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 陈医生被一阵连着一阵不间断的敲门声从睡梦中吵醒。
他直起身, 摁亮床头灯。
一捧暖橘的灯光倾泻下来, 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窗外夜还很深沉, 无穷无尽。
身侧同住的同事正睡得酣甜,呼吸均匀。
也不知是谁在这个点敲门。
他烦躁地摁了摁眉心,踩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是个年轻的陌生女人。
陈清源仔细地打量了她两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有事?他沉声说, 口气很是不悦。
你是陈医生么?我找陈医生。
女人满脸焦急。
我是。
在确定了这间屋子并没有第二个陈医生后, 他点了点头。
救命啊,陈医生!梁老师都快痛晕过去了!陈清源:……——陈清源二话没说就跟着宋妍走了。
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
他身上还穿着工字背心。
他健步如飞, 边走边问:怎么回事?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梁老师在呻/吟。
我觉得很奇怪,赶紧把灯打开,发现她在床上打滚。
表情十分痛苦。
她让我赶紧过来找你。
听到宋妍的描述,陈清源的眉峰紧紧拧成了川字。
他很担心,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
只能加快脚步朝她的房间走去。
两人的房间明明就隔了一条走廊,他却觉得仿佛有千万米远, 似乎永远也走不到。
他赶到的时候,梁满满已经趴在地板上了。
她一只手捂住肚子,表情格外痛苦。
宋妍焦急地说:满满, 陈医生已经来了, 我把她叫来了!陈清源立马走上前将她扶正,他自己则半跪在她跟前, 担忧地问:梁满满你怎么样?他说话时嗓音微颤,言语中流露出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担忧和害怕。
看到他来,梁满满直接抓住他手臂,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嚎啕大哭起来,陈医生你总算是来了,我都要痛死了!!陈清源:……梁满满你哪里痛?告诉我!!梁满满虚弱地说出两个字,肚子。
陈清源赶紧探出一双手去捏她的小腹,哪个部位?这里?她指了指右下腹的位置,这儿,这儿很疼!陈清源,我要疼死了……呜呜呜……好痛啊……陈清源眉头一皱,响起沉凉的声线,看样子应该是阑尾炎,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下一秒就打横将梁满满抱了起来。
——陈清源找昌明镇此次义诊的负责人借了辆面包车,直接将梁满满送去镇中心医院。
陈清源亲自开车,一双手紧握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车子疾速行驶在凌晨的马路上。
这个点,乡镇小路上空无一人。
过往车辆几乎看不见。
天空中启明星格外明亮,映照着这方土地。
梁满满躺在后座上,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都痉挛了。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痛。
痛感一波连着一波不断在身体里蔓延开,仿佛身体都被撕裂了。
她以为最痛的莫过于每个月的姨妈痛,殊不知,这种痛竟然比来大姨妈要痛上百倍、千倍。
她一边痛苦地□□,一边和陈清源说话:陈医生,你说我会不会死啊!陈医生:……别乱说话!安心躺着,马上就到了。
陈清源目视前方,麻溜地打着方向盘。
梁满满侧躺在后座上,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够看到陈清源挺直的脊背和紧绷的侧脸。
下颌线条利落而流畅。
她家陈医生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呢!陈医生,今天傍晚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好不好?陈清源:……话题转变太快,陈医生一时间有些没跟上。
静默了一瞬,方冷冷地说:先别说话,省点力气!看在我这么痛苦的份儿上,你就原来我啦!好不好嘛?满满姑娘再接再厉。
这是两码事儿么?陈医生哭笑不得,一码事归一码,别放在一起说事儿。
梁满满:……好吧。
她弱弱地说。
还以为能忽悠到的。
这个话题结束,梁满满又开始哼哼唧唧了。
她是真觉得疼,前所未有的疼。
陈医生你和我说话吧。
我真的好疼,你和我说话,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好!陈清源利落地应下,你想听什么?说说你的前女友吧!陈清源:……犹豫一瞬,问:从哪里说起?她有我漂亮吗?虽然一直知道大名鼎鼎的沈恋恋沈。
可她却一直无缘见识一下她的庐山真面目。
之前为了追陈清源,他找丁孜和曾医生要过照片。
可一个说没有,另一个说不方便。
导致她至今都不知道沈医生长得怎么样。
不过看看陈清源的这张脸,依到他的审美,作为他的前女友,这沈医生一定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怎么说也应该是一个美人坯子。
陈清源:……陈医生被她噎住了。
一开口就是这么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这姑娘简直就是在为难人嘛!其实梁满满和沈恋恋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女人。
不单性格迥然不同,就连长相也是两个极端。
沈恋恋的祖籍在青陵,江南水乡,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模样温婉,小家碧玉。
而梁满满的长相则更偏张扬和妖娆。
五官偏柔媚,活生生的一个妖精。
鉴于梁满满如今是病人,本着关爱病人的优良传统,陈医生昧着良心说:你更漂亮。
哼!满满姑娘从鼻子里哼出声,不屑地说:陈医生真是没良心,有了新欢忘旧爱!陈清源:……她比你漂亮。
他改了口。
哇……这姑娘直接嚎起来,狠狠地抹了把辛酸泪,口口声声说爱人家,其实心里却一直对前女友念念不忘。
既然你觉得她比我漂亮,你还来招惹我干嘛呢!陈清源:……得,不管他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反正横竖都是错!他面色一疆,声色沉沉,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哇……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我如今是病人,你连哄个病人都不愿意,还说什么医者仁心,全都是扯淡!陈清源:……陈医生的额角抽了抽,十分无奈地说:梁满满你能不能正常点?嘻嘻!她低低一笑,声音很低柔,跟你开个玩笑辣!继续继续,下一个问题,你现在还和沈医生有联系么?号码都注销了,早就断了联系了。
那她还会回来找你吗?不知道。
你现在忘记她了没?——陈清源猜测的没错,确实是阑尾炎。
梁满满被紧急收治入院,立马动了手术。
紧急手术,结束后都已经差不多快四点了。
梁满满被安排进普通病房。
乡镇医院,设施有限,其实也没有普通病房和高档病房之分。
单单一间病房就排了六张病床。
将狭小的空间排得满满当当。
两张病床之间就只留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一个成年人站着都腾不开手脚。
不过现如今身在外地,也没得挑了。
梁满满被安排在靠窗的一张病床。
这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欣慰。
梁满满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沉沉睡去。
病房里其他的病患也都在熟睡。
房间里静的出奇,只听得到大伙儿均匀和缓的呼吸声。
他们都在熟睡。
陈清源却是毫无睡意了。
被人从睡梦中撬醒,本来还困得不行。
可经过梁满满这样一折腾,如今他倒是彻底清醒了。
窗帘被拉了一半,另一半敞开着。
外头一点点微光透过玻璃飘入,病房里即便没开灯,也显得没那么黑了。
空气里沉淀着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道,紧紧缠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借着这点微光,他打量起梁满满。
她眉心郁结,脸上尽显痛苦的神色。
显然是因为术后的疼痛,而睡得不深。
不过五官倒是格外立体清秀,似乎都柔化了许多,再也不见白日里的张牙舞爪。
见惯了她张扬狂放的样子,第一次见她这般安静,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他细细打量她,居然出神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有了答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人就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人就已经变得非她不可了。
——陈清源就这样陪了梁满满一夜。
直到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梁满满睁开厚重的眼皮,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醒了?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不经意地掠过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