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胜派人送来了一匹马,正是贺延的那匹大宛良驹。
好马和好刀对一个士兵那是极为的重要,是战场上保命的家伙。
更何况那马是皇帝所赐,是一份荣耀,伊寒江倒是奇怪贺延居然愿意割爱。
总管的小道消息灵通,道起了贺家的今时不同往日,贺将军不受重用后是终日的酗酒,差事上出了差错又是降了两级。
他的小儿子终日出入赌场,十赌九输,仗着父兄为官,拒不偿还赌债,被那债主一纸诉状告上公堂。
新上任的府尹曾和贺延有过仇怨,只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把贺将军的小儿子扣下,扬言若是再不还债便依国法处置,贺将军无奈,只得把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
伊寒江顺了顺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让人去取了干草亲自喂它,那他如今还真是有够穷困潦倒了。
景故渊道,马不能留,送回去吧。
伊寒江不愿了,紧紧拉着缰绳,她老早就有占有的念头,好不容易煮熟的鸭子自己落到她盘子里,哪里有让它飞走的道理,为什么,我喜欢这匹马,我要留下。
景故渊语重心长的解释,单单是无功不受禄,就不能把它留下。
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不过是不想和朝廷里任何人利益上的瓜葛,怕牵扯不清。
她对总管道,你去打听打听,那郑胜花了多少银子把马买下来的。
再把银子送过去,就当是我跟他买下的。
总管偷偷瞅向景故渊,打算看他眼色行事。
看你家王爷做什么,我用我自己的银子跟他买。
即便是价值连城也总有个价,买来的钱货两清就不算是无功不受禄了吧。
你若是喜欢马,我让人去挑一匹好马送给你。
景故渊提议道,想看如此能不能让她放弃这匹马。
千里马是千金难求。
你能保证找来的马能比这匹好么?若不是最好的,我要来干什么。
景故渊拿她没辙,只能让总管如她所言,用银子去买,只是自然动的不是她的私房钱。
问回了价钱,就去帐房支吧。
伊寒江偷笑,她就晓得胜利最后是属于她这一方的。
这个郑胜,以前帮着贺延得罪了我,如今送匹马来,以为就能一笔勾销了。
想得美。
至少他是个聪明人,不送金银珠宝,而是送马。
你不是很痛快的收下了么。
景故渊慢条斯理的也拿起一把干草递到马的嘴边,只是这好马有傲气,也会带马眼识人,是英雄不是英雄,驾驭得了它还是驾驭不了它。
居高临下的就轻蔑瞧了瞧,马头便移到了伊寒江那。
伊寒江得意洋洋的笑,终于有个不买你账的。
她拍了拍马鼻子,像我这等小心眼的人,通常是礼照受,仇照记。
不过话说回来。
他居然搭上了你四哥这根高枝。
他有本事,而四哥又是爱惜人才的人,愿意提拔也属正常。
你真是这么想?她先是一问。
然后若有若无的笑,一个抛弃旧主,忘恩负义的人,明知品行欠缺端正,还留在身边差遣。
你不觉得你四哥似乎是在扩充自己的势力?景故渊平心静气道。
朝廷是另一个战场,孤军奋战成不了气候。
也就是说你也察觉到你四哥有些不同了。
那马始终不愿吃景故渊手里的干草。
他便把干草放回原处,回避了问题,只问,午膳想吃什么?伊寒江似认真的想了一会,挑起他下巴道,我若说想吃你,你会把自己洗干净了,跳进锅子里煮一煮让我吃么?他自中秋酒宴后就很少笑,如今终于又是笑了出来,你不知道这几日你的脸就像苦瓜一样。
是么。
你没发现这几日昂儿他们没有主动来粘着你么,你的苦瓜脸,连他们也嫌弃了。
其实你何必烦,皇后的事,你觉得怎么痛快就怎么处理。
景故渊浅浅笑着,五姐总认为只有看着皇后和大哥垮了,她心里的怨气才能尽消,可你觉得即便皇后和大哥真是被斩草除根,她以后是否又真能真心的笑出来?伊寒江想起景乔,你五姐是自己在钻牛角尖。
他感概道,我知道,只是钻牛角尖的何止五姐一个。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取蕴苦,求不得苦。
放不下,也就只有苦自己了。
伊寒江面上正经道,你不会是打算做和尚吧,我告诉你你要真去剃度,我就学白素贞水漫和尚庙。
所以你若是有舍己为人的心肠,那就最好一辈子留在我们母子身边。
