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嘉眉眼含笑亲自斟酒,双手奉上的画面在脑中慢镜头般地回放,陶晴沉声问:可将那下毒之人查出来了?温良低首道:眼下情势,此事万不可张扬,若是传出宫去,叫外面的人听了……顿了顿,继续,只是出了这种事,皇上十分担心皇后安危,已派了重兵前去保护,以防贼人对皇后出手。
果然是玩惯了帝王术的人,皇后乃万民之母,不可轻易处置,更不用说是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不然如何向子民百姓交代?可若是皇后在重兵保护之下丢了性命,再加上皇上遇刺在先,那么一切不过是乱臣贼子作下的罪孽……可既然人敢于宫中出手,自是也做好了准备,包括行刺失败的准备……待人退下了,陶晴才起身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挑开纱幕看着躺在那里的人。
他此刻闭着眼,着实没有表情了,可她就是觉得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不似平时那般故作轻浮嬉笑,也不是往日那样的怒目凝眉,眼下眉目舒展,云淡风轻间隐隐透着一国君主的从容……陶晴只瞧了这一眼,便将脸别开了,这样的他再好,也是被人毒倒的,说起来,这一切也怪她。
是她疏忽了,童嘉若一心谋反的话,又岂会放□为皇后的便利?那么,外结盟内行刺是再保险不过的!不过此刻再追究责任,或者悔恨都无用了,眼下最最要紧的是季泽!他将御星殿交到她手上,又不许她踏出殿门一步,是在保护江漫晨,又何尝不是借着江漫晨保住御星殿,保住他自己……既然如此,那断断没有教人在御星殿里为非作歹的道理!陶晴起身,走到外屋,叫温良将侍卫总管钟钧传到跟前,道:皇上刚刚的话,钟总管想必已经听到了。
那钟钧忙垂首行礼,十分恭敬,道:臣已听明,定当遵从娘娘吩咐。
陶晴挥挥手,你既身在此位,自然是甚得皇上信任的,眼下情形,你已知晓了。
本宫只想知道,宫中有多少侍卫是自己人?可够调遣的又有多少?回娘娘,宫中侍卫有九千两百三十一人,可调配的有三千零六十二人。
陶晴点头,稍一沉思,道:出了这样的事情,若不找个借口做出点动静,就说不过去了。
眼下黎晨殿的幼虎走失,为免得伤及宫人,你即刻点八百人在宫中巡查,见他点头,便皱着眉继续,你寻个机敏利落的可靠之人,让他另带七百人,盘查出近五个月来,新进宫的有哪些人,宫人的话就先关起来,至于嫔妃,先让人好好看着。
钟钧道了声是,便要转身退下。
陶晴喊住他,问:可知剩下的那一千五百六十二人要做什么?钟钧回身,站定,道:臣会亲自掌管,以备不时之需。
陶晴点点头,便挥手让他做事去了。
半个时辰后,钟钧急急来报,原来按照她的话去查,近五个月入宫之人竟高达一千余人,其中新入宫的秀女极其随从就有一百多人,因选秀和皇后生辰新募来的宫人有八百余人。
宫人尚好处置,只是新晋的秀女已都得了封号,发现有人盘查其宫人,十分震怒,继而不合作。
是了,因为黎晨殿丢了个宠物,就去盘查其他各宫妃嫔,着实说不过去,陶晴想了想道:传皇上口谕,凡是有窝藏猛虎以蓄意伤人,并形迹可疑者,一律杀无赦!抬头见钟钧未动,又加了句,非常时机,自然用非常之手段,若是皇上醒后追究假传圣谕之事,本宫自会一力承担!事急从权,微臣明白。
但微臣站在这里却是因为另有事要请示娘娘,钟钧躬身,皇上命臣派人保护坤和宫之安全,却并未下旨要禁锢宫内之人……陶晴听明白了,钟钧担忧的是若那童嘉要出坤和宫的话,他是该拦着,还是放行。
这确实是个问题,她沉思了一番,道:若皇后要出坤和宫,你无圣旨在手,可拦得了?可拦得下?若娘娘下旨,臣自当遵从皇上和娘娘的意思做。
钟钧回答得十分干脆。
陶晴却摆摆手,皇上已经如此了,她出不出坤和宫,又有何区别?只一样,皇后娘娘若是要出来,除了贴身宫女外,再不可让她带其他人!你另派心腹之人随行保护,坤和宫那边依旧要重兵看守,不许任何人进出。
她之所以没有让人禁止童嘉的活动,是因为她相信童嘉今夜多半要来探望一下季泽的!陶晴因等着童嘉的到来,一直不肯休息,只在季泽床边守着,倒教旁边服侍的温良十分感动,只差老泪纵横了。
可她直等到亥时七刻也未等来皇后娘娘大驾,却等来了两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说起来,这两道奏折却是非常有意思的。
陶晴将从北宁府传来的奏折翻了一遍,不觉想笑。
