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前头,有二人打着马蹄形的依仗扇,后二人提着花篮,又后二人打着高伞,她身后还带了二十来个侍女。
这阵势,真真是不一样。
众人暗道,果然是王妃,寻常官员女眷,家世再如何显赫,也是望尘莫及,一时都纷纷上去行礼。
周王妃声音冷肃:都起来罢,不用拘束。
众人屏气凝神。
谁也不敢率先说话。
周王妃叫人上茶果点心,见众人都坐下,目光往下扫了一眼,淡淡道:听说宋州南楼的戏不错,今日请了来,正等着上台呢,你们可有什么好推荐?何夫人笑道:娘娘不妨听一听《紫钗记》。
她寻常不笑,常板着脸,但应付周王妃却不得不客气点儿。
周王妃点点头。
胡氏心想也不能一句不说,便道:妾身觉得是不是听个《五女拜寿》,如今儿齐聚一堂,很是热闹。
周王妃便点了这两出戏。
看起来她也无甚话好说,吩咐下去,南楼的戏子便登台唱曲儿了。
这听曲惯来是富贵人家喜欢的,不说从曲里尝遍人生五味,光是看这些戏子唱念做打,也是一种享受。
能出来唱曲儿,当成主角的,没十年功夫不成。
只姜蕙此刻也没法静心,她眼睛就没停过,从这头看到那头,姜琼推一推她,打趣道:阿蕙,你四处看什么,不好好听戏。
你听罢,我耳朵没闲着的。
姜琼眼睛一转,小声道:你可发现这王妃很奇怪?怎么讲?点了戏,结果自个儿不听,我刚才见她与你一样,也四处看什么呢。
姜蕙心里一动,嘴里却道:原来你自个儿也不听戏,光盯着王妃呀?还不是因为你们说的,我瞧瞧有何了不起,也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嘛,很是看不起人的样子。
姜琼道,还没听曲有意思呢。
真会浑说,小心被人听见,好好听曲罢你。
她告诫。
等到姜琼不说话了,她自己倒偷眼看周王妃,果然见她神情奇怪,好似在等着什么,可等什么呢?她想来想去,忽地明白哪儿不对了。
这王妃那么注重排场,出来一下带那么多侍女,可这园子附近她一个侍卫都没有见到,四处空空荡荡的。
她转头与姜瑜道:出来时水喝多了,我去去就回,万一二婶问,你告知下。
姜瑜道:好。
她起来悄声问个侍女,侍女指了指左方。
姜蕙一路过去,仍是不见有什么侍卫,看到后门,竟也有开着的,她越发疑惑,吩咐金桂与银桂:你们在园子里分头找找,若是看到二叔,去正堂附近见我。
金桂银桂奇怪:为何?不为何,你们快些去,若别人问起你们,便说我走丢了,你们在找我呢。
姜蕙笑了笑,谁叫这园子那么大。
金桂银桂一头雾水,但也听从。
幸好路上没侍卫,姜蕙无惊无险的到了行府一处游廊,只这行府广阔,一处院子套着一处院子,她心想,今儿来得都是官员,想必周王是在正堂接见他们的。
只接见过后,还会去哪儿?到底是仍在正堂,还是如她猜测的,兴许会去园子哪一处?她立在游廊里,一时有些困惑。
先去看看罢。
她前后看一眼,快速的走过游廊,到了前正院。
这时,竟然有侍卫了!姜蕙惊奇,怎得男人这儿与女眷不同?看来周王身边是有侍卫的。
她差点叫人发现,侧头见旁边墙头种满了岩桂,当下忙往里头一藏,结果身子竟撞到一个人,惊得她差点叫起来。
那人忙捂住她的嘴。
手指带着桂花的香味,覆在她唇上。
姜蕙下意识便不敢动。
耳边忽听一个声音:竟是你,你来作甚?姜蕙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抬眼看去,果然是穆戎,只她口被遮着,无法说话,便把眼睛眨了眨。
穆戎看懂了,把手放开。
姜蕙吐出一口气,悄声问:你可看见我二叔?突然来这一句,而关于他,她一句未问,穆戎出乎意料,挑眉道:你是来找你二叔?姜蕙道:是,你可看见?是在正堂吗?你为何找他?穆戎询问,还冒着那么大的危险。
姜蕙心想,她岂能告知?再说,与他也没有干系,反问道:那请问穆公子为何在此?穆戎眼眸微微一眯。
姜蕙着急,扒开岩桂往外看。
穆戎一把拉了她回来,告诫道:小心暴露!力道有些大,姜蕙整个人被他带到怀里,他胸口紧贴她后背,在这微有凉意的秋日,酝酿出炙热的温度。
姜蕙受到惊吓,往前一步要离开。
可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却是动弹不得。
她的脸忽地红了。
雪白的脸颊上像是开出了娇艳的花朵。
穆戎垂眸见她羞态,松了些力道,但人并没有动,淡淡道:是你贸然躲进来,如今要出去,却不能随你。
