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皇后殿下, 妾身不这样认为。
这时,一直沉默任由着陆夫人说话的陆昭开了口, 她伏了伏身, 轻声道,妾身虽然愚钝, 但是也知道, 郡王殿下犹如妾身尊敬皇后殿下一样尊敬陛下,作为弟弟, 郡王殿下必然会听从陛下与皇后殿下的教诲,定会支持妾身服侍皇后殿下左右。
蔻儿这是第一次和陆昭说话, 她听了两句, 就基本听出来了。
陆昭与北成郡王私下已经达成了共识, 现在是由陆昭出面,前来投诚的。
亏着陆昭说了话,不然陆夫人之前的那些话语, 足以让她把陆昭划入避而远之的名单了。
虽然一听就知道陆昭母女是要来对她投诚,到底她也担心陆昭随了陆夫人, 一个劲儿拿着多年前的旧交情前来攀扯,这样子麻烦,倒不如没有交集来的干脆。
陆夫人本想用方三太太来挽起皇后对她的看重, 本来是在别处无往不胜的法宝,却在蔻儿手里头碰了钉子,她也不是愚笨之人,猜到蔻儿不喜, 也就彻底闭了嘴,任由女儿去与蔻儿说话,自己只在一侧赔笑。
陆姑娘喝茶。
蔻儿不置可否,随手拿起了茶杯抿了抿,复又放下。
皇后不接话,陆昭比她母亲要淡定些,端起手边的果茶喝了口,含着笑道:妾身在家时也爱调制果茶,却都不如皇后这杯果茶来的清透带甜,若是妾身有幸,还真想与皇后殿下请教一番呢。
蔻儿只笑道:不过手下宫女随意调的,陆姑娘喜爱,方子给你就是。
妾身可不敢偏得皇后殿下的方子。
陆昭推辞了句后,话锋一转,但是妾身也着实喜爱这果茶,思来想去,也只能拿一个方子来换皇后殿下的果茶方子了。
陆昭含着笑,眸中有些许深意:不知妾身是否可以借皇后宫中纸笔一用,写下方子呢?蔻儿一顿,她扫了眼一侧正赔笑着有些茫然的陆夫人,再看了眼镇静自若的陆昭,心中大概有了盘算。
小婉,给陆姑娘奉上纸笔。
蔻儿笑语盈盈看着路昭,轻声道:陆姑娘真是个趣人,倒是叫本宫好奇起来是什么方子了。
妾身虽不才,到底是不敢叫皇后殿下失望的。
陆昭面前被小婉放下了一张案桌,素凉拿来了纸笔放在上面,她含着笑拿笔沾了墨,小心写下了几行字。
她的速度很快,等墨迹稍微一干,就欠了欠身:回禀皇后,妾身的方子写好了。
小婉目不斜视拿起了陆昭写下的纸张,躬身递了上去。
蔻儿接过来一看,心里头一个咯噔,捏着纸的手微微用劲,面上却不是很显。
她抬眸意味深长看陆昭:陆姑娘这张方子,还真是不错,本宫就收下了。
能让皇后殿下喜爱,妾身也就放心了。
陆昭虽然是已经没落的人家,瞧上去还是有着贵族的气度,谈笑间比较陆夫人要镇静而自如。
蔻儿漫不经心将墨迹已干的纸张折叠起来,随手递给了身侧的花香,含着笑看着陆昭:说来陆姑娘和北成郡王好事将近,本宫做嫂子的,总该有所表示才是。
尚竹,赐陆姑娘玉镯一对,金丝钗钿一对,在把那东珠给陆姑娘一斛。
等陆昭起身谢了赏,蔻儿打量着她又含笑说道:按理说陆姑娘正是备嫁之时,本该事多,但是本宫瞧着陆姑娘可喜,也愿意和陆姑娘闲聊闲聊,不若陆姑娘回头递了牌子进宫来与本宫说说话罢。
皇后看重,妾身荣幸之至。
陆昭起身对蔻儿伏了一伏,妾身自当恪守本分,入宫随侍皇后。
蔻儿此刻已经把之前陆夫人那些话抛之脑后,有陆昭的这个方子,她对待陆昭态度稍微温和了些。
几人在殿中又略坐了坐,等过了半个时辰,蔻儿瞧着陆昭是不打算再说什么了,就令宫女送走了陆昭母女,之后她起身绕进了内殿,令花香把刚刚陆昭写来的纸又看了看。
陆昭真是一个大胆心细之人,居然明晃晃在殿内就把这么大的消息随意写下,交给她投诚。
