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撩起了丝巾勾到肩后。
抱着酒坛也是仰头就豪饮一口,听得那金律在一旁股掌道,好酒量。
醇香的酒水好像是决堤的河水奔腾翻江倒海一般涌进嘴里,她皱起柳眉放下酒坛后却又是舒展开来了。
小厮扬起脸,滔滔不绝的夸道,我们的酒可是好酒,用最好的大米,砻谷、碾米又是挑选过,颗颗都是饱满晶莹才拿来做原料。
酿酒的水则是山谷中甘甜的溪水。
本来都是做买卖用的,就剩下这几坛了。
言语中大有是她赚到了的意味。
伊寒江道,那就是给我喝卖不出去的酒了。
酒坛里还有大半的酒水,她故意把酒坛搁到高低不平的地上,放手任它翻倒。
里面的白酒流了出来白白浪费的渗进了土里,便宜了她身后的那棵古树平日只受玉露滋润,今日倒也能尝尝酒入愁肠的滋味了。
小厮指着她道,你是故意把酒打翻的!他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看不过眼她这样糟蹋他们的东西。
金律只笑道,既然是给了姑娘的,要喝还是要倒掉自然随姑娘高兴。
他从盘子里割了鸡肉递给小厮,小厮眉开眼笑的接过,又瞪了伊寒江,坐下来狼吞虎咽的开吃。
金律边吃边问,二位这是要去哪?景故渊笑道,上京。
金律大喜,我就说我们有缘吧,我也是要回上京呢。
伊寒江泼下冷水,即便是有缘也是要缘尽了,虽是同路却不会同行。
小厮歪歪嘴,啐了一口不屑道,我家公子就是太和气,你以为我们会巴着你们不放么,我们还怕你们硬跟来呢。
就你这张不饶人的嘴巴。
我们商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死在半路,跟你们一道走只怕都要气绝身亡。
金律斥责那小厮道,不是与你说过出门在外要和气生财么,就你这脾气还想跟着我学做生意,再是这样,下一回你就留在府里别跟了。
小厮低头收了声音,景故渊笑道,是我夫人说话确实不中听了些,她是有口无心的,希望二位别往心里去。
伊寒江撇撇嘴。
谁说她是有口无心了,她是故意的才对,用不着对两个偶遇的过客说这般得体的场面话吧。
她又没必要去顾及别人喜欢听还是不喜欢听。
小厮讨了一顿骂,只想讨好哄回主子开心,公子,我去给你拿酒。
他回车上又抱来一坛酒两个大碗。
伊寒江一笑,南蛮的男子要会饮酒才是真好汉。
既然你们方才看轻我相公,那么我就要睁大眼看看,你们担不担得起好汉二字。
小厮拍了拍胸口,自信满满道,那有什么,别说一坛酒。
再来十坛,我和我家公子也喝不醉。
小厮把酒坛上封存的红纸给开封了,景故渊起身脚步不稳跌倒撞翻了小厮的酒。
洒了金律一身。
小厮骂道,你们两夫妻是怎么回事,特意与我们过不去么。
金律横他一眼,湿了衣服回去换就得了。
又是看了景故渊,道。
先失陪了。
景故渊歉然道,是我不仔细。
起身时踩到了衣脚。
金律朝他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弹了弹湿衣往马车那走。
小厮记起地上没吃完的鸡,既然是用酒换了,自然就是他们的。
他拿走那半边鸡肉,又是见金律走远,看了看景故渊和伊寒江发了句牢骚,真是流年不利。
这才去追上金律。
伊寒江气鼓鼓的撑起腮帮子,一语点破,你故意的。
景故渊伸手捋一捋她的垂发,我虽然不懂医术,但了解你,你方才故意打翻了酒,却又一个劲的激他们喝酒,可见那酒是有问题的。
她踢他一脚,所以你就把对我的了解用到我身上,专门破坏我的雅兴。
景故渊叹息一声,坐下来把她拥到怀里,她挣扎了几下,见他不放手,就把手上的油渍都往他衣服擦,他在耳边细语道,你的雅兴往往都是有人要遭殃,我看他也不过是个正当商人,天明后便各奔东西,只希望今夜相安无事。
她意味深长一笑,我看难了。
景故渊低头想问,她索性抱着他装睡不言语了。
天上一钩残月西沉枝上鸟雀惊飞,大半夜的清风送来蝉鸣,因为防着有野兽靠近,燃着的火堆都没有熄灭,偶尔啪的一声,跳起几颗星火。
这般悠闲的一夜,谁又晓得是暗藏杀机。
她闭眼听到两个人爬起身来,有金属微微颤动的声音只当是奏起了送魂曲,不晓得这荒郊野外又要成为多少人的无主孤坟。
那两人的脚步方向分开。
一个朝着金律的马车去,一个朝着她和景故渊这边来。
若是有关切四周动静,便会知道景故渊没喝酒,要灭口么。
她只觉得兴奋,抱着景故渊的手克制不住收拢。
