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时间在这样的安静中流逝。
几分钟之后,宋意然松开刹车,车子继续向前驶去。
一模一样的风景掠过。
直到回到市区,他们被车水马龙所环绕,喧嚣嘈杂声涌入耳中,林可颂这才取下眼罩,睁开了眼睛。
咦?到了?是啊,到了。
宋意然笑了笑,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记得好好考虑。
你真的不打算聘请专业的厨师吗?我想开的餐厅并不是什么大饭店,会去吃饭的应该也是我的一些朋友,我只是想给大家一个安静享受时光的地方而已。
就好像自己家的厨房,你懂了?你有空可以去客串大厨,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做那里的主厨,如果这些你都不愿意,只是去吃饭也可以。
好啊,我会考虑的!拜。
宋意然扬了扬手,将车开走了。
林可颂望着他的车越开越远,她记得宋意然最后的笑容。
和从前每一次的笑都不一样。
真实而伤感。
她忽然想起那一次他和她打完游戏躺在靠垫上,他问她,他们会不会一直在一起。
她走到路灯的灯柱下。
还记得刚来纽约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里等着她。
她曾经暗恋了他的十年。
这种心情如果能有十年的话,她以为还会持续更久。
你是不是后悔了。
微凉的声音响起,林可颂的心弦仿佛被高高撩起,她转过身来,看见的是江千帆沉静而俊美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的?江千帆扣着盲杖,靠在了路灯灯柱上,那是全然不同于宋意然的姿态。
内敛中拥有一种善于隐忍的力度。
在这里等你回家。
……难道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林可颂问。
如果不在这里,我应该去哪里等你?平淡的声音,仿佛清冷的酒,带着令人微醺的气息。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什么?林可颂完全摸不着头脑。
后悔和我在一起。
如果你后悔了,现在答应宋意然还来得及。
江千帆的表情和从前她所见过的每一次几乎没有区别。
眼眸中毫无波动,所有的情绪被收敛得很好。
但是看着他握着盲杖的样子,林可颂恍然大悟。
他并非无时无刻都那般地笃定,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些事情让他无法掌握,好比他自己的心,好比此刻的她。
林可颂扯起唇角,故意靠向他,看着他的眼睛问:哦,答应他什么?江千帆比林可颂所想象的还要敏锐。
直到今天,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宋意然。
只是她和他之间总有时差。
当她看着宋意然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心意隐藏了起来。
等到她终于飞奔向别处的时候,他又开始了追逐。
林可颂自认为自己的心很小,一次只能容下一个人。
江千帆已经成功地挤进来了,把她塞到满满的,让她只能隐晦地让宋意然放弃。
她知道,只要宋意然不开口说出那句话,他们就永远可以是最了解彼此的朋友。
这样的释然绝不容易。
这是林可颂从来没有想过的。
而最重要的是,联想起从前江千帆与宋意然之间那种莫名其妙的对峙气氛,林可颂总算明确了原因。
答应他的表白。
哦……宋意然是表白啦。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彼此都很信任。
他的表白我肯定要认真考虑。
其实仔细想想,他也不会给我什么压力,我不如答应好了!所以,我给了你压力。
那我就索性再多给你一点压力好了。
什么压力?江千帆一把扣住林可颂的后脑,将她按到自己的面前,用力吻了上去。
一开始,他只是吻上了她的唇角,林可颂被他撞得有些疼,刚扣住他的肩膀,江千帆的舌尖沿着她的唇缝挤了进来。
一切猝不及防,攻守易位。
林可颂的后脊被嗯在了灯柱上,江千帆侧过脸来完全含吻住了她。
空气在那一瞬间干燥的崩裂,林可颂的耳边仿佛听见火柴划过的嗤响,一切不受控制地燃烧。
他的吻将她死死压制着,毫无移动的空间。
她的双腕被对方用力地拧到了灯柱的两侧,死死抵着,指骨疼得要命。
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玩火自焚。
林可颂试图别开脸,脱离江千帆,哪怕只有一道缝隙,让她解释自己的心意,但是江千帆没有给她半点机会。
直到林可颂两条腿都发软,江千帆终于离开了她的唇。
你可以试一试看。
他的声音很凉,她的手腕仍旧被他死死扼住。
……他只是打算开一家小餐厅请我去后厨帮忙而已!林可颂趁着这机会赶紧说出口。
她以为江千帆会放开她,但是这个面容清冷的男子早就将她看穿,他靠上她的脸颊,轻轻贴着她的肌肤,用这最为温润的姿态,覆在她的耳边说:其实你知道他真正要说的是什么。
你只是没有让他说出口而已。
所以你知道……我当然知道。
你心里舍不得他,等待了十年的答案差一点就能听见了。
林可颂的眼睛酸了起来,她一直想要哭,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江千帆的怀里为了宋意然而落泪。
如果眼泪想要流下来,就让它流下。
你可以怀念喜欢他的时光,可以留恋他的背影,可以记住自己对他的期待。
因为要你和过去一刀两断是不切实际的。
如果你明明知道他真正要对你说的是什么,还能无动于衷的话,这不是你。
我只要你明白一点,你的‘从今以后’是捧在我的手里的。
这就是江千帆,他总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让她义无反顾。
他从没有想过把她变成另一个人甚至改变她的过去,他包容着的一直是最原本的她。
江千帆的吻落在她的眉梢,带着溺爱的力度。
