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抚过长萧只是轻松的在小孔上跳跃,乐声流泻而出并不华丽却是细腻而柔和像是海潮一层一层缓缓的没上来淹过了沙子又缓缓的退了回去,看着无痕却是在她脑里回环低落。
景承勤听到他吹奏道是他的乐声起了变化了,原本把曲子中惊赞绝伦的技艺给抽离留下的也不过是漫风萧索一样踌躇不去的消沉,现在这样有些像是夜半无人私语时述着的绵绵情话,乐中有誓两心知晓,虽不想打断他但更想逗逗他。
这是以箫寄情么,你是在和我说情话?乐声里岔出了一个音来,他低下头笑道,你不愿意学棋,那是否愿意学箫呢?我的妻子很有天分。
我若是想听就让你吹,还用学么。
脑袋枕到他肩上,打算要再把他养胖一点,肩膀多些肉她枕着才舒服。
箫声像是暖泉注入四肢百汇让她放松跟着身子犯懒,正要闭目想睡,想着他照顾她周到她若是沉睡他自会扶着她躺好。
突然而来的一阵婴孩啼哭,硬是参杂进了他的箫声里,那样的突兀在这样昏暗而空荡的大殿真是说不出的诡异,他吃惊的放下了玉箫,或许原以为不过是听错。
玉钩宫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与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哪来的婴孩。
箫声断绝后那啼哭更是清晰,她是完全清醒了,睁着明亮的眼眸扫视,连暗黑的死角也不想放过,既然她也听见自然不可能是幻觉了。
正对着的窗子被风猛的吹开,打在墙上又咯吱一声弹了回去,缓缓要合上时那细长的缝里显出了青面獠牙,披头散发是一身的白衣。
她下床开门出了外头。
戛然而止后重归平静,窗外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只余夜色沉沉锁着玉钩宫,负责掌灯的几名宫女急急奔来脚步叠乱纷沓。
伊寒江问道。
见到有什么人刚才在窗外逗留么?宫女不约而同的摇头,奴婢是听到婴孩的啼哭才过来查看的。
声音颤抖,委实是被方才阴森恐怖的哭叫吓到了。
怎么可能走得那么快,去给我问问巡逻的侍卫,怎么巡视的,一身白衣散乱着头发,我就不信了这么显眼的人就没一个人看到。
听到的宫女霎时吓得面无血色,她这形容不正与书中戏文所说的鬼魂是差不多么,再加刚才的鬼哭狼嚎……没人敢说出口她或许是见鬼了,提着灯笼的手却是在抖。
景故渊出来将外衣披到她身后。
把她抱起,她这才发现她出来得急没穿鞋履,难怪脚心犯凉。
景故渊道。
都下去吧。
抱着她回房用被子把她整个包裹住。
紧张的问,没有吓到吧,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她见他也是面色苍白,好笑道,我看你才是吓到了吧。
要不要去叫个宫女煮杯安神茶来。
亲了她的额一下。
将她的身子压向他,喃道,没事就好。
她目露凶光,骂道,让我知道是谁在装鬼,看我不真的把他送去见阎罗王。
醒来就是景故渊欲装睡却是来不及伪装的闭眼。
便索性转过身子背对她。
她命令道,给我转过来。
景故渊动也不动,她干脆抬脚打算压上他的身子。
大肚子抵着他的后背。
他于是认输听话转过来,眼睛依旧是闭着,以为能遮住眼里的血色她就不知道了么,长而密的眼睫毛似一把羽扇盖着,可惜盖不住眼睛上的乌青色。
她可没错失他方才的目不转睛和全神贯注。
你可别告诉我你一晚没睡就这么盯着我。
他开眼,轻描淡写的笑。
只是今日醒来得早了。
你以为骗的过我么。
若只是醒来的早,刚才慌乱个什么劲,你是怎么了?昨晚的事她当是有人搞鬼想着醒来再料理,也就没留意睡下了,他神色也很自然,不想却是思虑一夜没睡么。
因为昨晚的事睡不着?他把罗帐勾起,已过辰时,宫门早开了只是他想等她自然转醒,不舍得叫她从梦里醒来。
没事了,一会儿出宫回府了再睡也是一样的。
稍稍揉了揉眼,不必看也晓得自己的精神是差了些。
她问,你不上朝么?他应该不能再用过去的借口推脱了吧。
他柔声说,我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依旧不想参与朝政,方才有内侍来过,只是你睡得香沉不晓得,早朝我推了,说你怀了身孕日常不便,我想多些时间留在府里照顾你。
她手肘搁在那金丝软枕上,撑着头长发垂肩,直接逼问,说,怎么回事?景故渊笑了笑,指尖描着她鹅蛋脸的轮廓,既然醒来了,我给你梳头描眉好么?她压住他的衣袖,你尽管扯远,我们就这样耗着,看谁先耐性耗光好了。