姜蕙暗自恼火,她可不想在他面前脸红,只难以控制,她深吸一口气道:穆公子,是我打搅你在先,万分抱歉,只此事紧要,我非得去告诉二叔的。
你先说来听听。
他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耳朵上。
她今儿戴着一对碧色的玉耳坠,微微摇晃,衬得她肌肤白的惊人。
姜蕙没法子,她如何不了解穆戎,这人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只得如实相告:周王妃那儿无一侍卫,与她身份不符,我出来时,还看见后门开着,再者,周王妃也有些奇怪,像是在等什么。
穆戎惊讶的看她一眼。
所以我才来见二叔的,周王与周王妃突然来宋州,总不是为听南楼的戏罢?穆戎略一思忖:你躲在这儿,别出来。
姜蕙道:你要出去?穆戎也不告知:你听着便是,别的不用管,我自会解决。
一副命令的口气。
姜蕙看着他,忽觉好笑,他莫非忘了他现在是穆公子,而不是亲王?那他凭什么命令她啊?她又凭什么相信他?不过看在他的身份,他既然说了,自是会做到的。
想来他来此,也是为查周王。
姜蕙点点头:那我就信穆公子一次。
穆戎往外观察了会儿,闪身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蕙听见外头一阵喧闹,这不像是欢呼声,她侧耳倾听,只觉刺耳,反是像刀尖相交,甚是激烈。
难道竟打起来了!是谁在与谁打?她想出去,可这时院子里满是人,她听见姜济显道:有盗匪袭击行府,还请殿下速速躲避。
周王一惊,继而变色道:那王妃那儿?还请殿下放心,王妃那儿属下已经事先布置了人手,王妃定是无恙。
姜济显的语调很是沉稳。
在花丛中的姜蕙松了口气。
看来穆戎应是去告知了,不然可能无法那么及时的保护。
可为何,周王要这样做呢?竟然派人去袭击自己的妻子,还有官员女眷。
不不,周王妃定是知道的,两人是在合演一场戏,倒是女眷无辜,不知道是不是被惊吓到了。
正如她所想的,胡氏此时浑身瘫软,差点晕过去。
她哪里想到来行府看戏,竟然还会被围攻,真真是出门不利啊,幸好盗匪没进得来,被衙役拦住了。
两方在外头打成一团。
惨叫声阵阵。
哎呀,快来给我揉揉胸,我气都透不过来了。
胡氏与一个婆子道,一会儿还得看大夫去!姜瑜倒是与姜琼说话:阿蕙怎得还未回来,这可如何是好?是啊,阿蕙说去如厕的,结果去了那么久。
姜琼脸色一变,会不会路上就遇到这些盗匪了?哎呦,阿蕙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会被人抢去压寨夫人!姜瑜也不知好笑还是好气,皱眉道:阿琼,你胡说什么啊!我看得派人去找找阿蕙呢。
她转头请求胡氏,娘,阿蕙不见了,咱们派人去看看。
看什么啊?没见外头在打,派谁去,脑袋都得掉下来,这些婆子又不会武功的,去了作甚?胡氏一边骂,这死丫头,真正是鄠县出来的,一点不知道礼数,怎么能到处乱跑呢!一会儿丢了命,我如何交代!胡氏头疼,又叫婆子给她敲头。
姜瑜着急,可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幸好很快就把盗匪打退了,她们女眷从前门出来,姜瑜看到姜济显,连忙道:阿爹,阿爹,快派人去找找阿蕙。
姜济显一惊:怎么,阿蕙不见了?她不是跟你们在一起的吗?本来是在一起的,后来一开始听戏,阿蕙就去如厕,便一直不曾回来,我此前还想叫人去看看,可是还未来得及……姜瑜都要哭了,她也觉得姜蕙生得漂亮,正如妹妹说的,兴许正好遇到,立时被抓了也难说。
姜济显忙道:莫怕,莫怕,我这就派人去行府看看。
这次盗匪袭击,虽然打退了,但并没有抓到几人,姜济显心想,刚才也未听说有人见到盗匪手里有女子的。
兴许这孩子迷路了,毕竟行府很大,又遇到盗匪,怕是在园子里某处躲了起来。
他觉得姜蕙很是聪明,应是无事。
但还是派了几人在行府寻找。
只是未果。
而此时,姜蕙正被困在岩桂花树下。
刚才知道姜济显及时阻拦了盗匪,她一时便放了心,本想等外面护卫少一些,便偷偷溜出去的,结果几位官员一直在正堂外面与周王说话,竟找不到机会。
过得好一会儿,外面才安静些。
她心想该是能走了,便站起来,谁料到,有人分开花树,走了进来。
半明半暗的光影下,他立在面前,如月光流水,高不可攀。
姜蕙吃惊,穆戎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