景故渊并未沉睡,只把她的脸深深埋进他怀里,鼻尖都是他柔和沉静的味道,他声音放得很低,别玩过头了。
她的唾弃了声,就在那男人高举着刀子要把他们当柴火一样劈成两半时,竖起两指在他穴位上点了一下,便僵直不动了。
她听得车那边传来一声绢布撕裂般的惊恐叫声,金律和那小厮没喝到下药的酒水,不像其他人那般还在睡梦中打着鼾声。
小厮瞪着大眼,清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镖头大笑,本来见你们一路对我兄弟不错,在酒里下药想着搬了东西就走的,算是你们的命不好了,只能活到今天夜里了。
金律镇定道,是有人主使你们么,既然是决意要杀我了,我只想死得明白些。
小厮骂道,我家公子对你恩重如山,找你镖局押镖就是要给你兄弟二人一口饭吃,赏金不少。
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只是见你押了好几箱的货物,与其安分的拿你那点赏银,不如狠下心肠干上一笔,到时再把这些货物转手。
我们兄弟这一辈子也不用忧愁了。
金律打商量道,若只是求财,凡事都好办,总共八箱货物,前三箱是布匹,后三箱是药材。
你们尽管拿去,只希望你们把最后两箱东西留下,里面的东西并不值钱。
镖头道,不值钱你会那么紧张,今日那马车陷在泥坑里动不了时,我可是见你面色大变。
反而是布匹药材,你说给就给那样的轻巧。
可见那两箱的东西更为贵重。
伊寒江低声笑道,那人还真有些脑子。
抬眸看到那被她定住的镖师正一头冷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两,高举的银白色大刀反射着阴冷的月色更映得脸像是他身上穿的脱色的棉布一般灰白。
伊寒江眯眼,小声恐吓道,信不信再看我把你一对眼珠子挖出来。
景故渊指尖压在她香软的唇上,听到金律应对道,最后两箱的确是不值钱的,你不信可以都打开来看。
求财不必要人性命,你若是愿意放我们主仆离开,我只当那六箱东西是送给你们的,绝不会报官追究。
你当我是傻的么,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只怕你是假意安抚,一脱身就去找衙役来追捕我们,到时候就算是有了银子,也是一身的麻烦。
镖头把金律一把拉到跟前,今日你是一定要死的,大不了钱到手了给你烧多点纸钱。
小厮一把撞开金律,瞪着那镖头声音发颤的说道,我家公子不能死,你要杀先杀我好了。
景故渊带着不忍轻声的说,帮他们一把吧。
伊寒江扭过头去,不要。
杀人是要填命的,我等着那人把那对主仆杀了,我再把这两个蠢货的手脚筋挑断,就让他们留在这里。
等官差来了定是抓回去判秋后处决,就让他们忍着恐惧等死好了。
景故渊温柔的扳过她的脸,你若是救下他们,就当打赌输给了你,你要我如何便如何。
他并非有意说得这般暧昧缠绵,只是听者有心。
横他一眼,月下的他如幽兰猗猗,扬扬其香。
她忍不住笑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抬脚踢在被她点穴了的男人身上,就见他大字型的倒下,刀子脱了手打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金律他们侧目。
伊寒江盘腿坐好,手托着腮帮子,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脸打着节拍。
镖头错愕,你把他怎么了!伊寒江笑道,你若是担心他生死,不会自己过来看么。
她捡起那刀子,拍了拍裙上的泥土,故意踩过躺在地上的男人,无奈他动不得吃痛也喊不出声音。
她一手插腰,想杀人就快点,酒里的迷药撑不到天亮吧。
镖头见她一身邪气,倒也敏锐,握紧手里的刀子,却是迟迟不敢上前。
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不然怎么敢杀人越货。
她把手里的刀子甩了出去,金律虽不懂武,倒是身手矫健,拉过小厮扑倒在一边。
就见刀尖割破那镖头的手腕,断了他右手的手筋,以后怕是连筷子也拿不稳。
她使坏的笑道,曾经有个采花贼有眼无珠来招惹我,我在他脸上刻了字,把他掉到城门上,不如如法炮制好了,也在这两个人脸上刻字,然后吊到城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