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殡天,依据遗照由景绵衍继任大位。
某天夜里,张敬着一身黑色的斗篷独自一人秘密的出了宫。
景故渊接见了他。
王爷请节哀,皇上生前最为疼爱王爷,必然不忍心看王爷这般模样。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道圣旨,皇上有感世事无常,仙游前还留下一道密诏,命老奴交由王爷,至于遵从不遵从,皇上说全凭王爷的意思。
景故渊接过密旨,张敬告退同一夜里回到宫中便是上吊自尽,追随老皇帝去了。
伊寒江记起她和皇帝之前的约定,如若有三长两短,便和景故渊一块离开皇都这个是非地,便把这个约告诉了景故渊。
皇都值得他留下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既是不喜欢这,何必再把自己困死。
能不能再给我两年的时间?景故渊问。
其实他何必有此一问,他该知道他要留,她也会跟着他留。
她和他不同的就是皇都这个地方,她算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哪里有他,根便是在哪。
时间的快慢并不会因为人的悲喜而停顿,严寒过去了,嫩蕊商量着在第一缕春风吹来后细细开。
一汀烟雨后,红紫芳菲也有了彩蝶的踪影。
变化最快的就是三个孩子,景昂乖巧倒是不需要人操心,要操心的是景昱景晏,由原来的步履蹒跚到现在健步如飞,成天的胡闹捣乱,一刻也闲不住,总是让蕊儿在后边追,追得越急笑得越开心。
最爱拿景故渊的笔墨纸砚来玩,到处乱画,有一回直接用蘸了墨的手来抓伊寒江穿着的裙子,气得她骂也骂过了。
就差动手来教这两个小鬼什么叫孝道。
偏他们两个骂不怕,骂完之后爱干什么依然干什么,景故渊主张言传身教并不提倡暴力。
皇帝死后,他将自皇帝那里得来的父爱毫不保留转嫁到三个儿子身上。
她气得牙痒痒后,他很会耐心的教,尽管或许两个儿子还不能全听明白。
别人家的孩子是欺善怕恶,而她家的则是反过来,再一次证明以柔克刚是对的。
这一日,孔叔继让人来传话,道孔公晏身子不适。
就怕是旧病复发,想让她过府看一看。
景故渊本也要一块去,却是颜闯有事来禀。
伊寒江道。
你有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景故渊道,把三个小的也带去吧,孔大人见到他们心情好了,许就不药而愈了。
他摸摸景昂的头。
柔声交代道,看好两个弟弟。
景昂点头,走去一手拉过一个,景昱景晏对他也是服帖,便安安分分的任由哥哥拉着,不敢造次。
伊寒江道。
我就知道生儿子是赔了,如今你们父子沆瀣一气是来排挤我。
景故渊笑道,他们听我的。
我却要听你的。
伊寒江抚过他的嘴角,若是还难过,就不要笑。
大可摆脸色给人看,这是你做王爷的特权。
她把蕊儿的也带去,帮忙看着孩子。
孔府的牡丹开得又大又好。
无奈昨夜风急,吹落了好几朵。
孔濂溪自小产后身子就一直虚弱。
躺在病床调养却也不怎么见起色,面色苍白不见血色不说,春回天暖了,手脚还是冰凉。
她也是回来看孔公晏的,突然遇上,想了好久才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伊寒江还以为她又会挑事,只有这么一句么?不太想如今的你会说的。
孔濂溪道,反正你怎么想我我都不在乎。
我也关心爷爷的身体,我不想当着他的面和你吵架让他寒心。
景昂捡起地上一朵牡丹,来到孔濂溪面前踮起脚尖高举。
孔濂溪为他突然的有此一举而诧异,她只见过这孩子几回,但每一回想主动亲近,她总感觉这孩子有意无意的避开他。
明明这么小的孩子还不懂得人心善恶,但她就是觉得这孩子并不喜欢她,可现在……她尽量露出最善意的笑,从前的从前,在她还没生过害人的年头的时候,这样的笑随时都能发自肺腑的笑出来,这花是给我的么?景昱景晏也有样学样,捡了地上的牡丹相赠,孔濂溪收下三朵牡丹,只觉得孩子笑靥里的纯真有救赎的暖意。
有多久,没有人这般无条件的对她示出善意了。
这群小叛徒,竟是对害过爹娘的敌人一笑泯恩仇,她上前像是赶小鸡回笼一样,把三个孩子往孔公晏房间的方向赶。