景故渊轻笑出声,若是说他前半身是一场试炼,比他人早尝过了无尽苦楚,那么只能说伊寒江即便是地狱来的尊者,对他也是一场缘分天定的救赎,离苦得乐。
即便他的妻子非善类,非佛祖可渡的有缘之人,死后只能入地狱,他也愿意跟随。
他道,剃度不会,我只是打算入宫找父皇下盘棋。
是下棋还是要和皇帝讨论皇后的处置?我跟你去。
她喊来小厮,把马牵去马厩。
你不喜欢宫中礼数,可以不必跟我一块去。
我只是找父皇下盘棋,下完就回来了。
她圈住他的胳膊玩笑,我怕你以下棋为由,去找和尚庙是真。
本是要跟着景故渊一块去御书房,却是半路瞄见景乔自林荫小道穿插而去往皇后宫中方向去了,伊寒江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想了想,你和你爹下棋,我在一边看着实在很闷,而且你们父子想说什么贴心话,我在一旁也不方便。
还不如我到玉钩宫睡一觉,你下完了棋再来找我。
景故渊除了好笑她主意改得快外不疑有他,只因平时上一刻喊吃苹果下一刻喊吃梨的情形常有,她总是反复不定的。
那好吧,一会我去玉钩宫找你。
她猜得不错,景乔的确去了皇后的凤阁。
只是她并没有踏进凤阁一步,站在石阶外头,看着因被限制了自由,除了寝宫只能在自己的园子里行走的皇后。
就这样隔了好几米对起话来。
本宫不想见你!景乔笑着扶了扶发上插着一直红玛瑙杜鹃簪子,衬得她唇上的胭脂也是格外的红艳,嗜血的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我也不想见皇后娘娘,只是我怕再不多见,等你从这里搬走进了冷宫,再见也就难了。
皇后挺直了腰板,字正腔圆的道,本宫是皇上的发妻,永远都是。
景乔知道皇后最紧张的就是六宫之主的位置,就要失去了,她比谁人都要害怕。
你害了故渊的母妃,你以为父皇会容下伤害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的毒蝎妇人霸占皇后的位置么。
趁现在还有机会,就多以本宫自居吧。
皇上没有证据,他终是要把本宫放出去的。
伊寒江挨近了些,从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皇后略微颤抖的手,和带了狂躁和慌乱的脸。
然后像是喃喃自语,本宫依然是皇后,皇后!景乔站在原处看了好一会,看风水轮流转后,她已是能预言,皇后即将由触不可及的白云变成随意可践踏的脚底泥。
直至发现伊寒江的靠近。
什么时候来的。
人家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是正好赶上了开头,又看了结尾。
伊寒江笑言,皇后已回了寝室,只有日高影重满地寂寥。
皇后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对劲。
景乔道,她就要一无所有了,当然再也冷静不下来。
只是冷静不下来么,我瞧着好像没那么简单。
或许该找个御医来给她瞧瞧。
伊寒江假意要走。
景乔拉住她,低声道,别去。
你对她下了药?任她医术再高,其实这么远远的一瞥,没把过脉,也很难断出些什么,她也只是试探而已。
景乔不怕承认,从前她心腹还在左右,饮食皆为她把关,要下手还真不容易。
现在她身边都没人了,但始终是国母,该有国母该有的体面。
我安插一个宫女过去服侍又有什么困难。
之前对景驰拓就是不够果决,才让他翻了身,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次。
景乔说得狠辣。
伊寒江当她是逞一时痛快,实在没好处,若是被御医验了出来,就算她死了你也会很麻烦。
不会让她死的,只会让她痴傻而已。
每日就下那么一点点的分量,外人只当她是凤位不保引致的痴狂。
她很快就不再是皇后,倒时父皇连听到她名字都厌烦,哪里还会理她是不是傻了。
你当宫里的御医就不势力么,皇上厌烦的人,谁敢去治。
你还真是为此做了不少的功夫。
伊寒江想起景故渊与她说过的那句……即便你报了仇,你是否又能真心的开心起来?景乔奇怪她怎么突然有此一问,过了一会,她不确定的说道,我不知道我报了仇以后是否会开心,我只知道我若是不报仇一定不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