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番外-咸宜公主

2025-03-26 04:11:37

咸宜的一生,在别人看来是光辉的一生,出生既封郡主,然后是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死后单列陵寝,青史昭昭,自有其一席之地。

可惜,光鲜耀眼都是给别人看的,咸宜从一出生就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恨为女儿身!这五个字伴随她的上半生。

帝国储君夫妻新婚情意正浓的时候生下了她,人人都说先开花后结果,日后子嗣定然丰沛。

可是等啊等,等到太子和太子妃情转淡薄,依旧没有孩子。

然后就是大量的纳妃纳妾,太子是不会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都。

讽刺的是最终也没有侧妃姬妾为太子诞下一儿半女,储位甚至因此受到影响。

咸宜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躲在柜子里,听到母妃的哭诉:为什么她不是个男孩儿,为什么他不是个男孩儿?是不是她抢了我儿出生的机会,我的儿子啊!看着那涕泪横流、伤心欲绝的母妃,她不知如何是好,也曾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我挡了男孩儿的路?定然是我命理不好,不然为何我出生之后,东宫再无子嗣诞生。

此次过后,就算母妃平日里在温柔慈爱,咸宜耳边仿佛总能听到她的悲嚎。

幸亏父亲明理,祖父慈爱,东宫只有她一个孩子,即便受些委屈,依旧可称掌上明珠。

咸宜抱着对自我的否定慢慢长大,然后遇到了每个女人都会遇到的问题:嫁人。

对咸宜而言,嫁给谁都是无所谓的,可她也曾默默祈祷,希望驸马是懂自己的,她心中有微小的渴望,奢望总有英雄救她脱离旧环境,开始新生活。

所以懂得甜言蜜语的驸马就这么脱颖而出,受到了自己青睐。

结局不说也罢,不过是至亲至疏夫妻,成亲短短三年,驸马就能因为无子的借口纳妾,全然不给她留脸面。

过后一直拖着不和离,也不是外界揣测的还有挽回之心,不过是不想再折腾的了,木然安静度日而已。

事后想起来,咸宜也觉得当初的自己天真可笑,果然还是太年轻的缘故。

当然,事到如今她也不后悔,没有曾经幼稚懵懂的她,何来今日自信张扬的咸宜长公主。

殿下,到了。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咸宜的沉思,她正走到孤慈院门口,这里是陛下登基之后新设立的,与原先朝廷的养生堂合并,成立一个新的机构,纳入朝廷官职体系,划归自己管理之下。

咸宜扶着侍女的手臂,慢慢走下马车,因为是来办公,咸宜的服侍十分精简,依旧是一身最爱的大红衣衫,头上只三五支珠钗,耳着明月珰,口如含朱丹,未语先笑,她已经不是当初愁苦的咸宜郡主,而是步入朝堂的周大人。

咸宜刚刚下车,等在一旁的孤慈院院长就迎了上来,这是全国最大一家孤慈院,堪称模范和表率,因此院长是正七品的官职,相当于一县父母官。

虽在京城这样高官贵胄云集的地方不算什么,但由一个女人担任朝廷体系文官官职,即便是基层小吏,也相当罕见。

院长是个中年女人,穿着正七品的官服侯在一旁,见咸宜公主来了,连忙行礼,引着她往前走,嘴里不断介绍道:大人,今日考核的人共有四百六十二人,男一百一十二人,女三百五十人,有银行、孤慈院、爱老院、官塾等机构来人招聘。

嗯。

咸宜颔首示意自己知道。

今天是孤慈院考核招聘的日子,在这里的孩子,都是被国家养大的,到了一定的年岁,他们就能通过考核出仕做官,或者在皇后娘娘提倡兴办的银行里担任员工,或者在陛下推广的乡村官塾里当个老师。

当然还有孤慈院、爱老院这些本来和他们就是一个系统的,自然更青睐自家培养的人才。

咸宜听到这个男女数字对比,心中还是有些不高兴,无他,女子比重还是太高了。

重男轻女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孤慈院刚刚开始收容民间婴儿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在门口捡到女婴,无病无灾的女婴。

看襁褓布料,也不是过去的人家,不知为什么直接把自己的骨肉遗弃了。

以前有这样的孩子,要么一出生就被溺死了,要么随便找个人烟罕至的角落一扔,再有就是乡里族长、里长心慈的,找个愿意抚养的人家。

现在有了孤慈院,一些自觉心存慈悲不忍孩子送命的父母仿佛找到了出路,心安理得的把孩子扔到了孤慈院,其中女孩儿的比重甚大。

孤慈院办了这么多年,早年间还有原本遗弃子女的,看到子女受到国家培养,能够在各个国家机构中任职、领着人人羡慕的薪俸时,又死皮赖脸的缠上来,要把女人重新归入仍有父母买卖压榨的行列。

多亏朝廷紧跟着推出的遗弃罪父母杀孩子依旧入罪女子纳税等等法律、政策,才保住了孩子不受道德绑架。

院长和咸宜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她微微皱眉,自然知道她不悦的原因。

温和道:殿下宽心,今日考核毕业的孩子,还是十年前收入院中的,这个数字自然不美,迟了十年呢。

孤慈院中孩子众多,不仅是京畿附近人家,它还兼容着接纳全国孤儿的重任。

有时候边关遇到战争,各地遇到水灾、风灾,战争遗孤和灾害孤儿太多还要分流到全国各地,京畿首善之地,全国孤慈院的代表自然要站出来率先垂范。

所以院长才有七品衔,没有高超的管理能力,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是啊,总会越来越好的。

咸宜长公主长出一口气。

进了办公楼,在这里等着的都会各家派出的低阶官员,他们是过来压阵的,真正办事的人员在吵杂的大礼堂和孩子们打交道呢。

这些低阶官员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咸宜长公主殿下,纷纷站起身行礼。

咸宜温和叫起道:本官来看看,又一批孩子长大即将踏入新征程,陛下和娘娘都十分关心,本官恰逢其会,过来看看。

大人仁心,这些孩子必将心怀感激。

一个绿衣小吏赶紧奉承道。

皇家已经废除了用专用颜色制度,可在官场上,依旧有这样不成文的潜规则,常服就不再做硬性规定,但官服依旧按照以前的模子走。

嗯,你们这些用人的机构对这些孩子评价如何,说来听听。

先申明,不许说好的,我只想听不足。

咸宜问道。

官员们一时没有说话,谁都知道咸宜长公主心肠仁慈、手段强硬,这孤慈院培养出来的孩子都是根据他们的要求来的,对号入座、严丝合缝,人和人是有个体差异,可哪儿有什么大毛病是人人皆有的共性,值得拿出来说。

官员们一时都愣住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一个女性官员终于出列大:大人,孤慈院出身的孩子,婚姻对象似乎都是孤慈院的同伴,这是否不利人口流通?说话的人自己都不敢确定。

这些孤儿无父无母,婚姻自然都全凭自己的喜好,能理解自己的似乎都是有同样经历的人。

刘大人此话差异,谁不知孤慈院男女比例差距甚大,哪里有全部、都是,很多女子都嫁入官宦、富豪之家倒是真的。

一个男性官员反驳大。

孤慈院出身的女儿很抢手,刚开始还有人嫌弃她们和男子一起长大,可随着社会风气越发开放,加上这些女子的本事,就无人说此闲话了。

一个男人还不能在十几岁的年纪吃上皇粮国库,这些女孩儿识文断字、有工作、有薪俸,教养的儿女比比人家都强,有了这样的先例,谁还会拿莫须有的罪名说事。

很多中下层官吏家庭都喜欢这样有见识的女孩儿,在最开始,很多官宦人家子女还不如孤慈院的女孩儿有学问呢。

婚姻自主,嫁给谁、娶什么,只要不违法,都是个人私事。

咸宜沉声道,不太喜欢这位男性官员强调的官宦、富豪几个字,她先定下基调,然后轻声对院长道:统计一下。

婚嫁自由,但还是能从数据上反应孤慈院孩子的生活状况,看看民间对他们的接纳程度。

咸宜在办公楼坐了一会儿,知道这些官吏都是下层小官,也没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略坐坐,就往大礼堂去了。

也不遣人先去通知,这就么信步到了礼堂。

咸宜公主一身装扮,哪里是低调的了的,加上她经常道孤慈院,这里的孩子都认识她。

站在门口维持秩序的孩子先认出了她,高喊一声长公主殿下来了!整个哄闹的大礼堂慢慢安静下来,一起高喊长公主殿下千岁!咸宜挥手致意,慢慢走到讲台上,双手虚压示意安静,朗声道:又是一年秋风起,你们都长大了,日后入了社会也别忘了孤慈院的教导,心怀慈悲,自力更生。

都放心大胆的去,孤慈院永远是你们的家,本宫在背后给你们撑腰。

寥寥几句就激起了在座诸人的心绪,很多来招聘的都是孤慈院出生,一时之间掌声雷动。

咸宜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微微福身回礼,就快步走了出去。

根据以往经验,若是还不走,很快就会被人群包围的,她可不想沦落到仪仗队来救的处境。

又让院长陪着探望了其他年纪的孩子,参观了他们的饭堂、宿舍,看看皇家和朝廷拨下来的钱有没有用到实处。

在孤慈院里耽搁了一个上午,咸宜才把事情忙完,推辞了院长留饭的请求,快步向自家马车走去,她的女儿可在家里等着她呢。

咸宜这次出来没有用鸾驾,直至普通的马车,看着站在马车旁边笑的暧昧的侍女,咸宜心有所感,一掀开车帘,果然——丈夫卫华带着才六岁的女儿等着她呢。

咸宜刚要说话,却见卫华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原来等累了的新城郡主已经睡着了。

咸宜轻手轻脚的上来,坐在卫华旁边,在他耳边轻声调笑道:驸马这是想我了?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天时间应该算是一年半没见着了吧。

卫华笑道。

调戏不成的咸宜闹了个大红脸,嗔道:都奔五十许的人了,半点儿不知道尊重。

公主冤枉我了,再尊重没有。

卫华眉眼含笑,伸手静静握住咸宜的柔荑。

咸宜仰头看着丈夫温润的脸庞,都是男人四十一枝花,他还是这样的儒雅俊美,咸宜悄悄用眼角去蹭他的胸膛,也不知道自己眼角的皱纹是不是又多了,毕竟自己大了他九岁。

当年新帝登基,万象更新,周煄这个堂弟给咸宜的支持比生父在位的支持还大。

咸宜火速和离,把全身心的经历都投入了科教文卫妇联等等事业之中。

和卫华相遇也是因为公事,卫华原本是大族卫家的庶子,他母亲原是良家女子,被强买为妾。

卫华对家族根本没有好感,因为周煄有意拆分氏族的政策,趁机脱离家族。

那是新政还未开始,一切都还在酝酿阶段,需要大量的文人充当宣传员,卫华就以此得了帝王青眼入仕。

卫华即便再不喜欢卫家,也不能否认家族给他提供了良好的物质条件,卫华科举得了进士的功名,因为不愿意被家族安排婚姻,像自己一样养大待宰,直接逃家,以游学的名义周游四方,最后由抓住机会,一句脱离家族。

周煄十分欣赏卫华,委以宣传部主事的职责,正五品,比许多在朝堂上按部就班升职的人爬得还快。

卫华和咸宜因公事相识,渐渐熟悉。

咸宜从事的是这些需要爱心、耐心、慈心的工作,身上自带一股温柔圣洁气息,加之出身高贵从小教养,身上的贵气和事业有成的自信交杂在一起,四十岁的女人,比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更让人目眩神迷。

卫华有胆子在形式未明的情况下反抗家族,自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畏惧人言的人,察觉到自己恋慕鼎鼎有名的咸宜长公主,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想清楚了日后五十年,坚定的认为自己不会再改变,一出房门,马上登门求见。

马车碾着一个石子微微抖动,咸宜看着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着自己的卫华,心中想的却是当初他上门自荐时候的情景。

在下卫华,倾慕长公主风采,自荐为驸马……咸宜惊得手里的茶盏都握不住了,还以为这才卫华来也是为了公事,没想到……咸宜到底是历练多年的人,一瞬间吓着了,很快就反应过来。

卫大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幽默,也来消遣本宫了。

咸宜不动声色理了理袖摆,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浑身威压,眼神十分具压迫力,明白表示自己已经生气了。

卫华不慌不忙道:殿下,卫华真心爱慕,您低头与幼童说话的时候,亲手为弃妇整理鬓发的时候,为一个素昧平生的来人让路的时候……都深深打动卫华,卫华早已新生爱慕。

之所以拖到今天是因为卫华要先处理好私事,才敢上门前求亲。

我早与本家分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的孩子不会沦为家族的工具。

我反省自查,这些年也从未招惹过良家妇女,曾有留宿青楼楚馆,但无私情,不会某一天有个女人抱着孩子上门认亲。

我不介意自己没有后代,更不会以子嗣为名纳妾,我崇尚的是如陛下和娘娘那般相濡以沫鹣鲽情深。

我查过历朝历代无子嗣的名人,没有后代,不影响他们青史留名。

我目前只是主事,但今年年终过后,我的资历和功劳就都够了,按制可升侍郎,正三品,虽然已经比不上公主超品爵衔,但日后会更加努力,至少配得上公主殿下。

我不会以长公主驸马的名义行事,妄图以此推动官职升迁、势力增长。

我曾经科举入仕、周游全国,见识过很多风俗人情、诡秘世事,不会被繁华迷眼,今天是想清楚了后半身才敢唐突,绝不会今日甜言蜜语,明朝负心负情。

我已经三十岁了,早过了为色所迷的年纪,爱慕公主殿下一声风骨、德行,请公主万勿以年龄搪塞我。

我也不畏惧人言,旁人说我奉承公主、卖身求荣之类我本没有做,但都能想到的肮脏咒骂我早已料到,但我不怕,只恐这些流言伤及公主。

……不等咸宜问话,不用她呵斥,卫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想清楚的问题一条一条摆出来,阐明自己的真心,他真的是想清楚才来的。

