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余小璐的话,桑无焉下意识地抓紧了苏念衾的手。
他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推辞说:以后再说吧。
但是终究躲不了一世,她还是要去面对这些事的。
晚上,苏念衾在书房,隐约听见桑无焉再讲电话,他也没放在心上。
出去喝水,刚好桑无焉打完,谁呢?他很无意地随口问了这个问题。
程茵。
毫无隐瞒。
苏念衾微微一怔,须臾后问,她一个人在B城吧?恩,叫她过来,她也不。
桑无焉沮丧。
无焉,程茵不再这儿,你觉得孤单吗?有一点。
而且她总是不愿意见你。
当我是情敌?桑无焉乐。
自从桑无焉说过这些话,苏念衾就开始细心地注意,一连几次都是他一出现,电话便终止。
苏念衾从公司下班的时候,突然对小秦说:明天帮我联系个心理医生。
李露露毕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苏先生你……小秦狐疑。
难道他的老板终于醒悟,知道自己心态异于常人?小秦暗自琢磨。
苏先生,除了你以外,她还回避其他人么?金医生听完苏念衾冗长的叙述后问。
她没有回避我,反倒对我毫不避讳,只是很巧合,只要我出现程茵便会不见。
而且在了解程茵真实情况的人面前,她都是只字不提的。
那就是说,其实她本人并不回避你,但是所谓的‘程茵’却对你很忌惮?苏念衾点头。
我最近才开始注意这个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我想不是,金医生说,所以希望你能空下时间和她多相处,你在‘她’就不在的话最好,她和‘她’一起的机会减少说明病情在好转。
临走前,苏念衾问:我这样不带她来治疗,是不是真的可以?这是一把双刃剑。
对于病情痊愈的时间会有拖延,但是对她本人以后心理的伤害和障碍却能减到最低。
你觉得两者之中要怎么取舍?其实在苏先生心中早就有决断了,不是吗?金医生会心地笑。
他回家,桑无焉正好刚刚买了一大堆东西返回,搁在沙发上。
冰箱也被填地满满,全是琳琅满目地食物。
茶几上则是好几本菜谱。
我们不是要搬家了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这几天总不能不过日子吧。
她为了犒劳自己也不忘买许多奢侈品。
看来,你决定做一个有家庭责任感和爱心的女性。
苏念衾挑眉。
桑无焉一边剪掉衣物上的吊牌一边贼笑着说,但愿你月底收到信用卡帐单的时候,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夸我。
须臾。
苏念衾从书房走出来,无焉,我有一个长假,我们出去旅行。
桑无焉吃惊:苏念衾也会想要出去度假,在他心中一直视外出为受罪。
医生不是说我应该休息吗?公司的事有小璐在,她也说没有问题。
苏念衾神态自若地解释自己反常的行动。
想去哪儿?苏念衾问。
他好不容易养成了询问对方意见的习惯,但是桑无焉却让他的耐心几乎无法良好地持续下去。
她拿着地理杂志和旅游书到处翻,一会大叫:念衾,我们去埃及。
在苏念衾关小收音机音量还来不及表态时,便听见她说:不行,那里的局势不好。
苏念衾说:无焉,你是不是套听听我的意见。
但是女人恍若未闻。
男人闭上嘴,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他听的新闻上。
过了半个小时,桑无焉大嚷,去香港好了。
香港好,又可以购物。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又摇头,还是不行,人太多而且你很不喜欢逛街。
仍掉手中的书,又去翻另一本。
再过了半个小时,又听见她大叫,我们去西藏。
这回,苏念衾连头都懒得抬,将收音机换了一个频道。
果然在他的预料之中,不出一分钟她又自我否定,万一有高原反应可不好。
于是,如此这般那般,苏念衾和整个地球一同都被桑无焉折腾了一翻他竭力按耐住自己早就耗尽的耐心,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苏念衾,你要忍耐,不可以发火,不然苦果还是得你自己吃。
