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登堂入室】

2025-03-26 11:19:02

从书院出来,已是亥时近子时,街上的铺子大都关了门,奚画走在道上,左右看着两旁清清冷冷的摊子,伸手抚上小腹,忽而感到有些饿。

没多久瞧那前头卖阳春面的小店还摆着招牌,她忙小跑过去。

店老板正把门闩放上去,回头看见奚画自在那桌便坐了,便问道:客官要吃面啊?嗯。

她取了双竹筷,点头应道,给上一碗阳春面,不加葱的。

实在是对不住啊……店老板甚是歉疚地朝她笑道,小店已经打烊了,您明儿请早吧。

奚画皱了皱眉头:就只做一碗,也不行么?这面还没和好呢,再说,咱也要回家休息不是?因见他话已至此,奚画只得把筷子又放回去,眼巴巴儿地望着他收了摊子,关上店门,满心遗憾。

关何偏头看了她一阵,出声问道:你很饿?……有一点。

她抓了抓耳根,叹气道,本也可以回家做些东西吃,不过这个时候我娘该睡了,若让她知道我大半夜跑出去,铁定会生气的。

哎……奚画抿了抿唇,强咽了口唾沫,走吧。

关何:……他默默垂眸盯着地上,似乎是沉思了一会,蓦地又抬起头来。

我也有点饿。

关何跟在她身侧,自然而然道:你要是想吃面的话,我家中倒还剩一点。

他举目朝前一望,补充道:离这里也近。

呃……奚画眼珠一转,略有几分迟疑,不妥吧,都这么晚了,打搅到你家里人那多不好啊。

没事。

他面色未改,我一个人住。

你一个人住?她闻言诧异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关何这间院子并不算小,屋内也很宽敞,但却十分空荡,东西并不多,一字排开摆的甚是随便,无端给人一种寒冷气息。

奚画仰头打量了一遭,这才慢悠悠地往厨房中走。

只见他在灶边的筲箕里掏了片刻,方从那小竹筐内寻到了一小把切好的面块,奚画汗颜无语地接过来,抬手掂了掂。

这份量不够两个人吃吧?关何将蒸笼掀开,简单刷了一下锅,不以为意道:你煮着自己吃就是,我吃不吃都不打紧。

那怎么行。

奚画正端了碗上来,脸色认真,我用着你家的灶,吃着你家的东西还不分你一些,岂不是太自私了?闻言关何便低头扫了扫那一把面条,表情好像很嫌弃:这面……分两份,还不如不吃。

倒也是……她挠挠头,绕着灶台走了几步,抬眼见那竹筐里还剩一碗面粉,不禁双目一亮。

这儿还有面粉呢,咱们可以烙饼吃。

关何摇了摇头:我不会烙饼。

她蹲下身去生火,无奈道:我也没指望你会。

你会?我当然会了,烙饼多简单。

奚画站起来,扭头朝他得意道,一会儿也让你见识见识,保证比周二婶做的饼子还好吃。

听她打了个响指,当即把袖子一挽,摆上碗盆来便开始和面,时不时拿筷子搅上一搅,又用手反复搓揉,不过多时那面团便已被她打理得洁白光滑,圆润饱满。

彼时见其寻了擀面杖来,把分成小块的面团一个个摊平,手脚麻利动作娴熟,看得关何一愣一愣的,隔了半晌才想起来赞叹。

啊。

奚画擀了一会儿,忽直起身来,抬了抬手,又放下,回头朝关何道,你来帮我个忙。

他依言走过去,在灶台上望了一眼:要我作甚么?她摊开满是面粉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地颔了颔首:帮我把头发绾上去罢?太遮眼了。

关何微微一怔,眉峰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侧目去看她那一头青丝,一时不知所措。

随便拢一拢就行。

奚画见他愁得都快出汗了,也不禁感到好笑,又不是叫你梳发髻,你怕个什么。

嗯……虽是如此,他还是斟酌了良久才拿起那一把头发,小心翼翼地挽了个花儿,别在她脑后。

又想了想,自怀里寻得一条红绳,轻轻将其绑起来。

好了。

多谢啦。

奚画倒也没在意,只俯下身去,细细地在面片上刷一层香油。

在跟侧就这么看着,又无事可做,关何仍回了小桌边坐下,呆呆地瞧她忙碌。

锅里的水已经滚了,白烟浓浓地往外窜,面条放下去,听那嗤的一声,香气骤然扑鼻而来。

灶下火光跳跃,在她脸上闪烁不定,那表情却是无比的专注,和平日上学念书时不尽相同。

关何静静出着神,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奚画在碗里拌上作料,把头一偏,你说。

为何……旁人都唤你小四?啊,这个啊。

奚画挑起面条放到碗中,回眸嫣然笑道,我在家里排第四,认识的都叫我小四。

她把那碗煮好的面端上来推到他跟前。

你呢?你家里人都在蜀中么?关何正取了筷子,因听她问来,波澜不惊地摆首道:他们都不在了,现在就我一个人。

一个亲人都没有?奚画闻言便是一愣,而后顿觉心底一沉,神色同情地望着他,心道,怪不得他时常迟到,原来都没人唤他起床……思及如此奚画轻轻一叹,在他身边挨着坐了,语重心长道:既是这样,你更加应该努力读书才是啊,别成日里老东想西想,做白日梦。

