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香消玉殒】

2025-03-26 11:19:05

风寒这种病,说来算大不大算小也不小。

但好在他身子骨一向硬朗,在床上结结实实躺了一日后,病就差不多痊愈了。

尽管觉得如关何这种人就是放着不搭理过几天也能好,但思索再三,奚画仍旧告了假在家中帮忙照顾。

第二日眼见他已大好,二人也就如常起早上学。

辰时三刻,钟楼钟声还没响,奚画便已到书院墙外。

不过只缺了一天的课,却像是半个月没去了似得,各处不对劲。

别的不提,光是门口就站了三四个捕快,走在路上也觉得大家的神情举动颇有些异样。

小四!金枝老远就招呼她,蹭蹭几步跑到跟前来,先是侧目瞧了一眼关何,随即自然道:你们俩回来上课了?听得这话左右别扭的很,奚画还是点了头应道:嗯……出什么事啦?怎么来了这么多捕快?金枝眉头一皱:哎,你是不知道。

正巧昨儿你们告假,方才官府有人来带话,说……银铃死了。

银铃死了?奚画骤然一惊,脑中登时浮现起那个鲜活灵动的姑娘。

前日她才满眼艳羡地说:小四,我可真羡慕你。

有个有权有势的爹爹真好啊,可怜我还得在平江里待着担惊受怕。

心底蓦地涌上几分失落,她涩然道:好好的……怎么就没了?诶,还能怪谁,当然是那个采花贼了!金枝说着,双肩竟微微发抖,听他们说,是城北王家樵夫今早上山砍柴时发现的……人就倒在咱们上回去的那条小溪边儿,水里流的都是血……她是几时不见的?昨儿晚上吧,银铃娘说夜里她房间灯一直点着,唤半天没人应,进去一瞧才知道,人不见了……奚画抿着嘴唇,拧上眉头。

那歹人当真是……太猖狂了。

可不是么。

金枝眼里多少浮了点泪花,银铃才及笄不久啊,这个没人性的畜生!言罢,她又有点害怕:怎么办?官府到现在都还没逮到人,死的女子却越发多了,我总感觉下一个就是咱们。

你别担心。

奚画拉着她的手,宽慰道,不是说要去江陵找你舅舅么?依我看今日用了午饭,就和院士说一声,直接走了吧。

这地方待不得,太危险了。

嗯、嗯!金枝连连点头,好好……那你一个人,也要小心啊。

她回头便朝着一旁的关何正色道:你要保护好小四,听见没有?一步也不准离开!后者淡淡点头:我知道。

那我先去找院士了。

金枝拍拍她手背,聊表安慰,回头又瞧了她几眼,这才往敬师堂走。

奚画望着她背影,一时痴痴出神,站在原地不说话也没动。

关何偷偷瞧了她几眼,只道是她担忧采花贼的事,迟疑了片刻,才慢吞吞道:没事的。

关何。

她忽然开口。

嗯?奚画转过头来,表情认真:咱们总不能就这样自扫门前雪。

他微愣了一下,眸色又恢复如常:你想抓贼?……我当然抓不到,可再这么下去,便是死的不是我,也有可能是金枝,是七姐,是丁颜……她有些为难,能帮忙的话,多少也帮一些罢?好么?关何想也不想就点头:好。

瞧他答得这么快,奚画反倒有些不适应,莞尔笑道:走吧,还有课呢。

大约是因银铃的事,上午冉先生没讲多久就匆匆走了,反倒是尚远带着个捕快进来挨个挨个的盘问众人。

那捕快瘦瘦高高的,二十来岁左右,看着还年长尚远几岁,举止间却是又恭敬又谄媚。

自己忙前忙后,一人在旁记录供词,若没大事,决计不去惊动尚远。

沈银铃是多久来书院的?上年秋闱之后。

你和她什么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同窗同门而已啊。

钟勇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捕快不紧不慢问道:她好歹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就没对她有半点非分之想?什么话!古训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我钟某乃是堂堂君子,怎会做这等下流之事!由于凶手是采花贼的可能性足底啊,故而书院里但凡是男子的都被仔仔细细询问了许久,没奚画什么事,她就坐在一旁偷偷听着。

不多时,轮到这边儿,却是尚远磨磨蹭蹭地走到这边来,目光上下一打量,看上去很是鄙夷。

名字?关何。

今年多大了?十九。

他皱了下眉:十九?你几月的?三月。

可恶……尚远咬咬牙,你居然比我大!闻言,关何了然地看着他,颔了颔首,脱口就道:弟弟。

尚远气急败坏:走开啊,谁是你弟弟!他后退两步,指着关何鼻子就道:说,昨日你都不在书院,去了何处?做了何事?不等对方回答,又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怎么偏偏沈银铃失踪时你就告假有事?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采花贼其实就是你吧?你来书院其实是为了采花害命!?看你生的人模狗样的,果然做的也是见不得光的事!关何静静听他说完,最后才漫不经心道:想打架吗?正中下怀!尚远迫不及待挽起袖子:来啊!眼看又要闹起来,奚画急忙冲上前隔开他俩。

哎呀,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吵……她叹了口气,对着尚远无奈道,关何昨日病了,我和他在一起的。

哦。

一手被她拉着,尚远正笑得灿烂,忽的细细琢磨了一下方才那句话。

什么?你和他在一块儿?两个人?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奚画摆着手,不知怎样解释,反正,那个贼不是他就是了。