不过说起来,如果不是这一张纸,只怕蔻儿也只是把陆昭当做普通宗室随意打发了去,也就是这张纸,让陆昭在蔻儿心中重了几分。
晚香,蔻儿倚着榻把纸张又看了看,重新折起来,唤了晚香来递给她嘱咐道,如今陛下该是在勤政殿,你去了交给陛下就是。
晚香猜测这个陆昭姑娘的方子非同一般,也谨慎了几分,接过纸张速速去了勤政殿面见了宣瑾昱。
蔻儿心中被杂事占据,一时间提不起玩耍的心思。
她索性捏着笔开始给旧友写杂记,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人来说,陛下请皇后前往泰华殿。
现在日头刚刚偏西,蔻儿出了外殿不过几步,就感觉一股热浪袭来。
她忍不住佩服之前天天正午时回来陪她的宣瑾昱。
好在中宫到底不远,她只闷热了片刻就到了泰华殿,入了殿中,就看见一身常服的宣瑾昱已经坐在殿中等着她了。
一改刚刚在陆昭母女面前较为成熟的模样,蔻儿笑眯眯提裙走上前去:妾身请陛下安。
帝后二人惯来是什么都在一起,泰华殿中的案桌许多都换做了大一方的,席垫也变成了双人的,蔻儿一来,宣瑾昱就牵着她的手坐在了他身侧。
这是陆昭送给你的?宣瑾昱把手中把玩的纸张摊开来,问着蔻儿。
蔻儿一边嫌热,一边还要趴在宣瑾昱的肩膀上,透过宣瑾昱的衣襟视线落在了纸张上,她颔了颔首:可不是她,倒是吓了我一跳。
宣瑾昱捻着这张薄薄的纸,回头对蔻儿含笑道:未曾想到,有了皇后之后还有这种便利,如此大事都能透过旁人得到。
虽然是递交给我的大事,但是陛下,我有些怀疑她写的是真的么?蔻儿趴在宣瑾昱肩头,伸手指了指纸上的内容,她一个尚未嫁进郡王府的人,哪里来的耳目能把这么重大的事情打探到?更别说此事你都未曾得知,我就总觉着有哪里不太对。
宣瑾昱不自觉按住了蔻儿的手把玩着,他摇了摇头:未必不是真的。
认真说来是朕疏忽了他。
陆昭薄薄的一张纸上,打着方子的名义,献给蔻儿的,却是上书了几条北成郡王谋逆的罪证。
先帝殂后,宣瑾昱把自己的弟兄划分了下,闹腾的厉害的基本都已经去陪了先帝,不怎么闹事的给了个郡王养着。
北成郡王算是当初不闹腾的,他年纪也偏小些,一直以来也比较低调,宣瑾昱两年前给他封了郡王开了府,起初派了人稍微留意了一二,之后并未太放在心上。
却不料这个看起来老实的郡王,在陆昭所递上来的纸张上,私下已经有了许多小小的动作。
宣瑾昱想了想,对蔻儿说道:且不说陆昭写的内容,单凭一点,朕对他也可以怀疑。
蔻儿问:可是鲁王?鲁王是先帝时期除了宣臣也外太子人选的强有力者,却在宣臣也因为宣瑾昱眼疾折进去后,被当时还是如修仪的蒲心给算计了进去,一道给宣瑾昱让开了路。
宣臣也不过是过继了出去,好歹人还在。
而鲁王因为其母三番两次对宣瑾昱下手,蒲心也未对他手软,直接趁着鲁王出巡时,想方设法把人埋葬了进去。
而北成郡王,是鲁王的同胞弟弟。
如果说北成郡王蛰伏几年,低调换来宣瑾昱的不在意,之后再几年,不说真的能成事,起码会给宣瑾昱带来不小的麻烦。
宣瑾昱颔首:正是。
先帝有太多的子嗣,许多都是争相拼搏。
他独自一人惯了,也惯了周围弟兄们的明枪暗箭,竟然差点忘了,同胞的弟兄比起他们的薄情来说,可能要重上几分。
更不用说当初的鲁王差一点也就成事了,在这个北成郡王心里。
一个帝王的同胞弟弟,与一个帝王不亲密的庶出弟弟,孰轻孰重,他自然也有掂量。
他估计也是心有不甘。
好在这个所有人都忽视了北成郡王的时候,他的未婚妻陆昭,不知如何搜集到了他的一些罪证,明晃晃给皇后送来了这样的消息。