每月的课试若是没拿到优秀,年末可会被逐出书院的。

关何自没料到还有这样的规矩,不由皱眉:这么严重?可不是,把你那些刀刀枪枪的东西收起来。

奚画耸耸肩,见过爱做大侠梦的,就是没见过像你这么成痴沉迷的。

告诉你,人家那武功好的高手,那都能飞天遁地,神出鬼没,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

你啊……她手指在脸上刮了刮,笑道,能有幸目睹一下就不错了。

听他此言,关何微微启唇,本想反驳几句,终究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一语未发。

行了,你快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奚画拍拍手转过身去,系上围裙,扬了扬锅铲跃跃欲试的准备开始烙饼子。

关何将碗里的面条夹起一束来,因为没什么作料,只不过放了些豆酱,大约是腹中饥饿,眼下吃着倒觉得味道很好。

他素来不挑食,吃食的速度也比常人快上许多,须臾间一碗面便见了底。

眼见奚画尚在专心致志的烙饼,关何亦不欲去打搅她,拿了碗筷将出门刷洗。

正走到门边之时,那窗外忽然飞进来一物,翅膀扑腾腾的溅得满屋都是翎羽,偏偏这畜生又好巧不巧的在锅炉边停下,惊得奚画险些没把铲子给丢出去。

关关……关何,你家进大鸟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抬手想把它挥开。

怎想手才刚伸出去,却被一人猛地捉住,冰凉的触感惹得她心中一凛。

别动!关何拉了她至一边,沉声道:小心点,它会咬人的。

约莫是为了配合他,对面的白隼展开双翼,朗声一啼。

奚画闻之便迅速跳离灶台,戒备地举着锅铲护在身前。

……这么厉害?是雀鹰么?不是。

关何在篮子里摸得一块干肉,抖了两下喂给它吃,这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这是海东青。

海东青原来长这模样啊?她自关何背后探出头来,满眼好奇地盯着那白隼瞧。

但见它吃饱喝足,懒洋洋地扑腾了几下,偏过头就开始梳理羽毛,这鸟儿爪子何其锋利,白黄相间,一点杂色也不显。

仔细一看,它那脚踝上似乎还绑了一物,奚画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关何就低身下去解了来看。

写的什么?你的家书么?她头刚要凑过去,后者身形一闪,不着痕迹地避开她,只飞快看完了上头的字,面色如常地收在袖里。

没什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奚画暗暗努嘴,心道不是要紧事你还躲什么,可面上又不好言语出来。

吃饭时,那白隼就一直在关何肩上落着,头一歪,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瞧,顿时让奚画生出下一瞬对方就将扑过来的错觉。

关何……嗯?她咽下嘴里的饼子,警惕地看了那畜生一眼:这只鸟,是你养的?嗯。

关何正撕下一小块饼子去喂那白隼。

奚画挪了挪身子,小声道:那它……怎么老这么看着我?到底是想吃饼呢还是想吃我啊?话音刚落,但见那白隼嚼了几下叼着的烙饼,别过脸啪的一声吐在地上。

关何抬起头来,对她道:它不爱吃饼。

……我看出来了。

我从来只喂它猪肉。

他想了想,出言宽慰道,况且,你的肉看起来并没有我的好吃,它若是想,恐怕也先吃我。

奚画犹自汗颜地睇他:又胡说,你养的它,它怎么会吃你。

不会么?他忽然停下动作,剑眉微凛,从前,我便见过。

一个父亲吃了他的儿子。

……奚画喉中骤然一噎,好久才吞咽下去。

怎么可能,你在哪里见到的?在望都。

他依言回答。

一个常年战火连天的地方。

*鸡鸣丑时,街上人烟稀少,灯色昏暗,杳杳而薄天。

巡夜的人正从道中央走过,那领头的举着灯笼,不住打着呵欠,自是没有发觉隐在树下的那个人影。

等这队人走远,关何才从暗里出来,他往夜行衣中取了黑色面巾蒙上脸,前后一望,眼见再无旁人,遂足尖点地,纵身越出城墙。

城郊大槐树下,早有三人来来回回踱步,似等得有些不耐。

那站在前头的青衣人抬眸在剩下二者脸上一扫,开口问道:确定将信送去了么?且听一个女子声音接话应着:小关的海东青跟他多年,自会送到他手中的。

青衣人摇头道:以他的轻功没道理这么久。

旁侧的男子耸耸肩,言语里带笑:保不准是在和佳人温存呢,你们这些人尽会打扰人家的好事儿。

胡说八道。

女子啐了一口,冷哼道,倘使是别人我还信得,他是决计不会出这种岔子。

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成日里拈花惹草的。

诶,我怎么就拈花惹草了……当年‘名满江湖’的采花贼,还不够拈花惹草么?行了。

那青衣人头疼喝道,展目瞧着不远处的黑影,人来了。

平地中一股疾风吹过,那人稳稳当当落在地上,半点声响也未曾听到。

管事。

关何单膝而跪,垂头行礼,属下来迟,还望赎罪。

无妨,先起来。

青衣人翻出一张笺纸来,朝他三人道:庄主有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