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3-26 07:17:45

《民国小娇妻》)作者:苏 芷晋江高积分VIP2017-12-20完结当前被收藏数:7348 文章积分:166,460,512文案少帅沈韬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众人皆言,即便在名媛遍地的申城,也只有许家的三小姐能配得上他。

前世被拉郎配过的许妙芸内心万马崩腾:你们都被他的外表骗了,他一般到了晚上就会化身为狼,还是头饿狼。

饿狼朝她眨了眨绿眼睛:妙妙,你过来。

阅读指南:1.架空民国,架得很空2.小白文 3.甜甜甜,宠宠宠~~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妙芸 ┃ 配角:沈韬 ┃ 其它:==================☆、001申城,十六铺码头,几艘客轮刚刚进港。

一身洋装的许妙芸倚在邮轮客房里的真皮沙发上,清秀无暇的脸侧挂着烫卷了的长发,神色却蔫蔫的,似是带着几分疲倦。

跟着她一起出门的小丫头知春只当是她旅途劳顿,领着下人们将几个箱笼搬了出去,才倒了一杯茶,上前递给了许妙芸。

这次许家二少爷成亲,按如今的时兴是要蜜月的,正巧二少爷之前又在巴黎留过洋,所以领着三小姐也一并除去玩了一趟,只当是出去见识见识的。

谁知道到了巴黎,家里又来了电报,因许家的纱厂要新进几台机器,让二少爷在巴黎多留几日。

二少爷原是要让二少奶奶陪着三小姐一起回来了,但两人新婚燕尔的,才结了婚就要分开,自然是舍不得的。

一番计较之下,三小姐终究是推辞了二少爷的好意,带着下人先回了申城,只留了他们小夫妻并几个奴仆,还留在巴黎。

知春心里却明白,三小姐作出这一步打算着实不容易。

许家虽然是申城巨富,但祖籍却是苏州那边的老派人家,三小姐从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到了十来岁才被老爷太太带到了申城,因从小怕生不爱说话,连时兴的教会女校都不曾去过,只在家里请了私塾先生,教她念书识字,这种一个人的长途跋涉,她又如何能不害怕呢?小姐,船已经靠岸了,司机也在码头等着了,小姐不如先下了船,等回家再好好休息休息。

知春的话一下子让许妙芸回过神来,神色中稍稍带着几分茫然,白皙的脸上却多了一丝酡红。

她昨儿依稀记得,晚上那人打了电话回家,说是有个应酬,要迟一点回家的,她一听说他迟归心里就高兴,想着终究是又能躲过一晚上,连睡觉都睡得香甜一些。

可谁知道到了半夜那人却还是回来了,混着酒气就上去吻她,将她吻得七荤八素的,便又摸索着那地方进去了。

最后许妙芸终究是被累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可等她在醒过来的时候,却已是在这颠簸的船上了。

她心里怕得厉害,却幸好这里的人事都是熟的,她才渐渐的就明白了过来,自己大约是回到了五年前,跟二哥二嫂去了巴黎之后,回来的路上。

回想起这一段行程,许妙芸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心。

她从小除了从苏州来了申城,便不曾去过别的地方。

早年父亲带着大哥常往香港去谈生意,每每也想带着她去见见世面,她只不敢。

偏如今的二嫂子是个新派的人,是和二哥一起在巴黎留过洋的,后来两人一起回了申城,又想着学那起新派的人搞什么蜜月旅行,因此只拉着她一起去巴黎。

家里的母亲祖母必定是不答应的,唯独父亲和大哥却很是支持,只说如今时代变了,女孩子也能顶半边天,他们外头洋行里,如今也开始招聘一些女孩子上班,做起事情心思细腻,一点儿不比男孩子差。

许妙芸虽然年纪小,但她心里清楚,父亲这一房独她一个闺女,她这样软弱的性子,将来终究是要让父亲失望的。

因此便也答应了二嫂子的邀请,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巴黎。

去了巴黎许妙芸才知道,怪道老外要管申城叫做东方巴黎,比起真的巴黎来,到底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儿。

二嫂子性格开朗,人又热心,是真正的交际花。

不光给许妙芸买了新式的洋装,还拉着她烫了头发,被她这样一张罗,原先深宅大院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一下子成了端庄秀丽的新派名媛。

许妙芸虽然心里不喜欢这样,但时常想着这是一个潮流,将来终归每个女孩子都要这样的。

何况她出生时候,因父亲疼爱,连小脚都已不曾裹了。

若不是父亲实在忙于生意,只怕一早就把她接到申城里来了,自己若还一如母亲和祖母一般因循守旧,终究要被这个时代给淘汰的。

因了这个道理,凭着自己的努力,前世的许妙芸终是在申□□媛圈中打出了一片天地。

可如今偏生她又活了过来,才知道拧着自己的性子,装作别人喜欢的模样,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当然这里头还有另一桩,便是她最后嫁的那个男人,督军府的少帅沈韬。

装出来的样子终究是假的,可等许妙芸进了门,沈韬就真把她当成了风月场上的老手一般,尤其在那种事情上头,竟是那般的出格,隔三岔五喜欢弄一些新鲜玩意,还让下人买一些上不挡风,下不挡雨的布片过来,骗她说是什么个比基尼,只让她在私下里穿给他看。

许妙芸每每遇到这种事情,总觉得自己是要臊死的,可那人却是坏透了的,她要不穿,他还亲自动手动脚的给她穿上。

那种羞愤的感觉,便是如今她已经重活了过来,都恨不得再寻一堵墙撞死一回。

如今细想想,其实这事情也怨她自己,若不是在人前装的太过开放了,也不会招惹上沈韬这样的男人。

他原本和自己就差了十万八千里,自古军商联姻的也不多,整个申城的人都说,要不是沈韬看上了自己的这种性子、这张脸,以他们许家的门楣,她还不足以当上少帅夫人。

可偏偏她就当上了,如今想起来依旧是恶梦一场。

知春还在等着许妙芸回话,看她这神色一会儿叹、一会儿怨、一会儿又像是有些臊,也实在是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许妙芸还觉得有些浑浑噩噩,外头搬过了行李的下人便在门口回话:东西都已经搬上岸了,请小姐下船吧。

许妙芸这才强撑着身子起来,知春看她没力气,上前扶了她一把,她脚上穿着是时兴的高跟鞋,走起路来的时候会自然的扭起臀来,如今的名媛们这爱这样的打扮,一身洋装在身,走起路来扭腰摆臀,别提有多勾引男人的眼球了。

可许妙芸这时候想了想,却觉得不妥当,她还记得上辈子才回许家的时候,老祖母看见她这一身打扮,吓得差点心脏病都犯了。

去把我的绣花鞋拿来吧,这鞋跟实在穿得太累人了。

许妙芸吩咐了一声,已经弯腰脱下了她脚上那双黑色尖头的软牛皮高跟鞋,递到了知春的手中。

小姐穿的洋装,换了鞋只怕不合适吧?许妙芸蹙了蹙眉心,这洋装不配高跟鞋,确实也怪异,便开口道:还有寻常的衣服没放行李箱里的,去取一套出来,随便穿吧。

知春见许妙芸这般,心里倒是高兴了起来,便是还要重新翻那行李箱,她也认了。

昨儿她就说这身打扮回许家,必定会吓到了老夫人的,那时候小姐还只是不听,又说现在时兴这样,她要是不打扮成这样,哪里像留洋回来的人呢,如今倒是又想明白了。

许妙芸在客房里等了片刻,知春去外面取了衣服进来,老式的上袄下裙,宽大舒适,终究比拿洋装穿得舒服多了。

虽说还有头发是卷的,但这会子一时半刻也变不了了,倒是在后脑一股脑的扎成一个马尾,留两捋自然的卷着,比起那些繁琐的发饰看着清爽多了。

换好了衣服,让知春把洋装收好,踩着柔软的绣花鞋,这一身打扮终究让许妙芸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轿车早已经在码头等着了,除了轿车,还有一溜烟四五辆的黄包车,边上站在许家的老妈妈们,都是来码头接许妙芸回去了。

许妙芸一眼就瞧见了她的乳母苏氏,她嫁去沈家之后,苏氏便回了苏州老家将养,两人倒是有两三年没见着面了。

苏氏瞧见许妙芸,也急着迎了上去,见她气色有些倦怠,眼眶又泛着红,只心疼道:依我看,当初就该听老太太的话,在府上待着,也比出去这一趟强,老太太念叨着小姐,都念叨病了!许妙芸听了心里难过,前世老太太病着,因知道自己回来,还特意起身看她,结果她那一身打扮和新派的思想,愣是把老人家气的胸口疼了。

两人絮叨了一番,便一起上了轿车。

许家原在苏州是做丝绸生意的,到了许妙云祖父这一代才来了申城,如今在闸北开了几家纱厂,兼顾本行,又开新源,已经是申城有名的富贾之家了。

汽车从码头上开了出去,才将要到外滩的主路上,忽然看见一行穿着军装配枪的士兵将马路上的人群疏散开,许家的汽车也只好停了下来。

司机摇了下车窗,被告知今儿是沈家大小姐沈钰的大婚之日,整个外滩都要戒严!许妙芸这时候细想一想,前世她回来的第二天才是沈钰的大婚,怎么这辈子偏巧就赶上了?她正蹙眉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状况,却见那人群的不远处,一个穿着银色镶边白色军礼服的男子正站在路边,那人身材颀长、玉树临风,在一群年轻士兵中尤为出挑。

那人仿佛是知道许妙芸瞧见了他一般,视线忽得往轿车这边扫来,许妙芸心里咯噔了一下,吓的手指哆嗦着,急忙将车帘子给拉上了。

沈韬微微眯了眯眸子,听见从轿车边回来的周副将向他回话道:是利丰纱厂许家的车子,他家三小姐今儿从巴黎回来……沈韬不等周副将说完,抬了抬下巴道:让三小姐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上一本书让大家失望了,但是苏苏已经很努力的开新文了~~请大家继续支持我~么么哒,苏苏穷了,这章发20个红包吧= =小剧场:沈韬:妙妙,有特权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啊?许妙芸:小女内心保守,实不是少帅所爱的那一款,求放过……沈韬:行啊,嫁给我当老婆,我就放过你【大灰狼笑】☆、002那是谁家的车子?凭什么他们能过去,我们就不能过去?眼看着沈家的士兵让开了一条窄道,放许家的车队过去了,被堵在人墙后面的那些人纷纷就抗议了起来。

沈韬置若罔闻,给了周副将一个眼神,那些士兵便立即又将缺口围堵上了,把正往这边来的行人车辆遣返回去。

周副将亲自走到人群中间,大声开口道:今日乃是沈督军千金的大喜日子,一会儿接亲的车队就要从这里经过,请大家自行避让!知道是沈家办事,那些壮着胆量喊起来的人又蔫了,可看着许家的轿车带着一行的黄包车都过去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服。

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连沈家都要给他们家让路?也是奇了怪了?众人议论纷纷,虽说能开得起洋车的那都是大上海的富豪,可沈家是什么人家,这华东六省都在沈家的势力范围,若论排的上号让沈家给几分薄面的,只怕那人还没出生呢!周副将自是把这些议论都听在了耳中,他方才也确实跟沈韬说了那是许家的汽车,可怪就怪在,沈韬并没有说让许家的汽车过去,而是说了一句:让三小姐过去?许家的三小姐,大上海的名媛圈里,可没这号人物。

汽车已经开上了主路,许妙芸的心却还是突突跳个不停,她上辈子当真是被沈韬给吓怕了,像他那样的人,是万万沾染不得的。

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乌七八糟的样子。

说起来也是奇怪,沈家虽然是行武出生的人家,可偏却又是出美男的世家,当年只因她多看了沈韬一眼,便被他这道貌岸然的模样给骗了去。

沈韬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早年还去了美利坚留学,一年前兄长沈笠病逝,才被沈大帅给招了回来。

他自在美利坚学了一些厉害的手段,回国之后,沈家的军备和操练都比从前更胜一筹,因此,在外头的名利场上,便有了少帅沈韬的名头。

传言他喜欢美人,却对美人都彬彬有礼,从来不会唐突了美人。

许妙芸嫁他之前深以为是,嫁他之后才知道自己是真的羊入虎口了。

小姐,到了。

乳母苏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妙芸才猛然睁开眼睛,她一向是有些晕车的,这一路回来又坐了一个多月的船,摇摇晃晃的,实在有些精力不济。

苏妈妈看见她这样又心疼起来,弯腰把她从车里扶了下来,忍不住开口道:这来来回回小半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小姐的身子如何受得了呢?许妙芸依稀记得,前世她从巴黎回来之后,确实也病过几天,将养了好些日子才好些。

偏是那一段日子,他父亲因厂里生意太忙,请了在苏州的二叔过来帮忙,二婶娘便以要帮两个堂姐找户好人家的说法,举家都从苏州搬了过来。

许家的院子大,自然住得下这些人,可那两个堂姐,许妙芸当真是不太喜欢。

因是久别重逢,才头一日进家门,许妙芸当然是要打起精神来的。

她才从汽车上下来,只一抬眼,却见母亲冯氏早已经迎了上来。

冯氏看见许妙芸瘦了一圈,当即红了眼眶,只拉着她的手道:你二哥非说是带你出去见世面,依我看却是吃苦去的,怎么好好一个人,回来竟瘦了一整圈呢?许妙芸因怕母亲担忧,只笑着道:海上风大,又没什么家常喜欢的菜吃,清减了一些也没什么的。

我今天让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你回来呢!冯氏说着,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拉着许妙芸进门,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佣人。

你这次回来,我还有事情要同你说。

冯氏瞧见了闺女回家,一颗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只拉着手道:你父亲将你二叔一家接到了申城来,如今就在西边院子里住着,你那两个姐姐也就罢了,偏你那二婶娘,我惯是看不上她的,你以后只管做场面上的交道,可别跟她们太亲近了。

怎么二叔他们已经过来了吗?许妙芸稍稍有些惊讶,这一世的事情,竟是比前世发生的快了许多。

冯氏不疑有他,只当是孩子好奇,便叹息道:你祖母念叨着你二叔呢!总是小儿子,舍得不他一个人留在苏州守着祖产的。

许妙芸对这些都是熟知的,祖母张氏确实有些偏心,儿子里头偏疼小儿子,孙子孙女里头,却偏疼她一个。

母亲又说这些做什么,母亲只管放心,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

冯氏当年是跟着许妙芸的父亲许长栋刚来申城的时候,很是吃过一段苦的,那时候生意艰辛,也唯有二老爷家还有些积余,谁知竟不肯相借。

后来幸亏有新开的洋行,肯借贷了钱出来,让许家的生意蒸蒸日上,这些年在申城又是买宅子,又是置产业,又把老太太接到了这个花花世界里来。

老太太原本是不想来的,可又念着许妙芸是她一手带大的,终究是不放心她在这里,所以也就跟着出来了。

此后便也只有年底回乡祭祖的时候,才去祖宅里住一住。

你不知道,自从你那两个堂姐来了,你祖母都快把她们捧着上天去了,日日喊着她们到处逛,绸缎、衣服、首饰,不知买了多少!冯氏说着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不是心疼钱,只是想着老太太以前偏疼你的,如今你才回来,见着了只怕心里难受。

冯氏这话确实没说错的,前世许妙芸讨厌两个堂姐,也多因此而起。

只不过那时候她们来的迟,许妙芸已经早早的在家了而已。

虽然老太太后来也说了,那是因为这些年她一直住在申城,觉得对不起姐妹两人,所以才补偿一番的。

可那时候许妙芸终究年纪小,那一股子闷气,却是没少生的,也因此就跟老太太生分了。

以至于后来老太太觉得沈韬艳名在外,怕不是可靠之人,她也听不进去,只管一脑子们就陷了进去。

母亲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被人抢了个糖人还要哭一天不是?许妙芸这时候心里有了成算,断不能和前世一样,惹得老太太伤心,便笑着道:老太太跟着我们住,白疼我这十几年了,难得疼她们几天,我有什么难受的?冯氏听了这话却吃了一惊,忍不住笑道:怪道你父亲常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这一去几万里,当真是长大了不是?许妙芸嘴角勾了勾,再没说话,两人才在正房里坐了片刻,老太太那边管事的田妈妈进来传话,说是等两位小姐回府了,和老太太一起过来看三小姐。

许妙芸便干脆喊住了田妈妈道:让她们不必过来了,在孝安堂等着,我略歇一歇就过去给老太太请安。

田妈妈是老太太身边办事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老太太的本意,先前见老太太对二老爷家两个姑娘上心,也曾私下里问过一句,就怕三小姐回来伤心。

可如今瞧三小姐这模样,倒像是一点没放在心上一样,莫不是太太竟没将这事情告诉她?田妈妈心下好奇,又往冯氏那边偷偷看了一眼,见她端然坐在一旁饮茶,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老奴,就先去回老太太去了。

……孝安堂里,老太太正斜倚在次间的罗汉床上,身后靠着宝蓝色的大迎枕。

南方天气潮湿,老太太年纪又大了,这才刚入秋不久,就拢上了火盆,偏又薰得嗓子疼,这几天陆陆续续又咳了起来。

听见咳嗽声,丫鬟急忙送了热茶上来,就瞧见田妈妈已经挽了帘子从外间进来了。

三小姐让老太太歇着,她一会儿亲自过来瞧老太太呢!我还当三小姐回家了要置气呢!竟是我想多了,大约是大太太没告诉她吧。

田妈妈一边说,一边接了丫鬟手里的茶盏,端过去让老太太抿了一口,接着道:说来说去,老太太终究是没白疼三小姐一场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却不同,过来这几日,老太太只说随她们玩几天,就成日里不见踪影,连老太太病了,也不在跟前伺候。

老太太听了这话,只稍稍叹了一口气道:她们原从小地方出来,没见过世面,想多玩玩看看也是常理,过一阵子就好了。

田妈妈听了也不大在意,只又随口道:平常出去玩也就算了,可今儿毕竟是三小姐回家的日子。

她这头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道:三小姐过来了!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沈韬:老奶奶!老太太!我就问你……我就问你!我怎么就艳名在外靠不住了呢?许妙芸:你若靠得住,母猪也上树~沈韬:妙妙,你忘了你全身重量只靠在我那一根上的日子了吗?☆、003许妙芸在母亲冯氏的正房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大嫂子吴氏今日却并没有来迎她。

吴氏是财政司长家的庶女,当日许父应下这门亲事,一来是为了能攀上财政司长这个关系,二来也是因为现如今新思潮升温,一些激进派的学者传扬男女平等、嫡庶平的概念,要求社会进步,还要求废除妻妾制度,改行和洋人一样的一妻一妾体制。

