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县城后,凭借着唐门的财力,很容易便包下了这城中最大的客栈。
唐韵苏在路上还镇定从容地给众子弟安排各自的任务,可才一进房间,身子一晃,竟险些跌倒。
此时只有唐寄瑶与唐寄勋两人在旁,见她这般,慌忙将其搀扶至床边。
唐韵苏闭着双目休息了一阵,低声道:我受伤的事情不可宣扬,可曾记住?两人唯唯点头,唐韵苏又问及厉星川与张从泰的来历,听得唐寄瑶说了,沉思片刻,道:青城与峨眉分庭抗礼,我们唐门之前与峨眉走得颇近,这次正好看看青城对我们的态度如何。
张从泰的父亲张鹤亭是青城掌门的师弟,也算是个人物。
这次若能与青城拉近关系,以后在蜀中便是左右逢源了。
唐寄瑶想了想,道:可是我听大伯母说过,还是峨眉派掌门为人仁厚实在,青城派的现任掌门卓羽贤似乎并不好对付……唐韵苏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慕容槿最是谨慎,但她深居简出,又怎么明白处事之道?眼下你爹常年有病,我的勋儿还太过年轻,唐门若不想着壮大声势,岂不是要被人凌驾其上了?唐寄瑶闷闷不乐,唐寄勋见母亲提到慕容槿就不乐意,忙向唐寄瑶道:皓月姐那边不知怎样,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唐寄瑶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唐韵苏忽而又发话:你们要好生照顾皓月,不能马虎,否则小心老太太问罪。
是。
不过神霄宫两位道长熟知医理,皓月姐应该不会有事。
唐寄勋答道。
唐韵苏脑海中又浮现了当日在唐门附近初遇池青玉的情景,她至今还对这少年的傲慢有所不满,当即道:皓月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去了罗浮山?她与神霄宫难道很有渊源么?唐寄瑶哼了一声道:姑妈不知道吗?她是专门去找那个池青玉的。
我说过她,她却不听。
池青玉原本对人很是傲慢冷漠,可现在却一直跟在她身边,我看他们两个绝不是一般的关系。
唐韵苏脸色一沉,你可有真凭实据?女孩子家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唐寄瑶很是不悦,这种事哪有真凭实据?难道我还要去抓个正着不成?寄瑶姐……我看池青玉一心向道,不会跟皓月姐有什么瓜葛的。
你还是别多说了。
唐寄勋生怕母亲气恼,急忙劝解。
唐韵苏闭上双眼,不紧不慢道:此事由我盯着,你们也别在外人面前乱嚼舌,免得坏了皓月名声。
说罢,她朝唐寄瑶挥了一下手,示意她先出去看望皓月。
唐寄瑶只得退出房间,心中却是万般不悦。
算来她本是嫡系长孙女,可父亲身体欠佳,唐门事务多归慕容槿与唐韵苏打理。
尤其是这唐韵苏,自恃有寄勋作为依靠,平日盛气凌人,将丈夫与儿子都捏在手中,唯听她一人做主。
唐寄瑶再粗枝大叶,也明白唐韵苏处处想要将自己踩在脚下,甚至不把她父亲放在眼里。
故此她素来对这姑妈是又惧又恨,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不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唐门的继承人。
她这样想着,不觉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又想到皓月,忙起身来到对面。
此时顾丹岩与池青玉正为蓝皓月疗伤,唐寄瑶推门而入,见她紧闭双眼,不禁很是担心。
等到顾丹岩运功完毕,她忍不住问:为什么皓月反而昏睡了过去?那是因为青玉给她施了针,你不必害怕。
顾丹岩道,蓝姑娘原就有内伤,又坠入河中,自然加重了伤情。
但我已经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性命应是无碍的。
伤得这样重……唐寄瑶心疼皓月,又不觉懊恼起来,早知这样,就应该由我护着她。
