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绵里藏针】

2025-03-26 11:19:02

奚画扬眉仔细瞧了一阵,待看清此人相貌时,不由惊讶。

怪道都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话果真不假,人总是得有个一技之长的,哪怕是偷儿也小看不得。

金枝策马走到她跟前,也往那边扫去,咋咋呼呼的赞叹道:啊呀,想不到这姓关的读书做文章不怎样,马上功夫却是了不得,蜀中那边的人都这么厉害么?顿了顿,又啧啧两声,朝奚画努努嘴:你瞧雷先生那表情,跟看见亲儿子似的,看把他给乐的。

她闻言拿着马鞭耸耸肩:谁让咱们这帮人射箭骑马都不出众,比不上他军中射手呢。

金枝默了半晌,回头看着她,拧了眉毛道:……不出众的好像只有你一个罢?……两人正在此处偷闲说话,身侧却有个书生打马弯弓而过,见他那两指一松,箭羽嗖的一下便往前面射去。

怎料,此人技术堪忧,没射中靶子,倒是不偏不倚一箭扎入奚画那匹马的臀部之上。

她这马本就是个躁性子,猛然受到这般刺疼,自是吃痛不已,马蹄一扬,一声嘶鸣,继而便撒丫子满场跑起来。

小、小四!金枝眼睁睁瞧她被那马儿带得东摇西摆,忙策马追上去。

怎想这匹马受了惊,一见有人跟上来,登时跑得愈发慌乱。

雷涛一看不妙,急声道:金枝,你莫要再追了!回来!黑马沿着小校场一圈没命的地狂奔,尘土纷扬,烟尘滚滚。

奚画被颠得七荤八素,又没法让其停下来,只得紧紧拽着缰绳。

这马儿足足跑了两圈都不见喘气儿的,反倒把在场别的马也吓得焦虑不安起来,雷涛见情形不对,立即慌慌张张地将其他人撤走,刚准备回去拦奚画的马,怎知那马儿竟一头冲破栅栏,径直往城郊跑去。

众人皆是一怔,心道这会子想把马稳住可就更困难了,那马背上的人,要么是等着被马儿甩下来,要么是自个儿跳下来。

无论哪种选择,后果皆是不堪设想。

旁人只是看着就心惊胆战,别说奚画尚在马上下不来,适才被栅栏斜飞的木块砸了个准,脸上正火辣辣的疼,偏生这马还兴奋得不知所以,速度之快,令那周遭的风亦如刀刮般自耳畔划过,视线朦胧不清。

隐隐约约见得前头有一片树林渐渐逼近。

奚画顿然心跳如鼓。

倘使真进了林子,恐怕就出不来了!想到这里,她颤颤巍巍地立起身子,尝试着回头呼救,这马却毫无症状地猛一个停足,刹那间她只觉整个人都不听使唤,斜斜飞了出去。

这一瞬,奚画内心里只蹦出一个词来:非死即伤!说时迟那时快,眼见脑袋离地面不过数尺距离,胳膊忽被人一把擒住,力气之大,直接将她拉了上来。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奚画摇了摇头,定神一看,自己的马已安安稳稳立在一旁,臀部仍是半插着一支箭,鲜血流淌,满眼无助地望着她。

等等,她的马在旁边,那她现在骑的是又何种动物?奚画垂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下的坐骑,鬃毛偏红,略微有些眼熟……尚未等她细看,背后就有人伸出手来,将黑马马缰挽了个花,继而递给她。

奚画一怔,狐疑地转过头去,抬眸就对上关何一双黑瞳,她兀自僵住,嘴唇微启,良久却道不出一句话来。

后者皱着眉,莫名地不解,只把缰绳又往她手边凑了凑。

你的马,不要了么?哦、哦哦……奚画回过神来,拿好缰绳,这才感激道:多谢帮忙。

关何略一颔首:不客气。

左右觉得二人同骑有些不自在,奚画侧了侧身,想要下马:既然没事了,我看我还是骑自己的马……它身上有伤。

关何出言打断,劝你还是别动为好,否则一会儿又疯起来,我可没把握再拉住它。

奚画正抬起来的脚,默默的又收了回去,拽着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马,不由心疼道:它这箭不拔么?拔了还要疼得厉害。

关何一面调转马头,一面招手唤着黑马跟上,一会儿到了校场,让先生处理便是。

清风拂面,大约也是方才跑得累了,两匹马都慢悠悠地踱着往回走。

奚画歪头松了口气,猛烈的心跳仍未缓下来,思及刚刚的境况,难免还有些畏惧,倘使没他帮忙,自己怕是性命难保。

奚画微微偏了偏头,由衷赞道:你这马术如此精湛,都能比上雷先生了,打哪里学的?关何想了想:没人教,骑着骑着,自己摸索出来的。

真的假的?她鄙夷地皱了眉,能这么厉害?你从前常常骑马么?他沉声道:还好,遇上敌人之时,马儿总是会失控,尤其不是骑自己的马,状况比这个还麻烦些。

奚画闻之就笑出声来:说得跟真的一样,这太平盛世哪儿来的敌人?难不成你去偷人家的东西还骑着马这么大张旗鼓的?关何眉头一紧,没再接话。

校场上雷涛与众学生伸长脖子观望,不过多时,见前头两人两马朝此地行来,奚画和关何同骑一马,却因太远也不知伤了没伤。

金枝却眼尖,当即抚掌笑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小四他们回来了!雷涛一颗心如石坠地,也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心有余悸。