许妙芸虽然是个保守的性子,可对这些新思潮,却是不抵制的,因此自从吴氏进门之后,她也不会觉得她是庶出便会在原来家里低人一等,两人关系甚是融洽。

两人一行往寿安堂去,一行便说起了话来。

冯氏听许妙芸提起了大儿媳,这才开口道:今日是沈督军千金的大喜之日,你嫂子应酬去了。

许妙芸心下狐疑,前世和沈家攀上关系,那还是在吴氏父亲的寿宴上,可如今离寿宴还有几个月时间,怎么两家人倒是有了交际?以前没听母亲提起,我们和沈家有什么交际的。

许妙芸淡淡的说了一句,到也没有深究,只继续道:那母亲怎么没过去?按说沈家这样的人家请上门,父亲必定是非常重视的,少不得要冯氏亲自去一趟才好呢?冯氏明白许妙芸的意思,只笑着道:你父亲何尝不想我亲自去,只是我想我的宝贝女儿,别人家的闺女成亲,哪里有我家闺女回家重要?许妙芸听了这话脸上娇俏一笑,冯氏更是笑的欢心,伸手扶了扶她卷卷的长发,笑道:你如今也时兴同她们一样做头发了,仔细老太太一会儿数落你,她老人家惯看不了这些的,老二媳妇那样的能说会道的,看见她那副打扮,她就先皱眉了。

我已经换过衣服了,这头发一时却改不了,老太太这么想我,一定会原谅我的。

说话间寿安堂的人已经迎了出来,冯氏便和许妙芸一起进去,老人家因这几日受了风寒,所以门窗都是关着的,里头有笼着炭炉,才进去便觉得有些闷热了。

老太太没有起身,听见外头的脚步声,便一叠声喊道:是三丫头回来了吗?许妙芸一听这声音便觉得鼻腔酸涩,想起以前老太太是何等的疼爱自己,后来竟是因为自己要各种投奔新派,两人便就此生分,心里难过不已。

祖母,是我,是妙妙回来了!丫鬟已经将帘子挽了起来,许妙芸脚步稍稍加快,从外间进去,红着眼眶就坐到了老太太跟前的脚踏上,将脑袋靠在她的大腿上。

老太太见她这边亲密,忍不住伸手拢着她的头发,一遍遍的抚摸着,摸了两下才皱起眉心道:怎么你也学起你二嫂子,烫这时新的头发了?许妙芸抬起头,见老太太眉眼中介是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才明白她也未必是当真不喜欢,只是心里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前世的自己不懂察言观色,见老太太不喜欢,便一个劲的说好,老太太压根就没心思再听下去,原本开开心心的团聚,最后弄的不欢而散。

我去了巴黎,才瞧见那边的姑娘都是烫头的,我要是不烫,反倒像是个异类了,所以也只能烫了。

她眨了眨眼睛,一副自己也不情愿的样子,老太太见了反倒心疼起她来,只搂着她的脑袋,拿手指卷了她发梢的花卷来卷去,笑着道:烫着也不难看,我家妙妙怎样都好看的。

许妙芸听了这话简直甜到了心坎里,额头蹭着老太太的掌心,只往她怀里钻,老太太见她这样,想着竟有小半年不曾见过这个孙女,愈发心疼不已,托着她的下巴细细一看,见又清减了,连眼眶都红了。

冯氏见老太太对许妙芸还如以前一般喜欢,心坎里的那些不舒服也收敛了好些,只笑着道:妙妙快起来吧,你祖母身上不爽利,让她歇着。

许妙芸这才站了起来,在老太太下首边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接了丫鬟送过来的热茶抿了一口,外头便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说是二太太跟两位小姐都回府来了。

老太太差人去西院请人,冯氏因素来和二太太韩氏不对盘,所以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老太太心里明白,冯氏是记恨当初大老爷有难的时候,二老爷和二太太不肯帮忙。

老太太也知道这事情二老爷家做的不地道,可行商的买卖,又是做那起从来没做过的洋机器的生意,万一赔本那都是要倾家荡产的,二老爷家不愿意,她自然也不可能硬逼着他拿钱出来。

好在后来竟被大老爷找到借贷,不但过了难关,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一年赚的钱竟比以往赚十年的还多。

二老爷家见大老爷家发迹了,在申城都是排得上号的富豪,如何又有不艳羡的道理,终究在跟前哭了一场,说自己当年眼皮子浅,看不懂这些洋生意,对不住老大家。

就这样,兄弟两往日的恩怨又一笔购销了,冯氏气的几个月不曾搭理许长栋,但最后还是心软了。

你两个姐姐也都大了,我做主将她们都接了过来,也好跟你做个伴。

老太太当然是希望她们姐妹三人相亲相爱的,只是许妙芸对她那两个堂姐,实在是相亲相爱不起来的。

她略略点了点头,心里早已经有了盘算,就按冯氏说的,场面上的客套到了,也就成了。

从延寿堂到西院,也不过就隔开了一条过道,按说老太太派人去请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可过来了。

可众人只等了两盏茶,却还没有见到那娘三个的人影。

冯氏平常算是沉得住气,但遇上了她们就火气上涌,也顾不得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将茶盏往茶几上一杵,起身道:妙妙长途跋涉,今儿才下了船,倒要早些回去休息了,明儿再见二婶娘也不迟。

冯氏的话音刚落,未见有人进来,便听得韩氏在门口笑道:是我不好,让你们久等了。

韩氏祖上是苏州那边的小官宦,自诩有些身份,比起冯氏这个商家女高出一等来,因此从不把冯氏看在眼中,偏冯氏嫁得好,许长栋比起老二也许长梁能干多了,在寸土寸金的申城,都能让她住上这样的好宅子,因此韩氏对冯氏常怀嫉妒之心。

知道我们久等了便好。

冯氏嘀咕了一句,复又坐下,抬眸看了韩氏一眼,心里虽然不服,但还是淡淡道:妙妙,给二婶娘请安。

许妙芸早已经朝着韩氏福了福身子,她身后站着两个妙龄的少女,一个是大堂姐许秀芸,一个是二堂姐许淑芸。

二婶娘好,两位堂姐好。

许妙芸乖乖的行礼,眼神却是微微垂着,前世这两个堂姐没少给自己捅篓子,那时候自己年轻,顾念姐妹的情分,这辈子从现在就远着点,将来也就无需再念什么情分了。

我们原本今儿一早就回来的,可偏巧遇到了沈督军家千金出阁,整个北京东路都戒严了,我们没法过来,只好绕了路才回来的。

许秀芸是家中大姐,自是能说会道惯了的,听见冯氏的微言,忙就开口解释。

冯氏哪里听的进去,便端起了茶盏冷冷道:妙妙也是从那边码头回来的,怎不见耽误了,偏你们赶巧……她存了心觉得二房是故意拿乔,让许妙芸等着,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也蹙了蹙眉心,冯氏不喜欢二房她心里清楚,但现在二房是来投靠大房的,还这样端着架子,可就太过了点。

妙妙你方才回来的路上,可是遇上沈督军家送亲的队伍了?老太太忍不住问道。

许妙芸只摇了摇头道:倒是遇上了沈家军,说是要戒严,但也并没有不准车辆过去,大约是为了疏散观礼的人群吧。

许妙芸坐在车里,并不知道沈家拦着不让人走那条路,因见自家的车队都过来了,只当是疏散行人的,便老实回道:自从沈家进驻了申城,这里治安也远比从前好了许多,百姓们也都是称赞的,倒不像是会做出扰民这种事的。

她前世虽然怕沈韬,但也知道沈家对于申城的意义,军阀战乱、列强横行的年代,沈家能保住华东六省,让申城的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确实功不可没。

沈家虽好,但现在是乱世,这样的人家,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倒台了,我们这样老实行商的人家,最好还是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的好。

老太太闻言蹙了蹙眉心,想起这次沈钰大婚竟请了自己家,便觉得有些担忧。

许妙云抬起头,果见许秀芸和许淑芸的眉心都浅浅的皱了起来。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两位在前世吴家的宴会上见过沈韬一面,从此就都拜在了他的军装裤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没有存稿,所以每天都是现写的,更新不稳定,但尽力每天都更~~么么哒晋江每个章节不能重复打分,打过分的小天使就只能打0分了~~哭小剧场:沈韬:没想到妙妙这么会夸人,捂胸口~~许妙芸:我是夸你家,又不是夸你……沈韬:你也是我家的,原来你是在自夸?许妙芸:……你……你……你无耻!☆、004沈韬人如其名,文韬武略、风流倜傥。

申城又是群英荟聚的大都市,无论是名媛花魁、豪门公子、还是商界名流,沈韬在这些人中都很吃的开。

他有一双桃花眼,看人时眉梢微挑,让人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感觉,总让人觉得他在故意勾着你过去,可等你真的过去了,他就立马变成了那阿尔卑斯山上的冰川,让你冷的透不过气来。

她前世便是这样一步步走进他的陷阱里去的,索性他倒是从来没有让她在外人跟前难看,但婚后两人的日子,终究让她难以启齿。

只是,眼前的这两人大抵还不知道,她们如今心动的对象,当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母亲怕是过滤了,如今申城但凡是有些门路的世家,哪户不想和沈家搭上关系的,就因是乱世,这枪杆子才尤为重要,有沈家守着申城,我们才能这样安安生生的开门做生意呀?韩氏向来是个心大的,虽然刚刚才来申城,却已将这申城里头的各方势力打探的一清二楚。

如今北方政府无能,各地军阀割据,沈家在这华东六省,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

且不管将来如何,若是现在能攀上沈家这个关系,必定是有些好处的。

母亲说的对,况且那沈公子长得一表人才,看上去就不像是坏人。

许淑芸低低的开口,声音不大,但还是被许妙芸给听见了。

许妙芸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如前世一样的。

她这个二堂姐,也是一个心大的。

只是那结局终究是让人有些叹息的。

许淑芸是二房庶出的闺女,她一出生生母就死了,从小便跟着韩氏长大,大约也是因为如今的新思潮,韩氏倒是没亏待过她,处处带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但这只是许妙芸前世的看法了。

后来她才知道韩氏的心思,竟是看在许淑芸容貌不俗的份上,想送了她去给别人做小。

前世因为许淑芸对沈韬也有非分之想,最后被韩氏撵回了苏州老家去。

许妙芸想到这些便觉得有些不值,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外表光鲜的男人,终究糟蹋了自己的一辈子。

她这厢心里同情许淑芸,却不想其实她自己也是一样的。

就因为那张脸……可知这世上无论男女,都有美色误人之说的。

你说这话,就说明你还是小孩子,好人坏人岂是看相貌就能看得出来的?按你这样说,那长得好看的就都是好人?长得丑的就都是坏人了?老太太倒是没怎么在意,她这几日身上不好,自然也没瞧出两个大孙女的异样来,只笑着开口说道。

许淑芸听了这话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便不再接话了。

冯氏向来看不惯韩氏那张狂的样子,便推说许妙芸旅途劳顿,要先回房休息。

许妙芸回房之后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上了簇新的中衣,半靠在自己的绣床上。

冯氏坐在一旁,轻轻的梳理着她的长发,只缓缓道:你父亲说,等你这次回来,就要把你送去中西女校,说现在但凡有点家世的人家,都送女孩子去那边念书,我们家独有你一个闺女,没道理将来让你出去的时候低人一等的。

许妙芸因实在累着了,这时候早已经昏昏欲睡,前世自她从巴黎回来之后,心里只有新派二字,许长栋一提出去女校,她便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可这辈子,她还当真要考虑考虑了。

去了女校,就意味着将来接触的人少不了,况且沈韬的妹妹沈欣也在中西女校,两人总免不了要碰面。

可她这厢还没想明白呢,眼皮子已经沉的抬不起来,竟然靠在床头就睡着了。

冯氏见她睡下了,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她也知道如今的时兴,大户人家的男孩,各个都是要留洋的,就连女孩子也是要上学的,仿佛不做这些,就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一样。

可她心疼许妙芸,舍不得她去外头抛头露面的。

晚上本该是一家人吃团圆饭的,但许妙芸这一觉睡得沉,竟没有醒来。

冯氏便没让丫鬟喊她,只命厨房里留着火,若是她醒了觉得饿,随便什么菜都可现热了送过去。

……沈家的婚宴放在了和平饭店,用过了晚宴还有舞会,沈家还请了西洋乐师现场演奏。

觥筹交错中,水晶灯金碧辉煌,一派高雅奢华的作风。

这是一个各种思潮和文化碰撞的年代,新派老派的名人汇聚一堂。

许长栋穿着一身绸缎长袍,端着酒杯站在人群的外围,大少爷许霆正在舞池中和大少奶奶吴氏跳舞,年轻人在这样的场合总是容易放得开一些。

许长栋年近五十,十几岁跟着父亲来申城开绸缎铺子,后来引进洋布的时候,投了一个洋纱厂,那时候洋纱厂少,他靠着这个挖到第一桶金,从此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

如今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是上海滩的巨贾了,两个儿子各自成家立业,也唯有一个女儿,尚且待字闺中。

掐指算算,等过了这个年节,也就十六岁了。

如今时兴女子念书,并不像旧时需要那么早嫁,许长栋想把她送去中西女学,那里有西洋来的教师,可以教她们洋文、礼节、还有西洋艺术。

许家的女孩子不会缺钱,那些精算、数学,倒是可以不学了。

许长栋想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今日本是他那宝贝女儿回国的日子,只可惜他不能早点回家看她。

她那宝贝女儿,经了这么一趟,也不知胆子大了点没有。

电报是他发过去的,不让他二哥跟她一起回来,有事情耽误了是一节,但关键还是想历练历练她的胆量。

从小被教养惯了的,不来点狠料不行。

亲家,怎么一个人喝酒?许长栋正担忧之余,许霆的岳父吴有财领着一个年轻人从不远处走过来。

许长栋认得他。

应该说整个上海滩但凡有些头脸的人,都认得他……少帅沈韬。

对于能干的年轻后辈,许长栋一向是赏识的,但对于沈韬,他却不敢用赏识这个词。

沈家的势力太大,申城乃至华东六省的富贾权贵,都要仰其鼻息,他虽然是长辈,却不敢在他的面前托大。

阿韬,这是利丰纱厂的许老板。

吴有财和沈家有些姻亲关系,又是长辈,称呼上就随意得多了。

沈韬素以他的那一双桃花眼著称,许长栋也是知道的,但如今细细看这年轻人,许长栋才发觉传言误人。

沈韬确实俊朗出尘,风度翩翩,但大约是太好看了一些,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轻浮,可这样的场合,他一身正装出席,眉眼中便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清冷干净,让人觉得心思正派。

沈少帅,久仰久仰。

许长栋终于伸出手去。

沈韬也跟着伸出手,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清俊的微笑。

他这边才打过了招呼,就又听见沈督军喊他,便转身朝着许长栋道:晚辈有事,今日稍稍失陪,一早在码头惊了小姐的驾,改日自会亲自登门致歉。

沈韬说完,便转身而去,只留下许长栋半晌仍旧愣在原地。

吴有财看着沈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许长栋,缓缓开口道:亲家,你家三丫头回来了?许长栋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又见吴有财发问,当即醒了醒神,开口道:船期确实是今日到港。

吴有财听了这话却心下担忧,他虽然官运亨通,现是申城的财政司长,却有个惧内的毛病,偏他年轻时候又管不住个屌,还在外头留了些风月,虽然后来人是接进了府上,但从此只得看着老婆的脸色办事,这不如今他家的小儿子才将二十岁,他那母老虎婆子便看中了许家的三小姐。

沈韬怜香惜玉,艳名在外,但若说当真却也没见他把什么人正经往督军府带,这次却当着自己的面说要去许家登门致歉,八成是对那许三小姐有意思了?一想到自己的儿媳妇要飞了,吴有财这眉心就拧得更紧了。

许长栋没看透吴有财的心思,却对沈韬的心思猜出了七八分,顿时只觉得后背一阵阴寒,不觉已是一身冷汗。

沈家虽好,终究是刀尖上添血的营生,况且三丫头如今才十五岁,嫁人……这也太早了……再者,以如今沈家的门楣,他们许家怕是高攀不上的。

许长栋心下一惊,莫不是沈韬要让许妙芸做小?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沈韬:岳父啊!我就是想在您跟前刷一把好感度,您咋这么想我捏???我冤不冤?许长栋:妙妙,此人心术不正,切勿被他骗去!许妙芸:爹爹说的是!苏苏:小伙子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沈韬:切切……渣作者,话都是你说的!!!☆、005夜里许妙芸醒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见房里圆桌上点着的油灯,她的一颗心终于又平静了下来。

虽然申城的人讲究新派,但许家住的是中式的宅院,还没有拉电线进来。

她在床上稍稍有了点动静,苏妈妈就挽了帘子进来,拉开帐子看见她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来,心疼道:小姐这一路上风霜劳顿,身子都虚了。

许妙芸机械的摸了摸额头,上面冰冰凉的,自己的掌心也是冰冰凉的。

她是真怕自己醒来的时候,又在沈公馆那张欧式的大床上。

妈妈,我饿了……她方才睡的熟,错过了晚饭的时辰。

苏妈妈让丫鬟打了热水进来给她擦脸,递了热毛巾对她道:老爷刚赴宴回来,正在正房用些点心,小姐是在这边吃,还是去正房同老爷一起吃?那我起了去正房和父亲一起吃。

许妙芸住在正房东厢,离那边只隔着一道抄手游廊,况且她有些时日没见到许长栋,心里想念的紧。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冷雨,淅淅沥沥的,秋意就更浓了。

许妙芸披了件大衣在身上,许长栋今日去了沈家,她心里有些害怕,若说没有今早在码头的偶遇,她只当这一切和前世是如出一辙的,可如今偏偏就不一样了,就像是有一张网,细细密密的笼了上来,让她不自觉有些担忧。

前世沉迷他的皮相,未嫁他之前,也曾期许过两人琴瑟和谐、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的,哪里料到他会是那样的衣冠禽兽,将她对他仅存的一丝好感都磨灭了。

……正房客厅里头,冯氏和丫鬟们正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放好。

外头的宴会都是难得的生意场,男人们哪有吃饱的时候。

许长栋换上了家常的袍子,冯氏给他泡了一壶茶递过去,他对着壶嘴吸了一口,才抬头问:三丫头回来了?这一次有没有看上去懂事些?咱家的三丫头哪里会有不懂事的时候?许妙芸一向是冯氏心尖尖上的肉,一句话都不忍心苛责的,只小声道:也只有你这狠心的爹,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冯氏的话没说完,鼻腔又酸了起来,只继续道:三丫头倒是没事,就是瞧着瘦了点,但人确实懂事多了。