比起陆夫人想方设法利用方母来和蔻儿拉近关系,陆昭的这张纸,才是她今天入宫真正的目的。
陆昭……她与北成郡王订婚也才半年有余,都能知道这种辛密之事,她还真是不容小觑啊!蔻儿感慨道。
尚未成婚就能知道这么多,陆昭她定然是个心细如发的,也不知道北成郡王是否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陆昭还直接把这幢事上报给了她。
但是蔻儿也奇怪,她忍不住问:陆昭已经定给了北成郡王,她是北成郡王府的郡王妃,怎么会拿这种事来禀报我们?她也知道,两个可能未曾见过几面的人不会有什么情愫,但是在许多女子被教养的过程中,都会给灌输一种以夫为天的念头,已经订了亲,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蔻儿毫不怀疑,换做是别的女子,就算知道了北成郡王的这些,只会悄悄掩在心里,甚至等嫁过去后,相帮一二也未可知。
投诚。
宣瑾昱敲了敲桌案,慢条斯理道:她是个聪明人。
发现了北成郡王的异样,知道她嫁过去之后绝对会受到牵连,倒不如直接趁着未嫁之前向你投诚。
一来可以撇清她与北成郡王这件事的关系,二来,也能为以后某个出路。
没落的人家出身,造就了陆昭的处事方式。
既快又稳,的确很妥帖。
蔻儿仔细想了下,她之前被北成郡王有反心这种从未接触过的大事震了震,许多细节都来不及去想,如今回味一下,也品出来了。
只她还有一些不解。
为何她借着前来中宫递给我,而不是直接递给你呢?蔻儿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虽然我是皇后,但是只是主理后宫,这种事情属于前朝不说,还是一件大事,她若是直接通禀给陛下您,得到的会比给我消息来得更多些。
宣瑾昱笑着把蔻儿拉进怀里,两手把人圈着,他手指一边摩挲着蔻儿的裙带,一边悠悠然说道:这才是陆昭的聪明之处。
蔻儿自从嫁入宫中,一直深居宫内,不通晓外事,自然不知道如今外头已经传出了皇后独宠且陛下万般依从的地步。
有什么事,告诉皇后就等于告诉了陛下,既在独宠的皇后面前卖了好,也在陛下面前露了脸,算是一举两得。
而且陆昭是参加过大选的人,她自然还记得当初立后一事,自然就比起外人更清楚宣瑾昱对蔻儿的心。
这种情况下,她也怕越过了皇后直接去找了陛下,最后惹来皇后的酸意,到最后别说在陛下面前能留个好,怕是还会因为皇后不喜而被排斥,到那个时候,等她嫁给了北成郡王,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宣瑾昱轻轻在蔻儿发旋落下一吻,眸中满是满足。
蔻儿还有些不懂,但是她觉着自己总能想明白的,也就不问了。
老老实实靠在宣瑾昱怀里:那接下来我应该拿怎么办?不急,她既然要向你投诚,自然会拿足了分量来。
宣瑾昱也不在意陆昭,只嘱咐着蔻儿,不过她瞧着不是个能够深交的,无论如何,你可以指使她,利用她,不可轻信她。
蔻儿自然点头:我记住了。
然后她心里头忽然生出一种想法来,轻轻拽了拽宣瑾昱的袖子,面带犹豫:当初不是定了一个郡王妃两个侧妃么?如今陆昭前来检举了北成郡王,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金湾与田幽哪里会不会有什么消息传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