突然,桑无焉第N次抱着书兴奋地跑来,念衾,我们去秦朝!这回,苏念衾决定让她没有回旋的余地,连忙果断地说:好!快刀斩乱麻,不使她再有折腾彼此的机会。
一秒钟后,男人回过神来,习惯性地半眯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问:你刚才说我们要去哪儿?这个女人明摆着在第N+1次地忽悠他。
桑无焉眼见苏念衾脸色不对,即将发飙,她急忙象只八爪鱼一样地缠过去。
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
她有点虚心地撒娇。
那‘我们’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了?他在那两个字上下了重音。
但是只要她一开始死皮赖脸地撒娇,他的脸就怎么也垮不下来了。
秦朝啊。
我们可以去看秦陵地宫还有兵马俑。
说到这里,苏念衾才总算明白她口中的秦朝指的是西安。
女人思维的跳跃性实在很强,苏念衾总结。
自从下了决心订了机票以后,桑无焉每天会接到至少十个以上来自余小璐的电话。
爬山的时候,你要稍微走他前面一点,好让念衾感觉到你的反应。
让他把手机和零钱随身携带,以免你们走失。
光线强的时候,强迫他带太阳镜。
消毒喷雾和创可贴不要忘了,他容易跌跤,常常擦伤。
选择安静一点的酒店,还有床一定要舒适,他的背不太好。
桑无焉把注意事项一一归类整理记录在记事本里,她这才知道和原来苏念衾身上的这么多事情是她时常忽视的。
第 39 章临行的头一天,余小璐再次来电话,念衾,你确定不用通知那边的分公司,派车接送你们。
我确定!苏念衾不太好脾气地回答。
不到十点,苏念衾便卧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他为了将公司的事情打点好转交给余小璐,忙活了好几天,几乎没睡。
桑无焉卷缩在他身,肩上是他搭过来的左手。
她轻轻拿来放在眼前端详,很修长的手指,却因为从小弹琴的缘故指节练得有点突出,手掌打直时指尖也有点微微上翘。
此刻,外面的电话突然响了。
桑无焉轻手轻脚地下床,迅速跑到客厅去接。
肯定又是小璐忘了什么事情,桑无焉提起电话的时候想。
喂——对方迟疑了少许才说,桑小姐吧,我是余微澜。
桑无焉一怔,……你好……她居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
我去叫念衾。
桑无焉准备像逃亡一般地搁下话筒。
不,不,不。
余微澜急忙和善地制止,我是专门找你的。
找我?桑小姐好象不太欢迎我?没有,我……桑无焉口拙。
没关系,作为一个曾经被念衾厌恶的后母,脸皮早就已经练得足够厚了。
余微澜说了一句玩笑,缓和气氛。
桑无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无焉。
我可以跟着念衾和小璐他们这样叫你吧,余微澜说,以前,我和念衾之间的关系很坏,整整有十年他从来没有好好地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倒完全是苏念衾式的生气风格,桑无焉想。
但是后来这一切改变了。
知道吗,无焉。
这是因为有你。
你改变了他。
我什么也没有做。
不,你让他爱上你,这就是最重要的。
真心真意地爱上你后,他的眼睛才变的清亮起来。
你们之间的爱让他明白,原来以前对待我的感情不过是在他母亲死后对母爱的一种向往,今此而已。
谢谢你。
桑无焉有点惭愧地说。
没有什么可谢的地方,无焉,这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在替儿子说服他爱的人能安安心心地嫁给他。
这也算是私心吧?桑无焉笑。
念衾在干吗?他睡着了。
哦,我就奇怪我和你讲了这么久电话,他怎么会还不来制止。
他对你的保护有点过度。
其实他很嫌弃我的。
哦?嫌我乱扔东西,不会做饭,还有唱歌走调。
唉……教子无方。
无焉,我会好好纠正他的偏见的。