许长栋想起晚宴上沈韬跟他说的话,沉着脸不说话,外面丫鬟说三小姐来了,他抬起头,看着自个儿的闺女从门外进来,外头的夜风吹得她脸颊有些泛白,瞧着当真是瘦了一圈。

许妙芸从小就出落的好,在苏州的时候就是林家宅最水灵的小姑娘,许长栋这些年在上海滩有些人缘,也见了不少的名媛闺秀,但他私心里头,只觉得自己的女儿是这里头最出挑的。

可许妙芸也有缺点,那就是胆子太小了,性子柔弱。

这样柔弱的女儿,若是嫁去了夫家,没有自己的见识主意,将来必定是要吃亏的。

所以许长栋这回才狠了心让她去法国,在外头多走动走动,见多识广之后,性子也总会刚硬几分。

给父亲请安。

思绪间许妙芸已经在他的面前站了片刻,冯氏见他愣神,纳闷道:方才还念叨着闺女,如今闺女来了,你也不让她坐下。

许长栋微微醒神,方朝着许妙芸点了点头:三丫头快坐下吧。

他一个当父亲的,没理由不心疼自己的闺女,可如今到处都是新思潮,女性也是半边天了,他们这些老式家庭里走出去的女人,终究会被人欺负的。

而那些识文断字的名媛,嫁入豪门自不必说,还能在贵圈中交际,有时候女人之间交际了起来,比生意场上的男人更管用。

然而这些……冯氏是帮不上自己的。

好在他的眼光看的长远,替儿子物色的两个儿媳,都是很能放得开的人。

至于许妙芸……她还小,还可以慢慢历练。

冯氏给许妙芸装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桂圆粥,父女俩面对面的吃了起来。

许长栋吃完,放下手里的勺子,他虽有好些日子没瞧见许妙芸了,然而到底是亲闺女,看了一眼便觉得打心眼里高兴,眼神中满满都是疼爱。

见她吃的悠闲,便好似无意问道:妙妙,你今天在码头上遇到了沈少帅了吗?猛得一听沈韬的名头,许妙芸顿时咳了起来,她用帕子捂着嘴角,吐出一颗红枣核来,稍稍定了定神道:我没瞧见,也不大清楚这个沈少帅是谁。

前世这个时候,沈韬和自己素未谋面,她又常在深闺,虽然偶然间听过他的名头,但绝对不会很熟。

这就怪了……许长栋心下狐疑,继续道:为什么他说在码头遇上了许家的小姐呢?冯氏听了这话却插嘴道:只怕说的是二房那两个吧?听说她们今儿出门遇上了戒严,还看见了沈少帅,这么说来,倒是没有骗人了?许妙芸从小便不曾在父亲面前扯过谎话,虽一时说出了口,可现下还是觉得有些忐忑,见碗中的红枣桂圆粥已经见底,便起身道:父亲,时候不早了,女儿先回房去了。

她安静温婉,声音柔软的像羽毛拂过脸颊。

你去吧。

许长栋没有追问,心想沈韬莫不是当真看见了二房那两个?许妙芸是坐着洋车回来的,又挡着帘子,哪里就那么容易瞧见呢?再说女儿大了,终究是要出去见人的,他也没想把她藏起来,只是忽然间被那样的人物盯上了,让他一下子有些紧张罢了。

……沈家的宴会还没结束,沈韬在楼上包下了总统套房,他半倚在客房的沙发上,杯中的红酒散发出温润又瑰丽的光芒,如血一样艳丽,娇媚,就像许妙芸的红唇,让他忍不住狠狠的亲上去,用力的要她。

沈韬抬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明明有着保守的内心,却要装出豪放的模样。

她大概从来不知道,她穿着包裹紧致的旗袍,踏着尖细的高跟鞋,在人群中走过的时候,会有多少人对她垂涎欲滴。

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希望自己的女人是个尤物,却只能由他一人欣赏。

上辈子他已经无法改变,唯一的办法,就是这辈子早早的将她擒到手中。

早早的?那要多早呢?沈韬掰着手指数了数,许妙芸今年才十五。

十五岁的姑娘,还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娇花。

他真想看看,她本来的面目。

少帅,怎么一个人在房里?张茉莉穿着西洋礼服,露出一小片V字的后背,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穿着绝对能算是大胆开放。

可如今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女人们被裹了上千年的小脚,很不得能马上解放自己。

她们崇尚自由、平等、权利,想站到和男人一样的舞台。

但对于沈韬来说,女性的解放不止是一双小脚,也不止是□□的大腿,而是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前世的许妙芸和她们一样,肤浅的让自己的思维停留在一种狭义的平等上。

他想要的并不是名媛许妙芸,也不是交际花许妙芸,而是他的妻子许妙芸。

你下去玩吧。

沈韬放下酒杯,抬起头睨着那人,朦胧的桃花眼,如梦似幻。

我缺一个舞伴。

女人笑着靠过来,以一种很专业的姿势,坐到沈韬的大腿上。

她是百乐门当□□女,很多有钱人花钱都请不到她,今天看在了沈督军的面子上,来为沈大小姐的婚宴助兴,不知道沈少帅赏不赏脸呢?沈韬仍由张茉莉坐在自己身上,背靠着身后的沙发,脸上是似笑非笑:张小姐若是想自荐枕席呢,可以去我父亲那里碰碰运气,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你……张茉莉顿时涨红了脸,从他身上站起来,踩着高跟鞋笃笃笃的离去。

……许妙芸这次回来,却没像前世一样病了好几天,如今细细想一想,前世那次大病,一多半是自己一路上担惊受怕、忧虑过甚,吓出来的。

如今同样的事情经历了两次,她也就不害怕了。

大奶奶吴氏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小侄儿志高来看她,许妙芸拉着志高的小手在箱笼里翻东西,八音盒、小风琴、镶嵌着宝石的小烟斗,各色的礼物只要他喜欢,便都由他拿去。

吴氏是个聪明人,将一些好看的洋缎子都让了出来,让许妙芸给二房送去。

二房原先都在苏州老家住着,这些西洋玩意儿,她们必定是更稀罕的。

许妙芸这边正喊了老妈子进来搬东西,外头知春兴匆匆的进来,睁大了眼睛道:督军府派人送东西来了,说是沈少帅来给小姐请罪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张茉莉:沈韬,我自荐枕席你都不要,难不成你真是柳下惠?沈韬:笑话……明知道你将来要做我小妈……许妙芸:沈韬!原来你不是没贼心啊!哼~☆、006许家的中式宅院在租界外,前朝倒台的时候,申城有民望的大户人家走了几个,许家便将这一处宅院给买了回来,举家从苏州迁了过来。

这几年战乱不休,虽说申城小范围内还算平安,但许长栋却早有打算,在法租界的霞飞路买了一栋四层楼高的小洋楼,如今正在装修,只等休整完毕,全家人就能搬进去了。

沈韬的汽车就停在许家大院门口不远处,他从副驾驶的位置抬起头,就能看见那两头威武的石狮子。

人已经进去了半天,沈韬心思有些焦急,他很想亲自进去看看,十五岁的许妙芸,他上辈子也没见过。

等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别人口中百般赞叹,天上有、地下无的许家三小姐了。

他见过她娇艳盛开的模样,却没有见过她含苞欲放时候的芳姿。

沈韬想起这些就觉得有些憋闷,他从车里出去,斜倚着黑色的福特轿车,点上一支雪茄,深深的吸了一口。

特么的……她还这样小,他却因为一想到她,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只是,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进去,肯定是不行的。

沈韬对自己这样说,来往的行人因为停在路口的豪车和美男纷纷侧目。

沈韬低下头,将礼帽压底,眉心紧了起来。

送个礼而已,用得着耽误这么长时间吗?……这是美利坚的巧克力吗?那一定很好吃!大姐你看,还有这个,听说这是洋人贵妇用的保养品,只要一点点,皮肤就会变的很好。

这个我在租界的百货商店里看见过,要好几百大洋呢!许秀芸和许淑芸两姐妹听说督军府的人来了,早已经迎了出来。

她们才从苏州来,本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看见周副官送来的这些东西,早已经觉得眼花缭乱。

老太太是说让她们多逛逛多看看,也不拘着她们花钱,可有些东西,也并不是她们随便想买就能买得起的。

就比如她们现在围在中间看的一瓶精华露,放在恒安百货公司的橱窗里,也只有她们干看的份儿了。

韩氏自诩是见过点世面的,看见这些东西,眼神中也早已掩饰不住惊喜。

老太太向来是不见客的,更何况只是来送礼的下人。

冯氏和许妙芸还没出来,韩氏便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家一样,引着周副官落座,笑着开口道:没想到少帅这么客气,还特意买了东西过来致歉,不过就是耽误了一盏茶的功夫,何必那么客气呢!周副官哪里知道这许家如今住着两房人,见韩氏穿着打扮得体高贵,又亲自迎他,便把她当成了许长栋的夫人,只笑着道:这都是少帅的意思,少帅说小姐那时必定是归心似箭,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韩氏听了越发高兴,想起昨儿她们娘三人被拦在了路口,那些穿靴戴帽的士兵哪里就给她们半点面子了,还不是照样就把她们给撵走了。

只是心里奇怪,昨儿也没问她们是哪户人家的,今天就这样寻来了,这沈少帅还当真有通天的本事。

沈少帅太客气了……韩氏心花怒放,看着那些东西自然也眼热,可一抬头看见自己的两个女儿还围着东西议论纷纷,终究觉得有些失礼,只板着脸道:大丫头、二丫头,还不快过来谢谢周副官。

许秀芸今年十七岁、许淑芸也就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昨日已见到了沈韬的真容,晚上睡觉想起来,还觉得那人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竟是让万物都觉失色了。

偏偏这样的人还这样的细心,竟还派人送了东西来致歉,这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大造化。

许淑芸自恃相貌比许秀芸出众,越发觉得沈韬在意的人必定是自己,脸上早已经羞红了,连带着说话都如蚊子哼哼一样。

韩氏不动声色的看在了眼中,觉得这样太过丢人,正打算请她们两人先回去,忽然听周副官略略蹙着眉心问道:许夫人,不知道三小姐在不在家?少帅的这些东西,是送给三小姐的。

周副官话音刚落,冯氏正带着许妙芸和大奶奶吴氏过来。

许妙芸在门口听了这话,一张俏生生的笑脸顿时就涨得通红的。

那周副官是行武之人,也不太懂这些闺阁礼数,听见脚步声就抬起头来,正巧就瞧见了门口花影掩盖之下,许妙芸娇娇俏俏的站在那里,轻抿着唇瓣,亭亭玉立。

在看看站在许妙芸身边的冯氏,周副官当即就明白了过来,他认错人了。

许夫人,在下奉少帅之命,将那些礼物专程送给三小姐,昨日在码头的失礼之处,还请三小姐海涵。

许妙芸的脸更红了,这辈子她铁了心要远着他,怎么他反倒膏药一样的贴过来了?他没有失礼之处,这些东西请您拿回去吧。

周副官笑了笑,在他的眼中,许妙芸这幅面红耳赤的样子全然就是小姑娘的娇羞。

只是他没想到,少帅的品味什么时候变了?从火辣娇艳的红玫瑰,变成了墙角凌寒独自开的小白梅了。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府上,那在下就告辞了。

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去?他还没傻呢!等着沈韬挥鞭子吗?周副官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满脸愁容的许妙芸、一脸茫然的冯氏和吴氏,自然还有满脸震惊和羞恼的韩氏母女三人。

韩氏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但她终究年长些,好歹绷住了,只是咬着牙道:会不会是沈少帅弄错了?昨天三丫头还说没遇上戒严,怎么今儿就来致歉了呢?许秀芸和许淑芸两人毕竟年纪小,脸皮也薄,方才一听说东西不是送给她们的,早已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幸好周副将一看见许妙芸就把她们丢在了脑后,也没再看她两人一眼。

冯氏虽然不解,但周副官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点明了就是给三小姐的,哪里还会有错?三丫头,你在码头当真遇到了沈韬?昨儿晚上许长栋也问过许妙芸这个问题,她分明说的是没有,冯氏看着许妙芸,她一向白皙的脸颊红彤彤的,连耳根都是红的,冯氏心里明白了几分,知道许妙芸昨夜必定是在许长栋跟前说了谎话。

你跟我回房。

女儿没出远门之前,虽然性情软弱,但是从来不会说话,何至于昨日才回来,就对着父母说起了谎话来?吴氏看见婆婆脸上神色不好,怕许妙芸受委屈,慌忙上前劝道:太太有什么事情一会儿说也是一样的,快来看看,那沈少帅都送了些什么东西过来,放了满满一桌。

韩氏讨了个没趣,方才的问话也没人搭理,冷冷的甩了一句:要看你们自己看吧,我们刚才都看过了,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我们先走了……冯氏见韩氏领着二房那两个先走了,这才稍稍缓了缓气,转身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抬起头看着许妙芸。

你昨儿晚上,为什么告诉你父亲,你没遇到过沈少帅?当着吴氏的面,冯氏也不藏着掖着,她早知道吴氏娘家的弟弟吴德宝年纪和许妙芸相仿,两家虽然都不曾提起过,但冯氏见过吴德宝那个孩子,虽然算不得最出挑,但看上去敦实可靠,若许妙芸将来嫁给他,以后必定不会吃亏的。

许妙芸心里委屈,东西是沈韬要送来的,又不是她自己要的,可说谎却是事实,她前世是从不说谎的。

冯氏看着女儿眼眶里的泪珠打转转,也心疼了起来,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背一遍遍的抚摸: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我只是问问你,你做什么要说谎呢?母亲,我不是故意要说谎的,昨日从码头回来的时候,确实遇上了许家军,但真的没遇上沈少帅,只是远远的在人群里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他,我又没见过他。

许妙芸说完,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道:父亲问我,我又不敢确认,便只说没见过了。

你呀……冯氏听她这么说,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方才韩氏的话,拧着眉心道:别是沈少帅当真弄错了,这些东西是送给二房那两个的?二房除了两个姑娘,还有两个儿子,许妙芸虽然在大房排行第三、在姑娘中也是排行第三,但若算二房的排行,那三姑娘就应当是许淑芸。

冯氏想想韩氏那模样,顿时把这念头给揭过去,要当真让许淑芸进了督军府,那韩氏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更新啦~~~么么哒~~~☆、007冯氏虽然思想老派,但为人父母,没有一个是不为自己儿女好的。

在冯氏的心里,二房那两个姑娘,给许妙芸提鞋都不配呢,若当真让她们有机会进了督军府,那以韩氏的个性,许家只怕也要乱了套了。

她虽不十分情愿沈韬看上的是许妙芸,但心里总有七八层的顾虑。

更何况昨夜连许长栋也问道了这个事情,可知这沈韬必定是冲着许妙芸来的。

冯氏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跟前的许妙芸。

少女纤纤的细指还在自己的掌心,闺女还这样小,若是让人给糟蹋了,冯氏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梗得慌,只开口道:你既说那沈少帅没见过你,那这些东西大约也不是给你的,你先回房去吧。

许妙芸见冯氏这么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次她也没有说谎,说的都是实话,就算等许长栋回来,她也不怕他在追问自己。

许妙芸欠身告退,大少奶奶吴氏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远了,才回过头来,从茶几上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冯氏,小心翼翼道:母亲真觉得这些东西不是送给妙妙的吗?吴氏为人聪颖,方才冯氏没让她退开,她就已经猜到了冯氏的心思。

她虽然是吴家的庶女,但自从嫁到了许家,却是长房的大奶奶,吴氏因她懂得一些新思潮,很得公公许长栋的喜欢,吴氏因此从未刁难过她。

你真当我傻的,二房那两个是什么样的?别说沈少帅看不上,前日里你那兄弟过来,我也不曾见他多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倒是只一心问起妙妙何时回来,听着就让人暖心。

冯氏抿了口热茶,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和许长栋定了亲,十七岁就嫁了过来,第二年就生下了长子许霆。

如今人人都要学新思潮,喜欢那些西洋玩意儿,女孩子也不早早的嫁人,也跟着男人一样出去念书,可终究念了书又能这样,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将来也不可能让妙妙当真出去抛头露面的工作,依我看,还不如早早就定下亲事的好。

这些话吴氏听在耳中,心里早已经明白。

许家毕竟是女儿,这种事情自然不能主动,现如今倒是要让她回吴家透透口风,看看怎么能早日将许妙芸和吴德宝的婚事定下。

母亲说的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夫生子的,即便这两年不急着办亲事,先定下来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冯氏见吴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头暗暗的赞许,一抬头看见周副官送来的满桌的东西,又拧着眉心道:这些东西三丫头只怕也不要,你收到库里面去吧。

吴氏点头称是,如今许家虽说还是冯氏当家,但家下一应的琐事,都已经交给她了,几个库房的钥匙,也在她的手里。

……许妙芸回了房里,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有些心有余悸。

原本以为重活了一世,好歹可以想着法子避开那个人,就算是避不过去,也至少不要像前世一样傻乎乎就一头撞了上去,彼此远着些,他自然也就不会贸然来许家求亲了。

可千算万算,这人竟是比前世更难缠了起来。

许妙芸想到这里,心里不觉就烦躁了几分,正巧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同喜过来传话,说老太太那边要打马吊,三缺一,请她过去凑一个。

许妙芸不想过去,可又觉得不去又不好,便强打着精神就过去了。

二房的母女三人也在,冯氏以前还愿意作陪,如今因为二房住在这里,她就嫌少过来了。

老太太知道她们妯娌有嫌隙,也不强做好人,只要她们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发作,不搞得兄弟反目家宅不安,她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

许妙芸过去的时候,正瞧见吴氏顶上了位置,在那边跟老太太玩了起来,见许妙芸来了,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道:三妹妹快过来,老太太要打马吊,喊了我来,太太还有事交代要做呢,我实在抽不开身。

许妙芸知道吴氏是怕方才冯氏的话重了,她心里委屈,一个人在房里闷着生闷气,才喊她出来的,这时候也不好意思绷着脸见人,便笑着走了过去道:我在巴黎的时候就想玩这个,只可惜那些老外都不会,心痒的我和二嫂子两个人拉着二哥非要一起玩,足足玩了四圈才肯罢休呢!老太太听了哈哈大笑:早知道,早该请你去,我还想你才回国,必定要多歇几天的,不然也不叫你嫂子这个大忙人了。

韩氏冷眼在一旁听着,就知道冯氏必定是让吴氏去处理沈韬送来的那些礼品,心下便有些酸溜溜道:老太太你可要有大福了,咱家要出一个少帅夫人了。

老太太虽然不管事,但消息也是灵通的,早知道督军府派人送了东西来,这时候听见韩氏这酸溜溜的口气,便皱了皱眉心,冷脸道:你是个长辈,也拿小辈的婚姻大事当儿戏,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怎知就是那沈少帅看上了我们许家的人了?许妙芸原本就想远着沈韬,听老太太这么说,便索性开口道:老祖母,我从来没见过那沈少帅,边说昨天在码头上遇到过一回,可离得远我坐在车里都不能看清他,更何况他要看见我?昨儿大姐姐二姐姐还说在路上遇见了他,可知东西一定是送给她们其中一个的。

吴氏是大房的媳妇,自然偏疼自家的小姑子,见许妙芸这样说,索性顺水推舟道:我跟太太也问过了三妹妹,确实不该是她的,想必是那送礼的人弄错了,原该送给二房的三妹妹。

吴氏说完,往许淑芸那边扫了一眼,见她早已经羞的脸颊通红的,一副含羞带涩的模样,当真是情窦初开,不能自已。

吴氏收回了眼神,又忘许妙芸那边看了一眼,小妮子低着头,抿着唇瓣,终于不是刚才那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了。

