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桃之夭夭】

2025-03-26 11:19:04

看她步履轻盈地回了原位,悠哉自在喝着茶。

奚画悄悄凑到关何耳边,轻声问道:她是谁?你认识么?……不、不认识。

关何尽量背过身不去看花深里几人,低着头专心吃饭。

然这一顿他味同嚼蜡,总觉得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舒服。

好容易挨到傍晚,出了酒楼,关何寻了个借口让奚画自行家去。

继而又躲在树后,谨慎地看着她在视线里渐行渐远,这才松了口气,绕步到酒楼后墙之处。

月色昏暗,墙外灯火斑斓,照了一片树影在地。

只见那墙角暗里,黑压压的站了数人,花深里正说着话,余光瞧他走过来,遂侧头笑道:哟,来啦,你家‘四姑娘’呢?别混叫。

关何皱眉不悦,行至树下,淡淡道,我已让她先回去了。

他展目看了一眼众人,问道:你们如何来了平江?还带了这么多……嗯?仔细打量后,关何微怔:怎么都是我的人?庄主吩咐我们过来的。

那少年靠墙而立,挑眉对他道,听闻此地藏宝,庄主那见钱眼开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便宜不捡白不捡。

你是……举目打量,此人瞧着有些眼生。

是青衣。

花深里解释道,这位是新的青衣。

新的青衣?关何声音一沉,已然是预料到了什么,那从前的青衣……前几日死了。

花深里耸肩笑笑,瞧他表情骤然变化,轻叹道,没办法,一个青衣死了,总会有第二个青衣。

你也该明白,以后你夜北死了,世上也会有第二个夜北,咱们庄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杀手。

关何默然半晌,才把视线移到那少年身上,后者看着比他还小几岁,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朝他拱手抱拳:夜北堂主,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幸会幸会。

他没答话,不咸不淡地颔了颔首。

庄上正巧又接了桩大生意,西江带着一半人去契丹了,所以只能把你的人带过来。

花深里拍着他肩膀,笑问道,不介意罢?无妨。

关何点点头,看着点使就是了。

呃,我的意思是……她甚是委婉地轻咳了一声,让你的人,看到方才那情景……关何:……她话音落后,那人群里便有几个憋笑憋得艰难,噗了两下。

关何闻言就喝道:笑什么?!底下仍听得几人压着声音,交头接耳,学得那是惟妙惟肖。

……堂主方才连千机弩都放出来了。

另一人偷笑:人还说‘你们,要一起上吗?’。

又有人接话:‘死活不顾’。

噗……花深里掩嘴靠着青衣,双肩剧烈抽搐,笑得前俯后仰。

关何自觉尴尬异常,抬眼看了那几人,眉峰一拧,厉声斥道:有什么可笑的,闭嘴!一干人等忙敛容收笑,正襟肃然,鸦雀无声。

虽是如此,关何只感到头疼心累,扶额暗叹不已,继而便转身问花深里:庄主叫你们来寻宝?可告诉你们那是什么宝物了么?那倒不曾。

她依言回答,不过据悉,这附近有一窝山贼也在探宝,庄主说等他们找到了,我们坐收渔利就行,也懒得费那功夫。

的确是庄主一向的作风,关何轻叹道:你们记得小心行事。

那是自然了。

青衣少年和四下之人眼神交流了一番,笑得不怀好意,我们不会暴露你身份的,不过也劳烦夜北堂主以后出门,别拿淬了毒的弩/箭出来和人干架好不好?我瞧着都吓人……闻言,周遭又是一阵闷笑。