咸宜长叹一声,卫华姿容俊美、出身贵胄、周游全国、见识不凡、比她年轻,能被这样优秀的男人倾慕,就算是长公主也有一瞬间的虚荣和满足。

男人最大的承诺不是许以金银钱财,只是是一句汝归,吾娶。

咸宜自认历经沧桑,也被这样情话所感动。

卫大人,多谢你的好意,可我并没有再成亲的打算。

即便是这样,咸宜还是拒绝了,她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日后也不必担心无人养老送终,何必把自己再陷入泥潭?外人都说公主拖了二十年才和离,和离之后既不嫁人,也不豢养面首,是还惦记着先驸马。

卫华揣度着咸宜的脸色,道:可在下不这么认为,那样的人品,如何值得您惦记,只是担心您是否因此对婚姻失了信心?哦?咸宜挑眉,心中怒气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难道我为了证明不是为了他守身,必须非要嫁人才行?当然不是!卫华斩钉截铁道:公主殿下有而今的丰功伟绩,自然青史留名,何须证明什么。

只是我前日观长公主行文,苦恼如何指点女子养育子女。

您没有亲身经历,观摩再多,也不如自己亲自试一试。

本宫收养一个就是。

咸宜断然拒绝,心里却有些动摇,没有男主人的家庭自然不足以作为普世典范。

殿下,我知道您能常人所不能,是有大才干之人,难道您不敢尝一尝以前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吗?您做了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也许在婚姻和家庭中,您能找打更多感悟和益处。

现在很多人对女子出门交际、出仕做官、出门从商都还有误解,而今不敢说牝鸡司晨不安于室,也要说一句不能照顾好子女家人。

皇后娘娘情况特殊,不足以为参照,您难道就不想试一试吗?如果以后还有人说女人不能兼顾家庭和事业,女子满是自信却不能说服别人,那就举您的例子。

咸宜必须承认,当时最打动他的是最后一句,卫华再多的甜言蜜语都没有入她的心,只最后一句:你满是信心却又说服不了别人,就举我咸宜的例子。

只要一想到这句话出自自己口,咸宜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太久了,她等这句话太久了,而今四十年终于等到了说这句话的机会。

咸宜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卫华,有才干却不卖弄才情,有能力也有相应的品德,最重要的是身无家族拖累,也许是个成亲的好人选?卫华自然也看出了咸宜的动摇,苦笑道:公主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就是有个万一,陛下绝对站在你这边。

是啊,当今陛下可比自己父亲在位时给自己的支持都多,后路都有了,自己有怕什么呢?咸宜答应了卫华的求亲,完全是把这当成探索人生途径的必要手段。

可为什么就慢慢变成现在这样了?是日常生活中不动声色的体贴,是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也不让流言蜚语打扰自己的强势,还是听闻自己怀孕之后,第一时间担忧自己的身体,宁愿打胎也不让自己有危险的举动?咸宜分不清,只知道成亲,意外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真的找到了更多更大的幸福。

马车缓缓停下,打断咸宜的沉思。

卫华轻轻抱着新城准备下马车,睡了一路的新城郡主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父母都在自己身边,咧嘴笑道:爹,娘~贪睡的小懒猪,还说去接娘回家,怎么自己睡着了?卫华戳了戳新城的脸蛋儿,逗弄道。

新城才不是小懒猪呢!新城郡主嘟嘴,伸手要娘亲抱。

是啊,是啊,爹爹最坏了,咱们不要他了。

咸宜接过孩子笑道,六岁的孩子已经很重了,咸宜可抱不动她。

卫华伸手扶着咸宜的背部,借力让她坐的更稳当些。

啊~要爹爹,要爹爹。

新城郡主赶紧回头扯住卫华的袖子。

你们娘俩别耍花枪了,来,我抱着,快下车。

卫华接过女儿,先一步下车,把女儿放下,再去扶咸宜。

旁边站着伺候下马车的仆人和早就放好的凳子咸宜全然看不见,眼里心里只有丈夫温润含笑的眼和女儿笑颜如花的脸。

正前方咸宜长公主府的牌匾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  小梨子的同人新文《[综]五行缺钱》11月1日正式开文,欢迎预收。

139.番外-明珠公主明珠公主,讳明珠,字怡安,成祖幼女也,贤德皇后所出。

少有慧,多远见,成祖爱之,曰掌上明珠。

英宗、荣安王亦爱之。

及出乃封公主,加号明珠,后屡有加封,史以明珠记之。

公主前有开拓之勋,后有辅政之功,时人多称颂其德,终身未嫁,不掩其风采。

谓两千年间,以功勋立世者,首推明珠公主一人。

……明珠公主,明珠公主,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世上没有哪个公主的封号和她的名字一样,就算再宠爱孩子,也可以给她取个尊贵的封号比如昭懿之类的美好词汇,可周煄就是这样任性,只说大俗大雅,就叫明珠公主,让人从称呼上就知道,皇家最爱的就是这位小公主。

明珠公主也不负所望,从小就这么金尊玉贵、万千宠爱的长大的。

若是她就这么平安长大,适时嫁人,子孙满堂、安享晚年,可能史书上就没有那么多内容可记了。

明珠出生的时候,已经有一个长自己十三岁的大哥、长四岁的二哥,她就是幺儿,即便她的出身让母后不孕,也没能减轻皇室一家对明珠的喜爱。

不止父母兄长喜欢她,咸宜长公主这个姑姑也喜欢她,其他诸如谦王府、福王府的长辈们都喜欢他。

也许有皇族中人跟风,或者觉得一个女儿再宠也没大碍的考虑,但你不能否认明珠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子。

明珠小的时候,周煄最担心的是明珠长了一身公主病。

明珠和咸宜公主的女儿新城郡主交好,平日交友大人也不管,两人居然胆大包天,趁大家不注意甩开侍卫,跑出去把隆安侯家的世子给打了,这年她们俩才八岁。

一听消息周煄哪里坐得住,赶紧把人叫回来,又派人前去查探情况。

多亏明珠和新城自小在京城长大,出席过很多活动,隆安侯家的世子也认得她们,才没让天之骄女挨打。

可这不能改变这两姐妹逃家、打架的事实,周煄心里对自己说再不能手软,小孩子必选要教,以她们的身份自然一身无忧,可若是不知轻重、不懂世情,一闯祸绝对难以收拾,有这样尊贵身份,注定成为千古罪人。

再说,什么都不会,懵懂过一生,又何必来世上走一遭呢。

周煄板着脸走进内室,明珠和新城一见他进来,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那沉闷的响声,差点儿就让周煄崩不住了,呀,这得多疼啊,从小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啊!易云走在旁边,一看就知道这孝女的周煄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看看刚刚是谁信誓旦旦说要给她们点教训,易云深怕周煄心软,一记鹰爪功在周煄手背上掐了一爪子,才让周煄稳住了。

周煄和易云坐在主位,卫华也过来了,咸宜公主外出巡视京郊孤慈院还没回来,但现在已经是三堂会审的架势了。

周煄端着茶杯轻抿一口,端足了架子,慢条斯理道:怎们回事,说吧~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着新城妹妹冒险,还和人打架,您罚我吧,新城妹妹身体不好,您别怪她。

明珠倒是敢作敢当。

哦,就这点儿错?周煄的声音不辨喜怒。

明珠皱眉想了想,还有什么?私自离宫?不对,她留了字条啊,再说平时她私自离开,去咸宜公主府找新城玩儿的时候更多啊。

甩开护卫?没有啊,虽然明面上没有人跟着,但有侍卫暗中全天保护自己,她是知道的啊。

那还有什么?明珠想不出来了。

爹爹,都是明珠的错,您别生气。

想不出来错在哪儿,不妨碍明珠先认错,一行眼泪缓缓流了下来,明珠哭法和一般小孩子还不一样,不是咧着嘴干嚎,她就这么沉默无声的看着你,一双妙目全是泪光,神人都挡不住啊。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新城在旁边看着一直以大姐头姿态护着自己的姐姐开始流眼泪,自己也忍不住了。

卫华的脚不自觉得动了动,谁不心疼自家宝贝女儿。

易云左右瞟了一眼两个傻爹,就知道他们对女儿狠不下心来。

易云可是知道明珠哭功绝活的,两个傻爹也是,上了这么多次当,还次次看不穿,看来管教女儿还得自己来。

易云一拍桌子,厉声道:闭嘴,不许哭,还有脸哭,你们打人的时候怎么不哭。

隆安侯世子二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打不过你们两个小姑娘,站着任你们打,是因为你的身份。

本宫耳提面命的说过,不许仗着身份那欺辱大臣,你们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娘,不是,我们是师出有名的。

明珠看苦肉计不管用,马上开始讲道理,娘,隆安侯世子太坏了,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娘,你知道隆安侯家的珠儿吧,她和女儿的名字一样,可在家里过得太苦了。

她明明是正室嫡出,可隆安侯世子不喜欢她娘、也不喜欢她,昨天进宫来,我看见她手臂上全是伤痕。

她在家里被嬷嬷欺负、被庶妹欺负,他爹都不管的,只因为他娘没给隆安侯世子生儿子。

周煄和易云对视一眼,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周煄登基已经二十年了,女性的地位大大提高,而且法律也规定嫡妻的待遇是历朝历代最好的,事实上因为女人有了更多安身立命的机会,很少有人会去做妾了。

隆安侯这样的老牌勋贵可能还有纳妾的风气,现在独宠嫡妻才是新的潮流。

爵位只能嫡出继承,庶子再能干也只能另外打拼,碍于这样的规定,男人就是在不乐意,也抱保证嫡妻生个儿子啊。

隆安侯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他们大人都没听说的消息,两个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周煄不怕明珠鲁莽,怕的是她被人利用。

新城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周煄看卫华已经忍不住了,赶紧道:姐夫先带新城去休息。

又对侍立一边的福寿道:传御医。

等卫华父女走了,周煄才道:起来说话。

爹,您帮帮珠儿好不好,一样都是女孩儿,我们还有一样的名字,她怎么过得那么惨。

明珠哭道。

起来说话,过来。

周煄忍住把明珠一把搂进怀里的冲动,道:明珠,爹不反对你打抱不平,可手段不能太次,就你这么直接冲上去打他一顿有什么用?还有,若是假的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珠儿可能是骗你的,就是想引诱你为她出头,巩固自己的地位。

你忘了上次秦染墨利用你刷名声的事情了?明珠,你是公主,很多人仰慕你,自然有更多的人想要利用你,伤害你,爹和你说过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当然,胆敢拿公主当踏脚石的,周煄早就让他自食恶果了。

爹,我查过的。

明珠抹了把眼泪,道:我查过了,隆安侯世子是真的虐待妻子和女儿。

珠儿说他爹的侍妾她曾经叫过表姨的,后来表姨家犯错被削职了才成了他爹的侍妾。

珠儿说的是真的,我让暗卫查过,隆安侯世子夫人现在卧病在床,不能管家、不能交际,珠儿都是您下旨让适龄嫡女全部入宫我才认识的。

周煄一听就能脑补出一场表兄妹青梅竹马、嫡妻偏偏另有其人的狗血戏码,但这些八卦不是周煄该关心的,隆安侯一家如何,自有国法惩处,关你什么事儿?爹,按照法律,能怎么办嗯?若你说的是真的,看当事人的态度,若是嫡妻愿意原谅他,责令改正,酌情降爵;若是嫡妻愿意和离,发还嫁妆,独立女户。

独立女户,女人就要交税,很多人不会走这条路的,托庇在男人的胸膛之下,不是女人的错,是人都会有的惰性。

隆安侯世子夫人懦弱得很,又怎么会和离,珠儿岂不是要在哪里一直受苦。

明珠道:所以我才跑去打他一顿,让人们都知道明珠公主讨厌他,爹爹不喜欢他,这样大家也就都不喜欢他的。

如果法律不能惩处,就让道德来制裁,这是明珠要表达的意思吧。

周煄难以置信,她才八岁啊,哪里就能想到这么深。

明珠,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亲身上阵打人能救的只是珠儿一个人。

隆安侯世子家的事情我和你娘都不知道,证明他们瞒得多好,若是因为你掀出来,日后有同样情况的人会瞒得更好,那些受苦的人怎么办呐?周煄恶意问道,这简直就是不讲道理的责问,无私救人反而要被责怪了。

可是我若不救,眼前的珠儿就活不下去了啊,他们家已经不让珠儿进宫了,我是赏赐逛街碰见她的。

能救一个是一个,难道因为不能全部救助,就对眼前的苦难视而不见嘛?这不是明珠从小受到的教育。

那你为什么不先告诉爹娘呢?我听说隆安侯在东南练水军有功,您夸他了。

明珠支吾道,我怕影响朝政。

你是怕爹因为一个臣子而怪罪你?明珠,你什么时候这样不自信?隆安侯是朝廷重臣,您教导我们不能因为身份自矜自骄,要尊重与过有功的人。

明珠小声道。

真是!周煄哭笑不得,该记住的没记住,不该墨守成规的反而谨守禁区。

明珠,爹告诉你,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告诉爹娘,爹娘会让有司查证,给当事人一个公道。