今儿就练到这儿罢,大家伙儿都累了,早些家去休息休息,闲暇时候可别忘了扎马步。

说完,也顾不得管剩下的马匹,小跑着就上前去看奚画的情况。

余下之人听他这般道来,皆一哄而散,各自离开。

夕阳西下,天边一轮红日轮廓清晰,照着一半天幕尽是暖色。

*夜幕降临,平江城街上又是一派灯火繁盛之景,远远望去,彷如一条火龙,流光溢彩,光华璀璨。

那与朱雀街相对的正是流云长街,街边客店酒楼林立,各色幔子临街而挂,热闹非常。

其中巷口甚多,所住百姓约有十几口,星星点点亮着灯光,时而还闻得几声鸡鸣犬吠。

临河垂柳之下的一间小院却与周遭环境不同,黑漆漆的,格外安静。

院门前听得有人卸了门闩进来,步子略有些沉重,似乎是很疲倦的样子。

推了门走进屋内,他刚点上灯,头顶就听得一个声音带着调侃轻笑:哟,咱们的状元郎回来了。

而后接着便是一个女声嗔道:人家都累成这样了,你还笑话他。

让他去念个书有什么可累的?换做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嘴上倒能说,一开始怎么没见你献殷勤请命?这马后炮打的。

呸,什么话。

那人啐了一口,我要是年轻个十来岁,我也去了,哪里轮得到他。

笑话,老不老少不少和念书什么关系?那四十五十的举人秀才还鲜见了不成?科考归科考,念书归念书,两码事!哪有夫子教着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学生,像话么!……一回来耳根子就不清净,关何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在那桌边坐了,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来喝。

你们俩很闲么?还有空到这里来。

房梁上的两个人吵了片刻,听他此言,纷纷落下来。

刚好和青衣他们去武陵救个人,想着你还在这边,我和西江就过来看你了。

花深里挨着他旁边落座,偏头瞧了他半晌抿唇一笑,问道:这书院里头的日子,过得如何?关何咽下冷茶,淡淡道:将就。

西江挑眉好奇道:都学的什么,好玩不好玩?嗯……他沉吟少顷,闭目摇头,不知道,我听不太懂。

有这么难?花深里凑了上去,早听说科举不简单,撇开四书五经不谈,就连理学周易,诗词曲赋也是要考的,一共还得考三场呢。

关何盯着茶杯,隔了好久又是摇头:不清楚,我没听。

你没听?西江愣了一愣,随即好笑,书院里头,每月可是有考课的,答得太差小心被人家赶出去。

关何闻之便如临大敌:……有这么严重?西江故意吓唬道:何止,院士时不时还要亲自考问的。

花深里一手推开他,笑着骂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就是有咱们也不打紧的。

庄主那边都说了,你只管在里头安安静静埋伏着便是,他有办法,就甭瞎操那个心。

也就一年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西江靠在椅子上,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你接了这生意,平日里那可清闲许多,难得的机会,就好好享受享受罢。

关何握着手里的茶杯,沉默良久,依然无话。

怎么……花深里瞧出些许异样来,敛容看他,是哪里不妥么?关何微微皱眉:出了一点意外。

听他此言,西江也收了笑,肃然问道:怎么说?脑中回想起前几日发生之事,他轻叹一声:七日前,刺杀江尚时不小心被他府上家丁撞见了。

花深里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们看到你模样了?那倒不是。

他剑眉一拧,思及那人,便迟疑道,不过被书院里头的一个女人瞧见了。

哦……女人?西江摸着下巴寻思道,长得漂亮不漂亮?嗯,还好。

对方倾了倾身子,又问:大眼睛还是小眼睛。

……不大不小。

那鼻子呢……话还没问完,头上就挨了一记,花深里嫌恶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正色问道:这事事关重大,你如何不杀了她?关何道:我本也有此打算,只是初到书院,若杀了她我怕惹人怀疑,且对平江城我尚不熟悉,尸体不好处理。

倒也是。

花深里咬了咬下唇,这丫头知道你身份不知道?可曾告诉了别人?关何摇头回答:暂时不知,她只当我是个做贼的。

顿了顿,又补充,目前,也尚未有第三人知晓。

那就好。

花深里想了想,仍觉不妥,这丫头可留不得,你不好出手,我们俩寻个时候帮你料理掉便是。

说的是。

西江笑着点头,只可惜了是个漂亮姑娘,既是要杀了,不如让我先尝尝……话音刚落,嘴上就给人掴了一掌。

去,要脸不要?花深里拎着他耳朵就骂道,你这风流好色的性子几时能改改?也不怕到时候因小失大出岔子。

哪有的事儿…………听他二人还在一言一语争吵不休,关何却只是捧着茶杯,眉头深皱,并不说话。

花深里揪了半日才松开手,余光见得他如此模样,不禁笑道:你尽管放心,我们俩自不会失手的。

西江捂着耳朵一面揉也一面应和:不过可得等一阵了,明儿我得去江陵一趟。

花深里伸手推他,肃然道:那丫头倘若不安分,你先下手灭口为上。

善后之时等我们回来再想办法。

关何垂眸静默了一会儿,终是颔首应下。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