许妙芸瞧见吴氏看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既承了吴氏这人情,也不好让她难做,便开口道:那些东西肯定是给二姐姐的,嫂子你也别把那些东西收到库里了,只管都送到西院二姐姐的房里吧。

吴氏先是稍稍一愣,可瞧见许妙芸翘起的嘴角,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只笑着道:三妹妹说的有道理,我这就让人把东西送去西院。

……沈韬在许家门口抽完一支雪茄,被路人好奇的目光看得心烦了,只好坐到了第二排的座位上,他靠着车后座闭目养神,只听哐当一声响,周副官已经坐在了驾驶室里。

怎么样,东西她都收下了?周副官跟着沈韬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猴急的模样,但还是实话实说道:东西是留在了许家,但三姑娘说她不认得少帅。

沈韬闻言勾了勾唇角,桃花眼微微上扬,笑道:现在不认得,以后总会认得的…………一上午打了三圈的麻将,韩氏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赌运亨通,许妙芸付了输赢钱,正打算回房里去,被老太太给喊住了。

老太太是个聪明人,没道理看不出许妙芸心里的小九九。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让你大嫂把督军府送来的东西往你二姐姐那边送过去?许妙芸站定了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她的头发烫卷了,扎了个马尾巴在后面,此时从一侧垂下来,柔软中带着少女的温婉。

祖母,我不想和督军府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许妙芸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太太,慢慢道:这次同二哥二嫂去了巴黎,才知道那样的世道才算的上是鼎盛年华,如今我们虽然有督军府的庇佑,表面上看着平平安安的,但将来到底怎样,谁也不知道,我们许家世代经商,从不跟这些人扯上关系,这样的人家还是少接触微妙。

老太太一听这话,震惊的无以复加,又想起自己每日忧心的事情,也不过如此,只拉着许妙芸的手道:难怪你父亲总让你出去看看,说会长见识,可知这话不假,可如今这世道,军政不分家,你父亲要在上海滩站稳脚跟,少不得和这些人周全,我也劝过他几回,他只说心里明白,终究是越陷越深了。

其实许妙芸心里知道,沈家哪里就这么容易倒台,不过就是个推脱而已,但现在就表明自己的立场,总好过将来说不清好。

老太太心里却已有了打算,拧着眉心点了点头道:是了,咱们就将错就错,把东西送去你二姐姐那边,以她的出生,督军府也只会让她做小,总比搭上你强些。

作者有话要说:  沈韬:老奶奶,你好狠的心啊!都是你孙女,咋那么偏心?老太太:我只偏我的心,你急什么,横竖不会少个老婆给你。

沈韬倒地吐血身亡……☆、008晚上许长栋从厂里回来,一家人吃过了晚饭。

许妙芸见冯氏并没有问起她什么,只乖乖的回房睡去。

大少爷许霆跟吴氏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冯氏吩咐丫鬟们收拾停当,服侍许长栋洗脚。

那人在木盆里泡上了,拿了茶几上的一份报纸看了起来。

洋人又扩了租界的地盘,一个日本人□□了中国少女,被关在了巡捕房。

许长栋看到这里气愤的把报纸丢在了地上,冯氏吓了一跳,弯腰把报纸捡起来了。

家里的事情还急不过来呢,你又为了这些国家大事生气。

冯氏顿了顿,见许长栋眉心松了一些,才把今日周副官上门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许长栋听完依旧是拧着眉心,冯氏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心里兀自着急,正打算跟他说起吴家的事情,把许妙芸的亲事定下来,她才能放心。

过了片刻许长栋才道:东西是三丫头让送去二房的吗?冯氏点了点头,下午茶的时候她去了老太太那里一回,两人都已经通过了气。

东西是三丫头让送去的,却也是老太太的意思,昨儿晚上三丫头也不是故意骗你,原是她坐在车里,并没看得真切,自然不敢告诉你。

冯氏处处护着许妙芸,哪里会让许长栋生她的气,只继续道:老太太的意思是,督军府这样冒冒失失的送礼过来,总让人心下不安,若我们能这样将错就错搪塞过去,那边见我们弄错了,可知我们原不想攀这富贵,说不定也就算了。

许长栋仍旧是不说话,只接了冯氏手上的报纸又看了半日,等觉得洗脚水有些凉了,这才擦干了站起来,转头对冯氏道:你和母亲的顾虑自然是对的,但督军府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把报纸递到冯氏跟前,朝她指了指,才想起她不甚识字,只向她道:日本人□□少女这案子,若不是督军府从中帮忙,靠巡捕房那些酒囊饭蛋,哪里破得了案子?如今日本大使馆已经迫于督军府的压力交了人,连日本人都要礼让沈家三分,哪里这么容易就被你们糊弄过去了?冯氏并不懂这些,但听许长栋这么一说,也知道沈家的势力,心下终究有些着急,红了眼眶道:沈家那么厉害,那我们如何是好?许长栋这时候却已经心思清明,低头想了片刻道:你和母亲的想法固然荒谬了些,但也是个办法,督军府既送了东西来,自当礼尚往,既然二房收下了,那你同老太太说一说,就让弟妹去走这一趟。

冯氏原本还担心,听许长栋这么说,顿时就笑了起来,两人虽是老夫老妻,但感情甚笃,冯氏又正是徐娘半老的年纪,只往许长栋的怀中一挨,略带着羞涩戳他胸口道:你这……老滑头一样的。

丫鬟仆妇见了这般,都主动退了出去。

……第二日冯氏就同老太太商议起此事来。

对家是督军府,既亲自送了礼来,礼尚往来也是正理,老太太让把韩氏叫了过来。

韩氏昨儿已经在房中乐了一晚上,但唯独有一事不顺心,那就是按着大房的说法,这些东西都是给许淑芸的。

虽然许淑芸是二房的姑娘,但毕竟不是从她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韩氏心中略有不爽,听老太太说让她去督军府还礼,便想着带上许秀芸一起。

如今不比从前,姑娘们也都是出门见人的,哪像我们那时候盲婚哑嫁的,进了洞房才知道自己的男人长什么模样。

韩氏一壁说,一壁笑着往冯氏那边看了一眼,见冯氏安坐在一旁,脸上兴致不高,心道她到底还是见不惯二房好的,如今知道那些东西不是给许妙芸的,就开始甩脸子给她们看了。

她越这么想就越得意,继续道:老太太既然让我去还礼,我就带着秀芸、淑芸一起去,也当是让她们也见见世面。

老太太听了这话心下叹息,韩氏这一出去,终究要丢许家的面子,可丢面子,也总比当真把这事情让大房揽下来强,只要让督军府知道许家大房没这种攀附富贵的心思,再早早的把许妙芸的亲事定下,那这桩事情,也算是了结了。

……许妙芸听知春从外头打探来的消息,知道韩氏要带着两姐妹去督军府,忍不住捂唇瓣笑了起来。

沈督军的原配乃是前朝的格格,最重门楣家世,以韩氏的身份,怕是连督军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就要被劝回来的。

韩氏若是进不去,但沈韬耳目众多,自然知道许家的意思,若真能就此罢手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许妙芸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了。

吃过了午饭,听说韩氏已经备着礼要往督军府去,许妙芸打算回房睡个午觉。

冯氏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说亲家少爷来了。

许妙芸过去正房的时候,就瞧见吴德宝坐在正厅的黄花梨靠背椅上,梳着时下流行的四六开,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西服,正在和吴氏她们说笑。

吴德宝是吴家的活宝贝,少时淘气的很,专爱捉弄许妙芸,那些树上的知了、草垛里的蚂蚱、稻田里的田鸡,都是他抓来跟许妙芸分享的。

偏许妙芸是个胆小的,看见这些就哭,闹的他没少吃他老子娘的拳头。

后来他姐姐嫁了过来,两家人越发亲密了,但他们年纪也大了,反倒就生疏了。

如今他在圣约翰大学学金融,学业忙了,就来的更少了。

许妙芸前世却是一点儿不喜欢吴德宝,嫌弃他和他父亲一样,身上总有着一股铜臭味,虽没什么恶习,但终究是个纨绔。

后来他毕业之后,去了财政司当科员,听说是交过几任女朋友的,但最后娶了哪家的姑娘,许妙芸也不清楚。

前世的那些虽然过去了,但有一点许妙芸可以确认,吴德宝喜欢自己。

三妹妹这新发型当真好看,比恒安百货公司上头的洗头房里做的还好看,卷的自然,看着也不伤头发,终究是法国那边的手艺,只怕上海滩马上也要流行起来了。

吴德宝看见许妙芸过来,早就笑着站了起来,捡着她的头发夸了一通,他是个细心人,知道她这新发型未必能入得了古板保守人的眼,特意先夸她一番。

冯氏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着道:她也说是流行,我总看不大习惯,如今看着倒是真好看。

许妙芸冲着吴德宝笑了笑,他谦逊的移开了视线,转身对冯氏道:伯母,今天大剧院上演《茶花女》,我特意过来问问三妹妹,肯不肯赏脸跟我一起去看看。

冯氏不知道什么叫《茶花女》,吴氏忙道:就是时下流行的电影,有个荧幕在前头,人在上面动来动去的。

冯氏好奇问道:那是真人吗?吴氏便道:不是真人,竟像是镜子里的人。

冯氏又道:那不就是皮影戏?这一番话说的许妙芸和吴德宝都笑了,吴氏也只掩嘴道:不是皮影戏,太太要是有兴趣,改日我带你去看。

冯氏连连摆手道:我看不了那种稀奇玩意儿,还是你们年轻人去吧。

说完,又抬起头对许妙芸道:德宝都来了,你去换件衣裳,同他去吧。

许妙芸原本不怎么想去,但想着日前因为督军府送礼的事情,冯氏必定担心,估摸着私下里已经有了什么想法,吴德宝这时候来,没准还是吴氏通风报信的,她要是不去,倒是却了她们的好意。

况且……经了前世的事情,她也明白看人不能光看外表,吴德宝对她好,虽然在长相上富态了点,那也能说明他们吴家伙食好啊。

德宝哥,那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许妙芸回房换衣服,选来选去,选了一件长袖带蕾丝边的收腰洋装。

吴德宝穿的是西服,她要是穿一身中式的袄裙,站在一起就太不合时宜了。

外面阳光明媚的,正院的金桂花都开了,飘着香气,冯氏和吴氏亲自送了两人出门,脸上俱是喜气洋洋。

吴德宝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许妙芸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两人的汽车才刚刚启动,在墙角的不远处,沈韬丢下一根烟,指着前头的汽车对周副官道:开快点跟上去。

巷子里人多,也开不快,周副官一脚油门下去,汽车就跟了上去,两车不过隔开五六米的距离。

沈韬看着前头车窗里映出一个小巧秀气的身影,捏了捏下巴:撞它!啊?撞什么?周副官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扭头看了沈韬一眼,只见那人忽然一手把住了方向盘,伸出长腿,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脚背上。

砰的一声……督军府的福特车已经撞上了财政司长家公子的座驾。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大家~~新文V前每日一更,V后双更~~~马上就可以不完上锁的章节啦~~~~撒花☆、009原来吃过午饭之后,韩氏就带着许秀芸两姐妹去了沈督军府。

不出许妙芸的意料,督军夫人听说是许家二房的太太来拜访,并且没有事先预约,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但到底还是给了许家几分薄面,吩咐下人让她们在门房的会客室等着。

沈韬出门时候看见韩氏母女三人,虽然他前世鲜少见许妙芸的家人,但他记性极好,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许妙芸的二婶娘,便喊了周副官悄悄打探了一下,才知道沈家当弄错了对象,竟将东西都送去了二房。

周副官更是一脸懵逼,举手发誓道:少帅,我说的清清楚楚,那些礼物都是给三小姐的,怎么会到了二房里去?难道许家有两个三小姐不成?沈韬托着下巴想了片刻,许家自然是没有两个三小姐的,况且那日在和平饭店,他隐约向许长栋透露过致歉的意思。

许长栋是商场上的老狐狸了,怎么可能会错他的意思呢?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不想让自己接近许妙芸。

前世沈韬认识许妙芸的时候,她已经是中西女学的校花,在学校圣诞晚会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的朱丽叶,因为女校没有男生,沈韬的表弟邱为安应邀出演罗密欧。

那时候的许妙芸在中西女学已经名噪一时,许长栋也经常带她出来参加各界的宴会。

许妙芸聪明美丽,在中西女学学的洋文,连洋人都夸她是东方玫瑰。

可现在的东方玫瑰,只是许家温床上的一朵小娇花,含苞欲放。

沈韬反射性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离前世邱为安回国的日子还有七个月零六天八小时零三分二十六秒。

……哎呀……汽车骤然被撞,许妙芸惊的身子往前倾,膝盖撞在了驾驶台上。

谁特么开车不长眼睛?吴德宝咒骂了一声,推开驾驶室的门往后面走,想跟对方理论。

沈韬才撞上去就拉了手闸,因此虽然声音不小,但其实也就是个小碰擦,掉了点漆而已。

他淡定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等着吴德宝过来,周副官一脸无奈的摇下车窗,一脸歉意的抬起头看着对方。

怎么开车的你?不等周副官开口,坐在一旁的沈韬长腿一蹬,从汽车里下来,身子斜倚在车头的位置,吊儿郎当道:不好意思了吴公子,督军府有些急事,所以司机车开快了一点。

吴德宝一看是沈韬,脸上愤怒的神色顿时收了几分,在上海滩连洋人都不敢得罪沈家人,更何况是吴家。

许妙芸见吴德宝下了车,她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推门下去,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早已经把沈韬和吴德宝围在了中间,这年头大街上洋车还不多,撞车的事件也少,老百姓个个好奇的伸长着脖子。

许妙芸膝盖有些疼,一瘸一拐的从人群中挤进去,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德宝哥,车子没什么问题吧?要是不方便,我们改日再去看电影吧。

她说着抬起头来望向吴德宝,却瞧见沈韬微眯着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许妙芸心坎上咯噔一下,愣怔怔的看着沈韬,竟忘了挪开视线。

许小姐,不好意思,耽误了你和吴公子的约会,这样吧,我有个朋友在宁海路那边开修车行的,我带你们去。

许妙芸依旧愣着看他,沈韬这个人就是这样,人前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明明是他的错,却说的让人一点儿也苛责不起来。

而且……他居然还说自己是在约会?意识到这句话的许妙芸顿时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

幸好吴德宝看出了她的尴尬,笑着道:不用了,只是掉了一块漆,我自己去修就行,沈少帅既然有急事,那就请便吧。

跟沈韬认定事故责任,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没有别的可能,那就只能让他走。

吴德宝转身,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许妙芸,小声问她:妙妙,你刚才撞疼了没有?许妙芸摇摇头,但其实膝盖上火辣辣的疼,没有,我们走吧,德宝哥。

围观的群众见没有热闹看了,纷纷就散开了。

吴德宝伸手握住许妙芸的胳臂,扶着她上车,蹙眉道:不看电影了,先带你去医院看看。

沈韬看着吴德宝的大掌揽上许妙芸纤细的胳臂,桃花眼中的笑意更浓,那一声妙妙实在听起来颇觉刺耳。

既然许小姐受伤了,那理应我送她去医院看看,我的司机撞了你们的车,没道理我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了,吴公子你太客气了。

沈韬不等两人上车,朝着周副官使了个眼神:周副官,你带上吴公子,开着他的车去修车行,我带许小姐去看医生。

周副官何等反应灵敏,沈韬才一吩咐,他就快步下了车,乖乖坐到了前面车里的驾驶室里。

动作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吴德宝和许妙芸都僵住了,许妙芸知道沈韬天生是有那么点无赖痞气的,但以前从不见这样直接,渐渐更认定了沈韬原就是这么难缠的人,只是前世自己没嫁他之前被他蒙骗了过去,心里就更气愤了几分。

德宝哥,我不去医院了,帮我叫一辆黄包车,我回家去。

这里离许家不远,不过就一条巷子的距离,但她膝盖有些疼,走起来有些困难。

女孩子清脆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娇嗔,似怒非怒的,听着就像是在心口上挠搔一样,又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让人不忍心再咄咄相逼。

吴德宝这时候也看出了几分,沈韬这股不依不饶的劲儿,怕是全在许妙芸的身上。

但许妙芸到底是什么时候惹上了沈韬,这就不得而知了。

况且,以沈韬的风流往事,许家人断不可能把许妙芸嫁给他,他也大约只是在万花丛中玩腻味了,这才一时兴起,迷上了许妙芸这样的清粥小菜。

好,我送你回家。

吴德宝撂下一句话,转身同坐在车里的周副官道:那麻烦周副官帮我修个车了,修好了直接开回吴公馆就好,我自己叫黄包车回去。

两人很快叫了黄包车,吴德宝扶着许妙芸上去,自己在旁边跟着,吩咐黄包车往许家去。

车夫拉着车从沈家的汽车旁边走过,沈韬看着满脸委屈、泫然欲涕的许妙芸,想起她前世每每被自己逗得愤恨不已的表情,愈发觉多了几分乐趣。

许小姐的伤当真不要去医院瞧瞧吗?伤筋动骨一百天,许小姐还是小心些好。

他的声音文质彬彬的,不羁中带着几分礼数,偏让你找不到错处,可听了就跟火上浇油一般的,让人心里忍不住要抓狂。

想起前世被他捉弄的那些日子,连带着新仇旧恨,许妙芸也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胆子,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恨恨道:沈少帅也请小心些,这次你撞人,下次没准就别人撞你了!她那娇滴滴的口气,就像是小猫的爪子,挠在沈韬的心口上,不疼不痒,恨不得抓住了她的小爪子,拿戒尺打一顿手心,看着她在自己跟前哭的鼻子眼睛通通红的,一口一句对不起的认错,那才有意思呢!沈韬想到这里莫名笑了起来,把头上的礼帽摘了,放在胸口朝着许妙芸笑道:许小姐的忠告,沈某记住了。

……《茶花女》没有看成,膝盖倒是肿了一个大包,冯氏送走了吴德宝之后,来到许妙芸的房中。

女孩子绣房里薰着柔和的香气,许妙芸坐在窗户前的一张小摇椅上,凝神看着窗外的飞花。

三丫头。

知春搬了张凳子让冯氏坐到许妙芸的身边,她低低的唤了她一句,问道:刚才吴家那小子也没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跟谁的车撞上了?许妙芸想起沈韬就心烦,哪里经得住冯氏再这样问她,一双秀眉早就拧在了一起,撒娇道:母亲就别再问了,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

冯氏听了仍是皱眉,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外面吴氏送了吴德宝出门,他们姐弟俩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关系倒好,吴德宝心里又喜欢许妙芸,便忍不住问道:二姐,按说妙妙才从巴黎回来,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沈韬?吴氏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瞒不过去,只将昨天督军府来送礼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德宝细细想了想,从今日许妙芸对沈韬的态度,分明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看来这沈韬是铁了心想耍无赖了?如今这是开放的年代,和过去可不一样了,沈家就算势力强大,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强取豪夺。