她这话一出,池青玉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收拾起银针。
但顾丹岩大为不快,正色道:唐姑娘,当时情势紧急,你们都在前院,只能由我师弟带着她去地窖。
青玉此行一直都照顾着蓝姑娘,确实已经尽力。
若是你觉得我师弟本事不济,那我也无话可说。
唐寄瑶脸色一阵泛红,池青玉扶着椅背站起,低声道:师兄,无谓在此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说话间,唐寄勋陪同着母亲过来,正巧厉星川也来探视,唐韵苏见到他进来便微笑道:厉少侠,之前多亏你轻功了得,先追上夺梦楼的船只,才让皓月得以保全性命。
厉星川抱拳道:唐夫人言重了。
说来我也有不到之处,不该逞能去跟正午单打独斗。
对了,正午是不是败在了你的手下?唐寄勋不禁问道。
厉星川叹了一声:这正是我惭愧的地方,本想要将他擒住,可惜一时不慎,还是被他给逃了。
看来江湖中传言他那一双腿迅疾如风,竟无人能追上,还确实有点依据。
唐韵苏说罢,又随即转向顾丹岩,我还没向海琼子前辈的两位高徒道谢,你们一路护送皓月,真是辛苦了。
顾丹岩稽首道:夫人不必言谢,蓝姑娘是从罗浮山走的,我们自然责无旁贷。
唐韵苏走到床边,看了看蓝皓月,叹道:皓月也是孩子脾气,怎么就心血来潮去了神霄宫?她又很随意地朝着池青玉道,池道长,她有没有给你们添什么麻烦?池青玉微微一怔,道:没有……蓝姑娘她只住了几天便离去了。
唐韵苏一笑,你不必瞒我,等她醒了,我自会问的。
她在我面前不敢说谎。
她随即又向唐寄勋问及各人安排的住处,唐寄勋道:刚才忙着给皓月姐疗伤,我托张大哥去帮着安排了。
这时厉星川道:张师兄跟我说了,因我们人数不少,这楼上的房间全住下也还是不够。
不过掌柜的说还有个后院,也可以住人,就是房间小了点。
唐韵苏柳眉微颦,厉星川见她不便表态,便笑道:其实那院子也很僻静,不如我与张师兄搬去,你们要照顾蓝姑娘,过去后多有不便。
那怎好意思?若这样的话,我住在这里也不安心。
唐韵苏态度似是十分坚决。
顾丹岩见状,微一忖度,携着池青玉上前,道:两位不必再争,蓝姑娘的伤势暂时无碍,等她醒来后,我与青玉便去后院。
这……唐韵苏似在考虑,这时却听唐寄瑶惊喜地道:皓月醒了!唐韵苏回头一看,果见蓝皓月已经醒来。
她俯身望着皓月,道:皓月,你这次出走可险些害了自己,现在总算化险为夷,以后就安心养好伤,由我带你回衡山。
蓝皓月刚刚醒转,还没什么力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丹岩见蓝皓月已经醒来,便向唐韵苏告退。
有劳顾道长替她医治。
如果皓月还有不适,我会派人去后院请你过来。
唐韵苏虽是这样说着,眼神却始终有意无意地朝池青玉瞟去。
蓝皓月也望着就在不远处的池青玉,可隔着众人,不能与他说话。
而他只是侧身站着,眼睫低垂,让人无法捕捉到任何显露在外的讯息。
青玉,我们先回去吧。
顾丹岩拉了拉他的袍袖,池青玉方才回过神来。
好……他轻声应着,跟在顾丹岩后面慢慢走向门口。
蓝皓月恨不能坐起,只是周身无力动弹不得。
此时厉星川也向唐韵苏告辞,说不便打搅蓝皓月休息。
唐韵苏颔首道:厉少侠,以前只听说过你的名声,如今见了,更觉英雄出少年。
她又回头道,皓月,厉少侠救了你,你需得向他道谢。
蓝皓月才要开口,厉星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蓝姑娘身体虚弱,这种客套就免了。
我们也算是新认识的朋友了,又何必多礼?母亲,厉少侠这已经是第二次救下皓月姐了!唐寄勋道。
唐韵苏颇为满意,不觉打量起厉星川来,又问及他的年岁家世,厉星川一一对答。
池青玉已出了房间,正想回身关门,恰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他的手指碰到了门框,一时之间竟停滞了下来,似乎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师弟?顾丹岩皱眉唤他,他才如梦初醒,紧跟其后离开了此处。