你若是想要参与其中,也要先和爹娘报备,才能给你安排人手,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你鲁莽冲上去打人是不对的,用道德制裁来代替法律惩处,这是不对的,我们皇家人都要遵守律法,不能带头破坏法治。

最后一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爹,你都说八百遍了,我早就记住了,我不是让人查过珠儿说的是真的才为她出头的吗?明珠娇俏道:爹,你说我打人不能解决问题,那怎样才能解决问题啊。

把隆安侯世子家的事情禀报给衙门,自有他们处理。

可是世子夫人不愿意啊。

涉及虐待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已经不是家庭纠纷而是刑事案件,衙门有权强行介入。

这是周煄登基以来才更改的法律,孩子很多时候都是不能保护自己的,需要国家的外力。

哦,那我要看着这个案子审结。

没问题,你可以一直跟进。

周煄的大道理讲完了,易云拉了明珠上下给她检查一遍,确定真没事儿了才陪她去后殿沐浴更衣。

周煄吩咐福寿:着有司审理,可做为律例,司法改进。

隆安侯世子家的事情若是真的,可以作为日后官员判决的例,有律按律,无律按例,有律参照例,这都是古今通行的判决条件。

也许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还能成为进一步提高女子地位、打压父权,赋予子女单独人格的的机会。

国事周煄能理清楚,但是家事……周煄长叹一声,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教女儿啊。

儿子还能用自己的经验慢慢摸索,女儿一生下来就决定把最好的捧到她面前,可也不能让她不懂事的长大。

娇俏是可爱迷人,娇蛮就让人吃不消了,若是成了蛮狠无礼,那周煄会觉得自己毁了上天赐予的珍宝。

福寿看周煄唉声叹气的,伺候了二十多年,他也敢开口说话了:主子,公主殿下宅心仁厚,急公好义,就是有一二不妥帖,您慢慢教就是,何必叹气。

要属下说,公主这个年纪能想的这么周全,已经是难得了。

明珠就是让你们宠坏的。

周煄笑骂:我是怕她养成一身公主病啊。

因为身份尊贵,周煄宠爱,宫中朝中,谁有敢说一句明珠的不是呢,若是让她养成天下围着他转的错觉,以后可怎么办?什么病?公主本来就是公主啊!主子就别担心了,公主殿下懂事明理,好多人家的女眷比公主排场都大,属下见公主这么质朴,都为她抱屈呢。

福寿和宫中大部分有人一样,都觉得自家公主配得上天下最好的。

再说,谁宠坏了明珠公主?第一个带头的就是陛下好吗?周煄哑然失笑,身为公主,也许娇气一点儿可以理解?明珠的成长让周煄费劲心力,作为没有经验的纯新手孝女傻爹,周煄的第二大烦恼源自与明珠的婚事。

只要一想到某天有个臭小子要娶走自己的掌上明珠,周煄就看谁都不顺眼。

正好明珠也没有瞧上谁,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已经严肃的和周昌、周明一起学习,想的都是朝政国事,根本没有功夫为衣服上的刺绣,头上的珠钗花功夫,也没有多看一眼美男子的习惯。

在明珠看来,那些长得漂亮的少年,还没有懂得多的老先生有魅力。

有人要拐走自己的宝贝,周煄满心忧愁烦恼;但若是自己的宝贝不愿意嫁人,周煄更是急得满嘴长泡。

明珠?你真的没有瞧得上眼的?周煄提高女性地位、尊重孩子的独立人格,可他也是最普通的父亲,自然希望子女成家立业,走一条宽敞的大道。

如果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是不婚主义者,周煄自然不会逼迫。

但在支持他们之前,总要努力让他们明白,这个社会对待不同并没有那么宽容。

周煄自己就是异数,对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如何愿意自己的儿女再吃同样的苦。

爹,你看那些毛头小子,你说我该看上谁?明珠翻白眼道:我可是要嫁一个跟爹一样的好男人,那些人,哼!拍马屁也没用。

周煄道:你今年都二十二岁了,真不打算成亲吗?你不是说三十岁成亲才好吗?现在又改主意想把我扫地出门啦。

明珠皱眉道。

傻姑娘,爹恨不得养你一辈子。

看明珠皱着眉头的小模样,周煄只能投降:好吧,随你,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嫁爹养你。

有了莫愁的先例在,周煄对不婚主义已经有了更高的接受能力。

明珠扑到周煄的怀里,轻声道:爹,您放心,我没有故意排斥成亲,遇到合适的人我不会害怕,愿意尝试;若是遇不到合适的人,我也不愿意将就。

女孩儿果然应该在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谈一场恋爱,不然长大懂事了看谁都是傻子。

周煄玩笑道,明珠受到的教育、她的眼界和胸襟,比绝大多数男人都高远博大,自己又如何忍心让她为了世俗低头,去将就一个不那么好的男人。

爹,你看,反正我都都不忙着成亲,你就先放我出海一趟行不行?不行!周煄怒吼道:莫愁又来挖墙角啦!他怎么没玩没了了!明珠笑着跑开,她知道父皇这是同意了,只要跟着自己船队出去就没事儿,就是有个万一,还有二哥在荣安嘛,总不会亏待自己的。

周煄这边说通了,易云就不会反对,她自己也是异类,当年也曾打算独身一辈子,若不是遇到周煄,她可能依旧是西北豪商嘉禾粮行的易掌柜。

周煄还有过幻想,也许在别的国家,明珠回找到自己的爱情。

可惜,明珠一走八年,随着船队走遍了全球,带回了很多有益的物种,为海上开辟新航道,为国家赚取大量财富,促进各国交流,但她依旧单身。

明珠的消息不断传回,当有人说她不安于室,老大年纪还不结婚的时候,周煄愤愤不平,直言虽无后嗣,不掩风采;当有人赞扬她的时候周煄与有荣焉,哪里还想得到她没有结婚的缺点。

周煄早以决定一切让明珠自己做主。

每当明珠立功的时候,周煄就会在朝上给她加封号,加赏赐,但周煄不会再赐封地。

自己当初就是从藩王封地起家的,周煄不是怕有人复制他的征程,而是对一个国家而言,中央政令必须通达各方,不能有国中之国。

在莫愁选定周明做继承人之前,即便贵为皇子,周煄也不打算给周明赐封地。

周煄登基之后,费尽心力才把宁王的封地收回,完成了国家一统,不能因为疼爱儿女就破例。

明珠回朝的时候万人空巷,人人都去围观这位传奇公主。

明珠带回了太多新奇的物种,太多的财富,她做过海军将领,打过无数胜仗;她作为船长,领着船队周游列国,在世界各地留下自己的传奇,这样的公主,多少人向往。

京城女儿掀起一股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浪潮,都想投军为明珠公主殿下效力。

三十岁的明珠身量高挑挺拔,脸庞被晒黑了,但那张扬明媚的笑脸,一身自信爽朗的气质,像参天耸立的大树,自己独自站立,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的婚姻,反而没人关注了。

看着这样的女儿,周煄骄傲极了,打心底认为就算有家庭和婚姻,也不能给她带来更大更多的幸福了。

明珠回来的时候,咸宜公主垂垂老矣,七十多岁的人了,咸宜公主前半辈子过得憋屈,能活到如此高寿,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明珠回朝,自然要去探望这位姑姑,她最好朋友的母亲。

明珠到的时候,新城正带着儿女在咸宜公主床前尽孝,新城是典型的小女人,有一个强势的母亲、强势的姐妹,家中女权之人辈出,她却只是平凡安静的嫁人,只是对国画十分有研究,已经是一代大家了。

明珠姐姐~新城欢喜的唤了一声,她们两姐妹也多年没见了。

孩子依次给明珠见礼,明珠回报丰厚的见面礼。

好了,好了,你们小姐妹有什么话下来再说,今天明珠可是我的。

咸宜公主半躺在床上,笑着打趣道。

那娘可要说话算数,明天明珠姐姐归我,您可不许来抢。

新城娇笑一声,领着孩子们退下。

咸宜公主看着女儿逆光的背影,长叹一声:怎么就不像我呢?姑姑,做一个强势的女人,做出一番大事业名留青史是一种选择;做一个小女人经营家庭、照顾丈夫和女儿也是一种选择,您可不能歧视新城。

都是出自本心,更何况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新城书画传世,也许在史书上比你我都有名。

明珠劝解道,她的选择得到了父母长辈的理解支持,没道理新城的选择要背做母亲的咸宜公主质疑。

咸宜公主微微一笑,是呢,咸宜是一种选择,明珠也是一种选择,新城是另一种选择。

明珠赞同点头。

我本来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但现在不用了。

咸宜公主微笑,她本来想和明珠谈一谈,她也是年过四十才遇到了卫华,也许明珠的缘分在以后呢。

卫华是个好男人,她当初在事业上遇到了困难,想体验家庭生活,想试试世人眼中的完整是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才会成亲。

事后想起来,仿佛是对前四十年的背叛,明明说好不成亲的。

用什么尝试新人生、体验新生活的借口都不能说服自己,不管她的日子过得多么顺畅,仿佛都有未解的疑惑。

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咸宜是一种选择,明珠是一种选择,新城也是一种选择,顺从本心而已。

140.番外-三代兄弟(上)……三百八十年,王朝至此完。

弘光皇帝周昭走在乡间小路上,听着学堂里传出的郎朗读书声,孩子们正在背朝代歌,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

……三百八十年,王朝至此完。

在自己的手上,王朝走到了末路,从此没有大权独揽的封建皇帝,只有退位让贤,把权利交给总统,徒留象征意义的名义上的国家元首——皇帝。

至此,在这片广袤富饶的土地上,不再以年号纪年,弘光十一年就是最后的历史印记。

从现在开始,改用皇帝纪年,今年正是皇帝纪年4364年,按西方公元纪年算的话,应该是1685年。

年初,他举行了退位仪式,国家正式踏上了新的征程。

随行人员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朝代歌,怕他难过,默默上前,想要引周昭往别的方向走。

周昭摆摆手:这个样子做什么,权利是我自己交出去了,朝代歌甚至是皇家学社编写,我亲自签发的,哪儿有那么多忌讳。

别人以为他会很难过,家业在自己手上败落的感觉肯定不好,君不见历次改朝换代,有那一朝的先王室能够好过。

可他们老周家真的不一样,因为接任的第一任总统,刚好也姓周,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周昉。

弘光帝周昭慢慢走到乡村学堂门口,看门的老头十分和气,听说他们走累的,告诉他们可以在草场旁边的大榕树下休息,学生们还有小半个时辰才下课,只要学生们在下课之前离开,不影响学生就好。

周昭踱步过去,坐在硬石凳上,远眺教学楼里那些朝气蓬勃的孩子,郎朗读书声传来,这些都是国家的未来啊,周家祖孙三代倾力培养的未来,只希望他们真正觉醒,即使觉醒的代价是有一天这些未来亲手推翻他们。

周昭听着清脆的读书声,思绪渐渐飘远。

三百八十年,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存在的时间。

不同于以往改朝换代,这次新朝的建立,性质更重要,进步意义更大,但因为领导新朝建立的领袖就是周家人,这次政变平缓进行,权利交接顺利,并没有出现大规模流血冲突。

周昭想着他们老周家的基业,从太/祖揭竿而起建立国家,经过太宗、高宗、中宗、仁宗、兴宗、成祖、英宗和自己九代帝王的治理,国家的性质终于从封建国家过渡到了资本主义国家,在成祖的笔记上,推测更进一步的社会形态是社/会/主/义/国家,但这样的社会性质改变,他是没有机会见证了,也许要几代、十几代、几十代的子孙辈,才有机缘经历。

国家的剧烈改变,从庙号就可以看出,一位成祖突兀的出现,就是巨变最好的注解。

即便是继承大汉王朝国粹的西汉开创者——汉光武帝刘秀,也只得了一个世祖的庙号,可见祖之一字,在世人看来是多高的评价、多大的荣耀。

要周昭说,改变应该是从仁宗皇帝开始的,进步都是一点一点的。

仁宗皇帝不负一个仁字,在位四十多年,是我朝在位时间最久的皇帝,可杀的人寥寥无几,以前可不是现在依法按律的年代,那是君父大如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高度集权时期。

仁宗的仁慈不仅表现在施政纲领,善待百姓上,还表现在他对待兴宗的态度上。

长寿的帝王和壮年的太子之间的是非,史书上太多了,也就是仁宗陛下的仁慈使得兴宗登上了皇位,才有这后续的光辉、灿烂与荣耀。

若说仁宗的仁,还是礼法骨肉亲情中的人性光辉,那兴宗的胸怀就是超越亲情的家国大义。

兴宗没有子嗣,因此把皇位传给的成祖。

成祖的生父,可是因谋反事败自杀的原恭郡王啊。

即便皇帝更替,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可是遵照成祖的圣旨,他依旧没给这位曾祖父平反,追谥为皇帝。

兴宗当时能摒弃个人恩怨,平息物议,把国家交给最适合的成祖,此时回想起来,不觉肃然起敬。

兴宗在位不过六年,在皇朝三百八十年的历史中不过短短一瞬,可凭借这样的德行,谁也不能掩盖他的光辉。

接着就是成祖,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对他的评价无论用什么样的溢美之词都是不够的,成祖二字,就是最后的盖棺定论。

