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灵丹妙药】

2025-03-26 11:19:06

西江走进去的时候,花深里正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如纸,怀里却抱着一件深色的大氅,指尖往那上面缓缓拂过,一丝一缕似都默记在心。

无双。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复扣上她脉门。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花深里笑得很勉强,嘴唇一点颜色也无,就是感觉身子……有点虚。

绣姐给你施了一夜的针。

西江不由也微微一笑,难怪会觉得虚。

垂眸瞥见她手里的大氅,乍一看有几分眼熟,可细想又记不很清楚。

氅衣是灰鼠毛皮所制,虽然料子甚好,但已有些磨损,更何况现下时节还不至于冷到要穿这个。

怎么,很冷么?他随手在那衣衫上摸了摸,笑道,这大氅都旧了,改日买个新的吧,我看狐皮的好,也保暖。

花深里只是笑,摇摇头:不冷,刚刚在床头翻到了,拿出来瞧瞧而已。

什么稀罕东西,你还放在床头?他忍不住打趣,你要是喜欢,上次在回鹘打到的那只白老虎,咱们留着正好制个衣衫,怎么样?嗯,好。

见她连说话都开始吃力,西江不欲打搅,只柔声道:你再躺会儿,我出去找人给你炖个汤补补身体。

好啊。

花深里虚弱地点点头,记得要放香菜和大豆。

我知道。

手在她掌心轻轻一握,他才不舍的起身出门。

四下里寒气迫人,下弦月朦朦胧胧的悬在半空。

外头风很大,一阵一阵浪似的打在胸口,激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眼看天色已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要天亮。

院中,涉风几人皆在,此刻三双眼睛,怔怔地朝他望过来。

长生……西江刚下了台阶,关何就迎上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关何甚感愧疚地捏着拳头,抬眼看他:对不住,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她。

没事。

西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自也不想让他徒增烦恼,只把手往他肩上摁了两下,世事难料,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是提着脑袋办事。

若真要怪,也是该怪我……我该陪她一起来的。

自从她当上堂主以后,和她一同出门的次数明显变少了,总以为她已然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却怎料……好了,你们也别怪来怪去的。

涉风站到他俩中间,把二人隔开,肃然道,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治好这病。

巫蛊之术我是不懂的,不过庄主既也玩蛊,不如去问问他的看法?成。

关何立马点头,我这就去。

眼看他说风就是雨,扭头变要走,涉风一把拉住他:你急什么,庄主这会子还睡着呢!呃……长生。

红绣忽然开口问道,你这就出来了?怎么不和她多说会儿话?她说身子虚。

西江也才想起来,我正要去厨房叫人给她炖碗汤。

也好。

她淡淡颔首,横竖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让她多休息休息,法子我会想的。

你去吧。

是。

将行之际,他又折回来,郑重其事地朝红绣抱拳作揖,绣姐,无双的毒,就麻烦你了,若能医好,此生叫我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放心。

红绣扶起他,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尽力帮忙。

倒是她那边,偶尔得空你多陪陪她。

是……我明白。

西江垂首又向她施了一礼,这才脚步匆匆地往厨房走去。

关何凝眸看着他离去方向,到底是万分自责,心有愧疚,便也折过身,欲跟上去帮忙。

小关,你且等等。

步子还未迈出去,红绣蓦地唤住他,声音一压,神秘道: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还非得瞒着西江。

我告诉你。

红绣左右一扫,确认周遭无人,这才低低道,无双这毒,其实是有的解。

当真?关何微愣,那如何不告诉他?嘘!涉风忙不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真能告诉他还能不说么?长生现下必定是寝食难安,满脑子都是无双的病,这会子告诉他,难免他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事来。

这么说……解毒之法必然十分棘手?此言也不错。

红绣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才正色,据我所知,盘云教医道圣手朔百香曾将一瓶九转回魂丹进献给当今圣上,此物能解百毒,治百病,世间仅有十粒。

此药竟在大内皇宫之中?关何讶然,随即眸色微沉,那就只能去盗药了。

诶,你当皇宫是你家后院呢?说来就来就走就能走的?涉风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不告诉长生就是怕他跑去偷药,咱们山庄已是今非昔比,再想进皇宫还不拖泥带水很难了!关何摇头:……那还能如何?不着急。