吴德宝皱了皱眉心,虽然他并没有想着这么早订婚,但总不能看着到手的媳妇被别人给截糊了吧?二姐,这几天妈常念叨你,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吴德宝一壁说,一壁憨笑了起来,他本就生的一张阔脸方额,如此一看更显富态。

你这……吴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捂嘴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也□□叨着咱妈呢!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许妙芸:无赖!流氓!臭不要脸!我不认识你呀!!沈韬:我认识你就行,我认识你的每一样东西……和你身上的……每一个point……许妙芸:我听不懂洋文!沈韬:你懂的~☆、010冯氏在许妙芸那边碰了壁,坐了一会儿便出来了,看见吴氏送了吴德宝回来,拉住了她问道:你弟弟有没有讲是跟谁家的车子撞了?三丫头一句也不肯说。

吴氏因怕她担心,便也没同她说,只道:我弟弟也没讲,就同我说家里妈念起我了,让我抽空回去看看。

冯氏想起许妙芸和吴德宝的亲事来,着实点头道:既然这样,你什么时候回去一趟,也探探亲家母的口风,现在虽不流行早成亲,究竟先订个婚也使得,我这边也同你公公商量一下。

吴氏自然高兴,冯氏虽然传统保守,有时并看不惯时下一些新思潮,但也从来不会当着面批判什么,能有这样的婆母,是她的福分。

而许妙芸更是不用说了,乖巧懂事,从小养在老太太跟前,虽然性子软弱娇憨了点,与如今女性独立解放的思潮有些格格不入,但站在男人的立场,这样的妻室,肯定比外头风月场中惯会交际的名媛让人放心。

吴德宝又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性子,两个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况且她那个嫡母,也经常念起许妙芸,老一辈的人都喜欢她这样传统的姑娘。

母亲放心,改日我就去。

吴氏从大房正院出来,正巧就遇上了从督军府回来的韩氏母女,那韩氏穿着洋呢大衣,绕过了影壁便在口中骂骂咧咧:一个改朝换代的格格,还摆什么臭架子,早晚被府上的小妾爬到头上!我呸!沈督军虽然年过半百,却着实风流,家下已经有四房小妾,还有那些没进门的,更是多的排不上号了。

韩氏自顾气得跺脚,也没有人去理她,跟在她身后的许秀芸姐妹也是阴沉着脸。

许淑芸更觉无辜,心里还想着若不是韩氏多事要带着许秀芸一起去,没准还能见到人,如今倒好,白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连人影也没见到一个。

吴氏懒得去搭理她们,顺着抄手游廊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太太那边听说韩氏回来了,着人请了她过去,她心里念着这事情,生怕韩氏没办妥当,丢了许家的脸是小,要督军府还不依不饶的,到底让人担心。

韩氏觉得面上过不去,命姐妹两个都别跟着,她一个人往老太太的房里去。

老太太,我是从乡下来了,原不知道这城里的规矩,竟是连个真人也没见到。

韩氏心里怒气冲天,但因是在老太太跟前,也不好发作,她之前一门心思想攀附上督军府,如今这一头冷水浇下来,热乎劲儿已经少了一半。

老太太倒觉得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大户人家规矩大,昨儿既然是沈少帅送来的东西,他家里人不知道也未可知,反正韩氏去也去过了,许家的态度也表明了,若这沈少帅是个明白人,就不该死缠烂打才是。

大户人家规矩大,我们不懂也是有的,总之你去也去过了,好歹还了礼,如今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老太太漫不经心的开口,见二房两个姑娘都不在,知道她们面皮薄,白打扮了一番,结果铩羽而归,心里自然也是不痛快的。

终究是年纪小,不懂得矜持,三丫头在这上头就比她们两个懂事多了。

韩氏在督军府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回来老太太这边,连半句安慰的话也没听见,气的嘴里的火气都上来了,到晚嘴上就长了个脓包,两三日都不敢在老太太跟前现眼。

……又过了几日,许妙芸膝盖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许长栋工厂事忙,又加之听老太太那边说韩氏去督军府碰了一鼻子灰,料定督军府的人还是瞧不上他们许家的门楣,那沈韬多半也知道了,既没了动静,这事情也该过去了。

吴氏备了礼要回娘家去,冯氏原想让许妙芸一起去,又怕她脸皮薄,去了怕羞,因此就没提起这事情来。

正巧有两个闺中好友知道许妙芸回了国内,便相约来瞧她。

许长栋是申城联合商会的副会长,寻常走动的人家,也都是商会里的成员,私下里同许妙芸最要好的两个闺蜜,一个是商会会长家的千金杨月,另一个则是家里开古董行的洪诗雨。

洪诗雨的性子和她家做的生意一样,有些沉闷古板,前世许妙芸进了那交际圈子之后,就不怎么跟她联系了。

倒是杨月性格开朗,她家里是开洋行的,后来去了欧洲留洋,两人也没怎么联系了。

如今小姐妹又见面,都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许妙芸拿着她从巴黎带回来的东西送人,冯氏派丫鬟送了点心进来,杨月吃了一口,笑道:我如今倒是吃西点更多一些了,已经许久不曾吃这板栗酥了。

洪诗雨正在看许妙芸送她的一个水晶发夹,里面装了弹簧片,用力一按就扣上,再一按就松开,她好奇得不得了。

这东西倒是比我寻常用的方便,也好看,只是我头发不是卷的,带着肯定没有妙妙好看。

杨月闻言便道:这有什么,恒安楼上新开了一家洗头房,里面的理发师是个洋人,你让他也帮你烫个卷发就好了。

洪诗雨连连摇头,唬的脸色都变了,急忙摆手道:我可见不得洋人,红毛绿眼的,每次路上遇见,晚上回去还要做噩梦的。

杨月听了这话却叹道:如今这申城都快成洋人的天下了,你不想遇到也难,终究还是政府懦弱,要不然抓到的那个强*奸犯,怎么也该枪毙了才好!许妙芸鲜少关心时事,但也依稀记得,前世她入学前,申城有一桩日本人强*奸女学生的案子,后来因着政府的压力领事馆交了人,但最后到底怎么判的,她却记不得了。

如今杨月说起,莫非就是那一桩?听说人已经抓起来了?许妙芸问道。

人抓起来了,但那女学生受了惊吓,现在神志不清,根本就指认不了他。

杨月说到这里越发气愤了起来,咬着牙道:那女学生你们也都知道,是中西女学的学姐,旧年刚考入圣约翰大学,在红十字会医院里当过义工的。

杨月比许妙芸大一岁,如今已经在中西女学就读,消息肯定比她们两人都灵通。

真可怜……聊起了这样沉重的话题,洪诗雨连看发夹的心思也没了,许妙芸终究是活了一世的,再听说这个消息,已没有当时那般震惊,但心里依旧难受:月月,我们也没什么能帮她的,你既然同她认识,下次若是去看她,叫上我们一起就是。

洪诗雨跟着点头,杨月却道:她现在哪还见人,她家里人听说把那日本人抓到了已经千恩万谢了,如今交给了租界巡捕房,总没个结果,已经带着她回了乡下修养去了。

原本高高兴兴的一场小姐妹之间的聚会,却因这样一件事情弄得有些沉闷。

杨月和洪诗雨又坐了一会儿,因之前听许妙芸提起过要上女学的事情,她带了几本资料过来,嘱咐她若是想进学校,明年春天还有一场春招会,早些去报名就是。

前世许妙芸去了法国之后,回来满脑子都是进学和新思潮,不等杨月送书过来,就找吴德宝要了几本,如今看着堆在梳妆台上的书本,许妙芸倒是有些迷茫了。

便是她不走前世的老路,但出去念书固然是好事,说不定将来也能和杨月一样留洋,反正只要不落在沈韬的手中,怎样都是好的。

可她内里终究是个胆小软弱的传统女孩子,留洋……也还是算了吧。

这趟去巴黎就已经被挫磨的不行了。

再去一次……许妙芸捏了捏桌上的书卷,眉心都拧了起来。

小姐,太太请你去前厅用晚饭了。

她这厢正为进学的事情犯愁,外面知春倒是又来唠叨,她才吃了点心,天色还没擦黑,怎么又要吃晚饭了?我还不饿呢,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开饭?老爷回来了,说有高兴的事情,想喝两杯,太太就让我来叫小姐了。

许妙芸听说许长栋回来了,自然乖乖的就去了,大嫂吴氏也已经从吴家回来了,抱着志高一起上了桌,大房一家人都在前厅坐着。

吴氏因道:我下午在吴家的时候也听见了消息,说是日本人买通了巡捕房的人,把那人给弄了出去,结果今儿晌午的时候圣玛丽医院收了个病人,说是食物中毒,才到医院吐了几口黑血,两下子就死了。

许妙芸不知他们在议论什么事情,但听吴氏这么说就觉得心惊胆战的,坐下来之后,才听许长栋道:那死了的日本人,就是上次强*奸女学生的那一个,这真是老天开眼,叫他恶有恶报!作者有话要说:  开19大了,我是杠杠滴正能量,有木有?今天要发50个红包庆祝19大~~~☆、011军阀割据,政府积弱已久,在申城这地盘上,洋人、日本人就是人上人。

这次若不是因着督军府的压力把人交了出来,这件事情怕也就这样揭了过去。

好在不管怎样,老天还是有眼的,让那人恶有了恶报。

冯氏替许长栋暖了绍兴酒,许霆陪着他喝了两杯,他兴致极高,见孙子志高乖巧的坐在吴氏边上,用筷子蘸了一点酒,凑上去道:来,志高也陪着爷爷喝酒。

小孩子不懂事,见大人们喝的起劲,只当是好东西,伸着舌头舔了一口,辣得眉头都皱到了一起来。

吴氏也不生气,只捂着嘴笑,冯氏心疼孙子,忙就夹了一块糖醋鱼,把鱼骨头都剃了,味道他口中。

你们两个,跟孩子似的,还欺负起孩子来了。

冯氏说着,伸手去抱志高,许长栋便道:让他自己坐着吃,眨眼都到了要上学堂的年纪了,惯不得。

冯氏只好作罢,许妙芸又挑了几块鱼肚子上的净肉,都放在志高的碗碟中。

志高多吃鱼,听说多吃鱼会聪明的。

你这从哪儿听来的?兄长许霆问她道。

许妙芸顿了顿,脸颊微微泛红,猛然想起和沈韬新婚那几日,她因为爱吃西湖醋鱼,便多吃了两回,那人也不吃,只是笑道:吃鱼好,多吃鱼会聪明的……可天底下,能有几个人聪明的过他沈少帅呢?许妙芸皱了皱眉心,随意敷衍了一句:好像是听二嫂子说的,洋人那边传来的理论。

冯氏不以为意,洋人也不是说什么都对的,不过既然志高爱吃,就多吃点吧!话题随意揭了过去,许长栋和许霆议论起了时政,一会儿说起政府无能,一会儿又说起厂里的生意。

偏言谈之中,时有沈韬两个字出现。

如今申城全赖督军府庇护,遇上洋人犯事,由督军府出面,多少还有几分作用,这次日本人的强*奸案便是如此,但饶是如此,沈家也不敢当真跟洋人闹起来,不过就是互相挟制,谋求平衡而已。

沈韬这个后辈还是有点能耐的,比他兄长强些,想当年洋人圈地,逼着商会将租界里的工厂迁走,若是他那时候在国内,大概还有的谈。

许长栋多喝了几杯,话也多了,开始高谈阔论起来,想起前几年工厂迁址的事情。

冯氏知道他又要老生常谈,见众人都吃完了,便遣散了他们去,只扶着他道:洋人的亏还没吃够,又开始乱说!许长栋酒劲儿上来,对着冯氏道:正因为吃了亏,才明白什么叫:师夷长技以制夷!总有一天,洋人也要乖乖的夹着尾巴回老家去!冯氏也听不懂他说什么,驾着许长栋往里面去,见许妙芸还没走,只开口道:你父亲喝多了,你回房去吧。

许妙芸呆呆的站在门口,想着许长栋方才说的话,沈韬的书房里就有这么一个字幅,写着:师夷长技以制夷。

……日本人的事情,第二天就登报了,果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申城的大小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杨月怕许妙芸不知道,还特意让家里的佣人送了一份报纸过来。

头版头条登的是日本人的死讯,几个小版面上登的却是沈韬出入鸿运班的照片。

豆腐块大一样的地方,照片也是黑漆漆的,但许妙芸看一眼就知道那是沈韬的背影。

沈少帅终究不改风流本性,没去捧百乐门的歌女,倒是看上了鸿运班的戏子?许妙芸嫌弃的哼了一声,把报纸丢到一旁。

吴氏却恰巧约了几位太太去鸿运班听戏。

原是昨天她回吴家和吴太太透了口风,那边听说许家有这心思,自然很是欣喜,便打算和冯氏当面碰个头,两亲家多聊几句。

正好鸿运班这几日唱《贵妃醉酒》的戏码,冯氏喜欢,就约在了那里。

许妙芸心里却不想去,她前世因一心崇洋,对这些国粹没什么研究的,只知道咿咿呀呀的热闹,也听不出什么名堂来。

但冯氏非要她去,想来是想在两家定亲之前,让吴太太也多看一眼,好歹两家人都放心。

许妙芸不得已换了衣裳,出门的时候看见知春嘟嘟囔囔的进来,拧着眉心道:也不知道哪个嘴快的,让二太太知道了太太要去看戏的事情,腆着脸说要一起去,真真的不害臊!韩氏素来自觉比冯氏新派,如今既到了申城来,她人生地不熟的,便是有心想结交一些人,也没那么能耐,只能靠着冯氏带她出去。

偏冯氏又深居简出,平日里不懂交际,她只没个由头往外跑,这次遇上了机会,自然不会落下。

吴氏又是晚辈,既是她出面请的人,韩氏知道了,少不得也叫上她,于是许家一屋子的女眷,除老太太之外,叫了五六辆黄包车,往鸿运楼去。

许妙芸和冯氏坐在一辆黄包车上,冯氏穿着老式袄裙,外面套了一件雪青色的羽缎,扭头看一眼许妙芸,嘴角就翘了起来。

许妙芸长得好看,更比冯氏年轻时候强些,嫩生生的皮肉像是能掐出水来一样,如今烫了个卷发,扎了两捋左右垂在胸口,也是规规矩矩的上袄下群,只披了一个带假领子的斗篷,看上去一张脸嘟嘟的,秀气中还带着几分俏皮。

冯氏替她理了理发梢的卷儿,拧了眉心道:偏什么事情都要混插一脚,就不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吗?真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人。

许妙芸听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冯氏这唠叨,她前世早已经习惯。

母亲就当她们是空气好了,就当看不见。

空气?那是什么?冯氏蹙眉:三个大活人在跟前,我怎么看不见?许妙芸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冯氏,想起上次沈韬送礼的事情来,便道:再怎么说,自从二婶娘去了一趟督军府,那沈少帅也没再有什么动静了呀,母亲好歹看在这份上。

冯氏听了这话只笑了起来,听说连人都不曾见到,白在下人门房等了半日,喝了一包水回来!亏得那日我没撞见她,不然我定要再请她喝两盏茶的!许妙芸听了哈哈笑了起来,后面跟着的韩氏也不知道她们在笑些什么,依旧得逞一般洋洋得意,还不时拿出个小菱花镜,补一补妆容。

鸿运班在申城开了不少年,据说是从开埠以来就有的,传了几代人,如今的班主艺名花子君,大家都喊他花老板。

因唱的是花旦,扮相娇美,颇得许多达官权贵的喜欢。

自古唐汉以来,常有喜好分桃断袖之人,豢养娈童,亦或者亵玩戏子的,不胜枚举,许妙芸并不觉得这又什么稀奇的。

只是一个大男人被人压在身下,说起来总有那么点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贵妃醉酒》是门热戏,吴氏虽然一早预订了包间,谁想从中又冒出了韩氏三母女。

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包间,不觉就有些拥挤了。

况且冯氏是来和吴太太谈事情的,韩氏杵在一旁终究不方便。

吴氏找了跑堂的想在隔壁再定一个包间,却被告之另一间房已经有客人定下了。

虽说挤一挤也能坐下,但一会儿吴太太来了,看了这般,总要数落她的。

她在吴家是庶出,本就谨小慎微,如今借着夫家的颜面也算立了起来,又弄的这般总是不好。

许妙芸见吴氏脸上尴尬,便拉着她在门外道:嫂子别着急,我瞧见方才上来拐角的两间屋子是空的,虽没这两间好,但也不至于太差,去问问隔壁的客人,或许肯换一间也未可知,大不了我们替她付了看戏的银子。

吴氏也觉得这办法可行,便让丫鬟去请了跑堂的上楼,因说要跟隔壁的客人商量换一间,谁知那跑堂的道:太太有所不知,这隔壁的客人是沈少帅,最近他常来听我们花班主的戏,所以包下了这间屋子,虽今日他还没来,我却不敢擅自做主,让你们进去。

许妙芸和吴氏一听这话,两人俱没了办法,又见那跑堂的说的暧昧,想起前世她嫁给了沈韬,两人又做了那样的事情,却不想他是这般男女通吃的禽*兽,恶心的脸色都变了。

吴氏实在没办法,一会儿少不得要另外找一间屋子,总要安置众人坐下,便也只好跟着跑堂的去看别的屋子。

许妙芸浑浑噩噩的在门口,也不推门进去,只愣愣的站着,越发羞愤难当,不觉就落下了泪来。

那厢楼梯上传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她也没有听见,只是机械的抬起头,只见身影一转,就瞧见沈韬带着礼帽,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服站在自己的跟前。

那人看见许妙芸也是一愣,随即扬头摘下礼帽,桃花眼一挑,笑道:怎么……几日不见,许小姐想我都想哭了?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庆祝19大,作者打算发红包一直发到大会结束,今天继续50个~~~么么么哒☆、012眼看着就要开戏,戏楼里的人也满了,乐师们正在调音,咿咿呀呀的丝竹声夹杂着人声,在耳边回响。

许妙芸的视线在沈韬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偏过头去,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冷哼道:开戏了,沈少帅自便吧。

她正要转身推门进去,吴氏跟着跑堂的一起上楼,看见许妙芸只迎了过来道:妙妙,沈少帅说将隔壁的屋子让给我们,我们去请太太过来这间吧。

许妙芸这时候已经收起了方才的那阵难受,为了这样的男人伤心,她替自己觉得不值,幸好连老天爷都可怜自己,让她重活一世,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然而沈韬的视线却依旧停留在她身上,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落泪,不过听方才跑堂的说,许家大少奶奶请了吴太太过来,吴家那小子,前世倒是没在她的跟前献过殷勤,这辈子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死心的。

她是不想嫁给那呆头木脑的吴德宝,所以才难过的掉眼泪吗?花老板的戏很好,许小姐慢慢听。

沈韬淡然一笑,转头吩咐跑堂,去准备另一间屋子,却没瞧见许妙芸那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