他在位时政治清明、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军事地位突出,对周边小国震慑力巨大,现在的版图有很多都是当时并入王朝的。

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如同太阳升空,世间的一切都不能与他争辉。

在他这里进步是最大的,女性地位的提高、商人地位的提高、思想的巨大解放,到了成祖晚年,他已经退位成为太上皇,但依旧主持了废除贱籍的政策,让人在法律上第一次实现了人人平等。

即使这项政策发生在英宗年间,但功勋应该记在成祖身上。

作为孙子,对祖父最感激、评价最高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开创了皇室一夫一妻无妾的先河。

翻开史书,史上因为夺嫡而生出的乱子数不胜数,即便是一母同胞,也杀的个血流成河。

是祖父的存在,让皇宫成了家,而不是争斗的场所,现在自己人到中年,回想起来,最温暖的地方还是大明宫,他的家。

大明宫矗立三百多年,见证了□□开天辟地的盛况、太宗年间夺嫡的惨剧,也见证从成祖过后,皇室的温馨。

周昭十分感激自己的祖父,他不仅在朝政、国事上给了后辈指引,也在生活上树立了良好的典范。

皇族之所以走在很多家族前面,不就是因为他们能拧成一股绳吗?团结的前提是心往一处使,而血缘、姻亲是他们最紧密的联系。

没有妾室、庶出的存在,让家庭更有凝聚力。

有了皇室将近百年的率先垂范,民间纳妾之风也逐渐走向消亡。

成祖年间女子地位的提高,英宗年间人口买卖制度的废除,让自愿做妾的女子消失了一大半,到了自己这里,直接废除的纳妾制度,让国家一半的人,更加名正言顺的站立起来。

周昭自嘲想道,虽然在位只有短短的十一年,但他也不是光吃饭不干活。

想到自己,就不免想到周昉,自己的弟弟。

他的名字真没取错,昉,日出明也,他的存在于这个国家而言,相当于是初升的太阳,又一次光明普照。

也许在后世的史书中,他的存在是可以和成祖相提并论的英雄人物。

周昭周昉他们两兄弟小时候都是受过成祖教导的,长大了也看过成祖留下的笔记。

成祖若不是帝王,肯定是一位出色的社会学家,他对社会性质的改变把握得太精准了。

在他的预言里,国家经过三任帝王的推进,很有可能发生性质的变化。

作为长兄,周昭主动接过了皇帝重任,在接过这个位置的时候,周昭就知道这是有献祭意味的重担,百年家业有可能断送在他手上。

可是他能不接吗?父皇愿意把一切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可是他的身体和年纪支持不了。

作为儿子、作为兄长,他不能退缩。

若是作为嫡长子的自己不继承皇位,这烫手山芋要交给谁?责任、荣耀,自我牺牲的英雄,周昉不知道当初登基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感受,但这么多年过来了,看着弟弟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自己作为落后腐朽的代表,即便心里再怎么认同国家的改变,他也没有说话的立场。

这样的感受,太过酸楚。

即便城府如周昉,也只能在这个陌生的不名一文的小学堂里静静沉思。

周昭坐在不起眼的乡村小学操场边上神游天际,总结自己一家三五代的生平。

突然有外围护卫匆忙过来禀告:陛下,先荣安王陛下去世了,上皇陛下请您立即回宫。

周昭猛得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先荣安王……明叔?快,回去。

周昭赶紧大步向前,一边走一边问道:周昉那边通知了吗?明珠姑姑那里呢?总统阁下那里已经有人去通知了,明珠大长公主在天津,可能比上皇陛下更早知道消息。

周昭顾不得多问什么,骑马快行,到了大路上换乘最新投产的汽车,虽然不舒服,但速度快。

在宫门口,周昭遇上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国家的现任掌权者总统阁下——周昉。

哥……周昉眼眶通红,见着周昭过来了,委屈得唤了一声。

即便已经人到中年,已经是国家领袖,遇到生死大事,看见久违的哥哥,周昉依然委屈得像个孩子。

周昭觉得自己先前所有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都白瞎了,这家伙分明就是被抢了桂花糕的小鬼头。

进去再说。

周昭打断道。

周昉自从二十岁离开皇宫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包括每年过年、父皇、母后的生辰、国家庆典,他都从来没有以家人的身份出现过。

在正式场合,他们之间称呼永远是陛下与周大人,乃至如今的陛下与总统阁下。

可悲的是,死亡,才使他们相聚。

周昭、周昉两兄弟赶到的时候,皇后徐氏迎了上来,陛下,二弟,你们可算来了。

刚接到消息,父皇母后就晕过去了,现在御医正在诊脉。

徐皇后把两兄弟从二门迎到里屋,一边走一边道:明珠姑姑也收到消息了,下臣传信过来,也病倒了。

明珠姑姑的意思是她不回京城了,直接从天津下海,出发去荣安送王叔,来信问我们这边的意思。

徐皇后擦了擦眼泪,压低声音道:姑姑病重在床,还起不得身,消息是属官传来的,陛下可别在父皇面前说漏了。

周昭颔首,越过徐皇后赶紧进去。

徐皇后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周昉,温柔道:二弟也节哀,父皇母后等着你呢。

三十多年没有踏入皇宫,这里还是他小时候的模样,温柔的嫂嫂还是这样温柔,周昉接过帕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嫂子……一行人踏入寝殿,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大公主、二公主赶紧过来见礼,周昭、周昉连连挥手,抽不出空来说话,只坐在床边,焦急得等着御医的结论。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并列躺在床上,满头银丝、满脸皱纹,两位老人身形消瘦,明黄色的被子轻轻压着,感觉他们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这样的场景,仿若多年前见过的帝后合葬时的情景。

周昉被自己不吉利的想法吓一跳,反手给自己一个嘴巴,瞎联想什么!二弟……徐皇后担心得唤了一声。

御医不动如山的继续诊脉,半响才道:陛下、娘娘,两位年事已高,突闻噩耗,经受不住也是正常的,还请陛下多加宽慰。

是,朕知道了。

老大人,王叔去世,谁不伤心欲绝,您也知道父皇母后和王叔的感情,您看二老的身体能支持远航吗?王叔肯定是要葬在荣安的,以父皇母后的性子,也肯定要去送最后一程。

远航!陛下在和老臣开玩笑吗?上皇现在的身体,就是在寝殿外走两步都要挑时候,您不把上皇的身体……老御医给皇家服务了一辈子,闻言立刻发火儿,做医生的最讨厌病人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明明……老御医的话还没说完,躺在床上的上皇醒过来了,睁开眼睛看着位在床边的儿孙,眼泪止不住得流,嘴里虚弱唤着先荣安王周明的小名。

父皇……父皇……皇爷爷……太爷爷……儿孙情不自禁喊道,周昌环视一周,又伸手摸了摸自己旁边的老伴儿,沙哑着喉咙问道,她怎么样了。

父皇放心,母后无碍,就是太伤心了。

周昭含泪道。

您二老可要保重身体,王叔也不想见您这样……徐皇后跟着劝慰道。

嗯……周昌哽咽道:他怎么就去了,怎么就去了,他比我还年轻呢!他跟个老小孩儿似的,去年不是还自己驾船出海吗?总是嘲笑朕比不得他身子骨好,如今怎么……周昌说着不自觉的去锤床板,那可是他一手抚养教导长大的弟弟啊,怎么就突然去了……霄哥……太上皇后拉着周昌的手唤道。

你醒了。

太上皇惊喜道。

母后……皇奶奶……太奶奶……都别裹乱,来人,拿靠枕过来,大靠枕,扶两位起身半躺。

再拿蜜水过来,帕子,痰盂……老御医挥开一群闹不清楚状况的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能别提荣安王让两位伤神吗?徐皇后反应过来,配合御医指挥宫人赶紧动作,又让人把皇孙们带下去,现在可不是上赶着表孝心的手,大殿里只留下成年人。

把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扶起坐好,御医又给两位把脉,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悲伤过度,让陛下一行不要太过打扰,不要说太多话,多躺着休息。

嘱咐了好几遍,才下去抓药,赶紧来一副汤药定惊安神。

芳芳……太上皇后伸出手道,周昉赶紧坐到母亲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

小时候嫌弃自己的小名太过女气,出了家门才知道除了母亲,没有人会这么温柔的唤他。

太上皇后也许久不见小儿子了,在公众场合他们是立场分明的两方,私下里周昉也不能多和父母接触。

周昉把头埋进母亲的双手上,哭的不能自已。

小时候为了理想离开父母,一心奔向远方,现在想回来享受父母的慈爱,却发现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抓着母亲枯瘦的手,周昉恨不得再给自己两个大嘴巴,父母已经这样苍老,他却不能在身边尽孝,当初那么决绝的想要去追寻理想,不惜离开家庭,现在……现在……周昉肩膀不停耸动,无声哭泣,泪水很快打湿了太上皇后的双手。

周昭,去安排船,朕要去荣安。

太上皇周昌斩钉截铁道。

父皇,御医说……御医,御医,御医什么时候说过好话!周昌发脾气道:朕自己的身体,不比御医清楚。

怎么,现在朕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连你也不听朕的话了,是不是!父皇……周昭苦笑,老人家倔起来,他做儿子的能有什么办法,赶紧给长子使眼色,太上皇往日最疼爱的就是长孙。

太子蹭过来还没说话,太上皇就道:乖孙,你也和爷爷一起去,你叔爷爷小时候抱着你逛遍京城,驮着你摘花摘果,你也去送他一程。

太子还能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败退下来,太上皇是狠了心要去荣安,他们拦得住吗?父皇、母后,还是我去吧。

哭了半响的周昉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兔子眼,低声请求道。

他现在是国家元首,我朝一直和荣安邦交甚好,又是亲叔叔去世,周昉不一定要去送一程。

你去?你去个屁!太上皇勃然大怒:都是不省心的,都是不省心的。

我当初怎么说来着,什么狗屁理想,非要跑那么远,家都不回,现在好了,可比我小十岁呢,就这么去了,就这么去了!太上皇一边骂一边哭,也许是看见小儿子想起了弟弟,周昉和周明太过相像。

我让你们不着家,我让你们不着家!太上皇哭着打周昉,扑过了半张床。

周昉不敢躲,反而更凑近些让太上皇打骂消气。

皇帝赶紧去给太上皇拍背,生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

许皇后也不敢大意,伸手扶着太上皇后的腰背,太上皇后夹在两父子中间,左右为难。

开始道:打他,打他,让他不回家!看老伴儿打的太狠,又心疼道我已经打过他了,你别打了,别打。

场面一片混乱,旁边围着的皇子公主不知如何是好,拉不敢拉,只能七嘴八舌的劝说。

呃——呃——太上皇扑腾了一阵,嘴里发出长长抽气声,一口气喘不上来。

御医,御医!皇帝扶住老爹,大声唤道。

太上皇后和周昉也大惊失色,扑过去检查,这是怎么了。

御医刚好领着人过来,后面是煎好的汤药。

闻声小跑两步上前,都散开,都散开,别挡着上皇呼吸。

御医一搭脉,自然一清二楚,跺脚道:都说了不要惹上皇生气,这么激烈的情绪起伏老人家受不住……哎,哎,娘娘您别晕,上皇没事儿,我再给您诊诊,你现在可是主心骨,您要是晕了,上皇谁来照顾,陛下怎么办?御医话还没说完,太上皇后也摇摇欲坠,御医赶紧出言相激。

御医深恨今天为什么是自己当值,这么巨大的噩耗下,皇家年事高的人不计其数,一个不小心还不倒下几个。

暂时稳住了太上皇后,御医建议两位老人分开养病,更利康复。

上皇两夫妻本来就有自己独立的寝殿,周昭照顾太上皇,周昉抱着太上皇后去她的寝殿,徐皇后居中调度。

前朝需要皇室出面的事情一律交给太子,后宫管理也由太子妃接了过去。

刚刚安顿好两位老人家,又有女官来报:新城郡主殿下吐血昏迷,靖国公请陛下派御医过府。

怕什么来什么,皇家年岁高的可还有好几个,都要周昭关心着,亲自探望才好。

陛下,您守着父皇,我去看看。

徐皇后轻声道,上皇病着,皇帝走不开。

太子妃资历浅年岁轻,恐不能安慰新城郡主,还是要她去震场子才行。

新城郡主那里伤心的恐怕不知二叔的离世,还有明珠公主的病情。

陛下放心,御医和太医都派驻各府,我会一一探望的。

周昭捏了捏妻子的手,没多说什么,多少年夫妻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皇后揉着发疼的额角向外走去,今年可真是皇室的劫难之年,多事之秋啊。

入夜,周昉过来陪着哥哥。

母后那边怎么样?周昭问道。

还好,喝过药,已经睡着了,睡得很熟,御医会诊,都说能睡着就好。

周昉轻声道,自己伸手探了探太上皇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问道:父皇呢?中午昏过去就没醒,药都是灌下去的。

周昭沉重道。

两兄弟齐齐叹息一声,静坐无言。

你不出宫了?多少年,他都习惯周昉偶尔偷偷摸摸的来一趟,然后趁着夜色再偷偷溜走。

出什么?我爹都这样了,还要拦着我尽孝不成。

新党……我才是党魁,连这点事儿都不能掌控,白在外奋斗三十年了。

周昉打断道。

他叛出家门,是为了追寻理想,与家人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

世上只有两种人对理想最狂热,一种是一无所有的人,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无所畏惧,他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另一张是拥有太多的人,因为什么都有了,无需他的渴求,他就把最大热情用在追逐理想上。

