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负荆请罪】

2025-03-26 11:19:03

奚画的视线自他脚下往上一拉。

但见关何内着里衣,外罩着书院的青衫长袍,脸色发白,嘴唇微裂,一双眸子甚是浑浊,肩上却还在渗血。

奚姑娘,是你啊……她吓了一跳,愣了一阵方是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奚画指着他,亦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今日怎么又没来上学?左先生有课试,见你没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关何心不在焉地应道:是么。

你都作甚么去了?奚画纳闷地望向他,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和人打架去啦?她说罢,手却不自觉伸了到他肩头。

关何微微蹙眉,后退一步避开,解释道:我没与人打架。

她不依不饶问道:没和人打架,那你怎么受的伤?没怎么,是我自己不小心砍到自己的……自己还能砍到自己?她听得满心莫名,想了想,又问,止血的伤药可还有,要不要我替你去买一些?眼见她脚就将踏进院内,关何登时急声道:不用了!奚画微怔一瞬,仍是关心道:你一个人,又受了伤,出门怕是不方便,不如我还是……当真不用了!你伤在肩背,怎么好上药呢?她好言劝道,我去给你叫个大夫来吧?见她说罢竟真转身欲走,关何心头一惊,不暇多想擒住她手腕就喝道:我都说不用了!奚画被他拉了个趔趄,怀中的书脱手落在地上,好巧不巧正摔在那水洼里,顷刻间,半边书本就被水浸湿了。

关何情急之举自不想会变成这样,眼见她神色骤然阴下来,盯着地面一语不发,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用就不用,有什么好凶的。

奚画咬咬牙,一把将怀里给他誊的那一纸试题仍到他手中,扭头就走,好心当做驴肝肺,被人砍死算了!原是想开口唤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关何只呆呆站在原地,垂眸看着手里的试题,神色复杂。

半晌才俯身下去把那湿透的《左传》拾了起来,关上院门,慢慢往屋里走。

房内,那蹲在梁上的花深里见得他推门进屋,瞧得周遭并无旁人跟随,这才旋身落下,凑上前问道:那丫头走了?他把书放在一边,皱着眉认真翻了翻,颔首:走了。

西江闻言松了口气,从床下小心翼翼钻出来,躺在地上笑叹道:倒是虚惊一场。

桌上的一堆纱布伤药没来得及收拾,倘使方才奚画真进了屋,确实是不知怎样拿话遮掩过去。

花深里往那桌前一坐,自取了药膏敷臂上的伤口,随口便问道:这姑娘是上回你提到的那个,知你底细的人?嗯。

关何正淡淡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她眼下尚不知我底细。

那适才还是当让她进来的。

花深里正绑上巾布,在此地一刀杀了她,也省事。

关何抬起头来:不要杀她。

怎么?杀不得?后者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皱眉思索了片刻,他才道,她对我的事毫不知情,没必要要她性命。

喔?喔……这两个字意味深长,尾音还拖了一阵,关何瞧上她的脸,便见其托着腮,眉上眼底尽是不怀好意地笑容,不禁莫名:干什么?啧啧……都说男人皆是风流种,想不到连你是啊,我从前可都看走了眼。

关何不明其意:什么意思?还问呢。

花深里阴笑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关何表情半点没变化:说什么胡话,我几时有过?西江从地上爬起来,一手趴在那桌边,咧嘴就是一笑:小关脸皮薄着呢,你别开他玩笑。

那倒是。

花深里鄙视地睇着他,和某些人的脸可没法比。

喂喂喂,怎么什么事都能扯上我?谁叫你是呢。

你这是偏见……耳边两个人仍旧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关何只抿着唇伸手捏着那还在滴水的一页书角,轻轻叹气。

字都糊了。

西江在旁提醒道,你还看什么?……这是她的书。

他有些头疼地抬起眼来,看来只能赔她一本了。

人家书上可写了批注的。

花深里起身弹弹衣袍,你买一本新的有什么用?嗯……关何兀自发愁:那能怎么办?西江摊开手表示爱莫能助:怪不得方才朝你发这么大脾气,女人可真是可怕啊。

说完就遭了一记白眼。

明儿你一早还得去上学的罢?他笑着拍拍其肩膀:兄弟,自求多福。

关何:……*在隔几日便逢清明,按理书院将放七天假期,这是除了冬至年假外难得的一个长假,故而寒食这日学堂里的人到得格外整齐。

奚画正放上书坐下,一旁的金枝便朝她外头笑道:小四,早啊。

早。

她把凳子挪了挪,一脸期盼:这回假日长,你什么时候得空,我们一起去踏青如何?我娘还惦记着你呢。

成啊。

奚画偏头一想,算算时日,十七要去扫墓,十八得陪我娘去庙里祈福,那就十九好了。

行,届时我来寻你。

两人正说着话,身侧却有人直挺挺走了过来,在她背后站定,金枝一抬头,奇道:咦,关何?……你有事儿么?奚画一问此人姓名,表情登然降下来,只慢悠悠回过头去。

后者似乎身形僵了僵,望了她一眼,视线又移向别处,作甚么?她没好气。

对方垂眸犹豫了许久,方道:那日,是我口气不好……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才不会把你的事放心上呢!她思及前日之事,愈发不快,只哼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是吗?闻得这话关何反而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这么明摆着的嘲讽他都没听明白,奚画顿时连气也气不出来,捏着拳头一页一页翻书。