关何:……*次日,天气不好不坏,早上尚且凉快,日头不大。

又逢雷涛的骑射课,上回奚画以身子不舒服为由侥幸躲过马上射箭的练习,这次看着那前面悠闲吃草的马儿,顿然感觉自己是在劫难逃。

小校场一旁,几匹白驹正低头扑哧扑哧磨着蹄子,阳光浅淡,雷涛叉腰在手,一脸享受地瞧着面前的几排学生。

诸位,多天不见,还是这么没精打采的啊!底下学子甚是配合得发出一阵唏嘘。

大家别这么失落嘛。

雷涛朗声笑了几下,今儿我特意从几位唐门弟子手上借了一把连弩,让你等也开开眼界!一听有新奇东西看,众学子瞬间提起精神来,挨挨挤挤凑上去瞧。

雷涛自背后出手,闻得一声轻响,只见一个暗紫色的弩机现于眼前,此物两端装有银色机括,中成绛紫,长约五尺,枪身刻有极其精细的纹饰,外形类似十字弓,但与寻常十字弓似乎又有些不同。

一人发问:雷先生,此为弩/箭?诶——雷涛一摆手,这可并非一般的连弩,江湖人称其为‘千机弩’,因此中暗藏千机,暗器机关甚多,又能做百般变化随身可带,很是便捷。

连战场上都有不少使这个的。

千机弩?奚画在人群缝隙间看得些许形貌,越瞧越觉得眼熟,回头便对关何道:这个怎么和你昨日拿的那么像呢?……巧合而已。

他不自然地后退一步,我那个只是普通的窝弓……怎能和此等精妙暗器相提并论。

似乎也觉得不可能,奚画怀疑了一阵,倒没再细想,反而环顾了一圈儿,小声道:水三今天没来。

嗯。

关何有所觉,我也没瞧见他。

会不会是被那群匪贼给抓走了?越想越担心,奚画愧疚道:要是我能早点探出那图纸的秘密就好了……又不关你的事。

话是这么说,不过……一言还未道完,那边就听雷涛朗声道:今天大家就来练练这连弩吧,往日总叫用弓,怕你们也是乏得很了。

来来,我这儿有十字弓,一人拿一个。

奚画一听就感到麻烦:怎么要又用这个……可我连弓都射不好啊……还没来得及感慨完,雷涛接着补充下文:每人得中靶五箭,但凡午时未完成任务者,绕场跑十圈。

这一瞬,奚画骤然感到呼吸困难……校场上靶子齐齐而摆,只听得四下里嗖嗖声响不断。

从前只在书上听说过弩机,现下真真切切捧在怀里,即便有看雷涛演示,奚画还是觉得无从下手,一连射了好几发却连靶子都没碰着。

她在这方面的确是半点天赋也没有,可说到底自己本就是个姑娘家,刀刀枪枪玩不利索也是人之常情。

好在金枝还陪着,一排靶看过来,就她俩这儿一箭也没中,这场面难言凄惨。

雷先生一时兴起,倒要我们陪他受累。

金枝拿着那十字弓,没趣的摆弄了一阵,噘嘴道,这怎么玩嘛……又一箭射偏,擦着那靶子一边儿而过,奚画抚了抚额,偷偷瞄了那边的雷涛一眼,朝金枝道:这么着,等会儿趁雷先生不注意,咱们把箭戳到靶子上不就成了?好好好!金枝抚掌赞道,这个好这个好,小四真有你的!一听有人夸,不自觉就显摆起来:那当然,有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这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还没得意够,对面就听雷涛那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奚画,你过来,到我这儿练!……一过半个时辰,头顶上太阳渐渐大起来,奚画内心悲愤地上好弩/箭,狠狠抽了一发,她这才中一箭,也不知道要练到几时,偏生雷涛还跟看犯人似得在一旁专注死死地盯着,想偷奸耍个滑都不能够。

今日果然是多舛。

哎……一口气叹了一半,身边忽听得一人道:小四,你这么射箭射一天都中不了五发的。

诶?她一转头,便见关何站在左侧,抱着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上的连弩。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奚画自地上拾了一根羽箭装上去,努努嘴,靶子射好了么,就这么闲地四处溜达?不过五箭而已,有何难。