这昭王果然还是反了,只是他造反的理由却非常有趣,道是季泽昏晕好色,因宠幸晨妃江氏而用人唯亲,教江家独揽军权于朝外,打压忠臣于庙堂;而江氏更是蛇蝎心肠,因妒意横生而逼得忠良之后投池自尽,并架空中宫,云云……果然,每个朝代,总要有那么几名红颜祸水的,而如今的江漫晨便扮演了这个角色。
陶晴打开第二封,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童辉得知昭王造反,便本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精神,连夜出发,班师回京护驾……这一南一北,相距如此之远,两边的奏折却能同时抵京呈上,真是十分难为他们了。
陶晴丢下奏章,掀开帷幔,伸手探了探季泽的鼻息,好在还有呼吸。
她并不十分担心边疆的局势,昭王与童辉有意南北相望,江家父子巧据东西之境,只怕季泽早就有所安排了,即使江祝昌被晏国牵制在东连境上,好歹京郊还有皇上亲统的十万直系大军……何况,比之八百里加急军报,大军行程不知要慢多少倍,所以,只要季泽醒来,那便一切尚有机会,怕只怕他十天半月还醒不过来啊!你倒是会支使江家人……陶晴挑着眼角哼了一声,放下手,掩好帷幔。
有宫人从外面进来在温良跟前嘀咕了几句,温良连忙躬身到了她跟前,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哦——陶晴瞟了桌上那两封奏折一眼,道:那便请进来吧。
童嘉进来时,脸上神情倒有些僵硬,像是故作镇定的样子,坤和宫被围在先,是以她不知江漫晨入主御星殿,却见宫人通传后,便被请进来了,心中难免有些捏不准,以为季泽还生龙活虎呢。
可当她进来,看见了龙床边上的江漫晨,心中顿时安稳了,晨妃接掌御星殿,那么便说明季泽的情形十分不妙……童嘉悬着的心落了地,也不向皇上行礼,只笑着说:不想晨妹妹竟在这里。
径自在旁边的椅子上落了座,又加了句,甚好。
陶晴自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也漫不经心地落了座,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皇上因在娘娘生辰庆典上贪杯醉倒,才宣我过来伺候,这如何算得上是好事呢?童嘉再不是她平时那副一心向佛岁月静好的嘴脸,只笑了一声,晨妹妹果然深受皇上宠爱,临危受命。
听她话里的语气,竟隐约有丝酸溜溜的意味,这倒叫陶晴不得不怀疑倾力参与造反是因为爱而不得由妒生恨了……只是事到如今,再如何追本溯源也是无用的了,陶晴便将话题岔了开去,道:皇后娘娘深夜而来,不知所为何事?晨妹妹倒还真有入客即主的架势,童嘉说这话时却看叶没有看她,本宫只是听闻皇上身体不适,又恰逢边关不稳,便过来了,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罢了……季泽中毒的消息隐秘得十分好,边关急报也是刚刚才到,她眼下却说出如此的话来,看来是不打算再遮遮掩掩了。
陶晴教温良上了茶过来,一字一句道:这等小事,实在不足劳娘娘忧心。
龙体抱恙,自会好的;边疆不稳,派人安了就是!童嘉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意只是绽放在颊上,十分的温煦迷人,只可惜因为眼中的淡漠,教人看上去,只觉得她面上神情蔑然,且幽冷得厉害。
眼下陶晴唯一的筹码便是季泽了,只要他能够化险为夷,那么一切便尚可周旋,只是面对皇后如此淡然的笃定,她心中有些拿不准了。
于是两人便相邻坐着,却是谁也不开口,只听到书桌上那细沙滑漏的沙沙声,和灯笼里间或发出的一声吡剥……也不知在这样的沉默里挨了多久,童嘉终于又发话了,声音飘荡在这安静的空间里,缠绵又愉悦:到底夫妻一场,总该守他到最后的……毒是她亲手下的,她心中自是有把握的。
陶晴抬眼扫了一下那从房顶垂下来的帐幔,没有说话。
童嘉见她不答话,也不介意,自言自语般道:我本以为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却不想对你却是真的……只是这真十分有限罢了,比如他可舍了你,却绝不会舍了辛苦挣来的江山……这种事情,陶晴自是知道,她本就对这些没有期冀,所以也不放在心上,可听到这话从童嘉嘴里出来,还是忍不住生了反驳之意,却不想被别人抢了先。
他说:朕自是不舍,若真丢了手中江山,岂不是要惹爱妃轻看?作者有话要说:真心觉得童嘉是好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