楚乔翻飞的衣角,少女面色冷然,俏脸如霜,眼神好似雪峰之上的皑皑积雪,冷漠的反射着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更将一切不该有的情绪,远远的隔绝在千里之外。
那一刻,燕询比然发觉,也许他就要永远的失去她了。
这个念头让他无法控制的心慌,他语调低沉的说道:阿楚,你这般绝情。
燕询,不要再说情字。
楚乔淡漠的望着他,平静的说道:你不配时光那般急促,岁月的沧桑在眼神交汇中激荡出命运的火花。
十一年,足以让一株树木成才,让一个时代覆没,让一个帝王崛起,时间那般无情,如同冷冽的刀子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迂往,在记忆的脑海里刮下一道幽深的鸿沟。
曾几何时,他们于绝望中携手,于黑暗中肝胆与共,像是两只失去家园的小兽,背靠背的站在一起,将铎利的爪子挥向所有曾经试图伤害他们的人。
终于,他们肩并肩的从那个牢笼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在这个跌宕的乱世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和地位,可是,命运的大浪却将他们越冲越远,再回首,一切都已然被染上了血色的光芒。
如果在最初他们就可以预见今日的结局,那么他们将会如何选择,还是继续靠在一起,一同奋战拼杀吗?同甘苦,共患难,以沫相濡之后,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今日对对方举起刀剑吗。
苍穹上扫过苍白的战鹰,那翅膀狰狞的漫过天际,遮住了金灿灿的太阳两万玄铁战甲的禁卫军缓缓的抽刀出鞘,九干严阵以待的秀丽军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长风从平地上卷起恍若低沉吟唱的古老祭调。
天地肃杀一片,飞鸟也不忍再看,呼啦一声煽动翅膀齐齐离去,唯剜下狰狞的秃鹫盘旋在上空,似乎在等待着血腥过后的一场盛宴。
燕北,你终究不是我的安眠之所,我为了你奔走奋斗,耗尽的心血,却最终只是将你从一个火坑推进了另一个火坑。
大风呼啸而来,吹起了少女额前的碎发,一切都变得飘渺且模糊,天地那般大,何必将视线凝聚在一处?心是冷的,那还有什么人能伤害到你?阿楚,我会保护你啊,曾几何时,有人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阿楚,相信我吧她闭上双眼,忍住最后一滴泪,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苍穹寥落,苍鹰飞掠,十年光阴转瞬,谁在其中艰难跋涉,谁又在冥冥中睁着眼睛在冷眼旁观?燕询,再见。
《燕北卷》完结,下一章进入本书完结卷《青海卷》。
156自由万岁乌云遮盖着太阳,日头阴霾,惨白的阳光无力的照在北风呼啸的战场上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初秋的风带着燕北特有的寒气,横扫过苍茫的原野,从凌晨到正午,从正午到黄昏,鲜血流满了整片火雷源,艳红的火云花放肆的怒放,张扬的舞蹈着染血的花瓣,好似朵朵妖红。
数不清早上还活蹦乱跳的鲜活生命,此剂如同断了根的麦子,大片大片的躺在冰冷的土地上。
土地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鹰鹫在天空上盘旋着,随时都会俯冲下来享用这一场难得的盛宴,尸骸堆满了平原,伤病们躺在小山一样高的尸海中哀声悲壕,声音像是失去了家园的孤狼,发出悲伤的泣吼,但是更多的,却是连惨叫都已经叫不出了,只能像是死狗一样的躺在地上,偶尔被寻找伤员的医护兵踢上一脚,才会发出一声哼哼,表示自己还活着。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小雨,细雨如牛毛,冰凉凉的浇在身上。
战壕的尸首上还着着火,雨丝打在上面,激起一层嘶嘶的白霎。
程远踩着尸体走过来,多年的征战给他略显阴柔的面孔披上了一层血色坚韧的光芒,他的大腿被流箭射伤了,用白布粗糙的绑上,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夕阳下,一处不高的土坡上,玄衣的男人直直的站在一株杨树下,燕北的鹰旗在他的头顶轻轻的飘荡着,枯黄的干草在他的脚下飞舞着,不时的打着旋。
他的眼底空茫一片,似乎是正在看着什么,可是那眼神却好似越过战场,越过血光,越过了天边的浮云,程远突然有些愣,他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走上前去。
程远吗?上来吧。
