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呆住,脸色像是镀了一层蜡般难看但是没出声。
这样的默认只证实了她的猜测,她唯一意外的只是她这般容易就承认了,本以为要软硬兼施,但她甚至还没动粗。
伊寒江慢声道,我早就怀疑府里出了奸细。
我给故渊治腿离开了府里两个月,期间府里谁人都没见过他,你会怀疑也不奇怪。
何况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照顾,或许也是从我们日常谈话里猜出了什么。
只是最初我真没想过吃里爬外的会是你。
蕊儿低头,是我对不住王妃。
她讽刺道,是你对不起我么,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对不起你才让你这样报复。
蕊儿吸了一口气,鼓足了胆量与她坦白,那日大皇子故意用热汤淋到王爷腿上,王妃吩咐我去取白布,回来时我听到了你与王爷的对话。
听到了那句罪犯欺君只怕百口莫辩。
我即是要假装不良于行避开皇位争夺……那时她才确定了心中猜测王爷的腿果真是好了的。
王妃知道也好,我不必再惴惴不安了,我既做了错事,就想过会有报应。
是你私下告诉景驰拓的吧。
她也不晓得她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蕊儿羞愧的梗咽道,是。
她转身掐住蕊儿的脖子抵在墙壁上,不费吹灰之力令她两脚离地,森冷道,难怪你心不在焉,原来就是想着怎么给景驰拓通风报信,我甚至还起过为你和颜闯牵线的念头,真是笑话。
你才说我对你恩重如山,你就这样回报。
当真是好啊,你也见到我刚才怎么对付那偷窃的家丁的,现在你吃里爬外比他的罪更重上百倍,你说你想怎么死?蕊儿听到她本是有意促成她和颜闯。
眼中闪过诧异,一瞬又是平复只剩下死寂,终究是她自己割舍的还能怨什么呢。
她也不挣扎,只道,王妃杀了蕊儿吧,蕊儿也无颜再面对你和王爷了。
手指在她颈子上收拢,再用点力她就会像是被掐断茎的小花香消玉殒。
眼角触及蕊儿早上送过来给她瞧的为未出世的孩子赶制的小兜就铺在床头,一针一线密密麻麻让她记起了大婚时身着的那件嫁衣。
那是真心的祝福吧,只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一次的背叛就足够让她过去所做的一切都蒙上了猜疑。
她本来就是不容易相信人的。
就算蕊儿真心对她好过,她也统统不信了。
蕊儿的唇开始发紫,眼翻白。
就该活活把人掐死。
但她终还是松了手,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跌落大口喘息。
景驰拓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蕊儿幽幽道,王妃可还曾记得我与你说过我还有一个叔叔不知生死,本来以为今生是注定孤苦了的。
但不久前,郑参军来府中。
我才有了叔叔的消息。
原来他就在贺将军麾下,但却犯了事……伊寒江接话道,所以要你出卖景故渊做条件来放过他么。
真是个蠢货,这话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你怎么就不想过我与贺延那么多的恩怨,他要对付我一定对你说尽花言巧语。
蕊儿哽咽道。
郑参军说的出我叔叔的籍贯和姓名。
王妃是生活在一个和乐的家庭里,有爹娘关爱,身边还有一个同岁的弟弟玩乐长大。
这样齐全的家庭无法明白我也只是想要个亲人关怀。
多年来音信全无未曾再见过的叔叔,只靠着同脉的骨血,轻易就把朝夕相处的积累的感情还有她口口声声她对她的恩德给打败。
我确实不懂,若是有心要查景故渊身边的人,就是你祖宗八代的姓氏都能翻出来。
你却是为了这么一个叔叔去冒险。
蕊儿跪在地上卑微道,我也不想出卖王妃。
我日日受良心责备。
她冷冷的瞪着蕊儿,我不想听你心里有多煎熬,我只知道你背叛了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怎么,是景驰拓的指示要你继续留下来监视我的动静么。
蕊儿摇头道,我只与他们做一次交易,我留下来是想赎罪的,我知道我害了王爷和王妃,我愿意做牛做马……伊寒江冷笑,打断她道,你以为天底下什么事都能补偿么,若是景故渊有个万一,你能补偿丈夫给我么,你能补偿我孩子一个父亲么,若是府里其他人都要为此受牵连,你不过一条命又怎么补偿他们的亲人?蕊儿泣不成声,伊寒江问,府里是不是还有景驰拓的人?以你的身份也不方便出入景驰拓的府邸,总会有中间人吧。
蕊儿轻点头。
她坐回椅子上,看着那门缝外已把她们之间的话尽收耳中一脸铁青的颜闯,不论他之前是否对蕊儿有意,这一刻,也是什么情谊都全数奉还了。
她对颜闯道,把她带下去关起来,问清楚府里还有什么人是景驰拓的耳目。
不要让人起疑了,就说蕊儿又继续给那家丁求情,我不悦所以才要把她关起来折磨。
她瞥了一眼那小兜,淡漠的说道,把那些也拿去烧了,不管针线多好,我的孩子是不会用出卖他爹的人裁剪的东西的。
颜闯走来将蕊儿拉起带出去,伊寒江动手取下耳上一对珍珠耳坠,今日起她该习惯以后身边再无蕊儿服侍了。
