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晴上了轿子,在轿子抬起的那一瞬间,也听见了铁掌的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答—答——的声响,这是这声响被雨雾隔了开来,在她的正前方不急不缓地响着,好似手表上秒针行走的声音,让人不由想起那段很有名的小句:我答答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过客她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了,又慢慢地平静了,绵绵细雨的天气总是特别适合人浅眠,于是她便毫不费力地睡着了。
可是难缠的湿气穿过轿子上的门帘,透了进来,凉凉的,教人睡不踏实,是以,等轿子一停,她就醒了,赶紧挑帘往外看,落碧落蓝正持了大伞候在一边,然后就是宣府门口的那两尊石头大麒麟,除此之外,雾蒙蒙的大街上便再没有什么了,果然只是凑巧了而已……那颗随着轿子颠簸了一路的心也随之着了地,她呵—了一声,故作轻松一般的……肆晴居被雨丝洗得格外干净,陶天此刻正怀着满腔的闲情雅致坐在屋里,看到她进来,便挥挥手让丫鬟打热水去了,悠悠地问:见到了?陶晴猛然想起进宫前某人的无动于衷,在门口顿了顿,才故意加重脚上的力度,踏了进来,抬着眉毛阴阳怪气地答:是啊,见了皇后娘娘,还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真对不住您啊。
陶天完全无视敌人的愤怒,继续悠悠地道:说的不是华纤凝,而是怿王怀珺。
你什么意思。
虽然认定皇后不敢真把宣家的人怎么样,可我还是想让宫里的自己人去探探风声,谁知还没有吩咐下去,你那未来的夫君就巴巴地跑来了。
所以吧,我就琢磨着,既然有现成的外人,何必用自己人呢,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是?竟不是凑巧,而是有意的?为了显得自己更波澜不惊些,陶晴大咧咧地在陶晴对面坐下,将陶天手上的茶夺过来,一饮而尽,您还真会合计啊,不过也是,你向来擅长节约力气,然后可劲地折腾别人。
这话就不完全对了,欠下的人情总要还的,所以哥哥决定大出血,请王爷好好吃一顿。
开口的人不是我,此时和我无关。
陶晴赶紧撇清干系,搭在膝盖上的手发现长袍有些润湿,应该是走在宫里那段时间雨伞没有挡好,皱皱鼻子,果然有些不畅了,于是又道:一路都湿嗒嗒的,我要换干衣裳睡觉了。
滔天无辜:你去啊,我又没拦着你。
陶晴进里间换了身干爽的家常衣服,就躺到床上去了,本来瞪着两眼发呆,后来就阖上了,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搭了什么在自己身上,那人嘴里还说什么这时候感冒是不错,可我就是心太软……陶晴这一睡就睡到了差不多未时,可睁开眼却觉得太阳穴有些紧。
落碧见她醒了,忙过来道:将军说小姐奔波辛苦,便没让人唤你起来,只是现在已过了时辰,小姐想吃什么?嘴里又干又难受,陶晴坐起来砸吧砸吧嘴道:先给我杯热水罢。
那丫头听了吩咐便转身叫院里的丫头倒水去了,陶晴撑着个昏昏沉沉的脑壳等在那里,等落碧都将水端道跟前了,才抬手去接,喝完又躺下了,有气无力地说:我再躺片刻就起。
刚从外面进来的落蓝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上前看陶晴双眼无神,两颊发红,忙将手伸进她被子里摸了摸,眉头就皱起来了,回身对落碧道:快去请大夫过来罢,小姐怕是受凉染了风寒。
落碧问题此话,眉尖也跟着蹙了蹙,赶紧转身出去了,派人去请大夫,又亲自打了伞去通知将军。
陶天赶过来后,看到老妹那个样子,急忙拿手轻拍她的脸,小声说:别睡了,会睡傻。
别搞得这么严重,怪吓人的。
陶晴睁开眼,我就是不愿动,精神清醒得很。
不多时大夫就进来了,落碧早盖了一方丝帕在陶晴的手腕上,老先生隔着丝帕诊断清楚了,道:小姐乃是染了风寒,又未进食,致使体虚神乏,先用些暖身清淡的吃食,再服两贴药便无碍了。
等人走了,陶天看着无精打采的人,叹口气:看你这样子,还以为要入膏肓了呢,既然没甚要紧的,晚上就出来接客吧。
这话说得怎么跟老鸨似的,陶晴抽抽嘴角也不搭话。
