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戌时回到王府,景故渊见到她关心道,孔小姐如何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蕊儿立马上前给她按摩,先是把她的头发顺到一边,然后小手轻重适中的给她捶起肩来。
她笑道,你若是担心,怎么不跟我一块去。
这时候了何必还拿我玩笑。
你明知道我若去只会越描越黑,让人以为我与孔小姐当真是有私才会为她护航。
他不止是断了外人的胡思乱想吧,还想一并连孔濂溪的胡思乱想也断了。
她住在王府,既然她知孔家发生了什么,景故渊又怎会不知,但他知,却不去。
孔濂溪只要稍稍想想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至于万念俱灰,但也会痛彻心扉。
她平淡的结论道,你要狠起来,也是狠得彻底而小心谨慎。
景故渊轻声道,我这么做对孔小姐来讲也是好事,我不是她的良配。
未婚妻心里竟是自己的朋友,寻常的男人尚且吞不下这口气,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
何况是陆庭淞那样自傲自负的人,或许自此和你成仇人也不一定。
早上还兴致勃勃要给他挑选贺礼,下午就风雨变色好事多磨。
为了一个女子反面成仇,好像也不是不无可能。
他平静道,庭淞不会怨我的,你远不及我了解他。
她凝着他,觉得他那话好似早把陆庭淞整个人看的通透。
她闲闲说道,都有我爹那事在前了,还不知道小心谨慎。
老头子打了她几棍,说要把她赶去庵堂。
伊寒江翘起二郎腿,道,孔濂溪若是因为你要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你的红尘孽障就又多一重了。
景故渊道,你若是没有办法该是会留在孔家,因为怕你叔叔会应付不来,但你既然回来了,定是成竹在胸。
只是失了陆家这门姻亲,怕你叔叔日后在朝廷不好过,真正是孤立无援了。
不知道多少人背后庆幸孔家和陆家没联成姻,要东山再起,攀附一个有权有势的亲家也是一种途径,而咸鱼翻身了,难保不会秋后算账。
这会让多少曾对孔家落井下石的人心慌。
陆家的聘礼留在了孔家,老头子被软禁出不了府,只能是叔叔去退了,我会和他一同去。
总之这场婚事是真真正真的告吹了。
燃到天亮的蜡烛已经是蜡炬成灰,还妄想它能再发光发热,老头子那是妄想啊。
陆家知道孔书继是来退聘的,脸色自然是好不起来。
陆家与孔家不同,孔家人丁单薄,陆家却是人丁兴旺。
陆名梵光是儿子就生了四个,在朝廷里任的都是要职,女儿嫁的也都是显贵。
陆家就是一棵参天古树,枝叶繁茂,根,稳稳的扎在朝廷上,一旦有动摇,怕是朝廷都要晃动。
她本是让孔叔继派人把聘礼还回去就是,偏偏他不听,非要按足了礼数,退个聘礼也要提前先送去帖子,陆家老爷没见,陆庭淞也没见,反而是陆家的女眷闻讯回了娘家一趟,倒像有备而来,三堂会审一样杀气腾腾。
这是一个小厅,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会客的地方。
陆庭淞的母亲王氏握着一串佛珠,道,孔大人,庭淞虽说不是才智最佳的一个,但也算出类拔萃,若是想娶位才貌双全的妻子并不是难事。
公公他最重承诺,即便濂溪发生了一些事,他也要庭淞履行婚约,甚至去孔家下聘之前还召集过陆家上下,日后濂溪嫁过来不许任何人让她受委屈。
可你孔家是如何回报的,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因为采花贼的事王氏本就不想孔濂溪入门了,无奈陆家长辈一意孤行,现在好了,有了名正言顺退婚的理由,却又怕孔叔继来这么一趟,再起变化。
伊寒江心里明白,她们压根不想孔叔继见到陆名梵。
孔叔继作揖道,是我教女无方,得陆大人垂爱,却是濂溪她福薄没福分成为陆家的媳妇。
陆庭淞的姑姑陆氏道,你孔家落魄时是陆家帮的忙,不感恩戴德反而折了陆家的颜面让我陆家和你孔家一并成了笑话。
也不想想孔濂溪今非昔比了,当初是冰清玉洁,可而今除了陆家谁还敢娶明媒正娶。
孔叔继自认是理亏不敢回嘴,伊寒江道,我们要见的是陆大人,可这陆家什么时候换成女眷当家作主了。
陆氏斜眼打量,发鬓上的金步摇闪着夺目刺眼的金光,你是什么人?记起这些日子纷传说孔家长子的私生女回了皇都,生得妖艳狐媚。
是孔家那私生女?见伊寒江笑着不答,估计自己是猜对了,陆氏道,孔公晏还是礼部尚书,不学礼,无以立,可他教的都是什么礼?长子与人私奔,孙女淫邪。