******唐门的人都在忙着搬放行李,他们两人径直下楼,来到了偏僻的后院。
顾丹岩推开房门,回头见池青玉衣袖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但他自己却还浑然不知,不禁叹道:师弟,你衣衫脏了,我替你拿新衣来。
池青玉这才一省,犹豫道:不用……怎么了?顾丹岩皱眉,从床上包袱中取出青袍,放到他手边,换上吧。
池青玉伸手摸了一下,只得脱去外罩的道袍,顾丹岩见他动作迟缓,不觉留了神,细看之下,他右手手腕处泛出点点紫红淤痕。
师弟,将衣袖撩起我看看。
他上前一步,迫近池青玉身边。
池青玉迅疾垂下手臂,不自然地道:只是擦伤了一下而已。
不要瞒我。
顾丹岩说着,拉过他的手腕,将袖子直挽了上去。
池青玉的右臂处处淤肿,从手腕至肩头,几乎找不出完好的地方。
顾丹岩心痛不已,又见其内衬的白衫背后也有道道血痕,他一急之下,将那白衫扯下,竟见池青玉后背上也遍是淤痕,还有好几处伤口。
怎会弄成这样?!你还想死扛到底?难怪方才一直不言不语!一向开朗的顾丹岩也不禁气愤,你早该告诉我,我就不会叫你去给蓝皓月施针。
池青玉攥着手边的衣衫,道:我刚才施针可有失误?没有。
你别想那么多,先管好自己。
顾丹岩看了看他,快步去取外敷伤药。
池青玉虽然未曾断骨,但药粉覆上伤口的时候,坚韧如斯的他,也禁不住紧紧咬着牙。
脊背之上,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和着药粉流过伤处,更是钻心的难忍。
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幼时的困苦潦倒,十二年的习武生涯,早就让他学会了忍耐痛苦。
******窗外骄阳似火,鸣蝉在不断嘶叫。
屋内,顾丹岩收拾起药囊,望着默默坐在一边,显得格外寂寥的师弟,过了许久,道:青玉,等你身上的伤稍稍好转了,我就带你回罗浮山。
你不必再跟着唐门的人受罪了。
池青玉一震,扶着桌沿道:为什么要回去?夺梦楼的人才刚走,而且现在连一半的路途都没走到……你忘记来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只要保她平安即可,不需一直随行。
这江湖纷乱,本就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池青玉怔住了,双眼朝着窗外的阳光,瞳仁尤显墨黑。
不是说要送她回衡山的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像是在自语一般。
顾丹岩怔然,勉强笑了笑,青玉,她不再需要你的佑护了。
池青玉沉默了下去,触及手边的道袍,道:师兄,唐门的人都在怪罪我没有照顾好她,是吗?你怎会这样想?唐寄瑶那个人就是说话不经脑子,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顾丹岩故意笑了笑,缓和了语气,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卷进江湖纷争了。
池青玉没有再追问,只是默然握着换下的衣衫。
顾丹岩忽想起了什么似的朝他望了一眼,道:师弟,你那个随身带着的玉饰呢?池青玉怔了许久,方才伸手在颈下摸了摸,无甚表情地道:在船上曾掉了出来,被正午捡起,又随手扔了。
后来我与蓝姑娘一起出了船舱,情急之下忘记找回。
顾丹岩见他不慌不忙,反倒更是着急,我出去替你找找。
不必了。
池青玉似乎意兴阑珊,淡漠得如同死水,丢了就丢了,我要这又有何用?作者有话要说:一上午整整站了四个多小时,下午还开会,根本没有喘息,不是人干的活!我感觉自己在透支生命……神啊,救救我吧!(︶︿︶)我想穿到书里被杀了算了……☆、晋江独家发表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