他淡淡道,我在这儿站着都看了你半个时辰了。

她微愣一瞬,随即不相信道:这么大口气……你靶子呢?关何颔首看向旁处:在你右边。

我右边?我右边那不是……奚画视线一转,骤然噎住。

这家伙,居然是五发全中……起初还以为是雷先生练习的靶子,没想到竟是他的……奚画甚是不甘地扭过头来,认认真真把那连弩举起,正待要扳动上头的悬刀,关何却伸手一拦,正色道:你姿势没对,这箭射出去,也中不了靶。

她狐疑地望着他,不情不愿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射?把腰挺直。

关何几步走到她背后,抬手将她胳膊托起,另一手轻摁着上背脊,生生把她腰身板直。

臂膀别动。

没料到他会手把手过来教,奚画登时有些手足无措,正觉他胸膛贴上来,浑身便不由发烫,耳根更是烧得灼热。

原想抽手避开,关何却似并未留意一般,掌心仍覆上她手背。

别走神。

他皱眉叮嘱,平视前方。

等……看好靶心。

他嘴唇离她耳畔只短短几寸距离,温热的吐息一阵阵扑在脸颊上。

脑子里一团浆糊,仿佛连前面的靶子也未看清,更不知手指何时扣下去的,听那短促的嗖响,回神过来时,羽箭竟正中靶心。

好了。

关何松开手,朝她淡淡一笑,现在可明白了?奚画只抱着那十字弓,半晌说不出话来。

站在附近的雷涛倒是惊愣在场,当即便抚掌喝彩,大步一跨,手便往关何肩上狠狠一拍,笑赞道:好小子!箭法不错啊!后者被他拍了个趔趄,险些没一头栽在地上。

雷先生……我来书院这许多年了,都未见过箭法如你这般准的!雷涛将手一抬,扬眉得意道,来来来,先生和你比试几把。

先生……好多年没逢上对手,我这手都有点儿生了,啊哈哈哈——……靶前,奚画蓦地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弓,额上冒了几颗汗珠。

糟了。

方才……压根就没仔细看是怎么射的。

*晌午时候,书院小校场上,奚画绕着那外圈跑得气喘吁吁。

她边跑边往头上瞧,蓝天白云,飞鸟一掠而过,细数着好像还有五圈,心里只感到无比的悲痛,恨不得倒下去死了算了……小四。

关何在她旁侧跟着跑,好心提醒道:我方才去和丁颜打了声招呼,她让你不必着急,慢慢跑就是。

奚画喘着气儿,有气无力:……我快跑不动了。

你还有五圈。

我知道……听他这么一提,愈发觉得前路渺茫,奚画这跑速都快赶上走的了,她疲倦地看了看四周,轻声问道:雷先生呢?他要是去吃饭了,自己正好开溜。

在望台看着你的。

……这老狐狸,宁可不吃饭也要盯着她跑完吗?多大仇啊!小四,你……关何瞧她一张脸白的厉害,眉头微皱,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好、好……奚画停下步子,捂着胸口就开始咳起来,喉咙又干又疼,这么一停了压根儿就不想继续跑。

关何看着有些担忧:你没事吧?没、没事。

她抬起头来,眼前一阵眩晕,好像有许多星星金光闪闪的。

我……话才起了一个字,身形却稳不住,一头就栽到他肩上,双目一片漆黑。

关何连忙伸手扶住她,心里不禁奇怪。

只是跑了五圈而已,能有这么累吗?细思片刻似乎明白了几分。

也难怪常听西江说女子行动皆如弱柳扶风,想来是这个理……我怎么觉得很想吐……你唤气太过频繁,大约是腹中不舒服。

关何将她掩在身后,微一倾身背她在背,回头道,歇会儿罢,我带你跑完。

嗯。

奚画伏在他背后,不知为何竟觉异常的安心。

她闭上眼睛,轻声应道:谢谢……大观楼望台上,雷涛端着饭碗,低头扒饭,甚是愉悦地看着较场上那背着奚画一圈一圈埋头跑的人,唇边荡开一抹欣慰的笑意。

而后仰首瞧着头顶碧空万里,感慨道:当真是个好天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