红绣轻声安抚,这药年初之时,圣上已将其赠给瑞王爷,出入王府要比出入皇宫省事得多。

瑞王爷?……是住在平江城的那个?不错。

涉风点头,正巧听闻他近日将回城,你对平江府熟悉,暂且去探探消息,届时传书给我,至于拿不拿,我们再议。

此番行事要小心。

红绣提醒道,毕竟是擅自行动,若是露出马脚,只怕无人搭救……庄主那边,我可去说说话儿,但愿他能松口让我们带人去偷药。

这就是最好的了。

那好。

关何略一颔首,事不宜迟,我现在回去。

自己当心些。

明白。

辞别红绣,他赶去马厩挑了一匹枣红马,这马儿看上去才睡醒,精神很好。

山庄里的众人忙了一宿,皆已歇下,他独自牵着马,从花厅绕到山门。

黎明前是一天内气温最低的时辰,武陵要比平江冷许多,隐约觉察到深秋的气息,透过衣衫一点点浸到里面。

关何走出垂花门,仰头看了看天,苍穹里渐显淡蓝,新月却还挂着,只是不定睛瞧很难瞧清楚。

偌大的山庄,气派又豪华,却不知多少人丧命于此。

人走茶凉,纵然生时再风光再得意,终究只是其中过客,相逢是知己,过后不思量。

——一个青衣死了,总会有第二个青衣,你也该明白。

以后你死了,也会有第二个夜北,庄上最不缺的就是杀手。

那日在白骨山上,花深里的话,字字敲击在耳。

他待在山庄的时日不算久,扳着手指数,也只十年而已,短短十载,却已看过无数生死离别,虽并非都是熟识之人,但不经意想起时,亦会感到莫名的心凉和后怕。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见到奚画,哪怕是握着她的手也好,多少能有些许安心。

还好,还好,在这世上,他还有她。

而她正好端端的待在平江,永远不会面对这些事,永远是安全的,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不去想,一生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想到这里,心头就莫名的宽慰。

*三日后。

秋风起,太阳已沉下去不知多久,平江府又陷入一片黑暗。

流云长街永远是最晚亮灯的,街头最大的茶馆先把灯点上,一条道上才陆陆续续地一溜通明过去。

离城门最近的方向,有人牵着马,步履蹒跚,缓缓地走向那垂着杨柳的小院。

可惜已入秋,柳条上光秃秃的,再无青绿。

他身心疲倦,将马拴在院外草地上,自己则往怀里掏钥匙,一步步朝门口而行。

还未走近,远远地却看到一人站在灯下,长长的青丝简单挽成的发髻散在胸前,被烛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低头认真地挑拣着手里用油纸包住的东西,雾气便腾腾的往上冒。

关何竟有些发怔,脚步一滞,也就那么痴痴看着她。

咦?你回来啦?奚画余光瞥见他,收好纸包就快步朝他走去,干嘛啊,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儿?怎么不动?小四……他有些语塞,一时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出口。

没想到你还很守时,说三日回来当真是三日,我还怕等不到你。

奚画一面自语,一面把怀里热乎乎的东西往他几近僵冷的手上一塞,笑吟吟道,这白糕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上回见你爱吃,多做点了……乍然见到他灯下的脸,奚画不禁凑上去细看。

你眼圈怎么这么黑?又彻夜赶路了?赶不回来也不要紧啊,作甚么这么拼命。

隔壁家王木匠和我提过,年轻时候也像你这么爱折腾,结果老了腰板上的旧伤入夜便疼得跟针扎似得。

她喋喋不休,这年岁不爱惜身体,等你老了啊那就……话还没说完,关何接过油纸包,却一把拉她入怀,手臂一收,紧紧的搂着,却不发一言。

怎……怎么了,怎么了?奚画倒是吓了一跳,想挣开去看他,不料他竟越抱越紧。

关何埋首在她颈窝,深深呼吸,没什么,只是……想这样抱抱你。

出什么事了?隐约听得他语气不对,奚画不由担忧,是不是你们庄主又为难你了?是不是又打你了?哪儿受伤了?!没有……没有……他喃喃道,心头却忍不住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