这时候,有什么东西从窗台上被撞落了下来,摔在地上。
林可颂抬起头去,看见林小雪就站在窗前。
小雪……怎么了?江千帆侧过脸去,小雪是你的堂妹吗?啊……是的……林可颂有些担心林小雪会不会到叔叔面前乱说什么话了。
走吧,我还没有去过你住的地方。
江千帆从容地打开了盲杖,牵着林可颂的手,走向通向叔叔家的小楼梯。
林小雪则一直盯着江千帆看。
她不明白她的堂姐到底走的是什么桃花运!像是宋意然那样俊挺的男子,每次来都是为了找林可颂,完全把她林小雪当成空气。
而现在这个男人,有一种令人过目不忘的气质。
当他仰起头来的时候,世界仿佛静止在他的眼中。
林小雪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床下搬出一大摞《美食家》杂志。
这些杂志都是她的父亲林峰买来的,没有地方放,就被堆在这里,已经生了一层灰。
她对这些杂志一向不感兴趣,只是偶尔翻一翻那些高级餐厅的介绍。
但是她记得自己看到过一位华人主厨的照片,她曾经觉得不敢相信,在她的印象里主厨要么和电视里那些欧美人一样肥胖,要么像他父亲那样在后厨中挥汗如雨,但这位华人主厨却有一种贵族一般的气质。
林小雪曾经疯狂地搜索关于这位主厨的消息。
除了他是某华人餐饮企业的继承人之外,就是他的餐厅获得各种米其林星级评价以及赞美的新闻,但再没有什么照片了。
他的低调让她失落。
他的名字叫做江千帆。
如果对她的父亲林峰提起这个名字,他可以滔滔不绝三天三夜。
走廊上的脚步声传来,林小雪微微打开门,从门缝间看见林可颂将江千帆带进了她的房间里。
慢一点,这里很小,很挤,你要小心。
林可颂拉着他走进屋子里,老实说带着江千帆参观自己的闺房,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还好他看不见。
书桌的椅子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外套,林可颂只能请他坐到自己的床上。
但是床上的被子没有叠,乱糟糟的简直让她汗颜。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会知道的……林可颂真的后悔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
一个不小心,江千帆的小腿就撞在了林可颂靠在床头的行李箱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没关系。
江千帆刚坐下,一只手覆在了她的被子上,仰起头来,你还是老习惯,不整理床。
……就在林可颂思考着怎么接话的时候,江千帆缓缓倒了下去,侧着身靠在她的枕头上,这里都是你的味道。
不是臭味吧……我有每天都淋浴的……我想睡一会儿。
你答应做干草熏蛋的。
好!你睡一下!等我做好了叫你!嗯。
林可颂将被子掀起一角,盖在江千帆的身上。
厨房里有鸡蛋,但是没有干草和浆果啊!她得出去买。
来到门边,看着江千帆的睡颜,她知道他有午睡的习惯。
是不是自从她告诉他自己和宋意然去吃午饭之后,他就一直等着她?林可颂笑了笑,将门轻轻合上。
她有一种错觉,那间小小的房间是她收藏起江千帆的盒子。
无论在外面的世界,他是多么冷漠多么执着让人可望而不可及,但只要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他就是她的独家收藏。
林可颂来到楼梯前,就看见了打开门的林小雪。
喂,他是你什么人?林小雪直截了当地问。
朋友。
林可颂回答。
朋友?他是你的朋友?林小雪有些轻视地笑了,你的每一个朋友都能在你的床上睡觉了?好吧,他是我的男朋友。
林可颂不知道怎么和林小雪解释江千帆的身份,但是江千帆既然走了上来,应该就是想要与她的家人认识的意思。
林可颂不在乎林小雪怎么想,但是她不知道叔叔和江千帆能不能合得来。
你就继续得意吧!林小雪直接回屋关上了房门。
林可颂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向最近的超市。
当林可颂拎着食材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房门开着。
难道是林小雪打扰江千帆休息了?她赶紧三两步走进房门,这才发现自己的叔叔竟然拿着笔记本像是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做着笔记。
而江千帆正悠闲地靠在床头,双手搭在林可颂的被子上。
从糖醋排骨到粉蒸肉再到爆炒腰花,叔叔的问题层出不穷,仿佛担心这一天过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江千帆一般。
而江千帆意外地很有耐心地回答叔叔的所有问题,甚至于最细小的部分都一一解答。
为了配合叔叔记笔记的速度,他还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语速。
真的谢谢你!江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不用着急,林叔,我会在这里吃晚饭。
可颂回来了。
江千帆的听觉还是那么敏锐,说不定当她走到楼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可颂!你回来了!江先生来我们家,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啊!你知不知道叔叔我做梦都想和江先生见面!他做了你的导师,你竟然能够闭口不言,你真行啊!要不是我上楼来拿东西,小雪说你房间里有客人,我来看看,你这个秘密要瞒到什么时候!呵呵……现在叔叔你不是知道了吗?林可颂笑着望向江千帆,看来他也有和她家人的相处之道,根本不用她担心嘛。
你不是说以后不会在床上吃零食了吗?我在枕头上闻到苏打饼干的味道了。
江千帆淡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