余微澜浅笑,你们明天的飞机?恩。
早上九点。
念衾从没有这样和人单独出过门,请你好好照顾他。
结果,和很多人的想象完全相反。
完全是苏念衾在照顾她。
旅行包由苏念衾负责,零钱和手机是苏念衾反复强调要桑无焉随身携带的东西。
下了飞机,桑无焉拿着旅行指南,为的是先坐什么车子进城,然后要在哪一站下再乘哪一路公交才能到他们预定的酒店。
琢磨了半天也没找到头绪。
念衾,你去问问。
二人组的旅行团团长为副团长下达指示。
不去。
他从不知道询问为何物。
那怎么办?团长没有办法。
可以听我的吗?副团长隐忍够了。
怎么?你招一个出租车,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苏念衾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这么聪明。
出租车上,桑无焉看着计价表心疼地惊呼,怎么跳的这么快,司机师傅你没作手脚吧?司机与苏念衾同时气结。
第二天,他们租车去了临潼,让酒店在旅行社请了一名随行的导游。
这在预计之外,因为苏念衾不敢保证,桑无焉会不会把他一起给带丢。
在秦陵,听导游小雷介绍完地宫的情况。
你说,我们要看到地宫还要一百年?恩,因为现在的技术无法保证我们打开以后能完好地保存它。
小雷解释。
那蒙毅呢?他不是发现了地宫,进去了以后还在里面飞呀飞的。
哪个蒙毅?导游小雷不太明白。
电影里面的秦……她还没表达完,就被苏念衾捂住嘴,呜……呜……的叫。
你有点历史常识好不好!苏念衾顿觉得丢脸。
过了一会,桑无焉又抓紧机会说:就是成龙演的那个将军啊。
……导游小雷。
…………苏念衾。
难道她一时兴起要来这里就是为了那部电影,苏念衾想。
去兵马俑,小雷遇到一批熟人,桑无焉喜欢热闹就答应和他们一起坐大车,苏念衾也不好拂了她的兴致。
车上,苏念衾的残障和他的外表依然引的人频频侧目。
但是无论桑无焉嚷嚷什么,苏念衾一直闭目养神不说话。
他实在为有这样一个老婆而感到惭愧。
苏念衾,你再这样不理我,我可不高兴了。
苏念衾闭目,沉默。
咳,咳,桑无焉清嗓子,信不信,我当然给你唱一首。
她下绝招。
苏念衾开口,要是再不安静点,你信不信我也当着他们的面堵住你的嘴。
这一手对付桑无焉屡试不爽。
果然,桑无焉急忙遮住唇。
进了兵马俑巨大的展览厅,只听桑无焉哇——了一声。
好伟大!她的声音掩不住激动。
这是我们中国人民智慧的伟大结晶。
小雷自豪地说。
秦始皇的军队里怎么会全是这么英俊威武的小伙子。
桑无焉说出她感慨的原因。
真不可思议,大概有多少个?她一边问小雷,一边在心里做着帅哥大盘点。
小雷诧异,苏念衾早就习以为常。
小雷一面解说一面带领他们参观完几个展览坑和文物展览馆,出大门的时候,桑无焉拉着苏念衾说:念衾,我还想回去看看。
于是苏念衾又陪着她回去。
那个时候不是旅行季节,参观的外国人比中国人还多,加上已经下午,人烟更加稀少。
桑无焉在一个僻静的地方,隔着栏杆面对着那些整齐排列的兵马俑突然就蹲下来,撑着下巴,念衾,我不想走了。
苏念衾也陪着她席地而坐。
桑无焉轻轻用用她做能说出的最详细的语言为他描述着兵马俑的每一个细节:盔甲,衣饰,发形,神采,五官……苏念衾带着幸福的微笑听着。
他们真的是两千年以前的人吗?她问。
又不是真实的人,只是做出来的俑。
我的意思是,他们当年是照着真实的人物做出来的。
也许吧……苏念衾也不清楚。
念衾,你若看的到他们的话,你也会被感动的。
从你的描述里,我已经看到了。
苏念衾微笑。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后,桑无焉发现了什么事情,带着苏念衾走到一处停下,迅速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发现的时候,她才让苏念衾与她一同蹲下。
接着,引着苏念衾的手伸到栏杆里面。
手臂一点一点地伸过去,然后,突然,苏念衾的手指触摸到什么东西。
念衾,你感觉到了吗?这是两千年前秦朝的泥土,它们是这个样子的。
第 40 章他们搬回旧房子以后,按照桑无焉的要求二楼改成了一个巨大的温室花园。
桑无焉格外仔细地打点着家里的一切。
