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关心则乱】

2025-03-26 11:19:05

烧完纸钱,年轻人于门侧挂上殃榜,继而又在门外烧纸车和纸马。

奚画和关何在一旁看了一阵,瞧着时候不早了,遂也告辞离开。

时近正午,城中炊烟万点,小路上尽闻得饭菜香气,奚画沿着河边走,手里甩着根长长的柳条,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脚边的青草。

这不幸之事接二连三的,要我说准是中了邪。

她忽然把头一偏,思索道:该不会是谁谁谁砍柴狩猎时,惊动了山神山妖什么的吧?关何无奈一笑:哪有这么神?那可说不定。

奚画蓦地转过身,想起什么来,对了,上回送你的那个荷包,可是我用五色丝结成索的,还能辟邪,你带上身了么?自然带了。

他说着伸手往袖口里探,不料却摸了个空。

关何微微一愣,随即开始上上下下翻找,隔了半晌,冒出一额头的冷汗来。

……小四。

奚画抱着手臂,看他如此动作,口气不由一沉:怎么了?……我好像。

他吞了口唾沫,给弄丢了。

静默良久,奚画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什么?关何为难地拿手挠挠脸颊:要不,你再给我做一个?你想得美哦!她捏着拳头,气不打一处来,那可是我熬了两个晚上编的,你竟,敢,弄,丢!说完,伸手指着他:我不想看到你,自现在起跟我保持距离,不许近我十丈之内!十丈……也太远了。

嫌远啊,那就二十丈!奚画狠狠扭头,作势就要走,关何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拉住她。

好了好了,我说笑的。

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荷包被他捏在掌心,摊开拿给她瞧。

来,你看。

奚画垂眸瞧了一眼,但见他却是好好收着,气虽消了一半,转念一想又有些愠恼。

你竟敢耍我!……没有。

她努努嘴,忽然眉上一扬:还我,我不送了!说着便要从他手里拿,关何忙闪身避开,摇头道:这怎么行,哪有送了东西还要回去的道理。

我不管。

奚画恼火地瞪他,我就不送了!见她当真上来要抢,关何习惯性地脚步一转,侧身躲让,奚画一手扑了个空,怎料步子却没收住,往前一倾歪歪倒倒的,噗通一下扎进水里。

顷刻间,水花四溅,直从岸边漫上来,他看得心惊肉跳,慌忙跑上前。

小四!兴许是摔得突然,她在河面上半刻没法浮起来。

也不知她是否会水,关何来不及多想,除了外衫就将跳下去,就在这时,奚画突然抬手一摆。

等、等等!你别下来!他脚上瞬间一僵,险些没稳住身形,忙抬手扶着树,焦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奚画从嘴里呸了两口水,眉头一皱,站起身。

这水……她抬眸朝他看去,怎么才到我腰上。

愣愣地见着她在河畔走了两步,脚步甚稳,关何呆了片刻,才好笑地松了口气。

奚画将身上带的几片芦苇摘下来,禁不住奇怪:方才岳大夫的徒弟不是说他是失足落水而死么?这水……能淹死人?她浑身湿透,尽管是夏季,可任风吹着怕是也会受凉,关何心自担忧,只朝她伸出手:别管那么多了,你先上来。

哦。

发觉自己此刻颇为狼狈,奚画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将手递过去。

十指一扣,他力大得出奇,轻轻一拉便拽她上河岸。

湿衣衫贴身,难免有些冰冷。

关何取了外衫将她罩住,奚画却还回头一本正经道:他那个徒弟肯定是在说谎。

知道了。

因担心她身子,关何哪里还去想岳家大夫的事,只不住摇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叫青姨煮碗姜汤喝。

嗯,好。

蓦地想起什么来,她不由苦着脸:哎呀……这样子若被她看见了,又该训我了……两人紧赶慢赶跑回家,好在罗青尚未回来,奚画飞快换了衣衫,去厨房切姜煮汤。

一碗热汤下肚,等到第二日也不见有生病的迹象,关何方是放下心。

*秦书落案后,平江城内又恢复如常,似是一切从未发生一般,街头巷尾的百姓仍旧是该吃吃该喝喝,茶余饭后,坐在自家门前和邻里闲谈摆条。

虽是觉得案情还有疑点,但奚画到底是普通人,总归不能跑到人府衙去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到时贼没抓成,自己还赔进去,可就不划算了。

眼看着周遭平安祥和,她也懒得关心那许多,加之昨日接到书院的传信,瞧着明天就能回去念书了,一切固然是以读书为主。

想到这里,她不禁燃起斗志,都说为官须作相,及第早争先,在有两年就能上京参加秋试了,从今儿起,还得加把劲才行!于是,劈柴挑水切肉做饭,书本从不离身,像是又回到认识关何前的状态,日日精神抖擞。