燕询并没有转过头来,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舒和的淡定,程远弓着身走上去,单脖跪在地上,沉声说道:启禀皇上,秀丽军已经从东南方的玄羽军团防线突围而出,玄羽将军是刚刚赶到的二线兵团,仓促成阵挡不住楚大人的攻击面,秀丽军的骑兵绕过了禁卫军的正面攻击,直接插入玄羽将军的军队之中,等我们想要拦阻的时候已经晚了,修陆军从左翼逃窜,目前已经往西北余道方向去了。
燕询静静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程远舔了舔发干的唇皮,继续说道末将已经传信给高将军和陆将军,命他们在余道关拦截,第一军团也会分出三万守军,在大西北境内分批狙击,龙吟关也做好了战斗准备,通往卞唐的南疆水路也被我们严密监控把守,就算秀丽军背生双翼,我们也能将他们射下来。
燕询仍旧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好似对眼前耳边的一切都毫无所阏,程远有些紧张,小声的试探着同道:皇上?你继续说。
我军伤亡惨重,第三团第七团全军覆没,第四团第八团第十一团的军团长阵亡,部下战士也死伤过半,杜若临将军率领的第十三军团拒绝作战,如今上层军官已经被看押管制起来了,但是下层官兵仍日不肯听从调配,他们在这里不但起不到作用,我们还要分出兵力看守他……燕询闻言微微转过头来,轻轻的挑起眉梢,沉声说道:拒绝作战?是……是的……程远吞下原本的话,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说道:第十三军团的官兵,全是来自尚慎高原。
冷风吹过,细雨打在燕询的鼻梁上,他缓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皇上,再次阻截住秀丽军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末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询面无表情:说。
是,如果我军成功包困楚大人,那么请问皇上,我们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进攻。
是全力突击,还是迂回困困,是击杀,还是生擒?还请皇上明示耳侧的风突然大了起来,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寒风吹过他的身体,吹起瑟瑟翻飞的袍袖,远处的战场仍日有小股的火苗,一整日的激战夺去了战士们的锐气,此刻,他们疲惫、委顿、衣衫破烂。
整整两万禁卫军,还有后增援的三路万军团,虽然有一路中途退出战事,但是还是在秀丽军的面前大吃败仗。
楚乔率领着九千秀丽军,像是一只刀子一样的刮破了他的包围因,缘缘三万火云军没有做到的事,她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燕询不得不承认,在军事上,阿楚是一个难得的天才,她对战局的把握和控制,她在军队中的威信和地位,连自己都是不能比拟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底的沉重像是海浪一样一层一层的覆盖上来。
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她终于还是逃了,在自己没有感情用事没有儿女情长的情况下击败了自己,逃出生天?还是该难过她终于彻底的离开自己,再也不会回过头来?有一种讽刺的滋味在心间升起,让他不自觉的想要冷笑,他淡淡的看着程远,突然开口道:程远,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劝我说你不堪大用,我却还是要重用你吗?程远闻言顿时一惊,连忙双膝跪地,磕头道:‘圣上厚爱,末将万死不足以报答。
因为你很像是以前的我。
程远伍的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燕询,却不再说话。
我知道,你的父母亲人全部都在战火中死去了,你的妻子和妹妹被大夏的军队抓去做军妓,你哥哥也是大同的将领,却死在了内部的暗杀之下。
程远的眼睛渐渐变得通红,他跪在地上,一个字也不说,嘴唇青白一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如同我一样,我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燕询抬起头,望着夕阳血红的床穿透天边的阴云,洒下一片惨红,他嘴角轻轻弯起,静静说道: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心愿,但是总要先活下去,如果死了,那就什么心愿都完不成了。