她常用长途电话听着桑妈妈的指示,按步骤做菜。
即使这样还是老出错,不是没弄熟,就是煮的太过。
家里面的每样可以移动的东西,桑无焉都用水彩笔在家具的底座上画一个圈,圈里写上。
他的杯子,相框,他的收音机,香皂盒,花瓶……免得她常常用过之后,就忘记它本来的位置在那里。
玄关的鞋子也整理地好好的。
有时候她拿着很重的东西,将鞋子一脱就进门了。
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又急急忙忙地出来把鞋摆好。
下午,苏念衾打电话回家说,晚饭有事情大概不会回家吃饭。
你不许喝酒。
桑无焉强调。
有的时候怎么推的掉。
苏念衾苦笑。
反正你回来我会检查。
她威胁。
九点多,苏念衾的车到了门口。
苏念衾进门,请在家里做家政的许阿姨才离开。
苏念衾吩咐过,见到他的人,她才能下班,不能让桑无焉一个人独处。
桑无焉见他第一件事,便是扑过去用鼻子嗅啊嗅的。
没有酒味,怎么有烟味。
别人抽烟时沾上的。
真的?你可以切身检查一下,话音刚落,苏念衾的深吻就躲走了桑无焉的呼吸。
半晌拥吻之后,他放开她,挑着眉毛问:结果如何?还好。
桑无焉点点头。
五月, 两人要决定婚期在下半年的确切时间。
桑无焉先电话询问过桑妈妈之后,突然对苏念衾说:我好象应该去你们家一趟。
你说的是真心话?当然。
即使回答的这么肯定,但在路上桑无焉依然不禁紧张。
看见小璐的姐姐我应该怎么称呼她呢?余女士,余微澜,苏伯母,苏夫人,小璐她姐……随你选。
你怎么叫的。
余微澜。
须臾,桑无焉又问:你爸爸性格怎么样,会不会很吓人?传说中这样的人都很古怪。
怎么会,他现在老了人很亲切,脾气和我一样好。
脾气和苏念衾一样好?天!桑无焉听后心里的鼓捣腾的更厉害,差点跳出嗓子眼。
夏天的傍晚太阳久久不落,两人吃过晚饭,桑无焉嚷着不想出去散步。
于是苏念衾陪她窝在家看碟。
故事不是浪漫的爱情片,居然桑无焉也看的起劲,苏念衾很奇怪。
她的脑袋搁在他的颈窝处,懒散地一边喝果汁一边给他同步描述情节。
Nash一个人来到了普林斯顿。
天!他的室友威廉的侄女可真可爱。
他和同学在酒馆喝酒看到了一个金发的漂亮姑娘。
当其他人在跃跃欲试的时候,Nash早在脑海里设计出了一个唯一能确保成功约到这个美女的公式……可他不是去实现它,而是飞奔回寝室,将其写在了玻璃窗上。
桑无焉先前看到有趣的地方还会咯咯笑,后来为苏念衾解说的声音越来越小,拽着苏念衾的手也越来越紧张。
他四处去寻找威廉,却没有人认识他,学生名单里也没有他的记录。
医生对他说,威廉和那一切不过是……不过是……桑无焉反复重复着那句话,再也讲不下去,缩在苏念衾的怀里。
苏念衾吻她的额头说:怎么了?桑无焉一直没有说话,眼睛紧紧锁在屏幕上,全身的神经都绷紧,拽住苏念衾的手早就渗出冷汗来。
苏念衾不敢挪动,大致地猜测着电影情节,就这样一直安静地陪着她。
电影到中途,他发现她在默默流泪,脸蛋侧贴在他的胸前,弄湿了一大片。
他便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小孩子一般。
翌日,苏念衾在公司叫小秦找那部电影的介绍与资料。
小秦拿过去时,看到电影的宣传语,念出来说:He saw the world in a way no one could have imagined,好特别的话。
他用了一种其他人无法理解的眼光来观察世界。
故事是关于一个真实人物的经历,作为一位数学家的Jr.John Forbes Nash于1994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但是Nash与妻子终身都在与他心中妄想症的对抗。
苏念衾将所有资料和上,推开窗户。
他第一次感觉到他爱的那个女人是如此地坚强。
他突然想抽烟,习惯性地一摸兜却是空的,这才想到早就答应过她戒烟的。
夏风从窗外吹来,刮翻了桌上的纸,其中一张落到地上。
纸面正好是以点字打出电影的名字,上面还有一行英文。
《A Beautiful Mind》有你终身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