戏……很好……,他果然是个……许妙芸脸颊涨得通红,不等吴氏上前,拧着帕子推门进了包间里。

吴太太和几位陪客的太太奶奶很快就到了。

吴氏早已经将另一间屋子收拾停当,请了冯氏和吴太太进去。

许妙芸知道她们要聊些什么,不好意思跟着,正巧洪诗雨跟着她母亲洪太太来做陪客,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了下来。

韩氏忙着跟众位太太奶奶介绍二房的两个姑娘,细细打探谁家有未娶亲的成年男子,忙得不可开交。

前几天的报纸你瞧见了没有?那日本人死了!外面的戏已经开演了,许妙芸因方才的事情心绪不佳,也没往楼下的戏台上看一眼,倒是洪诗雨觉得很有意思,在中间休息的时候,才找她说起了话来。

许妙芸恍了个神,抬起头道:月月送了报纸来给我,我也瞧见了,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正是呢,要不是我瞧见了报纸,还不知道我以前是见过那日本人的,这两天吓得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洪诗雨一壁说着,脸上又露出后怕的神色来,小声凑到许妙芸跟前:那日本人也喜欢听戏,我在这鸿运楼遇上过他几次。

许妙芸哪里有心思听这些,视线漫无目的的往楼梯上扫了一眼,却见那花子君一身杨贵妃的扮相,进了拐口沈韬的那间屋子。

那屋子的窗户是开着的,正好可以看见楼下的戏台,许妙芸就看见花子君在沈韬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沈韬亲手倒了酒,两人说起了话来。

花子君背对着许妙芸,压根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沈韬却是面朝窗外的,虽然只看见一抹侧颜,但也能依稀分辨出他笑得开怀。

许妙芸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前世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拧着手指间的帕子,脸上难掩几分羞愤。

……沈少帅,花某不喝酒。

戏目休场,花子君只有片刻的功夫休息,他是特意来向沈韬致谢的。

这是上好的金银花茶,可以润喉清嗓,花老板不妨试一下。

沈韬挑眉看着眼前人,视线的余光却瞟到不远处的窗口,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正带着几分怨恨看过来。

沈韬觉得自己没有会错意思,许妙芸看他的眼神中,确实藏着几分怨恨。

可她为什么要怨恨自己呢?就因为上回撞了她吗?花子君已经喝完了一盏茶,厚重的容妆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修长的手指托着白瓷杯盏,淡淡道:金银花确实可以清热解毒,但有一种跟它长的一模一样的植物,却可以毒死人。

沈韬淡笑:没想到花老板涉猎甚广。

两人彼此相视一笑,以花茶代酒,缓缓细品。

沈韬喝完茶,忽然就站了起来,走到包间的窗口。

中场休息的时间,堂客们叽叽喳喳,甚是吵闹,许妙芸见他走到窗口,吓得急忙收回了视线,等再抬起头的时候,那包间的窗户却已经关上了。

那双如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的眸子实在勾人,让沈韬心猿意马,没有办法安心谈正事。

佐藤死了,日本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查到你们戏班来。

所以沈少帅让人拍照登报,想借督军府的势力保我?沈韬不羁一笑,靠着背后的椅子伸了个懒腰,笑道:反正外界传闻我沈韬风流浪荡,男女通吃,是时候换换口味了。

即使是化了妆容,花子君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过了片刻才淡淡道:这一回,就让你占这个便宜。

外面的戏又要开场,跟班的喊了花子君下楼,沈韬推开窗户,见许妙芸已经没坐在窗口了。

……冯氏和吴太太相谈甚欢,喊了许妙芸过去见人。

吴太太最喜欢漂亮女孩儿,尤其是许妙芸这样,从小看着长大,却还越长越漂亮的。

只可惜自己的儿子吴德宝却一般,虽说摆上家世,配许妙芸也够了,但两人站在一块儿,总少了那么点金童玉女的感觉。

可再这样,也打退不了吴太太一心想把许妙芸娶回家的心思。

况且,这次是许家先投出的橄榄枝,她不过就是顺杆爬而已,害怕将来许家后悔吗?许妙芸低着头,卷卷的发丝垂在胸口,一排错落的长睫忽闪忽闪,让吴太太越瞧越喜欢。

我家德宝也不知道哪一世修来的服气。

吴太太感叹了一句,拉着许妙芸的手舍不得松开。

冯氏也跟着自谦道:是我们妙妙的福气,德宝为人老诚可靠,对我们妙妙又尽心,这样的后生去哪儿找。

许妙芸听着她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心里终究是如一团乱麻一般。

前世她喜欢沈韬,可嫁了他才知道所托非人。

前世她不喜欢吴德宝,可今生若是不嫁给吴德宝,她还能嫁给谁呢?可若就这样从了父母之命,嫁给了吴德宝,那她白得来的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外头的戏忽然停了下来,吵吵嚷嚷的,吴氏推门进来,皱着眉心对众人道:也不知道那花老板犯了什么事儿,让巡捕房的人带走了,跑堂的说今日的戏散了。

许妙芸听了这话心怦怦的跳,有人推开了窗子,她看见几个穿制服的巡捕正押着一个人往外走,那人看上去是很是斯文儒雅、肤色有些苍白,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

那就是花老板?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卸了妆倒也一般,只是当戏子的偏有一股风流别致在里头,怪不得连沈少帅都被他迷住了。

许妙芸听了这话颇觉刺耳,在坐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太太奶奶,虽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究竟不好意思开口。

吴氏便笑着道:今日真是不巧了,我看我们就这样散了吧,改日我再做东。

来的都是陪客,也没什么损失,见下次吴氏还要请客,纷纷就起身告辞了。

吴氏亲自送了吴太太下楼,才去隔壁通知韩氏母女,那韩氏还在跟人聊天,听说要散了,颇觉得有几分失落,笑着跟人招呼告辞。

冯氏见了她那样子就郁闷,索性偏了头不去理她。

巡捕房的车刚刚就从鸿运楼的门口开走,许妙芸和冯氏众人站在台阶上等黄包车,忽然看见一辆黑色福特车停在自己的面前。

沈韬扫横了周副官一眼,蹙眉道:你停车做什么?周副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踩了刹车,愣了片刻才道:三小姐出来了。

沈韬横便偏过了头,看着许妙芸就站在自己一窗之隔的边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她好像也看见了自己,抓着她母亲的手臂紧了紧,一双黑漆漆水汪汪的眸中带着几分防备,不自觉的咬了咬唇瓣。

又恨又怕?沈韬摸了摸下巴,相信自己绝对不可能长的那么面目可憎。

许妙芸隔着车窗看见沈韬,心下顿时漏跳了一拍,还以为沈韬又要不知好歹的凑过来,吓得急忙就低下头去。

沈韬看着许妙芸低下头去,眉心皱起一朵小花,偏头吩咐周副官:跟好前面巡捕房的车。

许妙芸等了片刻也不见对方有动静,心里七上八下,只听汽车马达轰的一声,那轿车已经跟着前头巡捕房的车子开走了。

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明明是松了一口气,但总觉得怪怪的,许妙芸伸着脖子往汽车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还停在自己跟前的庞然大物,只剩下了一个小点儿。

沈韬看着后视镜中伸着脖子逐渐变小的身影,挑了挑眉梢。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50个红包~么么哒小剧场:沈韬:妙妙你偷看我~许妙芸:你不也偷看过我吗?沈韬:……其实我想说……咳咳……我可以脱光了让你慢慢看~~许妙芸:……臭流氓!!!!☆、013晚上许长栋回了家,冯氏便把今日和吴太太商议的事情告诉了他。

吴家的意思是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毕竟许妙芸如今年纪尚小,吴德宝大学也尚未毕业,成亲倒是不急在一时。

许长栋往西式的烟斗里面添了一小撮的烟叶,点上抽了一口,才抬起头问冯氏道:你问过三丫头的意思了?吴德宝虽不错,到底许妙芸年纪小,在这种事情上头只怕还没开窍。

如今又是新时代,盲婚哑嫁的那一套已经落伍了,总要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我虽没问三丫头,但她也不小了,总也能看出几分来?她既没远着吴家那小子,想来也是愿意的吧?冯氏一时也吃不准许妙芸的心思,自从这次从法国回来之后,许妙芸就比从前懂事了许多,但母女两人的感情,反倒没有从前那般亲近了。

抽空问问她吧,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

许长栋觉得吴德宝不好不坏,但绝对称不上什么乘龙快婿,老实有余,干练不足,还有就是他的品貌,确实算不得俊朗。

以前吴有财明里暗里和自己提过几回,他总当听不懂,但这次遇上了督军府的事情,他这才松了口气。

吴家那个小子,妙妙给了他,确实让他占了便宜了。

许长栋一想起自己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终究要嫁给一个平常男子做妻室,心里还是舍得的很。

老爷不就是嫌弃那孩子长容貌平常吗?我瞧着挺好的,面目周正,这叫富态。

冯氏低低的说了一句,去薰笼上给许长栋添了一盏茶,继续道:若论三丫头的品貌,本是该再好好找一找的,但如今是我们着急着定下来,又怎么好挑三拣四?况且我瞧着德宝就蛮好的,小时候虽有些调皮,如今却憨实得很,对三丫头又尽心,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人人都说那少帅沈韬好看呢……他还巴巴的送礼过来,你怎么不肯三丫头嫁给他呢?许长栋被冯氏这一通抢白说的没了话,只蹙眉看了她半日,见她愁眉不展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是这么一说,就被你唠叨了半日,可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冯氏见许长栋又跟她掉书袋子,也不理他,自顾自道:你既怕委屈了三丫头,我什么时候抽空去问问她便好了。

……许妙芸从鸿运楼回来之后,精气神便有些蔫蔫的。

她虽知道自己和沈韬那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可一想到他喜欢男人,便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样,任凭自己怎样想忘记这件事情,却也忘不掉。

知春见她不出去见人,连老太太那边也鲜少去了,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天出门受了风寒,怎么这般懒懒的?许妙芸摇了摇头,想起这时候志高该睡过午觉了,与其在房里闷着,不如到吴氏那边逗逗小侄儿,还能找几分乐子。

吴氏正在和房里的丫鬟一起学打毛线,这都是洋人传进来的新鲜玩意儿,如今天冷了,她想给大少爷打一条围巾,给志高打一副小手套。

吴氏看见许妙芸过来,便放下了针线迎上去,志高在临床的炕上折纸玩,小茶几上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报纸。

许妙芸笑着道:嫂子,我在房里怪没意思的,你忙你的,我和志高一起折纸玩。

吴氏让丫鬟去倒茶,自己又坐下来继续织毛线,抬起头看了许妙芸一眼。

这小姑实在长得好看,五官中便是任何一样拿出来单看,也都让人赞不绝口,大约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天生丽质。

她作为吴家的女儿,自然是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但说句公道话,吴德宝能娶上许妙芸,那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上回德宝请你去看电影,也没看成,等这周末他下了学,我让他再补你一场。

如今的年轻人比吴氏当年谈对象还要开放几分,总不着急着把婚定下来,先要相处一段日子,用时新的说法叫做谈恋爱。

而谈恋爱的场合也比以前多太多,看个电影、亦或者去舞厅跳个舞、看看展览,再不济一起逛个百货公司,那也比她们那时候只能在长辈见面的时候,私下里瞅上一眼强多了。

许妙芸正在帮志高裁纸,并没在意吴氏说什么,吴氏只当她不想去看电影,又笑着道:法租界又开了一家百货公司,要不然你们去那里玩玩,听说楼上还有一个咖啡店,里面藏了好多书,年轻人专爱去那边。

吴氏负责许家后宅的对外交际,见多识广,知道的事情也多。

许妙芸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淡淡道:嫂子喜欢和咖啡吗?我却不喜欢,那味道比黄连还苦几分。

许妙芸说起这话不由笑了起来,想起前世的自己,明明觉得咖啡苦的钻心,却偏要在人前喝咖啡,还要那种不加糖不加奶的,仿佛多了这两种配料,自己就不是地道的新派名媛。

我也不大爱喝的,加了糖和奶还能喝上几口,却总不如茶喝来顺口。

吴氏说着也自嘲了起来,笑道:上回和商会里的几个年轻太太去交际,她们就爱和咖啡,只我要喝茶,还被她们笑话老土,我便只好说我这几日总失眠,怕咖啡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

如今的风气就是这样,洋人占这申城的地盘不走,有钱有名望的人要拍他们的马屁,说是崇尚新思想,其实也不过就是崇洋媚外罢了。

许妙芸想想自己前世也是这般的,便不觉得吴氏说的那些有什么好笑,只开口道:我们中国人喝惯了茶的,这都几千年的传统了,哪里能一朝一夕就变了,嫂子你只别理那些人,让她们喝多了咖啡,晚上睡不着才好。

吴氏见她说的俏皮,笑得前仰后翻的,跟着道:就是!难道洋人的就什么都是好的了?咱老祖宗传下来的就没一样有用的?这我也是不信的。

许妙芸仍旧低着头给小侄儿裁纸,那报纸是两天前的,她一时信手翻了翻,却见沈韬又上报了。

只不过这次同他一起上报的,还有鸿运班的班主花子君。

虽是黑白的照片,但拍得却是极俊秀的两个男人,一个穿着西式礼服,笑容如风风拂面;另一个却是中式的长袍,胸口挂着怀表,亦是风度翩翩。

许妙芸匆匆的扫了一眼报纸的内容,才知道前一阵子死了的那个日本强*奸*犯藤井,也是这花子君的金*主之一,因他从巡捕房被释放后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鸿运楼,所以花子君被带去了巡捕房问话。

结果同许妙芸猜测的差不多,花子君因被沈韬看上了,轻而易举就被捞出了巡捕房。

妙妙,天气冷了,我也帮你织一条围巾,你喜欢什么颜色?吴氏打着绒线忽然想起这个,抬起头问许妙芸,却见那人拿着一张旧报纸发愣,只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慢悠悠回她道:嫂子别忙了,还是给大哥织一条围巾吧。

只等许妙芸走了,吴氏这才放下了针线,走到炕上的小茶几前,翻了翻那一叠被小娃儿弄的乱糟糟的报纸,瞧见了上头登着的内容。

吴氏是过来人,想着沈韬名门世家,如今又是这华东三省督军府的少帅,人又这样好看,许妙芸虽说怕他,可她毕竟年少,这几次三番的偶遇,免不了也会生出几分情愫来。

好在这沈少帅当真不是省油的灯,风评太差,如今又包起了戏子,只怕要伤了不少大家闺秀的心呢。

……韩氏正在老太太房里陪她打麻将,因是三缺一,老太太让把吴氏也喊了过来。

妯娌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太太想着上次督军府送礼的事情也过去了,便有心让她们两人稍微碰碰头,别老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

韩氏早把之前的事情丢开了,自摸了两把,赢了点钱,便笑着道:早知道那沈韬是这样的人,上回我们就不该收他的东西,倒叫我还白跑了一趟还礼,幸好没让我见到督军夫人,不然要真攀上了关系,我如今还下不来台呢!韩氏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男人爱玩那是天性,看见漂亮的女人要玩,看见漂亮的男人也要玩,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谁叫人家有权有势呢?只是她在冯氏跟前拉不下这脸,又想着反正那日连个正主也没瞧见,便索性撇开了关系,好让自己比着冯氏高人一等的模样,也省得老太太觉得她势利眼,总是嫌贫爱富。

冯氏面无表情的听她在一旁自卖自夸,随手从牌局中捞上一张牌来,撵开大拇指看了一眼,笑道:不好意思,自摸清一色□□,小婶子,给钱吧!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50个红包~~~你们每次留言只有两个字很容易失去红包啊…………☆、014申城入了秋天气就有些冷了,下了几场雨后,空气中都是一些潮湿的气息。

许妙芸在家闷了几日,周末的时候,吴德宝果然又来约她。

大约是前世吃了沈韬的亏,许妙芸这辈子看人已比前世务实很多,虽然吴德宝依旧是方脸阔额,她倒也不像前世那般嫌弃他。

冯氏总在自己跟前说吴德宝的好话,就怕她瞧不上吴德宝的长相,其实她现在也已经渐渐明白,嫁人当真不是看个皮囊,看个家世这般容易的。

吴德宝提议去法租界新开的那家咖啡馆,说老板是正宗的法国人,许妙芸才从巴黎回来没多久,必定知道那里的法国大餐做的正宗不正宗。

许妙芸倒是无所谓的,不过能有空出去逛逛也好,她这几天正为了上学的事情心烦,多少有些矛盾。

若回绝了这事情,许长栋必定会不高兴,如今家家的女儿上学,独她不去,许长栋面子上也过不去。

若去了吧,学校的事情不少,又是处处宣扬新思潮的地方,沈韬的妹妹和自己又是同级……吴德宝见许妙芸坐在车里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为她不高兴出门,小声试探道:你要是不想去喝咖啡,我知道美术馆有个展览,我们也可以去看画展。

许妙芸拧着眉心想了想,看画展那么无聊,那还不如喝咖啡得好,她虽然不喜欢咖啡,但听说那边是有很多英文书借阅的,前世学的洋文基础还在,找几本小说看看,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还是去喝咖啡好了,我正要去借几本书看看。

吴德宝便问她道:妙妙你想借什么书看?我们学校的读书馆近来倒是新进了一批欧美的著作,只是都是全英文的,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翻译给你看。

这些英文著作都很得大学生的喜欢,但在吴德宝的眼中,许妙芸还是一个尚未进入女校的传统女孩,虽说去了一趟法国,但未必会懂多少洋文。

许妙芸听了倒是饶有兴趣,想了想道:你不用替我翻译,借一本英文词典给我就行,若是有的话,帮我借勃朗特姐妹的《简爱》和《呼啸山庄》。

这两本书许妙芸前世也曾翻看过,但那时候心思浮躁、忙于应酬交际,都是翻了一半就丢下了,如今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倒是可以抽空看看。

这两本书已经没有了。

吴德宝皱了皱眉心,又想起许妙芸也不曾上学,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两本书,便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两本书,图书馆倒是有两本的,我去借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借走了。

许妙芸听说已经被人借走,便只稍稍叹了一口气,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有闲暇想做一件事情的事情,才发现其实已经错过了。

外头天气虽冷,但大街却很热闹,汽车进了租界,停在马路边上。

电车当当当的经过,吴德宝开了车门让许妙芸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长袖的旗袍,并不是很贴身的款式,外面套着酒红色的呢子大衣,头上歪戴着一顶同色羊绒帽子,插着几根白色羽毛。

原本这帽子上还缝着一片黑色蕾丝,被许妙芸拆了下来,这样戴着,看上去就不至于太成熟。

你穿洋装和旗袍的时候都那么好看。

别看吴德宝长得富态,但毕竟受过高等教育,人品也是绝对绅士的。

更何况他真心喜欢许妙芸,便觉得她不管怎样打扮都让人耳目一新。

况且现下的那些交际花们总喜欢把前卫时尚挂在嘴边,旗袍越做越紧身,叉也越开越高,虽然确实夺人眼球,但能将宽大的旗袍传出恬美优雅的感觉,许妙芸还是头一个。

许妙芸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愣,脑中尽无意间浮现起一丝前世的记忆。

那时候她才刚同沈韬成婚,还算是蜜里调油的恩爱时光,他平日里有几分幽默风趣,说话带着点不羁,总能引得她一笑。

那日她因穿了一件稍稍露背的洋装,面上没什么,心里却到底担心自己这样开放大胆会引来非议,便问了沈韬一句:你觉得这件怎样?那人一双桃花眼从她后背扫过,身子倾到她面前,将她纤腰一搂,咬着她的耳朵道:你不穿更好看。