正在这时,关何冷不丁开口:就是两个人,如何?尚远竖起食指来,咬牙切齿:你!我?关何挑着眉,还没等露出个得意的表情,头上就猛地挨了一记。

奚画拽着他丢到一边,回头狠狠剜了一眼,这眼神寒意刺骨,警告中还带了几分杀气。

关何浑身一抖,当即闭上嘴,默默缩到一处。

有寒。

瞧他不闹腾,奚画这才收回视线,托着腮看那边的尚远,正巧你在,我有些关于银铃的事,可以问问你么?尚远于她对面坐下,点了点头:你问。

奚画谨慎瞥了瞥旁边,凑上去压低声音:银铃死前,是倒在溪边的?那别的姑娘呢?也都在溪边么?那倒不是。

他略一思索:有几个在山涧,有一个在树下,还有些在麦地里,到处都有。

就没一个在平江城内?尚远这才想起来:……好像确是没有。

奚画自言自语:此人这么做……难不成是想掩盖他杀人之地?嗯,不无可能。

尚远到底是在大内办事,一点便通,这么说来,那人是在城内杀人,然后抛尸荒野的?……我也只是猜测。

奚画赦然一笑,抓抓耳根,随即又问,今早你见着银铃的尸首了?她那时是个什么模样?我并未赶到现场,具体的也不太清楚。

你等等……他转身唤道,江明!不远处还在询问的捕快闻声赶来,抱拳规规矩矩立在他跟前:属下在!尚大人有何吩咐?我问你。

尚远清了清嗓子,声音一沉,银铃是何死状?那捕快眼珠子滴溜一转,如实道:禀大人,沈银铃死时和其他几名女子相似,皆是上半身未着寸缕,脖颈一道刀伤。

伤口很深,仵作说乃是一刀毙命。

上半身未着寸缕?这说法可有点奇怪。

尽管觉得难以启齿,奚画还是轻声问那人:那……下半身呢?此话一出,不止这捕快,尚远和关何都似有似无地朝她那边看了一眼。

好在那人机灵,飞快答道:下身穿有衣裙。

咦……这采花贼还特意让人家姑娘穿了衣衫后再杀?好别致的嗜好啊,但既是这样,又为何只穿下半身的呢……后面的话她自然不敢再问,含含糊糊应了两声,就伏在桌上佯装看书。

*一上午,便这般吵吵闹闹的过去了。

由于近日采花贼尚未抓到,城中人心惶惶,官府那边遂勒令书院暂闭门半月,为此奚画连午饭都没吃上就被张伯给撵出了门。

这知府大人也真是病急乱投医,书院便是不上学,难道采花贼就不抓人了么?不过想想,这贼人已在城里嚣张数日,死了十多个人官府还没头绪,大约是惊动了知州,否则也不会慌到来干涉书院。

说到底都怪官府没能耐。

府衙里上上下下快过百的人了,连一个贼都逮不到,害得她只好回家过半个月了……腹中空空,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没吃饭,自然饿得很。

奚画提议找个面摊吃碗面再回去。

于是折返往西街走。

张李子面摊乃是平江城里口碑最好的面食小店,以往用饭的人直从店里坐到店外,而今却是门可罗雀。

皆因采花贼的事,眼下但凡家中有女眷的无不人人自危,想来连吃面的心思也没有了。

还没到面摊,对面一条街却被几个捕快占了一半,似乎是在和一家人交涉些什么,其中一个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奚画伫足看了一阵,扯扯关何的衣衫,在他耳边小声道:那好像是银铃家。

他颔首,随即不紧不慢地问:想去看?奚画老老实实点头:……想。

那就去。

他眼睛一眨,两人便很有默契地往对街走去。

适才离得远不曾看清,走近时方知那站着的一行捕快里,有一个是早间跟着尚远的,怪不得总觉在哪里见过。

奚画刚要打招呼,不想对方却先发现自己。

诶!您不是跟着尚大人的那位……她忙施礼:官爷好。

难得听人这么喊,那人倒不好意思地挠头:好好好,客气客气。

……你们,在查案啊?是知府大人让我等来沈银铃家中找寻线索。

江明话一说完,蓦地压低声儿,朝奚画使眼色,不过这家人怪得很……怎么都不让进。

奚画侧目往旁边看了看,门前立着的是银铃的娘,四十来岁的模样,表情清清淡淡的,眼圈未红,脸上也不见有泪痕。

另外在侧的还有她家的大儿子和小儿子。

一人二十出头,一人不过十来岁。

三个人一言不发地就那么站着,空气里洋溢着一股莫名难言的气氛……半晌没人说话,江明似也觉得尴尬,只得开口打破僵局:哦,对了,姑娘您到这儿来……所为何事?奚画忙笑道:也没什么事,我和银铃也算是相识一场,就说……来她家里看看。

话音刚落,银铃娘便冷声道:我家可不是集市,随随便便能让你进的么?惠姨……我就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诶!江明扬手一摆,肃然道,我等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办案的,闲杂人等不得违抗!银铃娘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官爷,此地乃是民妇的住所,民妇也算闲杂人等么?呃……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太对,江明伸手往腰间摸索,有令牌在此!他一把亮出腰牌来,眉间一沉:老妈妈,你要是再阻拦,那可是妨碍大人办案,会蹲大牢的。

您也一把年纪了,想是知道其中利害,就莫让我为难了。

……银铃娘沉默不语,大约也是被他这话吓到,隔了半晌才不甘不愿的让开步子。

江明很是满意地朝身后一干人使眼色,举步跨过门槛。

忽然,看到默默跟在他一边儿的奚画,银铃娘皱眉道:怎么,她两个也是官府中人?她……江明抿抿唇,找话解释,她们可是我们尚大人的人!当然也是官府中人了!觉得这个借口非常之有理,江明不自觉微微一笑。

闻言,银铃娘多瞧了奚画几眼,却也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