蕊儿只含泪道,王妃,对不起。
最后一句,她置若罔闻。
蕊儿被关的事只有总管和颜闯知道实情,其他的人云亦云便以为真如放出来的消息那般是她阴晴不定的性子所致,才连身边原本受宠的丫头都能不带怜惜的说惩处就惩处。
蕊儿走后,谁来伺候她这俨然成了苦差攸关性命。
虽然府里的丫鬟人人都想推拒,但却又清楚总管的安排是不容置疑,差事摊到谁头上,就只能怪自己命苦了。
总管领了一个叫玉露的小丫头来,当说到要她留下听候差遣,她清楚的看到了那丫头脸上如丧考妣一般的悲凉神情。
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让人发现。
她喝了冰糖炖燕窝正好觉得嘴巴甜味很重,便对那战战兢兢的丫鬟道,去拿一杯水来给我簌簌口。
玉露应了声,脚下生风一般立马就去端来温水,就怕慢上些许她就要责怪。
她觉得好笑,却也重新享受起这种人人把她当大魔头防着怕着的愉悦。
晌午时张敬来了,问过她的饮食起居生活中有没有缺少什么,等回宫报备过皇帝下一回从宫中带来。
她衣食无忧,只记挂起景故渊在牢狱里也不晓得吃穿怎样,他身子那样弱。
手脚冰冷牢里肯定是没有暖炉供他取暖。
张敬道,王妃不必担忧,皇上也已吩咐过。
想来牢狱里头王爷不会过得太苦的。
她抬头一笑,不愧是皇帝上边的红人懂得察言观色,皇上要把我软禁到什么时候,总不会要关一辈子吧。
他恭敬的道,这个。
奴才没有法子回答。
他指了指带来的两个中年妇人,皇上怕王妃这是头一胎,生产时会手忙脚乱,特意派了稳婆,会照料到王妃直至生产那日。
她挥手,毒舌道。
不用了,一会你走时把她们两个带走,王府不比当初不养多余的人。
张敬不语。
毕竟是皇命不敢做主。
她又道,皇上问起,你就说是我不许她们留下的,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能接生,大皇妃难产当日的情形我还历历在目。
你这样说就行了。
她要起身玉露即刻来扶。
总要多走动走动,以防她吃得太多孩子营养太好长得太大到时会不好生。
劳烦公公帮我带句话给皇上。
我在关雎宫掉了一只耳坠,劳烦皇上派人为我找一找。
张敬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关雎宫对皇帝是有什么意义,或许是有感她的话别有用意,低眉思索片刻这才躬身道是。
第二日当总管来报皇帝来了让她去接驾时,她是丝毫不见讶异。
几日不见,皇帝的气色不好,为了景故渊的事而烦忧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憔悴。
相比之下她却是气色红润,只是打扮朴素显得她对于接驾压根就没郑重待之。
皇帝严肃道,朕说过不要乱用你那点小聪明。
她笑道,皇上明知道我在耍弄小聪明,为何还要来呢?关雎宫是故渊母妃的寝宫,皇帝那样钟爱他的母妃甚至为了所爱的人保留了宫殿原貌,踏进殿里总会勾起前尘往事,她不过是要他记起故渊是他所爱之人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骨血了。
皇帝几日来消散不去的怒火,当着她的面发作了起来,只把景故渊有今日,归咎到了妻不贤头上,怒斥道,他从来最是孝顺朕也不曾忤逆过,但从你嫁给他起,他便变了心性。
你既然治好了他的腿,为何不说!她气定神闲的道,我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会嫁给景故渊为他忍受宫中一堆繁琐的规矩礼节为他生孩子,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皇上知道我和他初初怎么认识的么?他在荒山上被人追杀,是我救了他。
皇帝一怔,显然不知道他的儿子生活是这样的多姿多彩。
她解下腰间的玉佩,握在手中把玩,我看上了他的玉佩,让他用玉佩来交换他的命,他答应了,所以后来才会戏言这段姻缘或许是这块玉冥冥之中撮合的。
皇帝看着那熟悉的玉佩,原来连这段姻缘的开始都没对他说真话么,他当日却是说与你两情相悦,赠给你做定情信物的。
她扬扬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强取豪夺有什么不对,不是,是我要挟他抢来的。
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又对他很好奇,才搬进了王府来住。
一个从小就中毒瘸腿的人,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别人骑马奔跑,不自暴自弃就算了,还日日笑的如沐春风温和有礼的,我看着就觉得假惺惺的。
皇帝听得她把自己最钟爱的儿子贬得这样,不悦道,那为何还嫁给他,和他编了谎话来欺骗朕。
正如我开始说的,我原来没想过我会爱上他,但缘分使然,我既然爱上了,就一定要得到他。
这样的执着和占有皇上不是该比任何人都熟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