到底是想到了这样露骨的话,许妙芸的脸颊顿时就羞得通红,吴德宝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夸她才这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笑着道:我们上去吧,咖啡馆就在楼上。

这是一家新开的百货公司,吴德宝熟门熟路,领着许妙芸去坐电梯。

柜台里放着各种香膏、首饰、手表、钢笔,楼上有洗头房,还有牛奶公司,咖啡馆在三楼。

周末的咖啡馆里人不少,多半都是洋人,也有不少年轻人,剩下的便是打扮入时的进步女郎。

这时代让女性思想一下开放起来,而洋人在申城无异于是上等人的存在,结识洋人、甚至嫁给洋人,是很多进步女郎的梦想。

许妙芸和吴德宝找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店堂的灯光有些灰暗,四周的装饰都是书架,角落里还放着折叠梯,方便顾客找书用的。

这里的大部分书都是英文原版,而且看上去有些年头,大概是老板在国外的旧书摊上收来的,成本低廉,但在申城很是难得一见。

点了一杯摩卡,又叫了一份法式玛格丽特的小点心,许妙芸把外套放在卡座上,出去找几本书看。

虽然人多,但毕竟是这样高雅的地方,周围的环境很安静。

许妙芸能听见那些进步女郎用不怎么熟的英语和洋人交流,大家半懂不懂、半推半就,目标一致之后,便起身离开。

仔细想想,其实如今自己的目标和她们也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就是找一个合心意的人嫁了,能圆圆满满的过完这辈子。

她看了一眼坐在卡座上翻杂志的吴德宝,憨厚老实的样子,其实真的没什么不好。

最上排的书都是一些英文版的工具书,平常没有人借阅,所以放得很高。

许妙芸过了年也才十六岁,现在的个子比以前矮了小半个头,根本够不到。

她原本想喊吴德宝过来帮忙的,却见他不在座位上,便拉了一旁的折叠梯过来,站在第二级的台阶上,伸着脖子找书。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一本。

许妙芸正要伸手去拿,偏偏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她踮着小短腿还想上去一级,谁知道那梯子竟不太牢靠,底下的支架一滑,许妙芸连人带梯子都歪了下去。

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摔跤算是小事了,丢脸才是大事,许妙芸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要尖叫出声,身体却稳稳的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她吓了一跳,魂还没回来,慌忙间只知道那人戴着礼帽。

许妙芸正打算站稳了好好谢谢对方,却听那人先开口道:许小姐是想借这本《圣经》吗?沈韬话音刚落,便能感觉到许妙芸被他揽在臂弯的细腰僵了僵。

她的腰身一直保持的很好,盈盈不足一握,柔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但方才却僵住了。

许妙芸这时候已经推开了沈韬的怀抱,脸上自然是不好看的,好在灯光昏暗,只能看见她酡红的脸颊,以及眉心浅浅的皱纹。

沈韬,你做什么老跟着我?女人的直觉总是格外灵敏,若说她和沈韬前世有缘,难道这辈子也逃不开吗?我还要问许小姐呢,怎么这么巧,我到哪儿,许小姐也到哪儿?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沈韬笑的漫不经心,此刻的心情倒是不错,他最近有些事情要办,并没有刻意跟着许妙芸,能在这里偶遇,当真是缘分了。

谁跟你有缘了?你这个……许妙芸一个激动,差点儿就将别人说他的话给吐了出来,最近申城老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八卦,莫过于知道堂堂督军府的少帅是个兔爷儿。

许妙芸为了这事情还郁闷了几天,但想起自己跟沈韬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两天好不容易才放了下来。

我怎么了?沈韬一脸坦然的问她,十五岁的许妙芸,他前世不曾认得,却原来是这般天真无邪的。

反正你不好!许妙芸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气得瞪着水汪汪的眼珠。

沈韬只是站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她表情丰富的在自己面前抓狂。

文瀚,书找到了吗?有些雌雄莫辨的声音,中气却很足,轻柔中带着磁性,让人忍不住抬起头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许妙芸就这样好奇的抬起头,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见花子君——上海滩的名伶。

作者有话要说:  例行发红包~~小剧场:许妙芸:少帅真是好福气,花老板乃人间绝色!沈韬:跟了我,这绝色也是你的……考虑一下?许妙芸:……你……混蛋!☆、015文瀚是沈韬的表字。

只有及其亲密的人,才会这样喊他。

许妙芸前世和沈韬交往了一段时日,才知道他还有这个表字,可见这位花老板和沈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花子君还是中式打扮,穿着宝蓝色的长袍,胸口别着怀表,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

大约是因为常年在台前幕后的关系,脸色略显苍白,总让人觉得有些脂粉气。

在许妙芸从小看过的奇人异志小书里,这样的男子都是很得人喜欢的。

他有一双丹凤眼,瞳眸尤其明亮,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沈韬面前的许妙芸。

这位是?联合商会许副会长家的三小姐。

沈韬收起了脸上玩味的表情,替许妙芸介绍,转头看着她:你听过他的戏,总不会不认得他?许妙芸悄悄的扫了花子君一眼,早已经垂下眼帘,只是慢慢点了点头,小声道:花老板的大名,我也听过。

不过最近见的比较多的,当然是在报纸上。

花子君谦逊的说了一句不敢,扭头去看沈韬,见他的眼神毫不避讳的落在许妙芸的身上,他手肘下夹着一本《圣经》,显然是刚刚找到的。

文瀚,既然书找到了,那就走吧。

沈韬这才反应了过来,将夹着的书拿出来,是旧式的绸缎封皮,上面连颜色都褪了,哦对了,我来迟了,这本书应该是许小姐先找到了。

他说着就把书递到许妙芸的面前,修剪干净的指甲,大拇指上有一个半圆形的小太阳。

既然是花老板想找的书,那就给花老板好了,我下次再来。

许妙芸的视线落在沈韬的手指上,她觉得有些恶心,前世这双手摸过自己,又摸过他身边的这个男人?许妙芸说完就落荒而逃,正巧看见吴德宝夹着两本书回到座位上,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一起坐下。

沈韬的视线直到这个时候才从许妙芸的身上收回,低头看了一眼仍旧静静被自己拿在手中的《圣经》,丢给花子君:喏,人家不要,便宜你了。

花子君接过书,莞尔一笑,跟在沈韬的身后出了咖啡店。

楼梯口只有他们两人在等电梯,沈韬点了一支烟,慢悠悠的抽了起来。

那些日本人已经很久没来鸿运班了,巡捕房也结案了,督军府的人可以撤了。

那怎么行?做戏就要做全套,再说我沈韬像是那么容易始乱终弃的人吗?沈韬吐出一串烟圈,扬头看着花子君,眼神中透出几分不羁来,你觉得吃亏就直说,不必跟我躲躲闪闪?花子君涩笑,这时候正巧电梯来了,他将手里的《圣经》丢给沈韬,自己先一步跨了进去。

沈韬丢下香烟,跟着他一起上了电梯。

……许妙芸的心情却不是很好,杯子里的咖啡被搅的奶泡都不见了,她稍稍偏过头,看见楼下门口,两个男人正一前一后的穿过马路。

花子君上了沈韬的汽车,车子发动,排气管冒出一股黑烟,一眨眼就不见了。

现在是个开放的时代,社会在进步,说不定以后男人和男人也会合法化。

吴德宝看见许妙芸的视线一直盯着楼下,自然也瞧见了那两个人。

许妙芸扭头看了吴德宝一眼,秀气的眉眼皱了起来,拧着眉心没理他。

她那红润润的小嘴扁了扁,表情中透出几分不屑来,似撒娇又似嫌弃,娇滴滴道:他们合法不合法,关我什么事儿,毛病的……吴德宝见她方才分明拧着眉心,这会儿说话的口气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里也摸不准她是怎么想的,连忙将桌上一叠糕点推到她的面前,笑着道:你尝尝看这个,正宗西洋甜点师傅做的。

许妙芸拿起小叉子戳了一小块,一口口的吃了起来,兀自细想:既然沈韬有了喜欢的人,那这辈子大约是不会再跟她什么瓜葛了?自己去念女校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总归比闷在家里强一些的。

……晚上全家吃饭的时候,许妙芸就说起了要去中西女学上课的事情。

她这个年纪也不算小了,要是再不去的话,等将来毕业了还想继续进学的时候,年纪就大了。

以许妙芸现在的认知,已经完全明白了当初许长栋要送她去女校的初衷。

其实学得好不好不是关键,而是将来她的交际圈里,就会有上海滩众多商界名流家中的女眷。

有些男人生意场上难以启齿的话,请家中的女眷代为传达,往往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许妙芸前世则成为了上海滩名副其实的名媛,不但帮助许长栋成为了联合商会的会长,最后还嫁入了沈家,成为少帅夫人。

这其中固然有不少艰辛,但这样的结局,其实还是让大多数人艳羡的。

既然你也想去女校,那就要趁早复习起来,我这几天替你物色一个家庭教师,帮你补习一下课业。

中西女学的入学考试主要有三项:国文、算学、洋文。

以许妙芸现在的水平,通过入学考试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这些都是不能让许长栋知道的,她便也只好乖乖的答应下来。

许妙芸又吃了几口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抬起头来对许长栋道:要是可以的话,爹爹能帮我请个年长些的男老师行吗?倒不是许妙芸喜欢男人,而是前世许长栋也替许妙芸找过一个家庭教师,还是复旦大学的女大学生。

许长栋是商界名人,家中只有一个老派的原配妻子,这样的人在别人的眼中自然是高大又让人敬仰的。

虽然后来许长栋和那女学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终究是发生了一些让冯氏伤心的事情。

许妙芸那时候却因吸纳了不少洋人的思维,崇尚自由恋爱,并没有觉得这事情有多么的严重,没能在冯氏最伤心的时候安慰她。

此时忽然又想起这件事情来,她心里忍不住就懊恼了起来,抬起头看了冯氏一眼,娇声道:今天这道西湖醋鱼,一定是母亲亲自下厨的。

冯氏见自己闺女忽然向自己撒起娇来,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笑着道:你父亲喜欢吃,我就免不得就亲自动手了。

这样相濡以沫的感情实在难能可贵,若是因为那家庭教师的事情又有了裂痕,许妙芸怕是要自责一辈子的。

……接下去的日子,许妙芸当真就复习起了功课来。

杨月每天都要上课,洪诗雨便打了电话过来,约许妙芸一起去鸿运楼听戏。

许妙芸实在不明白,如今这个时代,还有喜欢听戏的女孩子。

上回在鸿运班遇上洪诗语的时候,她就听得津津有味的。

许妙芸不想去,但洪诗雨说有杨月托她带给自己的书,她才答应了下来。

她们两家人都住在租界里,往来方便,等许家的小洋楼装修好了,许妙芸就也能搬过去了。

鸿运班出了新戏码,这次唱的是《霸王别姬》,花子君扮演虞姬。

两个各自带了一个丫鬟,在二楼寻了一个靠窗的小包间。

许妙芸先前不想来是因为怕遇上沈韬,不过今日见他包下的那间屋子关着窗,想来是并没有过来。

还当他真的对花子君动了真情,谁知道也是三分钟热度的?许妙芸漫不经心的想着,听到虞姬自刎的地方,宾客们都拍手叫好,洪诗雨已经难过的落下了眼泪。

即便许妙芸并不懂京剧这门国粹,但她也觉得花子君唱得好,那种凄婉决绝、毅然赴死的慷慨激昂,都在他的唱词和动作中表现了出来。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而又有多少英雄豪杰,可以将江山美人,全都掌握在股掌之中呢?其实不管虞姬死不死,项羽终究只能当他的西楚霸王,这就是命。

可惜虞姬没有她许妙芸这样的好运气,能从头再来。

这场戏我听了十来遍了,但每听一次,还是照样会流泪,花老板唱得真好。

洪诗雨呆呆的看着楼下的戏台,虞姬已经死在了项羽的怀中。

我要是虞姬,一定舍不得去死,项羽那么爱她,她怎么忍心留下他一个人活着?许妙芸听洪诗雨说完,眉心稍稍皱了皱,她一时想不出要拿什么接话,便索性摸了几颗碟子里的瓜子在手上剥了起来。

戏台拉上了帷幕,休息片刻就到最后一场项羽乌江自刎的戏目。

洪诗雨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许妙芸一眼,见她正伸手剥瓜子,笑着道:我请你来听戏的,你就知道嗑瓜子!许妙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了一颗瓜子在唇上,轻咬了一下,娇小道:听戏用耳朵的,又不用嘴巴。

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丫鬟过去开了门,见是跑堂的端着红漆雕花的小茶盘,里面放着各色的干果茶点。

那跑堂的一边把东西放下,一边笑着道:这是花班主请两位小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50个红包~~么么哒~~今天想不出来小剧场,嘤嘤嘤明天再想= =☆、016一碟子龙须酥、一碟子开心果、还有一碟子秘制的西梅。

茶水是一早叫了的,还热乎着,放了冰糖的菊花茶,喝起来很是爽口。

花老板今天怎么那么客气,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洪诗雨是这里的常客,平常洪太太就爱来这里听戏,跟跑堂的很熟。

这小的我就不知道了,两位小姐慢用。

跑堂的走了出去,又带上了门,楼下的戏又开了。

洪诗雨让丫鬟把窗户关了起来,戏台上的声音听着就远了。

许妙芸嗑着瓜子问她:你又说我不好好听戏,现在又让人把窗户关了。

跟着她的小丫鬟便插嘴笑道:我家小姐就爱听花老板的戏,别人的她可不听。

你胡说什么?洪诗雨脸颊微微泛红,睨了那小丫头一眼,淡淡道:别人唱的总没有他好听,我干嘛要听别人的。

那小丫鬟被训了一句,再不敢开口,许妙芸瞧着怪可怜的,让知春领着她去外头买炒糖栗子吃。

许妙芸答应洪诗雨出来,除了拿书,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前世她上了中西女学,在名媛的圈子里混开了之后,就不怎么和洪诗雨联系了,后来依稀听说她嫁给了一个老派的大户人家当少奶奶,那人是惯喜欢打女人的,日子大约也是过的有些艰辛。

若洪诗雨能跟自己一起上女校,不说别的,便是多长些见识,也不至于答应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我是定下了明年要考女校的,你要不要一起去?她们这样年纪的姑娘最是尴尬,按旧时的规矩,早就该定亲结婚的,偏现在又不流行早嫁,呆在家里也无事,若遇上兄长娶了不贤惠的嫂子,只怕还会嫌弃家里有这样一个待嫁的小姑子呢。

我是不敢去那种学校的,听说还有洋人在里面当老师,怪吓人的呢!洪诗雨提起洋人心里发毛,眉心又拧了起来。

洋人有什么好怕的,日本人跟我们长得一个样儿,还不是照样坏事做尽吗?提起上海滩的这些老外,许妙芸心里最不待见的,就是那些日本人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见了洋人,总是心里毛毛的,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其实洪诗雨说的这个问题,许妙芸以前也是有的,可后来去了一趟巴黎,周围除了自己认识的全是洋人,渐渐的也就不怕了。

我觉得你还是见洋人见的少了,以后多见几回就行了,上次听杨月说她们经常去教会的医院当义工,下次我们一起去,你说怎样?教会的医院都是慈善性质的,里面也会收留一些没钱看病的穷苦百姓,许妙芸前世热心公益的时候,经常为红十字会筹款,算来算去,那大概是她前世做过的最有善举的事情。

那我……下次试试?洪诗雨有些好奇的开口。

……戏散了场,外头天色也暗了下来,知春买了香喷喷的糖炒栗子,一行人在鸿运楼的门口等着黄包车。

下班的时间人有些多,等了好久才等来一辆,洪诗雨住在租界里,许妙芸便让她先走了。

十一月份的天气有些阴冷,许妙芸拢着身上的大衣,抬起头才感觉到天上飘来了一阵毛毛雨。

很小很小的雨滴,如果不细细的感觉,甚至可以忽视它的存在。

申城的深秋总是这样的阴冷潮湿,弄的人心里黏糊糊的,一点也阳光不起来、高兴不起来。

更何况,她刚才还听了一出《霸王别姬》的悲情戏码。

知春剥了一个糖炒栗子递给她,她拿在手中慢慢的吃,看着载人的黄包车一辆辆从自己跟前过去,颇有些心烦意乱。

许小姐?带着磁性的声音从许妙芸的身后传来,她扭过头,看见花子君从大厅里出来。

他喜欢穿中式长袍,将修长的身材完美的隐藏起来,和台上玲珑婀娜的人判若两人。

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但看着别的人时候,却很温和,不像沈韬那样,看似漫不经心的微笑,但每一道视线中都藏着锋芒,让她浑身不适。

意识到自己无端将那两个人的目光做比较,反应过来的许妙芸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花子君已经走到她的身边,她朝着他点了点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名伶,许妙芸颇觉得有些紧张。

多谢花老板的款待。

不算什么,倒是要谢谢许小姐,上次把书留给我。

许妙芸这才想起上回在咖啡店里偶遇的事情,好奇问道:花老板研究国粹的,怎么也看洋文的书?一位牧师朋友告诉我,读《圣经》可以洗清身上的罪孽。

花子君目不斜视的看着远方,淡淡的开口,忽然转过头来对许妙芸道:书我已经看完了,就放在家里,离这儿不远,许小姐若是不赶时间的话,我回去拿过来给你。

许妙芸正在思考花子君有什么罪孽要洗,忽然想起他和沈韬的关系来,这种有违伦常的关系,以传统思维看来,确实罪孽深重。

她只当自己是恍然大悟了,看见一辆黄包车过来,招着手迎上去,转头对花子君道:书就留给花老板继续洗罪孽吧,我身上可没有什么罪孽。

说了地址,黄包车很快就动了起来,知春在一旁紧紧的跟着,许妙芸将帽子摘下来拍了拍上面潮湿的雨滴,终究有些懊恼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便是他们两人当真有什么世俗不容的关系,可跟自己却没有什么关系,犯不着要这样挖苦人家。

可究竟心里是不好受的,前世和自己夫妻一场的男人,原来却不喜欢女人,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督军府上,一屋子的姨太太正坐在客厅里打麻将。

大太太是个信佛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便去隔壁老宅的小佛堂里念经。

二姨太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那时候沈督军还没发迹,大太太又是前朝的格格,十几年不敢纳妾,屋里就只有这么一妻一妾。