周昉就是后一种人,他出身在最大的守旧派势力——皇族中,而且事实嫡支嫡子,这样的身份在新党中奋斗到如今的地位。

周昉的能力才干,不必做皇帝的兄长差,他付出了更多的心血。

随你吧。

周昭叹息一声,发愁道:父皇醒了可怎么办?他肯定坚持要去荣安。

141.番外-三代兄弟(中)是啊,怎么办呢?荣安先王和父皇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的亲叔叔,小时候还是父皇一手带大的,学业、生活样样操心,听说当年叔爷爷把二叔拐走的时候,父皇连着几年没给叔爷爷好脸色看。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他们兄弟之一……呸呸呸,还是不想了。

唉,你想想谁能劝住父皇。

周昉疲惫的箕坐在地,靠着床板,踢他哥一脚。

周昭也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到地上,两条腿随意摆放,箕坐坦怀,一副风流名士的模样。

还能有谁,爷爷奶奶若是还在,父皇能听,姑姑在也行,只有咱们,别想!周昉长叹一声,他也没个头绪。

听到王叔去世的那一刻,他真是特别伤心、特别难过,可你真的要承认这世上是有亲疏远近的,王叔小时候很疼他,他和王叔的关系也不是不好,可王叔毕竟多年前就去的荣安,之后的交往更多代表的时候各自国家利益。

相比伤心王叔的去世,他更担心的是父皇的身体。

这么想好像很不仗义,可这就是他心里真实想法。

两兄弟再次对坐叹息,一时静默无言。

突然,两人同时感到床板在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翻身起来一看,果然:父皇醒了。

父皇!两兄弟异口同声唤道。

芳芳去叫御医,父皇,我给您倒水。

周昭赶紧行动,声音压得很低,怕吵着刚醒过来不能适应的太上皇。

不忙,扶我起来。

周昌睡过一觉,感觉自己神志清明不少。

两兄弟合力把太上皇扶起来,靠着软垫半躺着,周昉低声道:我去拿蜜水。

在太上皇这个年纪,什么浓茶烈酒都是喝不得的,老人家刚醒来,御医嘱咐还是喝蜜水的好。

拿什么蜜水,给我杯冰水,夜半三更的醒来,不醒醒神怎么行。

周昌吩咐道。

周昉苦着一张脸,不敢和老爹分辨他现在醒神有什么用,人刚醒,别分辨两句又气晕过去。

不一会儿,周昉端过来一个厚瓷杯。

周昌防备的看着他,接过瓷杯,杯壁太厚,摸不出温度,入口水也不烫,没有甜味儿,周昌才放心喝了。

人老了就是这样奇怪,固执的认为自己的身体还和当年一样,心里知道儿孙都是为自己好,可还是忍不住要犯倔。

周昭有些惊奇他爹今晚怎么这么好哄,周昉给他一个待会儿再说的眼神。

父皇,您好些了吗?儿去叫御医进来看看,不开药,给儿子们一个安心也好啊。

周昭笑问。

老子的身体为什么要给儿子放心,不用,我就是一时迷住了,现在醒过来就好。

现在什么时辰了?太上皇老人家可不服输,转了转身子,探头看外面的大钟,距离太远,他皱着眉头,再怎么努力还是看不清。

现在是三……寅时了,父皇再歇一阵,您从小就教导我们不能颠倒日夜,以防身子不能适应紊乱的作息。

一边劝他爹,一边给弟弟一个眼刀,周昉也真是的,现在的确全国通用西洋计时,的确方便;可老一辈的人家都惯用干支时辰计时,你这非和老人家犟什么,亏他刚还觉得有长进,知道哄着老人家了。

周昉条件反射性出口,知道自己理亏,无奈得摸了摸鼻子。

那是对年轻人而言,到我这个岁数,睡一天少一天,哪能把金贵的时间都用在睡觉上。

太上皇毫不讳言自己的时日不多,自嘲道:少时睡不够,老来睡不着。

太上皇摆手让两个儿子坐在床边,微微仰头,不知看见了什么,深吸一口气道:今日,我突然想给你们讲古。

父皇想说什么,儿子们都听着呢。

不过现在可不成,我去叫宫人拢个熏炉过来。

周昭从小就是操不完的心。

成了,坐下吧,就是想说两句闲话,没得把人再吵嚷起来,闹的不得安宁。

太上皇抓住大儿子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你就是太拼命,什么负责都往自己身上揽,看看这个惫赖小子,他就稳如泰山。

父皇,我可安静坐着一言不发,您又骂我。

周昉逗趣道。

这是夸你呢,你哥啊,心思重,不能放松心怀,这点他该像你学。

咱们家的人都这样,我也是临了临了才悟出这个道理来。

太上皇微微一笑,安抚周昭道:殿里早就铺上了地暖,我又卧在被窝里,哪儿会冷着,若是实在不放心,再给我搭条毯子?周昉快手快脚从床尾拉了张薄毯子给太上皇盖上,道:父皇想说什么就畅所欲言,现在大哥总该放心了吧。

周昭微笑,接受父亲弟弟的调侃。

我呀,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也常常这样给你们讲古,不过那时候你们躲在被窝里,我坐在床边上,刚好相反。

太上皇笑道。

我刚刚梦见小时候,第一次见荣安王的情景了。

太上皇叹息,周昭和周昉明白,这说的是第一代荣安王。

传闻他老人家也是咱们皇族人?周昉接口道。

不是传闻,是事实。

荣安王和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不顾两个儿子震惊的眼神,太上皇继续道:当时原恭郡王早就有夺位的野心,因为双生子继位不详,那又是原配嫡子,轻不得重不得,因此送走了一位。

也多亏当时忠仆效命,两位先辈诸神庇佑,居然顺利活了下来,兄弟相认。

当时情景可不像现在这么平顺,若不是兴宗陛下无嗣,皇位哪儿轮得到我们这一支。

再后来叔父做了荣安开/国之君,两国交往甚是复杂,父皇的改革又刚开始,未免物议就没有公开。

后来这些事情父皇只告诉了我,我也准备只告诉皇帝的,可现在……说出来应该没有关系了吧。

现在皇帝都没了,权利是总统的了,总统也规定了任期只有10年,天下到底成了天下人的天下。

只恨当时年纪小,没能记住叔爷爷的风采。

周昉叹息,这两位一位是中兴之主,一位是开国之君,还是双生子,即便在皇家见多了人杰,但这两位依旧是传奇。

小时候他们兄弟也是见过第一代荣安王的,可是印象都不深,后来他就少往京城来了,祖父也曾带他们去过一次荣安,都是祖父退位以后的事情了。

何必羡慕,你和你叔爷爷倒是多有相像。

太上皇笑道。

真的,父皇逗我呢。

真真的,咱们皇家祖孙三代的兄弟哦……太上皇神情缥缈,仿若想到了非常久远的事情。

父皇和王叔这一对兄弟是开创者,父皇力挽狂澜,王叔白手起家,两人在小时候就相认了,父皇能活下来,多亏了弟弟的帮衬。

以当时的观念来看,他们应该携手并进才对,做一对明君贤臣才对,可惜两兄弟最后还是出了分歧。

父皇一心想改良这个国家,可王叔觉得在一张白纸上绘画,才能建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就这样,十七岁的王叔远赴海外,父皇镇守西北,一分开就是多年。

虽然他们政治理念不同,但感情一样深厚,地域、时间的阻隔,都没能斩断这种缘分。

接下来就是我和你们叔父,他小我九岁,当时父皇忙着改革,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到了入学的年纪,也是我一手安排的。

第一天上学书包都是我收拾的,现在想来画面历历在目,怎么就这么突然……太上皇说着说着就更哽咽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接着说道:一样的老师,一样的课程,偏偏教出了截然不同的人,当时父皇也说这是天命。

正好王叔无嗣,不准备在国内挑选继承人,他就去了荣安。

再然后就是你们兄弟了。

咱们老周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似天生要出这么一对兄弟,从小相依相扶长大,感情最好,可最后依旧会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信念分道扬镳。

父皇放心,我和哥哥的感情好的很,就像皇爷爷和叔爷爷,您和王叔一样。

周昉保证道。

你是个皮小子我是不担心的。

太上皇嘴上说不担心,听到周昉的保证脸色还是松了下来,道:当年你走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看过成祖笔记也该明白了,当时我们对社会变革都有推测,可谁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来。

难道我们不知道巨变必将到来吗?皇族能做的,我们都顺应潮流做了,剩下的就是明白也不能说,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站在皇族的立场上,不能一个人进步,看不见家人姻亲。

所以,我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你了,这个皇位,不是荣耀,是献祭、是牺牲……太上皇拉着退位皇帝周昭的手叹息。

父皇,是我自己选的,不能怨旁人。

再说,多少然羡慕我这个皇帝,独掌大权过,现在退下来了也全须全尾的,古今中外独一份,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周昭轻拍父皇手背,安慰他道。

你能想通,我就放心啦。

你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我总担心你把家业损毁的担子一个人扛着,咱们不知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吗?这大半年我看你总是郁郁,有心和你说说,可这种事情总要自己走出来才行。

太上皇叹息,事情明摆着,道理谁都是懂的,可要自己转过弯来,这就太难了。

芳芳也是,如同你叔爷爷、王叔,他们也离开家自己去打拼,可他们从未忘了自己的根,在外面遇到困哪也别委屈了自己,家人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太上皇拉了周昉的手嘱咐道,他们父子已经三十年没这么这么亲近过了。

是,儿明白。

总是大大咧咧的周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使劲点头。

我和你母后就你们两个孩子,连个姊妹都没有,日后还有你们相互扶持着才好。

以前总想着时日还长,总有机会叮嘱你们,现在看来,不说就没机会了。

父皇,何出此言啊!周昭抓紧太上皇的手,太上皇的身体一直都有御医贴身照管,从未听说有大病。

我知道的,我有预感,不远了。

太上皇长叹一声,父亲走了、母亲走了,弟弟走了,接下来该轮到他了。

你们姑姑从小不服输,脾气也犟,日后照顾着些;你们娘不用我叮嘱,好好照顾她就是,她身子比我好,把小孙孙给她带吧,免得长日无事就瞎想,我可不稀罕她太早来陪我。

父皇,你别说了,别说了……周昉也忍不住了,这哪里是讲古,分明就是交代后事。

这有什么可忌讳的,趁着我现在脑子还清明,不是有个词叫老糊涂吗?等日后我说不定就词不达意,说不出口了。

太上皇调笑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日后。

父皇……周昭和周昉含泪唤道,不知该说什么。

行了,说了半天话,我也累了,给我杯蜜水甜甜嘴,我要睡了。

太上皇笑道。

周昭过去拿水,背对着不着痕迹擦去眼泪。

服侍太上皇歇下之后两兄弟不放心,还是请御医过来,趁着太上皇熟睡,偷偷给他诊脉。

太上皇刚刚的话太不吉利了,两兄弟都提着一颗心。

两位殿下放心,上皇无碍。

心绪平和,十分放松,这只是熟睡了。

老大人总算不生我的气了。

周昉苦笑道。

老御医也是从小照料他长大的,自从他叛出家门,就只唤他大人阁下,什么时候听过殿下的称呼。

殿下不是自己不要的吗?老御医傲娇道,背了药箱快步出去了。

也不想想这些年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多么思念这个儿子,却无法叫他回来。

实在想的狠了,就举办宴会,反正作为新党首领,他是一定要参加的。

可参加一次又伤心一次,这再不是他们的二皇子殿下,而是站在对立面的政敌。

忙了一天一夜,骤然放松心绪,两兄弟都累得很。

累了一天,哥收留我吧。

周昉死皮赖脸道。

回你的景阳宫去~景阳宫还给我留着呢?周昉惊喜道。

又来作怪,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即便他离家多年,他的宫殿一直保持和他在一样,每天派人清扫,从未败落。

周昉自然知道景阳宫空着,可能让他滚回去住,肯定是日日保养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家人就是这儿盼着他回来的。

哥,你饿不饿,我给你下/面条。

周昉感动的放方式就是给他哥煮宵夜。

省省吧,大半夜的别作妖了,就你那水平!周昭来得管他,打着哈欠往自己寝宫去。

皇宫周昉熟悉的很,还有大量听用的宫人,不怕没人照顾他。

周昉愣在原地,嘟囔道:手艺早就进步了好不好!在一旁候着的女官,温柔笑着给他引路,好像这三十年的时光从未改变过:二殿下,这边请。

回景阳宫要路过藏书楼,皇家藏书楼经过几代扩充,已经是一组宫殿群了。

周昉想起刚刚父皇讲到的祖孙三代兄弟,突然对皇族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非要这个时候去看看不可。

殿下,都卯时了。

女官提醒道。

正好,卯时三刻开门,我等着就是。

周昉不在意道。

到了专藏皇帝起居注和皇室人员的宫殿,值班人员怎么会拦周昉,作为直系皇族,祖上规定,他有权利察看一切。

这是钥匙,除了陛下的起居注还不能查阅,其他都能看,请二殿下自便。

守门的宫人把钥匙交给周昉,顺从退下。

多少年没有行事过身为皇子的权利,再次用起来,感觉不差,周昉发现在即开始怀念二皇子殿下这个称呼了。

周昉在藏书楼翻看旧事古迹,宫外却早已炸开了锅。

总统才接任不到一年,这就回去了,是不是预示着复辟就要来了?新党激进主义代表人物袁激流问道。

不过是回一趟家,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老荣安王去世,那是总统的亲叔叔,今日宫中也招了御医,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病倒了,总统身为儿子,回家探望病重的父母而已。