孔公晏躺在榻上,见到伊寒江进来斥责起孔叔继道,不是告诉你只是有些不舒服,不必惊动任何人么,还叫她回来做什么。
伊寒江道,你不想见我,那我带孩子回去好了,省的碍了人家的眼。
故意偏过了身子,让三个孩子先进去。
孔公晏见到曾孙,果然霎时间精神大好。
景昱景晏跑到榻前要爬上去,孔公晏宝贝的一一帮他们脱了小鞋,也不嫌他们吵闹把他们都抱了上去。
景昱景晏顽劣的扯他的白胡子,孔公晏虽痛却是呵呵笑的慈爱。
伊寒江笑道,这一会不讲规矩了?对她,又是板起脸来,这么小的孩子能听懂什么,男孩子活泼些好,反正有王爷教导,长大后不会像你这样就行。
伊寒江问,伊北望呢?孔叔继见到老夫精神奕奕便也安心了,又是见景昂一段日子不见更加的可爱乖巧,也忍不住抱了抱孩子。
同时心中也感慨可惜自己没有这个福分,孔濂溪的孩子没生下来,就在娘胎中夭折。
你外公又是催他用功读书,让他入朝为官。
他昨夜溜出去后就没回来,我还以为他去了你那。
估计又是去小酒馆喝酒了,你再这样唠叨下去,小心你这孔家唯一的香灯离家出逃,到时你就别指望他再回你孔家了。
孔公晏理直气壮道,他都几岁了,我在他这年纪早就是成家立业了。
我让他年纪轻轻别是这样游手好闲的,他既是有这个本事,就该干出一番事业,有错么?他看向孔叔继,要他认同助威。
而孔叔继不敢违逆,只得顺着道,没错。
是大错特错,你就错在认为每个人都该像你这样的榆木脑袋,不做官就是虚度光阴?那那些农民樵夫不就个个该死。
孔公晏刚要反驳,伊寒江拉过他的手诊脉,用像是夫子教训学生的严厉口吻,别说话。
一家子里也就她治得了这老顽固。
过了一会后,她道,叔叔不必担心,他旧疾没发,只是这老头定是又不听话,为了他的国事不吃不喝不睡了吧。
孔公晏道,新皇登基礼部自然有许多的大小事务要处理。
伊寒江讽道,难道礼部就你一个大臣,你那些下属呢?一个个都是摆设。
孔公晏气结,懒得和你说。
孔公晏身上带着一阵苦药的味道,景昱景晏却是一点也不嫌弃,许是伊寒江日日喂他们药丸,已经闻习惯了那味道,爱闹的在被窝里钻来钻去,一会掀被子,一会搬枕头的。
孔公晏看的高兴,让孔叔继把景昂也抱过来。
三个孩子的五官都是精致漂亮,他虽觉得男孩子要容貌来也没多大的用处,但孩子外表好,也算是占了一项优势,漂亮的东西总让人容易喜欢上。
我问你,濂溪小产是她底子不好,还是和你有关系?孔公晏突然的发问,孔叔继一怔,没想过父亲会问得这么直白。
伊寒江道,我在你心里只怕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我也无意去扭转你对我的印象。
你若是觉得她的孩子是我害死的,那就这么认为吧。
你别说得模棱两可故意让人去猜,我问的是‘是’或‘不是’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而已。
那我说不是你会信么?孔公晏斩钉截铁道,会,因为你说过你敢作敢当。
伊寒江愣了愣,老头子对她投注的信任在心里发酵出了那么一点的感动,我并没有对她的孩子下手。
孔公晏不再多问,孔叔继笑道,以后常带昂儿他们过来,你看爹他多高兴。
秦兰和孔濂溪走了进来,阴阳怪气道,也要她在乎爹的死活,她若是把自己当半个孔家人,不必你找人去请也会自己过来关心爹的身子。
伊寒江笑道,谁让孔家有我不想见的人呢。
每一次见了总要倒足三天三夜的胃口。
孔公晏皱眉指着门口道,好了,我还没死,要吵出外头去吵。
秦兰委屈道,爹,濂溪和寒江都是你的孙女,你不能偏心。
御医说过濂溪的孩子怀得稳当,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
我问过濂溪,她说曾在宫里遇见过伊寒江,听她说了些稀奇古怪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下了什么咒语,孩子才会没有的。
孔叔继道,你好歹也是念过几年书的,怎么和外头的无知妇孺一般见识,哪有什么咒术。
御医后来不是检查过了么,饮食衣物都没有问题。
就算不是咒术,也是她下毒,隔了几天才发作,自然什么线索都没了。
定是她怕濂溪生下孩子后母凭子贵迟早和她这个湛王妃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