后来前朝没了,大太太的娘家失势了,沈督军却发迹了起来,这才一房一房的姨太太往家里抬,大太太膝下有儿有女,也看穿了,就再没管过了。

你说老爷子回来,会不会打断二少爷的腿啊?三姨太一边走牌,一边跟对家闲聊,沈督军去了南京开会,这一阵子都不在申城,报纸上登的那些关于沈韬的桃色新闻,也不知他看见了没有。

老爷只是去开会,报纸总会看的,兴许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四姨太坐在三姨太的下家,吃了牌,转头问五姨太:听说那花子君是你的师弟,你是不是以前就知道?五姨太只是笑笑,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来,随随便便走了一张牌,听见门口的女佣进来回话,说二少爷回来了。

沈韬在兄弟中排行老二,上头一个哥哥病逝了。

不等女佣把话说完,众人就听见门口传来踢踢踏踏的皮鞋声,五姨太从牌桌上站起来,让跟着自己看牌的丫鬟替了,走到沈韬的跟前。

众人都知道五姨太原也是鸿运班的戏子,因被沈督军看上了,强取豪夺过来,所以这次沈韬和花子君又有了关系,她必定是要去问明白的。

沈公馆的走廊长而幽深,五姨太跟着沈韬一直来到他的书房,转身将门关上。

子君的事情,这次谢谢你,督军那边,我会同他说起。

五姨太花想容才进门半年多,很得沈督军喜欢,她原是个刚强的性子,但为了鸿运班能在申城呆下去,也不得不委曲求全。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那个日本人本就该死。

沈韬懒洋洋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点了一根雪茄,漫不经心的扫了花想容一眼。

他是同情这个女人的,脾气倔、性子烈,刚进门的时候着实闹了好一阵子,但父亲沈崇依然对她迷恋万分。

可这世上实在有太多让人同情的女子,沈韬便是有一颗博爱的心,他也同情不过来。

况且……要真的三贞九烈的女人,兴许没等进沈家的大门,就已经死在路上了。

沈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闪而过,眼底流露出一丝晦暗的笑意。

花想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脸上略有尴尬,拧着眉心道:既然没什么事了,那我就不打扰二少爷休息了。

她穿着新式的旗袍,那种裁剪很贴身的款式,包裹极好的腰身露出S形,走起路来像纤细的杨柳,随风摆动。

沈韬抬了抬眼皮,吐出一串烟圈来,缓缓道:五姨娘的身材不错,要好好保持哦。

花想容听了这话却停下脚步,身子僵了僵,握着门把的手指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敲碗发红包啦~~~不对今天19大开完了没有?我是不是可以省点红包钱啦???☆、017大约是那日出门的时候淋了一些冷雨,第二天许妙芸就发起了烧来,昏昏沉沉的好几日也不见好起来。

冯氏和老太太仍要请了大夫过来把脉吃药慢慢调理,许长栋却坚持送许妙芸去医院。

其实在医疗卫生方面,许妙芸也知道如今洋医院治病比中医大夫科学很多,老太太一到冬天就犯咳嗽的毛病,许长栋劝过她无数回去医院看看,她总不肯去。

冯氏拗不过许长栋,又想起大儿媳吴氏生志高的时候就在医院生的,那时候吴氏大出血,幸好医院有什么输血机,才将别人的血输到了吴氏的身上,保住了一条性命。

老爷说要去医院,就去医院吧。

冯氏心疼许妙芸,也就不纠结了,吩咐了佣人去准备东西,自己往许妙芸的房里去。

许妙芸这一阵子自法国回来之后,日日在家休息,本以为不会像前世那样重病一场,谁知道还是没逃过去。

时气不好,家里的下人也有生病的,冯氏只让人在自己屋里休息,并不让他们出来见人。

冯氏见许妙芸一张小脸烧得通红的,脸上浮肿,水汪汪的眼眶中布满了血丝,便忍不住心疼起来。

还是听你父亲的,去医院吧,这中药见效的太慢了,再烧下去,人可要傻了。

许妙芸只觉得自己没什么力气,身上有些烫,眼睛也睁不开一样,偏人倒是清醒的,和冯氏说起话来:母亲你别着急,让爹爹去工厂吧,我让嫂子陪我去医院就好。

冯氏没怎么去过医院,压根不懂什么,全家上下如今也只有吴氏是明白的,便笑着道:我去跟你嫂子说,志高今天就放在我这边带着。

不一会儿外面就备好了车,天气仍旧不好,整日都不见太阳。

吴氏搀着许妙芸上了车,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惊道:要死了,烫得可以煎鸡蛋了,这样只怕要在医院里住下了。

许妙芸昏昏沉沉的靠着车后座,汽车在大街上慢慢的行驶。

她想起她前世尚未嫁给沈韬的时候,关于督军府的传闻,向来是整个上海滩最神秘隐晦的。

她的公公,沈韬的父亲沈督军是一个传奇人物,在过去大部分时间内都扮演着一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却在前朝倒台后顺利的夺取了他老丈人的军权,跟随革命党人起义,最终夺得督军的位置,势力遍布华东六省。

传闻他冷血无情,曾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小妾一枪毙命。

后来许妙芸进了沈家,才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了真相,原是那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

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私通,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屈辱。

许妙芸忽然睁开眼睛,刚才想起的那些事情更像是一场梦,萦绕在她的心上。

她有点害怕自己睁开眼睛又躺在了沈家的别墅里,强撑着不敢睡觉。

……花想容不知道沈韬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他那天说的那句话……让她心里害怕。

自从大小姐沈钰结婚之后,沈崇就去了南京,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同他同房,肚子里的这块肉怎样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现在月份小还瞒得过去,等足月生产的时候,却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

沈督军是怎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若是让他瞧出了端倪来,她和那个男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五姨太,您的药熬好了。

丫鬟端着药进来,青花瓷碗中漆黑的液体散发出苦涩的味道。

花想容定定的看着那碗药,吩咐道:你出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丫鬟依言告退,转身带上门离去。

……许妙芸已经到了医院,吴氏毕竟来过几次,熟门熟路的,让知春陪着许妙芸在诊室门口等着,她去挂号处缴费挂号。

知春见许妙芸嘴唇有些干裂,去找开水房倒水给她喝。

一早上医院的人还不多,许妙芸站起来,看着走廊里挂着南丁格尔的画像,熙熙攘攘的病人从她身边经过,空气中漂浮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让一让!让一让!忽然有人从大门口的地方一路惊呼而来,走廊的尽头就是手术室,手推车飞快的朝着这边过来。

许妙芸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靠了靠,快速飞奔而来的医护人员从她边上擦身而过。

她本就病了,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身子被轻轻的撞了一下,脚底便有些不听使唤的往后退了两步,正巧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许妙芸一转身,迎头就撞在了身后那人的胸口上。

腰身被捞住的感觉是熟悉的,她抬起头,视线落到那人黑漆漆的眼眸中,一惊一吓之间,竟一时忘记了言语,只是伸手推在他的胸口。

纤细的指尖上传来猫抓一样的力道,是推拒、更是撩拨。

许小姐这么爱我?每次见面都要投怀送抱?那人笑意翩然,嘴角勾起弧度。

少女纤细的身体被沈韬搂在怀中,脸颊上泛起的酡红显示出她此时的病态,沈韬单手搂着她的细腰,故意压低了身子。

啊……因为沈韬的倾身,本就重心不稳的许妙芸更是没有任何支力点,只能惊呼着拽住他一侧的衣领,身体的整个重量都承载在他的臂弯。

原本因发热而水汪汪的眸子早已经蓄满了眼泪,苍白的唇瓣咬的发红,许妙芸强忍着怒火和惊惧,咬牙道:沈韬……你……你放开我!怎么?叫我沈韬了?不叫我沈少帅了吗?沈韬紧了紧臂弯的力道,视线落在许妙芸憋的通红的脸颊上:看来许小姐真的是越来越爱我了。

你这个大坏蛋!你快放开我!饶是不想在沈韬面前崩塌了形象,许妙芸也忍不住火气,扭动着娇躯想要挣脱沈韬的牵制。

那人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更变本加厉的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大不大?坏不坏?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便是有过上一世的经历,对于这样露骨的玩笑话,许妙芸还是觉得不堪入耳,可她表现的太过激烈,岂不是让沈韬误会自己已经听懂了他的话?莫名的羞愤笼上心头,许妙芸抬起头,望进沈韬那双幽黑深邃的桃花眼,而那人却依旧漫不经心的笑着,仿佛已将她的心思看穿,许妙芸心头一紧,眼前骤然漆黑一片。

臂弯的分量陡然一重,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沈韬微凉的下颌,她一如前世一般轻盈、娇小。

不……甚至比前世更让他心猿意马。

妙妙……妙妙?沈韬轻唤了许妙芸一声,见她没有反应,打横将那人抱在怀中。

……许妙芸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睡在病床上了。

病房里拉着一道帘子,她听见嫂子吴氏正在外头同别人说话。

这次真是多谢沈少帅了,没想到妙妙病的那么严重,都晕倒了。

许妙芸一听沈韬没走,吓得呼吸都反射性的放轻了几分,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沈韬这时候说话的口气倒是正常了几分,颇有正人君子的风范。

许妙芸想起他前世就是这般,在人前再挑不出半点的错处,私下里却是无赖透顶的。

吴氏又继续道:我这边要去给家里通个电话,沈少帅若是有事的话……吴氏的本意是想让沈韬离开,毕竟许妙芸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虽说现在思潮开放,男女关防不比从前,但没有外人在场,总不好赖着不走的。

可谁知道沈韬听后却道:我没事,许太太尽管去,我在这里陪着三小姐。

吴氏脸上的笑顿时就尴尬了几分,但她毕竟是社交场上的老手了,片刻间就又神态自若,只是有些不放心的往病房里头扫了一眼,见许妙芸没什么动静,大约还是睡着的,便笑着道:那我去去就来,谢谢沈少帅了。

沈韬依旧笑的温文尔雅,淡淡开口道:许太太客气了,唤我沈韬就好。

吴氏从病房里出来,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正巧看见拎着水壶过来的知春,让她赶紧回病房看着许妙芸。

不是吴氏自惭形秽,如今沈韬的真人在她自己跟前一站,那和报纸上看到的那些黑漆漆的背影当真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就连她这个成婚好些年已经生了娃的少妇,都忍不住多看那人一眼,再想想吴德宝,正所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了。

吴氏摇了摇头,让自己从漫无目的的遐想中清醒过来,吴德宝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弟弟,再说她这个做嫂子的,也不会真的坑了自己的小姑子。

病房里拉着一道帘子,挡住了沈韬的视线,他那修长的手指从帘后探出来。

许妙芸忐忑的阖着眸子,耳边传来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心里突突跳得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许妙芸:你这个坏人,你简直坏透了!!!沈少帅花痴一笑:我坏不坏,都是你的人虽然19大结束了,但是……红包还是会继续发滴~~~50个随机~~☆、018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许妙芸的呼吸也跟着一滞,她捏着床单的手指紧了紧,尽量保持镇定。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就像是一种折磨,让她觉得透不过气。

可偏偏沈韬再没有了动静,一切就如同静止了一样。

许妙芸不敢睁开眼睛,只能熬过这样的折磨。

沈韬单手抱胸,托着下巴静静的审视着躺在床上的人,她的演技实在不怎样,那颤抖的长睫毛和身下缓缓皱起的床单,早已经出卖了她。

沈韬没打算揭穿她,他甚至有些小享受她的这种慌乱,比起前世的故作镇定,他更喜欢现在真实的许妙芸。

沈少帅?这时候知春已经进了房间,许妙芸听见她的声音,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她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睁开眼睛的冲动,稍稍抬了抬眼皮,看见沈韬背过身去。

前世许妙芸身边的丫鬟也是她,沈韬是认得的,既然她装得这般不容易,他若不成全她,只怕憋出病来?沈韬笑了笑,又扭头扫了许妙芸一眼,淡淡道:好好照顾三小姐,我先走了。

知春还没从遇到沈韬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然后目送沈韬离去。

他穿着时下流行的西服,立体裁剪,显得身姿挺拔高大,走路的时候仿佛自带气场,让周围的人一下子变得渺小。

知春就在这种气场下愣怔了好半天,直到那人带上了门,转身离去。

知春……你去哪儿了?才回来?许妙芸这时候才敢睁开眼睛,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几分娇弱,听起来软绵绵的。

知春见她醒了过来,急忙上前将她扶起来,靠在身后的枕头上。

我去给小姐打热水了,医生说小姐要多喝一点热水。

她说着弯腰倒水,看见许妙芸飘着红云的脸颊,小声问道:小姐,方才沈少帅在的时候,你就已经醒了,对吗?许妙芸被人说穿了心思,到底有些害羞,只小声道:那又怎么样?小姐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他呢?我为什么要睁眼看他?许妙芸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小姐若是睁眼看看他,没准就会喜欢他了呀,沈少帅长得真好看!知春回想着沈韬的容貌,皱了皱眉心继续道:比吴公子好看多了。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忽见许妙芸一双杏眼扫过来,顿时就底下头去,乖乖的闭了嘴,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

许妙芸当然也知道沈韬那副皮囊的,前世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每一块疤痕,每一处印记,也曾有她情不自禁时的抚摸。

可这世上有太多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个绣花枕头,她都是重活过一世的人了,哪能还在同一件事情上栽跟头呢?吴氏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她也不放心沈韬留在病房,因此跟家里把话交代清楚,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看见沈韬已经离去,吴氏稍稍放下心来,此时许妙芸正半靠在病床上,吴氏便拿了一个苹果削起来,同她说话。

太太说让你先在医院住着,一会儿等老爷从工厂回来,他们再一起过来接你回家。

许妙芸点了点头,想起刚才和沈韬的偶遇还觉心惊胆战,便问起吴氏道:嫂子,你可知道沈少帅为什么会在医院?她可不想再在医院遇上他,虽说如今他和那戏子关系有些暧昧,可像他这样艳名在外的人,保不住还有什么别的花花肠子。

我刚才特意去打听过了,原是督军府的五姨太小产了,沈少帅送她来的医院。

吴氏一壁说,一壁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许妙芸,继续道:这五姨太在上海滩也是有些名气的,你大约不知道,原也是鸿运楼的戏子,就是那个最近和沈少帅打的火热的花班主的师姐,叫什么花想容。

许妙芸拧着眉心细想了想,这名字她前世当真是听过的,可她嫁入督军府的时候,督军府好像已经没有了这个五姨太了?那时的五姨太叫张茉莉,是百乐门的一个歌女。

按吴氏说的,那这五姨太,难道就是前世死在沈督军枪下的那个小妾?许妙芸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想想这一世和前世终究不同,大约不止自己的命运,连别人的命运也未必相同。

……中午的时候,吴氏给吴德宝打了电话,告诉他许妙芸住院的事情。

吴氏心里到底是有几分不安的,前一阵子两家已经谈妥了,但定亲的事情必定是要吴有财点头的,偏生他也同沈督军一起去了南京,最近都不在申城。

吴家没确定定亲的日子,许家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过问的。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你问过了没有?吴氏不好直说许妙芸在医院遇上沈韬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吴有财的归期,心里也好有个底。

说是再过一阵子就回来,具体的日子我也不清楚,姐姐有什么事吗?吴德宝问她。

吴氏便道:我能有什么事呢?还不是担心你的事情,早定下来了早安心。

我和妙妙很好。

吴德宝倒是没那么紧张,从这几次他同许妙芸相处下来的感觉看,许妙芸对他反倒比从前更好了一些,再不是以前那样爱理不理的模样。

虽然有时候有一些小性子,但吴公子心里清楚,女孩子嘛都是要哄的。

你可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我瞧着那沈少帅似乎对妙妙还没放下来呢!吴氏一个心急,便说漏嘴了。

……吴德宝很快就来了医院,他买了一大束的百合花,捧着进了病房,让知春去找个瓶子养起来。

许妙芸靠在床上打点滴,自从端正了自己看人的态度,她现在已经没有前世那样讨厌吴德宝了。

长相问题嘛……毕竟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是没有办法改的,只要人品贵重,懂得心疼自己,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心里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但这世上毕竟难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她要学会知足才行。

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吴德宝坐在许妙芸的床沿上,他同她一向亲厚,说起话来也不生疏。

前两天出去听戏,大约是淋了一些冷雨,回家就觉得有些难受。

许妙芸柔柔的开口,身上没什么力气,说话的声音听上去越发的娇滴滴起来。

最近时气不好,我妈也染了风寒,请了家庭医生去打针。

吴德宝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着许妙芸,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英文小说,床头柜上放着词典,方便她随时查阅。

年纪大点的人,总不喜欢往医院跑,说是怕麻烦。

其实洋人的好些东西,在我看来还是不错的,就比如这西医,比起我们老祖宗那一大堆的草药,就管用的多。

许妙芸正看书看的入神,便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她手背上打着点滴,看上去有一种柔弱的美感。

吴德宝觉得嘴唇发干,脖子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去握住许妙芸纤细的手指。

啊……德宝哥你做什么?许妙芸吓了一跳,急忙从他掌中收回了手藏到身后,吴德宝也没想到许妙芸的反应会这样剧烈,脸上的表情略有尴尬,但还试图劝说她道:妙妙你别怕啊,我们都快订婚了……不要……我……我还不习惯的。

虽然以前两人无意间的接触也不是没有过,但这样煞有介事的亲密动作,总让许妙芸觉得很有压力。

我们都要订婚了,难道牵个手都不行吗?吴德宝看着许妙芸,少女的娇媚就在眼前,他没有什么非分的要求,只想跟其他的男生一样,和自己的女朋友拉拉手而已。

我……许妙芸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对于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总有些放不开。

……手术室门口的白炽灯熄灭了,督军府的几个下人围到了医生的面前。

沈韬站在走廊的尽头处,将指间的烟头掐灭,周副官走来向他汇报:五姨太的孩子没了,医生说大出血,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将来只怕很难再有孩子了。

花想容年轻貌美,对于这样的美人,作为男人即便得不到手,但也天生会有一种怜惜之心。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沈韬波澜不惊的开口,比起前世最后的结局,这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吩咐人照看好五姨太。

他站定说了一句,转身离去,一路上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却又来到了许妙芸的病房门口。

吴德宝正在病房里陪着许妙芸,那人看上去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沈韬冷冷的笑了笑,正打算离去,听见里面传出的争执声。

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德宝哥……许妙芸眸子通红,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白兔,可怜巴巴的看着吴德宝。

吴德宝最终还是没有勉强许妙芸,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有些颓然的支着自己的脑门,抬眸看着她,无力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以你许家三小姐的品貌,足可以找一个比我条件更好的,是不是?我……我没有……天知道这一世的许妙芸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这种被人误解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砰的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

沈韬忽然间出现在两人的面前,脸上神色淡定,一双桃花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悠悠然道:既然吴公子也这么觉得,那何不成人之美,放过了许小姐?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入V了,所以明天你们可以一次性看到三章了~~~入V以后呢就要双更了,每天是2章哦!!!……庆祝入V,明天V章留言每章送80个红包~~~感谢你们一如既往的支持~~~么么哒,爱你们~~~这一章就还送50个红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