程远的眼角突然一阵滚烫,泪意湿润了他的视线,被整个燕北骂做卑鄙小人的程将军紧紧的握住拳头,深深的垂下头去。
天上飞过苍白的大鸟,从燕询的视线中划过,燕询看着它,目光悠远,像是长长的线,失去了维系的目标,终于再也找不到凝聚的焦点。
他沉默了许久,才沉声说道:‘秀丽军战力太盛,不宜正面阻其锋芒,开放边境,透消息给赵飏和魏舒晔,快要入冬了,就让阿楚未为我们打开大夏这个胶着的战场吧。
程远微微一惊,即便以他的深沉,也难掩脸上的震惊之色,好久,才小,声说道‘大夏如今囤积在雁鸣关下的金是重甲兵,楚大人率领的全是轻骑兵,末将怕大夏仓促间无法阻住楚大人的去路。
那就拖住她的脚步。
燕询转过身去,向着巍峨的北朔城走去,凑黑的战马跟在他的身边,夕阳照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有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像是草原上终年游戈的风。
通知北朔、尚慎、回回的百姓,就说他们的秀丽夫人,就要离开燕北。
大风吹起他翻飞的衣角,腰间的宝剑泽泽的反射着血红的光,男人的脚步那么沉重,一步一步,缓缓走进了那座溘黑巍峨的牢笼,冥冥中,似乎有黄金的枷锁将他整个人锁住了。
黑烟在远方冉冉升起,惨叫哀嚎声不断的传来,死一般的沉默笼罩在火雷源的上空。
阿楚,我曾说过,所有人都可以背叛我,你不可以,因为你就是我唯一的光源,是照耀我漆黑天空的太阳。
如今,我的太阳熄灭了。
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孤立无援,逃生无门的时候,你可会想起我吗阿楚,我在你的背后看着你。
战斗来的毫无预兆,燕北各路大军时他们的到来保持了一种透明的状态,楚乔开始还抱着天真的幻想,以为是燕询不忍心对她下手,终究放她离开。
然而,在龙吟关外,看到那些背着包袱拖着儿女的百姓们的时候,她的心突然跌进了万丈冰潭,彻底的绝望死寂。
晨光中,密密麻麻的人流如同一条长龙,有人推着大车,装满了大箱小箱,锅碗瓢盆都在叮叮当当的作响,有人挥舞着鞭子,驱赶着自家的牛群羊群,妇女抱着哇哇啼哭的孩子,坐在石头上袒露着半边胸膛,在冷风中给孩手喂奶,还有人挑着扁担,里面放满了番薯和五米,每走一段路就要坐下来吃上一顿。
疫惫、辛苦、仓皇,各种不同的表情源源不断的出砚在百姓扪的脸上,但是当他们看到秀丽军的旗帜的时候,全都不约而同的欢呼起来。
百姓们蜂拥上前,对着军队大声喊道:大人到啦!大人在这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拉着小孙子挤在前面,孩子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他们对楚乔大声叫道: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啊?是啊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啊?不管去哪,俺都跟定大人了,可不能让大人自己走了。
大人,您走怎么不事先说一声啊,俺的庄稼还没收呢,幸好俺走得快,要不都追不上了。
秀丽军的战士们静静的站在空旷的原野上,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看向楚乔,少女一身青色披风,身姿挺拨的坐在马背上,像是一杆锐利的标枪。
她的表情很沉着,不见丝毫震惊和惊慌,于是战士们纷纷放下心来:不用担心,大人神机妙算,一定早就计划好了。
大人。
贺萧策马赶上前来,在她的耳边轻声唤着。
楚乔缓缓的转过头去,贺萧离她这样近,近到让他察觉到了她目光中一瞬间的比惚和迷茫,他的心里突然升出一丝难过和痛惜,多年的相处,让他不再如当初那样执着盲目的相信着眼前这个少女的能力,两年来,他看到了那么多,他看到了她的消沉,看到了她的哭泣,看到了她的软弱,看到了她的迷茫,她不是传说中那个战无不胜的神话,更多时候,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固执的傻傻的承受了太多的责任和压力,就连流泪,都要躲在没人的角落里。
但走这一切并不影响他对她的忠诚,反而让他生出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愫。
像亲人,像兄长,像部下,更像知己。
他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握了一下她的肩膀,沉声说道:大人,贺萧在这了。