他轻叹,拉过她的手让她平躺,两人共枕,再把被子拉到她脖子处,他们的脸靠的极近气息在交缠,手搁在她身后慢慢抚着她的背。
我与你说过我的母妃是难产而死吧。
她耐着性子点头,心里想着若是他一会又是东拉西扯就算神色再平静,她也会看得出来,到时候是要捏他哪一处再一次的提醒他他的妻子并不好瞒骗。
他沉声道,听说她在生我之前连着几夜都在宫里见到了鬼魅,也是伴着婴儿啼哭。
她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以至于早产。
第一次听到他母妃离去背后还有这么一重原因,见他专注的凝着她,好像会怕少盯一会她就会像青烟消失然后不晓得会在哪里受伤见血一样。
她笑道,你不会是信这宫里真有魑魅魍魉横行,半夜跑出来吓人吧。
不过是戏文里的东西,她从不当真,若是和她说有的人是心中有鬼所以半夜风吹草动都是被吓死,她比较会信。
他道,宫中严禁怪力乱神,加上时间长远,如今也只有一些宫中的老人尚且记得,我也是听来的。
本也不信鬼魅,但遇见了袁圆,又是觉得有些玄妙的事是人所不能解释。
就因为袁圆说他近来有难,让他小心么。
你还在纠结于她说的那句你印堂发黑?面上能反应身体许多的病症,即便是染了风寒都会影响你的气色。
你却是把她的话给当真了。
若是如她这样身体好,自然就会红光满面了,那是不是该说她有诸佛庇佑紫气东来。
怎么不见她给我看相时说些什么,提点几句。
他轻笑,其实也并不想将自己的紧张感染给她,他的妻子这般的胆大此时倒是显现出好处了,不想她心中忧虑,带着玩笑只想她时时都能开怀道,或许是袁姑娘太过怕你从不敢正眼瞧你吧。
你是说我比母夜叉还凶了。
他笑,她则捶了他肩膀一下。
若是鬼怪不可能我才出去他就跑掉,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难道还怕我看见他漂浮在空中法力无边?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说我深信不疑昨夜的就是鬼怪作祟,只是关心则乱吧,是人是鬼都好,我都不想让你留在宫里了。
说着要起身,好像打算洗漱了更衣就带她回王府。
她挪动了下,环住他的腰不让他起来,我想在宫里再住两日。
他不想说就是怕依她的性子知道了反而会主动要求留下来,果真,对于他的妻子,一刻也不能停下操心。
他也有他的坚持,在确保你和孩子安危下你说什么我都能答应,但这个不行。
那东西昨晚就站在窗外,却是人来就跑不敢停留,就足够说明没胆子在宫里头行凶,他怕什么。
你娘的事有可能是那些宫人眼花看错以讹传讹,也有可能是无聊编派了故事来打发时间。
但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去吓唬她,只是时间久远要查起也不太好查。
可昨夜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事,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之间是不是有关联,或者能让你顺藤摸瓜呢。
她想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留下。
他却是蜗行牛步一样慢声道,我会查,只是不打算把你牵扯其中。
就要做娘的人了,像上一回狩猎时一样再听我一回不行么。
上一次你是怕打猎时流矢乱飞会射中我,宫里不一样。
他依然是好脾气的说着,我并不觉得有不同,反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若是喜欢那样的刺激,回去时经过书铺买几本鬼怪的书,我回去给你念好么,抄书的事我也给你想法子。
然后是利诱。
她竖起两根指头,就两日,你我时时刻刻都在一处,既然都在彼此的眼皮底下还有不放心的。
他还是摇头。
她想了想,记起道,那时候我们成亲的日子被人算计了,你让我不要与你爹说,答应我先欠着我一个要求,还记得么?她摸了摸肚子,当初我们彼此可是立誓过会遵守的,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在听着,他爹不会说话不作数吧。
……她狠戾道,若是有意要吓我想要我想你娘那般,那么一计不成总会再生一计,还不如把人揪出来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