赵静初安抚道,皇族中多有年事高的老人家,明珠公主在天津病的下不来床,新城郡主殿下也请了御医过府,情势明摆着,难道要让总统做个不孝子吗?往日里总统可不会这样,先前太上皇不也病了,也没见他在宫中留宿,到底是当上总统了,这也病得太不是时候了。

袁激流抱怨道。

袁激流!赵静初大声警告道:那是太上皇陛下,执政多年,为国家尽心竭力,对臣下宽容慈爱,对百姓仁慈有加,即便是政敌,你也不要昧着良心,说话放尊重些。

静初,静初,别动气,别动气,激流不是这个意思,你还不知道吗?他这人最是说话不过脑子。

同伴赶紧安抚,他们今晚的集会,不就是因为总统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还不回来吗?留宿皇宫的意义太过重大。

我哪里是他生气,我是气这世道。

陛下退位,不恋栈权位,这样的品德难道不值得敬佩吗?陛下只在位十一年,可他对臣民的关爱难道就是作假的吗?别忘了咱们新党当初筹集不出经费,还是陛下支援的。

再说上皇,多大年纪的人了,不说他是陛下,就算是普通老人,尊老爱幼总该懂吧,何必出言诅咒!赵静初伤心道。

袁激流站起来给赵静初赔不是:静初,是我说话不谨,请你海涵。

若不是平日里就是这样认为的,何至于脱口而出。

赵静初紧咬着不放。

我也是担心总统啊。

袁激流也不示弱,道:总统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腐朽的家庭脱离,要建设新的格局,就不能被那些琐事拖累。

什么是琐事,什么是拖累,在年老的父母床前尽孝是小事,还是在自己家歇一晚上就大逆不道了,这些年为了安抚你们这些人,总统连家都不能回,现在你么还要逼着他不认父母吗?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什么时候说过……袁激流站起来大声吼道。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咱们大半夜的聚会是为了比谁的声音高吗?曲宏景老成持重,站到两人中间劝架道:静初冷静,两位陛下公正慈和,国家能顺利变革,多亏了他们打下的基础,太上皇后和皇后娘娘两位殿下更是慈悲,这些年皇室做的善事还少吗?我们都感同身受,十分敬佩。

激流他是为总统担心,咱们亲近的人自然知道总统没有恢复□□帝制的意思,这不是担心别人起哄吗?激流你也坐下,这急躁的脾气总是不改,以后说话动动脑子,咱们自己人知道你是有口无心,让别人听取了又是一桩是非。

那些人惯来爱捕风捉影的,无风三尺浪,你要是给他们递话柄,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儿呢!曲宏景两人各打五十大板,按住两个激动的人,环视一周,看着这些来聚会的人,都是新党的中坚人物,道:我们今晚到这儿来的目的,是商讨对策。

我相信总统留宿自有他的用意,我们要做的就是被给外界攻击他的借口,大家都十分尊崇总统,才会团结在他周围共事,这时候更需要大家继续团结,攻克难关。

是啊,是啊,宏景说得对,现在需要的就是团结。

我们回去也各自安抚,别让人传出什么流言来。

就是,别上纲上线的,不就是回家一趟吗?咱们中也有不少出身富贵的,难道每次回家都要开个发布会申明一下吗?本来没事儿都搞出事儿来了。

低调,咱们把这件事低调处理,谁吃饱了撑的,来管总统回家一趟的小事。

曲宏景把基调定下,众人就纷纷开始献策,能混到这间会议室的,都没有庸人,很快就制定了方案,各自分工合作,务必不让外界产生猜疑,进而影响对总统的支持。

议事完毕,众人鱼贯而出,曲宏景留在最后收拾,这次会议需要保密,并没有会务服务人员。

赵静初也留下来帮忙,两人收拾桌子茶具,赵静初叹息道:现在人心不齐啊。

总统已经是总统了,你我人到中年,奋斗了这么久才迎来的胜利。

按照惯例,现在也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吧,可是跟在总统身边的人,也不都是各个身居高位,仍旧有许多人只有党内职务,并不兼任政府官职,还是手上没权利闹得啊。

曲宏景道。

说白了,这些人都是想要分一杯羹。

按老话儿说的,咱们这些人也算是有从龙之功了,都盼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赵静初讽刺道。

也不看看想,现在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谁不是从基层一步步锻炼上来的,难道就因为我们幕僚团的人会演讲、会策划就行了,真想进入官员系统,去考不就是了。

就是总统当初也是国考进入的政府体系,这些年为了主持党内活动,也不敢怠慢本身职责。

这些人倒好,就想这总统手上的直接任命权,只想走捷径。

曲宏景掐灭了烟,在烟灰缸里杵熄,转头清洗烟灰缸去。

现在,很多人就像这烟头,心中的激情都烧得差不多了,当初的信念有几人还记得。

赵静初讽刺道。

142.番外-三代兄弟(下)冬日,沉重的养居殿大门已经整整一月没有开启了,宫人内侍的步伐也沉重而安静,他们弓着身子,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手上的托盘,以小碎步,小心趋走,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没有人敢露出微笑,因为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陛下,他病了。

皇帝陛下病了,六十多岁的他,三个月前还是中年人的样子,皇家御医用天地珍宝精心保养出来的身体,总让人感觉不到属于老年人的颓败,但如今……陛下的手上满是老年斑,头发花白,呈现出一种肮脏颓败的灰色,不祥极了。

再多天才地宝,再高明的医术,也挽救了不垂危的性命。

这天,刚刚举行过冠礼的太子殿下,在床前侍奉,皇帝陛下在口传为君为帝的最后心得。

陛下半坐在宽敞空旷的龙床上,身后垫着巨大软和的垫子,朝政就是这样了,你从小被立为太子,跟在朕身边处理国政朝务,只要能掌控住大臣,天下就依旧在你手里。

现在我要和你说说对云惟珎的处置。

皇帝陛下又喝了一口药,太子殿下接过空碗放在床边,君王父子面授机宜,连陛下最宠信的大总管都不在身边。

太子沉默的低着头,他本能的不愿去想,用到处置二字,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朕御极天下三十年,一心想收复江湖势力,这天下既然是朕的,就不该有任何违抗君命的所在,朕苦心准备了几十年,云惟珎的出现,给了朕实现的机会。

云惟珎身世复杂,他出身西方魔教,算是江湖中人,了解江湖人的行事作风,但他不是中原人,甚至在幼年受过中原江湖人的欺辱,你日后用他清理江湖的时候,不用担心他会偏帮谁。

至于那个燕子坞,当是赏他一块自留地就是。

最重要的是,云惟珎人虽然年轻,但见识不凡,又有手段,朕带他在身边调/教了这些年,手段愈发不俗,当然,怎么做事能教,心性还是天生的,这才是朕看重他最主要的原因。

太子听着陛下这样冷酷的话,沉默不语,即使在这最后的几个月里,陛下撕开了太多温情脉脉的面纱,但他还是不能接受他父亲,那个宠爱云惟珎非常的父亲,连他有时都要嫉妒的相处,在陛下看来,不过是调/教的手段吗?父皇,您待他那样好……太子话说到一半,看着陛下冷酷的眼睛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他转了话题道:儿臣日后自然会继承您的心愿收复江湖,为朝堂所用,只是云惟珎的身份父皇已用皇家密探处理过,他如今是儿臣的老师,等日后身份只有更尊贵的道理……朕既然能为他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世,就能为他编造另一个大逆罪犯后人的身世,这是你拿捏他最下成的手段,办法你可以知道,但朕希望你不要做。

至于云惟珎的身份,他什么时候是你的老师了?不过是太子侍讲的官职,你愿意,他就是你的老师,你不愿意,他就只是一个臣子!朕千挑万选了云惟珎出来,自然要有辖制他的手段。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记住,云惟珎重情!皇帝突然瞪大眼睛,好像要让太子死死记住的他的话和模样。

他在西方魔教当做待宰的猪猡被养大,可是仍旧天真的想在玉罗刹身上找人父的慰藉;朕贵为天子,他却想着在为君者身上找父亲的寄托,何其天真感人,又何其愚蠢无知。

若是朕还能再活十年,说不定也被他的‘真情’所感动,可是朕没有时间了,所以,朕要把路都给你铺好,你要记得,辖制云惟珎,不能用权、用势,要动之以情,知道吗?陛下谆谆教导,太子殿下还是沉默。

陛下抚摸着太子低下去的头,淡淡道:皇儿,朕知道你难过,可是你担负的是天下万民,是祖宗基业啊。

父皇……太子抬起头,眼眶里已经含着泪水。

不许哭!皇帝陛下突然暴怒得大吼,身子猛得抖动,连带着沉重的龙床都抖了一下:你是天子,不许为臣子掉眼泪,不许为任何人掉眼泪。

朕死了,也不许哭,你要想到就是接掌朝政。

当了皇帝,你就不是谒礼了,你是陛下,你是陛下!太子被皇帝一吼,吓得眼泪都含不住,直接泪如滚珠,他赶紧拿衣袖擦干,双手紧紧拽住陛下的胳膊,陛下也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恶狠狠的盯住太子,厉声问道:记住了吗!记住了吗!儿臣……遵旨。

太子缓缓放开紧抓这陛下的手,慢慢伏下/身去。

吱呀一声,偏门响起开门的声音,大总管苍老的面容露了出来,大总管恭敬道:禀陛下,云惟珎求见。

宣。

陛下低低的应了一声,大总管就退了出去。

你也下去吧。

这句话是对太子说的。

太子收敛了情绪,低头拱手而退,在殿门口,遇见了穿着墨绿色披风的云惟珎,皇帝病重,来看他的人,衣服怎样搭配也是有学问的,不能喜庆,显得不尊重;不能素白,你是在咒陛下吗?太子看着眼前的墨绿披风,总觉得好看,好看的他都想哭了。

少年的身姿裹在厚重的披风里,修长儿脆弱,太子总担心他受不住那样猛烈的风暴。

云惟珎在殿外候旨请见,看见太子出来,就迎了上去。

云惟珎自从入仕,在宫中待遇总是好的,他也投桃报李,真情以待,看见太子眼眶通红,想到性命垂危的陛下,心中更是郁郁。

殿下……云惟珎担心的唤了一声,太子比他还要年长几岁,但他总忍不住为他担忧。

云惟珎担任过太子侍讲,常被玩笑似的成为老师;他年纪又小,也被当成弟弟宠爱过;甚至是朋友、亲人……孤无事,你进去吧。

太子扯了一下嘴角,好像要扯出一个微笑来,但他的嘴角只是动了动,笑不出来。

云惟珎点头,先进殿去了,太子在他身后,愣愣的看着他,不知想了什么。

突然太子大步离开,宫人们低头恭送。

云惟珎跪在龙床前的地毯上行礼的时候,太子正从窗户翻进来,他从偏门入院,养居殿后殿穿过来,还有些气喘,太子努力的平复气息,不敢让里面的人发现。

起来吧。

皇帝陛下的声音有气无力,垂垂老矣。

云惟珎一听眼眶就红了,陛下对他好得不行,开始时,他也忐忑不安,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的教导、培养、关爱、温情,让他慢慢打破了防备,这是他此生的生命中,第一个对他温情脉脉的父辈,云惟珎在感情上把陛下当成父亲。

走近些。

陛下道。

云惟珎低着头,小碎步走到床前,跪坐在踏脚上。

再近些。

陛下又道。

云惟珎感觉陛下有动作,猛得抬起头,发现陛下正向他伸出手,云惟珎坐到床边上,握住陛下的右手,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这是继碧溪之后,他即将送走的第二个亲人了。

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哭什么?陛下半躺在床上,吃力的用左手覆住云惟珎的手,轻拍两下,好像在竭力的安慰他。

云惟珎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臣不哭,臣不哭。

嘴上喃呢着,却抽泣不止。

唉,朕将死,却也放不下朝政,放不下太子和你,你这是要让朕走得不安心呢。

陛下无奈的叹息。

陛下,我不想您……一个死字,云惟珎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孩子,你帮朕处理好朝政,辅佐好太子,就是想着朕,念着朕了。

皇帝微笑的看着云惟珎,对他寄已厚望。

陛下放心,我会好好辅佐太子殿下的。

西南的梯田工程已经重新启动,等到,等到明年秋天,您就能吃到云南供上来的新米了,用梯田种的。

云惟珎急忙说到,这是他参与的第一项重大朝政。

你办事,朕放心。

西南梯田是太/祖遗赠,可惜一场大战,损毁严重,不知为何,后人却怎么也无法复制,懂这些的,当年都战死了。

陛下有些遗憾道。

战争总能摧毁一切,可我有办法,您别担心。

等试验好了,臣会把治理西南的经验写成书籍,留待后人参考。

云惟珎道,这样就不怕后人找不到方法了。

一向新技术的诞生与革新,总是要走很多弯路,甚至重复无用功,他希望自己能著书立说,馈赠后来人。

好孩子,你在朝政上的本事,朕放心,你是朕一手教导的,嗯?朕现在放不下的,是江湖。

陛下,我朝以武立国,习武之风盛行,这是好事,只有百姓身康体健,才能更好的耕田打猎,抵御外族。

就是有一二不好的,只要朝廷严加监管,也会没事儿的。

云惟珎安慰陛下道。

你呀,就知道宽慰朕。

陛下如同一个被儿孙逗乐了的长辈般慈爱的笑了,道:江湖人胆大妄为、毫无畏惧君王法礼之心,可不是一二不好的小事。

朕听太子说,你准备创立一个机构,辖制江湖人。

是啊,臣准备成立剑一堂,当用天子之剑。

云惟珎坦荡无疑的用了天子二字。

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用此剑足以震慑江湖,你准备怎么做?皇帝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臣也是大概想了个框架,还不完善呢。