伊寒江笑道,我可不觉得他们有错,再说即便是有错吧。
哪一家没有藏污纳垢的肮脏事,没表露人前就自诩是清白而已,陆家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吧。
陆氏怒道,孔大人,你今日是带着你的侄女上门来羞辱陆家的么。
我姓伊,二十年前就和孔家没有关系了。
她道,听说皇都的女子都要读女戒,择词而说,不道恶语。
我看也是说一套做一套,不能怪老头子这个礼部尚书没有扬仁风,实在是这里的人教而不善。
王氏拨动着佛珠,孔夫人曾登门,说画的事不过是误会,让我找一日安排濂溪来陆家和公公解释,但我看是不必了。
我虽对濂溪的印象一直很好,但今日看孔家的女儿这般的厉害,庭淞实在是不该高攀。
陆氏道,嫂子与他们何必还说那么多,秦兰来不过是不想女儿失了好归宿。
你们要退聘礼目的也达到了,送客吧。
孔叔继求道,我实在想见一见陆大人,与他当面赔罪。
他还有事相求,不能这样打道回府。
你若是想见我爹有话与他说,不会早朝的时候说么。
陆氏哼笑了一声,讽道,我是忘了,孔尚书虽有本事,小儿子却是扶不起的阿斗,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入殿面圣议论朝政,孔大人上朝不过是个形式,跪在殿外罢了。
王氏还算和气,自从下聘那日回来后,除了上朝议事,公公再也不见外人,孔大人你回去吧。
求也求不得,孔叔继是无计可施了。
她就说让她来的,叔叔却非是要坚持动之以情,伊寒江耍赖,不见到陆大人,我们是不会走的,反正这里有瓦遮头不用晒太阳有椅子坐,就在陆家等一日好了。
陆氏骂道,你当这是你孔家的地方,能让你撒野么!让家丁来,把他们请出去。
伊寒江威胁道,你即是听过我的名字,该知道我这南蛮来的妖女有多刁蛮任性。
你把我请出去,我就在你门口撒野撒泼,不停的敲你家的门,总会引来路人围观,明日街头巷尾又多了关于陆家的谈资了。
孔家名声已经黑了,不怕,可陆家不同啊。
陆氏咬牙切齿,好,我当真是见识到了。
居然是有这样不要脸面的人,让你见也得,我有条件。
她停了一下,继续道,孔家令陆家蒙羞,即便我和嫂子同意让孔大人见我爹,祖先或许也未必希望再和孔家有什么牵扯。
自圣祖皇帝赏赐了这座宅子给了陆家,陆家几代都居住于此,后院有个池塘,深不见底,我曾爷爷曾掉过一个戒指进里头,却怎么也打捞不上来,你敢下池塘把戒指捞上来么,捞得上来,也就是祖先同意你见我爹了。
孔叔继小声道,罢了,寒江,今日不见,我明日一早等在宫门外就是了。
她霸道道,叔叔,我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不顺心过的。
这些女人连成一气倒也是一道厚墙,且也不晓得她们丈夫是怎么想的,若是上下都串通一气口,有心隐瞒,就算孔叔继等在宫门几日也会见不到。
她道,带我去池塘吧。
王氏和陆氏果然是愣了一会,然后道,你刚才没听我说么,那池子可是深不见底。
那又怎样?你开了条件若是不带我去,那就要让我们见陆大人了。
陆氏骑虎难下只能带路,伊寒江对孔叔继小声道,这两个女人是有意刁难,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见到陆名梵。
一会我进到水里装作溺水,叔叔你就大喊,那两个女人不敢闹出人命,自然会找人来救我,事情这么闹大了,有人去禀报陆名梵自然会出房门来看。
她好几天没和人斗心眼了,难怪浑身不自在。
孔叔继不许道,不行,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她笑道,我生在南蛮,泅水对我来说是再简答不过的事。
我看她们不顺眼,就是要吓一吓她们,把她们高高在上的脸皮扯破也好。
听说陆家家规也挺严的,要让陆名梵知道了这事,她们还不吓得肝胆欲裂么。
孔叔继严肃道,不行,我不许,你爹不在身边,我就得要好好照顾你。
陆氏停下步子,你若是后悔还来得……不让孔叔继见陆名梵本就是她们自作主张,只想让他们安静的来安静的走。
断了两家的关系,有益无害。
只是陆氏话还未完,就见伊寒江脱了鞋子,一道曲线从眼前划过,似鱼儿腾跃,又扑通落回了水中。
寒江!孔叔继急急的唤道。
水面的波纹由里向外扩散,一圈又一圈,渐渐恢复平静。
孔叔继死死盯着水面,若是呼吸,总会见有水泡冒出,可哪里有见水泡,分明平整得像是铜镜,只见日头打照在水面,波光粼粼。
即便伊寒江有说过什么,他还是慌了,快,快找人来救!王氏和陆氏也是慌了,急急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