比方说,这会子就连出门买个菜,她也捧着本书,念念有词。

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回去再背吧。

听了一路,关何终究是看不下去,一会儿若走路摔了怎么是好?哪有这么容易摔的。

她不以为意,我眼睛好着呢,从前被雷先生罚跑校场都还能边跑边看……不想话刚说完,迎头就和一个人撞在一起,两人皆是往后退了几步,幸而奚画有关何扶着,倒也没摔倒,反是那人被磕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稳住脚。

对不住对不住!都怪我走得太急。

对方捂着头,明明尚目眩为好,却还不停施礼。

不打紧……也是我没看路。

奚画忙扶她起来。

怎料对方一抬头,见得是她忙如眼见救星般。

奚姑娘!原来你在这儿。

还还好,,我不必跑一趟了。

你……这人谁啊。

奚画眉头轻蹙,眸色怀疑地打量了对方半晌,这才想起来:啊,你不是七姐的贴身丫头么?是是是,是我是我。

她一把握着她的手,表情着急,奚姑娘可有见着我家小姐么?今儿一早出门买胭脂,我一走神回头就没看到她了。

她可是寻你来了?七姐吗?没有呀。

奚画如实道,是不是已经回去了?没呢,府上家丁都说没瞧见小姐。

那丫头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啊!你莫担心,指不定是去方府找金枝了呢?她思忖道,正巧昨儿金枝回平江了,想是你家小姐得了消息,寻她串门儿去了吧。

对对,你说的有道理。

那丫头一拍脑门儿,多谢奚姑娘了,我这去方家。

你快去。

丫头匆匆别过就走,奚画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禁不住叹气。

这七姐也真是的,多大个人了,出门去哪儿也不和人打声招呼……对了,咱们还差什么菜来着?闻言,关何低头往菜篮子里翻捡。

芹菜和大葱。

唔……就去李家婶婶那儿买吧,她家的菜最新鲜。

嗯。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正走着走着,身边忽有人疾步而过,速度飞快,像是带了一阵风过去,连身上衣袂也被吹得扬了起来。

奚画原也没多在意,可行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驻足一站,往腰间探去——空了。

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个偷儿。

她忙朝关何道:我、我的钱袋,刚刚被那个人……关何当即颦眉,不及多想把菜篮塞到她怀里: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回来。

奚画抱着菜篮子点头叮嘱: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我知道。

他言罢,双足一点,几个翻身登时奔向前街。

此刻正过辰时,道路上行人甚多,大都是起来采买或支摊子做生意的,人群熙攘,各类小贩立于街侧,热闹非凡。

然而关何追了片刻,左右却没在人群中寻到那偷钱袋的贼,聚精会神观望了许久,心中却生出几分异样之感来。

若是个普通的偷儿,轻功怎会如此之好?没理由能让他跑上一条街的距离才是。

可要是个武功高手,却又为何偷奚画的钱袋?要知道她素来兜里的钱都不超过一吊的。

正将抬脚往前走时,脑中猛然一震,似是被铁锤狠敲一般,浑身都为之一颤。

眼前只清晰浮现了四个字:调虎离山!关何这一瞬才反应过来,随即迅速转身,拼了命地往回跑。

那人从奚画跟前路过之时,这么明显的轻功套路他居然没有看出来,不得不承认自己那时实在太过大意了,原以为凶手已然擒到,便不会再有人对她产生威胁。

然而,然而……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小四!他站在来时的街口,不住朝四周张望,原地空空无人,连她的身影也没看见。

小四!你在哪里!?他来回张望,朗声唤奚画的名字,良久仍没有听到回答。

身边人来人往,关何却觉手脚冰凉,极力压抑情绪,只盼奚画不过是去附近闲逛,也许……过一会就能回来呢。

尽管已不停宽慰自己,可胸腔仍是心跳如鼓。

奚画!你听见应我一声!他狠狠咬牙,抬眼见着对面卖鱼的小贩,上前拽着人就急声道:请问你可有看见方才站在这里的姑娘?她人去了何处!诶诶?……小贩还在打理鱼,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提,自是莫名其妙,你谁啊你?我问你话!关何揪紧他衣领,沉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她!被他眸中神色吓得腿脚发软,小贩即刻语无伦次道:谁?什么人……见见……见过谁?刚刚站在这里那位姑娘,就是随我一同来的那个!压根不记得眼前此人是谁,更别说又会留意跟着他的姑娘了,小贩只得道:不、不知道啊……我一直在低头挑鱼,没瞧见,没瞧见……关何心乱如麻,一把放开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内心却是一片茫然。

他压根就不知去哪里找!怎么办?他该怎么办!秦书被关在大牢之中,凶手定然不是他,采花贼……另有其人。

一闭目,满眼尽是沈银铃的死状,掏人心肝,一刀毙命……越想心越乱,他脸色隐隐发白。

原以为只要自己护着她就好,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江湖宵小不足为惧。

大意失荆州……他未像现下这般痛恨自己轻敌,捏得紧紧的拳头,狠狠往身侧的槐树上砸去。

顷刻间,落叶如雨,满树的鸟雀扑腾着翅膀,四散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