云惟珎谦虚道。

无妨,说说吧。

皇帝鼓励道。

这剑一堂当直属陛下统领,最好陛下能亲自担任剑一堂的堂主,当然主事的是臣。

现在江湖和朝廷几乎是两分天下,却又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一个身份贵重的人压阵,恐不好成事。

在全国设立分堂,吸收江湖势力,从三流帮派开始分化瓦解,春风化雨,不可过早触动大帮派势力,以免打草惊蛇。

对浪子、剑客之类的独行侠……云惟珎说起这件事,还是很有心得的,滔滔不绝的给皇帝讲了起来,快讲完了,才发现皇帝的眼皮拉拢着,云惟珎吓了一跳,马上摸了摸脉搏,嘘……云惟珎长出一口气,虚惊一场。

皇帝睁开眼睛,道:就这样吧。

朕给你手书亲赐剑一堂的牌匾。

陛下,您还病着……朝上的老东西,朕还不知道吗?总打着祖宗家法的幌子,倚老卖老,朕给你定下来,就是先帝遗诏,他们还能来找朕歪缠不成?陛下~云惟珎对陛下毫不忌讳的说出先帝二字,也是服了,如此心胸宽广,真是当世人杰,令人钦佩。

陛下拖着病体残躯为他筹谋着想,又让他如何不感动。

皇帝唤了大总管进来,准备了笔墨纸砚,皇帝就在龙床上一挥而就,赐了剑一堂三个字。

云惟珎捧着这赐字,感激得泪盈眼眶。

大总管又端上来一壶酒放下,默默的退了出去。

写了一幅字,好像又耗费了皇帝陛下本就不多的心力,陛下躺在床上气喘吁吁,胸口不住的起伏,如同一个破败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响着。

御医,御医……云惟珎慌了,大声叫着御医。

陛下拉住他的手道:没用啦,人力不可为,让朕好好嘱咐你几句。

朕这辈子,有十分精力,九分给了朝政,才致使八王之乱,朕老年得子,对太子却还是关心的太少,你要替朕多照顾太子,知道吗?皇帝摩挲着云惟珎的手道。

臣知道。

云惟珎叩首,太子如同他的兄长、朋友,他会的。

朝政凶险,你辅佐太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臣知道。

云惟珎的声音开始哽咽。

朕还有最后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臣万死不辞!云惟珎匍匐在地,想用最后的承诺,让他崇敬的陛下走得心安。

你把那杯酒喝了吧。

陛下道。

啊?云惟珎惊讶的叫出声来,不解的望向陛下,那是什么?陛下好似不忍的别开头,不与云惟珎的眼光对视,道:是让人绝嗣的虎狼□□。

陛下……云惟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跪直了的身子顿时萎顿在地。

元琰,你有本事,又年轻,如果你愿意,二十年就可把朝政握在手上,你手下的郭家兄弟武力高强,足以震动朝纲,你文武双全,当世无双。

朕也是没办法,太子还太年轻了,他经不起,他经不起……陛下,臣从未想过……朕知道,朕知道,你与旁人不同,那些人说着忠君爱国,不过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是真的不同,你是真心想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这些朕都知道,都知道!可是元琰啊,你是这样,可又能保证你的后人也这样吗?还记得你曾经劝诫朕的,尾大不掉,功高震主,不是臣子不愿意收敛,而是情势所迫,容不得他后退半步。

到时候,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姻亲、故旧、师门、下属,同乡,种种人的利益堆积在一起,他们会推着你向前走,就是你不愿意,也挣不脱、逃不掉!陛下苦口婆心道。

陛下……元琰,你帮帮朕,不,你帮帮我,就当是一个老父亲求你,朕这一生,子嗣众多,但十年前的八王之乱,死伤殆尽,太子虽是幼子,却是嫡子,继承皇位,再合适不过。

身份、血统、仁德、本领,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年轻,没有人能帮他弹压老臣。

元琰,你和太子最好,你帮帮他,也帮帮我……云惟珎的眼泪刷得一下又流出来了,只是这次他从袖子中取出了手帕,轻轻的擦开了眼泪,他的眼泪,是流给亲人疼惜的。

云惟珎再次叩首,道:臣还有一个请求。

讲。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

云惟珎冷静道。

好。

云惟珎直接端起玉杯,一饮而尽。

手一松,玉杯就跌落在长毛地毯上,滚到了旁边。

云惟珎没有行礼,他再也没有看濒死的帝王,转身就走了出去。

身后皇帝语带悲音道:元琰,朕对不起你,朕对不起你。

殿试时候,朕钦点你做状元,御书房里,朕手把手的教过你拟旨,养居殿里随时都备着你最爱吃的莲花酥,元琰,不要恨朕,朕也是没办法,不要恨朕……云惟珎没有听那些往日温情,也没有感伤陛下的悲音,他只是愣愣得走了出去,想把一切都关在腐朽的养居殿里。

云惟珎看着冬日冷肃的天空,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这就是闯入者的惩罚吧,永远不会有人真情待你。

云惟珎灰心极了。

旁边有路过的侍卫和请见的大臣,看见他这个样子,心中都暗自议论着皇帝对他的看重和他的忠心,瞧瞧这泪流满面的。

有一二关系稍近的,连忙过来安慰他。

云惟珎惨笑,你看,他在伤心,可没有人知道他伤心什么。

他日,若是在灵堂上哭,别人恐怕以为他在笑吧,笑从此大权在握。

世人总是这样愚蠢,世事总是无常,最愚蠢的还是自己啊!云惟珎踉跄着出宫,养居殿内的皇帝收了眼泪,淡淡道:出来吧。

太子从层层明黄色的纱幔中绕出来,捡起地上的杯子,在手里不断的摩挲。

朕早就说过,云惟珎重情,只有动之以情才能打动他。

他方才坚持不让你知道,你就是不知道的,你以后要厚待他,黑脸朕已经唱了,你就把这个白脸唱好!太子还是愣愣的看着那个玉杯,仿佛没有听到皇帝的嘱托,也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从刚才的悲痛莫名,到现在的淡漠无情。

大总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殿中,把那壶酒,当着皇帝和太子的面倒在了花盆里,然后把酒具放在了靠墙的博古架上。

大总管最了解皇帝了,他走到龙床边,默默的把靠垫拿开,伺候皇帝睡下。

熄了殿中的大部分烛火,只留龙床边上的一组盏灯。

大总管又默默的出去了,他的性命取决于陛下还能活多久,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所以,他就这样无视了太子,让太子站在光线渐渐暗下来的大殿里,最后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大总管站在内殿的门外,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响动,心里叹了口气,皇家人呐~太子对那个冬日的最后印象,就是不讨喜的灰白和暗沉,最后养居殿被推翻重修,太子想着那日跳动的灯火,突然感觉有人拉他的手。

我的好陛下,您又走神到哪儿去了?太子……不,皇帝,皇帝定睛一看,自己实在龙辇上,看着云惟珎一脸这个时候还能走神,我也是服了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到也是实话啊,当初你生拉硬套的给我加了个帝师的帽子,现在又认我做义弟,明旨封亲王,不是乱了辈分是什么!云惟珎简直对不靠谱的皇帝绝望了。

元琰,帝师又没有明旨加封,当初是朕新登基,没有威信,才让你这般妾身不明,现在好了……你才妾身不明,你才妾身不明!云惟珎抓起傍边的软枕就往皇帝脸上扔,皇帝受他的影响,这龙辇里也放了许多软乎乎的抱枕。

胆敢以下犯上,看朕怎么收拾你。

皇帝也来劲了,他迫切的需要发泄脑海里不愉快的回忆,帝国最位高权重的两个人,就在龙辇里玩起了枕头大战。

铁山走在龙辇旁,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只吩咐他旁边的大宫女,准备好梳子等物品,待会儿肯定用得到。

————————————你才妾身不明,你才妾身不明!云惟珎抓起傍边的软枕就往皇帝脸上扔,皇帝受他的影响,这龙辇里也放了许多软乎乎的抱枕。

胆敢以下犯上,看朕怎么收拾你。

皇帝也来劲了,他迫切的需要发泄脑海里不愉快的回忆,帝国最位高权重的两个人,就在龙辇里玩起了枕头大战。

铁山走在龙辇旁,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只吩咐他旁边的大宫女,准备好梳子等物品,待会儿肯定用得到。

143.最后一章一个人若是活得太久,也是很麻烦的。

史仲竹的前五十年,做了一个好儿子、好兄弟、好父亲、好丈夫,自认完美的扮演了世俗角色;后五十年去追求自己的精神生活,全国徒步行医,后在京城主持医药大典的编写,著书立说,传之后人。

在这个过程中,史仲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道士,一直恪守道教的规矩,努力传播道教。

在史仲竹所在的岁月以及之后的几百年,道教兴盛,道教可以算作是大越朝的国教。

当然,末代,有许多农民起义打的也是道教的幌子,自称史仙翁转世、灵山道人上身,可见道教之深入人心。

也因为这样,新朝建立的时候,道教才没有被打压成邪教,得以继续发展。

史仲竹在把自己定位成道士之后,对道教也有了自己的规划,放眼当今,让是当之无愧的道教第一人。

史仲竹认为自己对道教的发展存亡有责任,所以他制定了许多规矩,不让道观、道士成为不事生产、专搞肯蒙拐骗的迷信宣传,他想让道教成为人的一种精神支柱。

史仲竹一百岁的时候,圣人下旨全国性庆祝,当然不是每个百岁老人都有这样的待遇,主要是因为当今圣人是史仲竹的外孙,皇太后还在,她是史仲竹最疼爱的小女儿,大越重视孝道,圣人也乐得为这个不给他添乱,还不时能帮忙的外祖父做脸。

即使是全国性节日,能亲临灵山,见到史仲竹,当面向他说一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还是寥寥无几。

今日幽篁馆也被装点一新,史仲竹也应景的在道袍外面,罩了一层暗红色纱制外袍,已示欢喜。

大厅中陆续有人来,今日是家宴,也没弄什么唱名之类的,整个大厅座位布置成一个圆形,史仲竹坐在对门的上位,圆形分两层,都是史仲竹亲近的人。

史仲竹正和他右手边的史安说话,如今史安已经不能叫他安安了,史安七十奔八十的人了,已经致仕,在家养老,身子骨还不如史仲竹。

突然,一阵骚动,史仲竹抬头,微笑道:明珠、珍珠也来了,坐;晔儿几个也坐。

史仲竹指着他左手边的位置道,这是帝国的圣人、皇太后、亲王、公主和一品夫人到了,但这些世俗的身份在幽篁馆都不讲究。

史明珠坐在第一位,史珍珠坐在第二位,司徒晔坐在第三位,接着才是史珍珠、史明珠的子女。

如此,史仲竹的右边是儿子和孙子,右边是女儿和外孙,对面是七个徒弟,如此第一圈就满了。

第二圈是曾孙和玄孙辈的,史仲竹的后人太多,能来的都是家族中备受倚重的,其他人,早在外面磕过头,被道童领到后面去用膳了。

爹,今年先让晔儿上寿可好?史珍珠已经是六十四岁的老太太了,和史仲竹说话,还是自带小女儿态。

哦?几个哥哥和姐姐家的孩子都轮过了,只剩我这几个儿女,爹爹是不是不疼我了。

史珍珠撒娇道。

几十岁的人了~史仲竹摇头笑问史安道:你说呢。

珍珠可是爹的心肝儿,敢不从命。

史安已经致仕,脱离了世俗身份,也敢玩笑了。

如此,司徒晔就站起来,第一个向史仲竹祝寿,并引导其他人为史仲竹贺寿,他干的约摸就是主持人的活计。

史仲竹面前的小几上,摆的是素菜,但其他人面前的寿宴还是有荤有素有酒的,史仲竹素来不是拘泥的人,一屋子人喝高兴了,也难得放下隔膜,笑谈起来。

史仲竹的关门弟子白玉京,最近些年就他陪在史仲竹身边,史仲竹也最喜欢他。

白玉京摇摇晃晃的从座位上起来,越过摆设,跪坐在史仲竹面前,问:师父,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还要出远门吗?带上我吧。

白玉京是史仲竹后来才收的弟子,如今只二十多岁,撒起娇来,比明珠珍珠小时候不遑多让。

暂不准备出去呢,问这个做什么。

史仲竹笑答。

师父太厉害了,徒儿怎么追也追不上呢……白玉京嘟囔道。

哈哈哈……史仲竹畅快大笑:傻孩子,你才多大,师父活了四个你这么大,才有这点成就,你现在和师父比,不是三岁小孩和三十岁大汉比力气吗?等小孩长大三十岁,这时候比才公平呢。