是你未来夫君,不管怎么说,人家今天总算是为你淋雨进了趟宫,你好歹得露个面。
将军府就是人多好办事,没一会,落蓝就端着新出锅的松软馒头和一碗白粥进来了。
为了让某人答应接客,陶天立即狗腿地将东西接过来,道:我喂匀匀,你们先下去罢。
如大夫所说,吃完半个馒头并一碗稀饭,陶晴果然觉得精神好多了,心情也轻快起来,能趁机折腾到陶天不容易啊……吃完药又睡了个把时辰,狠狠发了汗,陶晴果然觉得身上轻快多了,于是又让人打了热水进来,泡掉一身的汗渍,这才换上家常的衣服,简单地梳了头发,反正怿王平日在府里见到的自己也是这身行头。
酉时刚过,怿王那辆低调的马车就停在了宣府门外,陶天亲自出去将人迎进来,自己陪着,直到临近上菜了方派人将小姐给请了出来。
陶晴进来后,便到怿王跟前行了礼,道:宣匀见过王爷。
怿王起身,往前踱了一步,笑笑,此时不是在外面,不必如此多礼。
既然是酬谢人家,还是把话说清楚得好,陶晴起身,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宫中回来,才听哥哥说,今日因为宣匀叫王爷受累了,宣匀没甚好回报的,只能行礼权当谢过了。
不过是进宫一趟罢了,不及姑娘两次救命之恩,再者,我也确然许久未见皇兄了,如姑娘先前所言,此事以后便不要提了。
确实不该提了,不然好像故意点拨他记着自己的救命之恩一样,陶晴笑笑,好,再不提了。
看下人开始上菜,陶天便怿王道:知道王爷素来不好山珍海味,便让人备了些家常菜色,好在都是厨子擅长的,王爷不要嫌弃才好。
陶晴本以为这是他谦虚的说法,却发现端上桌的竟真是六道家常菜、一个鱼汤,最后还有一碗白粥……那碗白粥让她格外颓败,因为从泡澡的时候,她就开始盼着这一顿了,结果……陶天扫了她一眼,柔声道:匀匀染了风寒,就清淡些罢。
陶晴看了看眼前的糖醋排骨,嘀咕:已经无碍了。
今日才害了风寒,怎会好得如此快?陶天又入戏了,脸上的温柔简直要闪瞎人的狗眼啊,匀匀乖,莫闹。
闹你妹啊!怿王将筷子放下,竟跟着很慎重地道:既有病在身,还是暂且忌口得好些,也不急在这一顿。
……陶晴认命地拿起勺子在粥碗里轻轻搅了半圈,就见到郑管家急急跑进来,道:姜维公子来了。
又是那个冒牌男配么,陶晴十分鄙夷地扫了老哥一眼。
快请进来。
陶天那货却完全不自觉,兴高采烈地吩咐完了,才意识到已经有贵客了,只好扭头问:王爷不介意罢?怿王依旧回得彬彬有礼:将军客气。
姜维进来看到怿王并未现出诧异神色,是从潇洒从容地上前行了礼,想来是郑管家已经在过来的路上提点过他了。
早有丫鬟新递了碗筷上来,看着怿王和姜维,陶晴却总觉得有些别扭,于是便盘算着,再吃五口就闪人,可当她第四勺刚入口,就听见姜维少爷发话了。
他扭过头来,收了一贯的玩笑,十分认真地问:匀匀真被华英郡主欺负了?说完不等她回答,又扭过头来埋怨陶天,这么好个妹妹,怎么不护好了?市井谣言岂是可信的?陶天端着宣骆的架势,笑笑,你几时见我让自家人被外人欺负了?那倒是,我思量着也无人敢在老虎头上搔痒。
姜维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嚼完了,似是又想起什么,扭头对陶晴道:匀匀记住了,在外面碰到什么事情,又恰逢宣骆不便,找姜维哥哥也是一样的。
这么容易被骗,话说姜维哥哥您到底是太信任假宣骆,还是真呆萌啊,这么单纯地热衷于刺激男主的男配使命,尊的大丈夫么?陶晴觉得简直不忍直视,于是决定放弃第五口白粥,将饭碗往前推了推,道:哥哥,我有些头沉,先回去了。
陶天十分称职地起身道:可要紧么?还是再请大夫看看罢,总觉得先前的那个先生看得不甚仔细。
哥哥,没有如此严重。
陶晴笑着起来,福了福身,道:王爷同姜……维……哥哥慢用。
可她才转身迈开步子,怿王却发话了,清清淡淡地道:王府的大夫医术尚可,诊断也仔细,便让他来瞧瞧罢。
陶晴听到这话,脚下差点一个踉跄,陶天那货却十分赞成,道:匀匀两颊这样红,只怕入夜后悔发热,还是看看得好。
她是觉得脸上有些热,可是真的只是个小风寒而已,被你们折腾下去,只怕会变成重感冒的啊……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王爷态度变化,还是很明显……的吧?关键是闺女的态度也有转变哦,这个很关键啊,大家看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