金枝在旁听得好笑,覆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这人缺心眼啊?她当即把书一合,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偏生关何却不以为意,只从怀里取了一本崭新的蓝皮子封的书册,递给她,神情认真。

上回将你的书浸湿了,这本是才买的,聊表歉意。

偷偷瞄了他一下,这些时日,他基本都是用左手取拿东西,虽仍被罚了打扫茅厕,倒也没吭声,想必他肩上的伤还未曾好……思及那日他亦伤到胳膊,奚画心中又有些不忍,摇头道:我自己已买了书,不用麻烦。

当真不要么?他拿书的手往前送了送,这有院士亲笔提的批注。

院士亲笔?奚画还没细看,金枝就一手抽了去,看得眼睛都快直了,手肘捅了捅她,真是院士的笔迹!奚画微微一愣:……你打哪里来的?买的。

他答得简单,淡淡微笑道:收下吧。

……颦眉思索了少顷,奚画从金枝手里抽回书,还给他,不用了,你自己收着,我不要。

分明看到他表情呆了呆,金枝诧异地在她耳畔道:干嘛不要?好东西啊。

奚画把眉一扬,话却是朝着他说的:我,都,说,不,用,了。

关何:……这玩意儿转手送到当铺都能卖不少钱呢。

金枝心疼道,不要白不要啊。

没事。

奚画低头提笔沾墨,连看也没看他,我自己写。

啧啧,你既是不想要,送我也成啊……你家又不差这点钱,别告诉我你是要拿来瞧的。

……半晌后发觉自己早成了一片安静的背景,关何喉头一滚,只得转过身,缓步回到自己案几前,离得近的钟勇谋见得此情此景,也不禁探头过来问他:怎么,你惹她了?关何叹了口气:好像是。

哎,小四脾气好着呢。

钟勇谋宽慰道,隔几日等她气消了就好,你别在意。

他把书小心包起来,依言颔了颔首。

正侧身要坐下,不想有一人不慎被他脚一绊,踉跄往前栽了几步,险些没撞上柱子。

关何站起身来,对着那人后背道:抱歉。

钟勇谋循声看去,一见此人相貌脸色瞬间一变,忙拿了东西悄悄撤到个安全之地。

那人理了理衣袍,回身之时,瞅得关何已经若无其事地又坐了回去,怒意更胜,几步上前便将他衣襟一逮一拽。

姓关的,你绊倒了人,还敢这么坐着?关何瞥了瞥被他揪着的衣衫,淡淡道:我已经道过歉了。

来者横眉瞪眼:你道的歉,我认了么?认不认那是你的事。

呵呀,口气不小啊。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金枝把书一立,挡着嘴对奚画道:招谁不好偏偏是李含风,这回他可有的受了。

这李含风仗着家中权势,横行霸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书院内其他人要么是对他畏而远之,要么就是鞍前马后,谄媚献殷。

相处这几日,奚画多多少少摸清关何的性子,死脑筋不提还是头死猪,怎么都不怕开水烫的。

想到这点,倒是有些担心起他来。

那厢大约也是不欲将事情闹大,关何略略一拧眉,问道:你想怎样?李含风抬手抹了抹稍有些凌乱的鬓发,轻蔑一笑:若是你肯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学一声狗叫,我就勉为其难放过你。

就这样?就这样。

他随即便道:想都别想。

你!听他答得顺溜,李含风还道是个胆小怕事的,而今一听,自是气得火冒三丈,立马挽起袖子,拳头一握。

今儿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怕是记不住我‘李含风’三个字是怎么念的!他说着,一拳就将打过去,怎想这手才一出,却被其一掌拦住,关何只伸了两指,指尖一转点上他神门穴。

李含风霎时大叫出口,捂着手腕往后退,在旁瞧热闹的几人忙过去扶住他。

含风,没事儿吧?我没事!为保住颜面,李含风佯装无恙,挥开周遭之人,松活松活筋骨,咬牙切齿道,我还不信了!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关何好心提醒他,你与我交手,是没有胜算的。

少废话!他抬起拳头来,作势就要冲上去,关何负手在后,还没等他靠近,便轻轻一脚扫他下盘。

李含风往前一倾摔倒在地,他随即闪身至其后,反手扣住他手腕,冷声道:你若再咄咄逼人,我现在就可废了你双手!空气中乍闻得清脆动响,李含风嗷嗷直叫,只得求饶:是是是,我知错我知错!你先放手先放手!此时的金枝早已是看得目瞪口呆,扯了扯奚画满脸怔忡:人家还是个高手啊?高不高手,我不知道。

奚画回头看了一眼,他摊上事儿了这才是真的。

诶?一语正落,便听门边儿的副院士纵声喝道:关何!你又在书院里头闹事,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