那师父是怎样变的这么厉害的,您看,您的孙子、曾孙,他们这个年纪也不能和当年您比啊。

白玉京喝醉了,直白的问了出来。

他这么一问,厅中人都很感兴趣,骤然安静下来。

史仲竹环视一周,道:我认为,人这一辈要走走三层楼,第一层楼是物质,就是锦衣玉食,尊荣富贵,孝子慈孙等等,世间只走到第一层楼的人最多。

第二层楼是精神,是学问艺术,有脚力、有心走上第二层楼的人并不多。

我说的学问,并不只是儒家学说,像你学的医术也是,或者像明珠、珍珠的慈善,晔儿的治国,都是学问,世间把一门学问学精了,也是技近乎道了。

第三层楼是灵魂,有少数人有能力走上第三层楼,他们已经不满足第二层的顶点‘道’了,他们想探究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人的本质是什么,我称第三层楼为‘教’,我自认正在追寻‘教’,可惜还没有找到。

这些年,史仲竹地位几乎被神话了,史仙翁面授机宜,厅中鸦雀无声。

我虽认为有三层楼,可也不是必须一层一层爬的,像护国寺的玄恩,坚持苦修,他没经第一层,直接就往第二层、第三层去了。

可是,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还是责任!白玉京接口道。

史仲竹摸着他的头道:是啊,责任,一个人生在这世间,总有自己的责任。

像玄恩,他为什么能直接上第二层楼,因为他是孤儿,天生断绝世俗羁绊,可他也有责任,维护护国寺的责任,传播佛教的责任。

一个人若是贸然追寻,像晔儿,不治国事,一心问佛求道,那世俗秩序必乱。

这样,连第二层楼都没有走到顶,就贸然去爬第三层楼,会摔的。

圣人站起来道:谨遵外祖父教诲。

史仲竹摆摆手道:不是教诲,是我自己的经验,我就是这么个护犊子的性格,玄恩早就说过我不平和,不一视同仁,不普度众生,可我到底是个凡人,就这点出息。

乱走楼层有害,晔儿是这样,你们也是这样。

史仲竹指着他的儿孙徒弟道。

众人要起身拜谢教诲,史仲竹却早一步摆手,道:你们也别觉得这三层楼就一定是第三层最高尚,你在第一层、第二层做到了极致,就自然在第三层修行了。

几层楼,又没有明确的界限,做好本职,就已经是修行了。

我活了这么久,少不得有人要问我有什么灵丹秘方。

史仲竹笑着说,这下大厅就更安静了,有几个坐在外围的,还自觉的跑去关门关窗。

史仲竹看着他们忙碌,窃笑:我这幽篁馆还遭过几次贼,贼人不是来偷金银药材的,就是来找秘方。

在我院子里呆过的人,下山了也要被堵着问,可有秘方。

我被烦得不行,前两年写了本书,叫《长生》,可惜那些人总觉得公开的都不是好东西,机密肯定自己留着呢。

小人之心,有这样心的人,也注定长寿不了。

我在书里已经说了,现在再和你们讲一遍,我之所以长寿,一是养,二是动。

养,是养生,什么年纪吃什么,什么年纪干什么,保持心情舒畅,不为不相干的人生气,等等。

动,是运动,我年过五十,出门游医,当时,你们几个可是拦着不让,现在如何,人又不是乌龟,不是躺着不动就能长寿的。

当然动也不能过渡,像武将,就是动过渡了,加上有外邪入体,就不能长寿。

咱们家的人,我活得久一点,老大也是快八十的人了,与一般人比,也算长寿,不是吗?史仲竹说的这些并不是秘密,在场也有很多人看过《长生》,可从史仲竹嘴里说出来,仿佛比书上看的,更入心呢。

史仲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卷纸出来,道:今日,你们送了我好多东西,老家伙也不好占你们的便宜,也有相赠。

史仲竹把纸卷递给他身前的白玉京,白玉京如今酒都被吓醒了,结果纸卷展开,是许多信封,信封上有名字,白玉京按照名字分发。

众人接过信封,不知如何是好,史仲开口道:好了,今儿个寿宴就这样吧,都散了,你们还要回城呢。

众人手中拿的就是著名的灵山遗赠,后人对史仲竹到底给了什么十分好奇,因为史仲竹给的,只是当时在场的人,有人家后来没落了,遗赠公布出来,有些是金银,有些是书籍,而昭敏皇后陵墓出土后,找到的居然是一封家信。

这让史仲竹的遗赠更具神秘色彩。

相传,史仙翁百岁大寿后,曾约见当时的高僧护国寺主持玄恩大师,后不知所终,有人说他去世了,有人说他升仙了,也有人信誓旦旦的保证,在某个地方见过史仙翁。

真相如何,早已掩埋在时光中……————全文完————一个人若是活得太久,也是很麻烦的。

史仲竹的前五十年,做了一个好儿子、好兄弟、好父亲、好丈夫,自认完美的扮演了世俗角色;后五十年去追求自己的精神生活,全国徒步行医,后在京城主持医药大典的编写,著书立说,传之后人。

在这个过程中,史仲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道士,一直恪守道教的规矩,努力传播道教。

在史仲竹所在的岁月以及之后的几百年,道教兴盛,道教可以算作是大越朝的国教。

当然,末代,有许多农民起义打的也是道教的幌子,自称史仙翁转世、灵山道人上身,可见道教之深入人心。

也因为这样,新朝建立的时候,道教才没有被打压成邪教,得以继续发展。

史仲竹在把自己定位成道士之后,对道教也有了自己的规划,放眼当今,让是当之无愧的道教第一人。

史仲竹认为自己对道教的发展存亡有责任,所以他制定了许多规矩,不让道观、道士成为不事生产、专搞肯蒙拐骗的迷信宣传,他想让道教成为人的一种精神支柱。

史仲竹一百岁的时候,圣人下旨全国性庆祝,当然不是每个百岁老人都有这样的待遇,主要是因为当今圣人是史仲竹的外孙,皇太后还在,她是史仲竹最疼爱的小女儿,大越重视孝道,圣人也乐得为这个不给他添乱,还不时能帮忙的外祖父做脸。

即使是全国性节日,能亲临灵山,见到史仲竹,当面向他说一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还是寥寥无几。

今日幽篁馆也被装点一新,史仲竹也应景的在道袍外面,罩了一层暗红色纱制外袍,已示欢喜。

大厅中陆续有人来,今日是家宴,也没弄什么唱名之类的,整个大厅座位布置成一个圆形,史仲竹坐在对门的上位,圆形分两层,都是史仲竹亲近的人。

史仲竹正和他右手边的史安说话,如今史安已经不能叫他安安了,史安七十奔八十的人了,已经致仕,在家养老,身子骨还不如史仲竹。

突然,一阵骚动,史仲竹抬头,微笑道:明珠、珍珠也来了,坐;晔儿几个也坐。

史仲竹指着他左手边的位置道,这是帝国的圣人、皇太后、亲王、公主和一品夫人到了,但这些世俗的身份在幽篁馆都不讲究。

史明珠坐在第一位,史珍珠坐在第二位,司徒晔坐在第三位,接着才是史珍珠、史明珠的子女。

如此,史仲竹的右边是儿子和孙子,右边是女儿和外孙,对面是七个徒弟,如此第一圈就满了。

第二圈是曾孙和玄孙辈的,史仲竹的后人太多,能来的都是家族中备受倚重的,其他人,早在外面磕过头,被道童领到后面去用膳了。

爹,今年先让晔儿上寿可好?史珍珠已经是六十四岁的老太太了,和史仲竹说话,还是自带小女儿态。

哦?几个哥哥和姐姐家的孩子都轮过了,只剩我这几个儿女,爹爹是不是不疼我了。

史珍珠撒娇道。

几十岁的人了~史仲竹摇头笑问史安道:你说呢。

珍珠可是爹的心肝儿,敢不从命。

史安已经致仕,脱离了世俗身份,也敢玩笑了。

如此,司徒晔就站起来,第一个向史仲竹祝寿,并引导其他人为史仲竹贺寿,他干的约摸就是主持人的活计。

史仲竹面前的小几上,摆的是素菜,但其他人面前的寿宴还是有荤有素有酒的,史仲竹素来不是拘泥的人,一屋子人喝高兴了,也难得放下隔膜,笑谈起来。

史仲竹的关门弟子白玉京,最近些年就他陪在史仲竹身边,史仲竹也最喜欢他。

白玉京摇摇晃晃的从座位上起来,越过摆设,跪坐在史仲竹面前,问:师父,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还要出远门吗?带上我吧。

白玉京是史仲竹后来才收的弟子,如今只二十多岁,撒起娇来,比明珠珍珠小时候不遑多让。

暂不准备出去呢,问这个做什么。

史仲竹笑答。

师父太厉害了,徒儿怎么追也追不上呢……白玉京嘟囔道。

哈哈哈……史仲竹畅快大笑:傻孩子,你才多大,师父活了四个你这么大,才有这点成就,你现在和师父比,不是三岁小孩和三十岁大汉比力气吗?等小孩长大三十岁,这时候比才公平呢。

那师父是怎样变的这么厉害的,您看,您的孙子、曾孙,他们这个年纪也不能和当年您比啊。

白玉京喝醉了,直白的问了出来。

他这么一问,厅中人都很感兴趣,骤然安静下来。

史仲竹环视一周,道:我认为,人这一辈要走走三层楼,第一层楼是物质,就是锦衣玉食,尊荣富贵,孝子慈孙等等,世间只走到第一层楼的人最多。

第二层楼是精神,是学问艺术,有脚力、有心走上第二层楼的人并不多。

我说的学问,并不只是儒家学说,像你学的医术也是,或者像明珠、珍珠的慈善,晔儿的治国,都是学问,世间把一门学问学精了,也是技近乎道了。

第三层楼是灵魂,有少数人有能力走上第三层楼,他们已经不满足第二层的顶点‘道’了,他们想探究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人的本质是什么,我称第三层楼为‘教’,我自认正在追寻‘教’,可惜还没有找到。

这些年,史仲竹地位几乎被神话了,史仙翁面授机宜,厅中鸦雀无声。

我虽认为有三层楼,可也不是必须一层一层爬的,像护国寺的玄恩,坚持苦修,他没经第一层,直接就往第二层、第三层去了。

可是,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还是责任!白玉京接口道。

史仲竹摸着他的头道:是啊,责任,一个人生在这世间,总有自己的责任。

像玄恩,他为什么能直接上第二层楼,因为他是孤儿,天生断绝世俗羁绊,可他也有责任,维护护国寺的责任,传播佛教的责任。

一个人若是贸然追寻,像晔儿,不治国事,一心问佛求道,那世俗秩序必乱。

这样,连第二层楼都没有走到顶,就贸然去爬第三层楼,会摔的。

圣人站起来道:谨遵外祖父教诲。

史仲竹摆摆手道:不是教诲,是我自己的经验,我就是这么个护犊子的性格,玄恩早就说过我不平和,不一视同仁,不普度众生,可我到底是个凡人,就这点出息。

乱走楼层有害,晔儿是这样,你们也是这样。

史仲竹指着他的儿孙徒弟道。

众人要起身拜谢教诲,史仲竹却早一步摆手,道:你们也别觉得这三层楼就一定是第三层最高尚,你在第一层、第二层做到了极致,就自然在第三层修行了。

几层楼,又没有明确的界限,做好本职,就已经是修行了。

我活了这么久,少不得有人要问我有什么灵丹秘方。

史仲竹笑着说,这下大厅就更安静了,有几个坐在外围的,还自觉的跑去关门关窗。

史仲竹看着他们忙碌,窃笑:我这幽篁馆还遭过几次贼,贼人不是来偷金银药材的,就是来找秘方。

在我院子里呆过的人,下山了也要被堵着问,可有秘方。

我被烦得不行,前两年写了本书,叫《长生》,可惜那些人总觉得公开的都不是好东西,机密肯定自己留着呢。

小人之心,有这样心的人,也注定长寿不了。

我在书里已经说了,现在再和你们讲一遍,我之所以长寿,一是养,二是动。

养,是养生,什么年纪吃什么,什么年纪干什么,保持心情舒畅,不为不相干的人生气,等等。

动,是运动,我年过五十,出门游医,当时,你们几个可是拦着不让,现在如何,人又不是乌龟,不是躺着不动就能长寿的。

当然动也不能过渡,像武将,就是动过渡了,加上有外邪入体,就不能长寿。

咱们家的人,我活得久一点,老大也是快八十的人了,与一般人比,也算长寿,不是吗?史仲竹说的这些并不是秘密,在场也有很多人看过《长生》,可从史仲竹嘴里说出来,仿佛比书上看的,更入心呢。

史仲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卷纸出来,道:今日,你们送了我好多东西,老家伙也不好占你们的便宜,也有相赠。

史仲竹把纸卷递给他身前的白玉京,白玉京如今酒都被吓醒了,结果纸卷展开,是许多信封,信封上有名字,白玉京按照名字分发。

众人接过信封,不知如何是好,史仲开口道:好了,今儿个寿宴就这样吧,都散了,你们还要回城呢。

众人手中拿的就是著名的灵山遗赠,后人对史仲竹到底给了什么十分好奇,因为史仲竹给的,只是当时在场的人,有人家后来没落了,遗赠公布出来,有些是金银,有些是书籍,而昭敏皇后陵墓出土后,找到的居然是一封家信。

这让史仲竹的遗赠更具神秘色彩。

相传,史仙翁百岁大寿后,曾约见当时的高僧护国寺主持玄恩大师,后不知所终,有人说他去世了,有人说他升仙了,也有人信誓旦旦的保证,在某个地方见过史仙翁。

真相如何,早已掩埋在时光中……————全文完————*` ╭★ `.╭┛ /. *╰═┛:`本文包由夏清(微博:夏清扫文推文记录)整理本作品来自网络,请于阅读后24小时内删除★*★..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