是啊,贺萧还在这,秀丽军还在这,她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可是很快,雁呜关的方向就仰起了大片崛起的烟尘,斥候急忙奔回来,急忙汇报道:大人,前方二十里处,赵飏亲帅十万大军,正在火速前来,只要我们离开龙吟关。
必遭伏击。
这一刻,楚乔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燕询,燕询,你好精明的手段!开关让路,不费一兵不足;以百姓抱延,摧毁姓骑兵的高速机动优势;借大夏之手,阻断她的前路。
就算大夏对这个消息有所怀疑,但是也不能放任楚乔这样的燕北军事头目带着秀丽军进入大夏境内,哪怕明知燕询另有目的,此战也都必不可免。
他精准的摸透了尚慎回回百姓们的心思,摸透了她楚乔的心思,更摸透了赵顺的心思。
也许在小现模的战场上,她还可以通过战术的运用和高明的指挥手段胜他一场两场,但是说道谋算人心,巧妙的运用各方势力,她远远不及燕询的如海心机。
百姓们也发现了东边翻飞的烟尘,有低低的恐慌在人群中散开,尽管大家还是信心满满的想大人在这呢,不用害怕但是想起大直的铁血军队,还有秀丽军不满五千人的编制,他们不由得开始犹豫了起来。
贺萧已然返回龙吟关下,有战士大声喊道:城上守军,请开城门,放百姓们进去!连喊了三遍,才有人拉着长调慢悠悠的说道:皇上有令,若要进城,就请秀丽军的战士们先进城。
大夏军队转瞬即来,请先让百姓入城!皇上有令,请秀丽军的战士们先进城!单调的回音一遍遍的响起,大风呼啦一声吹起,扬起遍地的尘土莘屑,楚乔仰着头,看着龙吟关上飘荡着的黑鹰战旗,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大人?有士兵在旁低声的叫。
大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
大人,怎么办?百姓中开始有人惊慌的嚷,孩子们被那森冷的气息所摄,惊慌的大哭,数不清的声音在耳边嘈杂的问:大人,怎么办?大人,敌人就要来了。
大人,进城去吧,避一避也好。
!大人,回去跟陛下道个歉吧,他会原谅你的。
大人,我们誓死一战,下命令吧!大人,大人,大人,燕询,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楚乔对着虚无的天空冷冷的笑,心底的最后一丝柔软也被现实击的粉碎你希望看到什么?看到我孤立无援?看到我四面楚歌?看到我成了丧家之犬,无奈下夹着尾已仓皇逃回燕北对着你摇尾乞怜吗?燕询,你太小看我了。
将士扪,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你们都看到了。
楚乔坐在马上,伸出手来,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以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我们的王,燕北的皇帝,他抛弃了曾经的誓言,背弃了我们当日对着燕北大地、对着回回雪山许下的承诺,长庆的百姓们尸骨未寒,忠于皇帝的屠刀就举在了大同的脖颈上。
乌先生死了,羽姑娘死了,缘缥郡主死了,小和将军死了,边仓将军、希睿将军、阿都少将,一个个的死在大帝国狂热梦想的野心份子的手上。
如今,刀铎悬在了我们的头顶,战士们,在你们的面前,是大夏的十万大军,他们厉兵林马摩拳擦掌,正等着我们送上门去,在我们的身后,是已然变质的燕北大军,他们正站好了姿势,准备好口水,等着吐在我们的头顶,然后嘲笑我们是没用的懦夫。
在我们的身边,是被国家典骗抛弃了的父老乡亲,战士们,我们该何去何从。
冷冽的回声静静的回荡在荒原上,没有人说话,他们都仰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楚乔。
楚乔突然跳下马背,手指着士兵们大声喝道,声音尖锐凌厉,好似赫赫战鹰:是回头当独裁者的走狗,受背叛誓言的叛徒的嘲笑还是放弃我们的亲人,独自逃命?抑或是冲向前面二十倍于我们的敌人,赢得一个军人应有的尊严和荣光?楚乔仰头大吼道:战士们!你们想活命吗?!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全都异。
同声的厉吼,声音穿透云层,惊散了上空盘旋的飞鸟。
你们想当叛徒吗?不想!在死亡和当叛徒中选一样,你们选择什么?人们高声狂呼:誓死不背叛大同!楚乔迎风而立,高声呼道:战士们,乡亲们,跟随我,服从我,听从我的号令,如果要死,就让我们用自已的鲜血来诠静大同的最后一次荣光!头可断,血可流,我们的信念永不熄灭!燕北万岁!大同万岁!我们的自由万岁!山呼海喝同时响起,千万双手举在半空:大人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