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一纸红鸾惊残梦

2025-03-26 11:59:48

莞儿来到龙虎山的第五天,天还没亮时,就有人急急忙忙来敲门。

原是住在山坳里的樵夫跌伤了脚,家人知道这边住着的道长会医术,便想请他去帮忙。

池青玉回房取来了药箱,要跟那山民过去。

小师叔,我陪你去啊!莞儿听到声音,忙不迭穿衣起床。

他会带路的,你不用出来,外面天冷。

池青玉说罢,便关上了门。

莞儿追出去时,秋风果然一阵紧似一阵,池青玉已经跟着那山民走进了林子。

她无奈之下只能回到草庐,跟以往一样打扫房间侍弄药材,看到池青玉房门半掩,便大着胆子溜进去。

他在的时候,并不愿意她进屋。

莞儿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帮他擦净了桌椅,看到床边放着的道袍,拿起来细细端详。

那衣襟下端开了线,也没人给他缝补。

她回房去找出了针线,搬来椅子坐在渐渐亮起来的屋中缝起衣衫。

望着脚边的日影,她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可。

正胡思乱想之间,忽听屋外有马蹄声缓缓接近,她不觉一怔,这地方人迹罕至,来此多天也只见樵夫猎户偶然经过,又怎来的外人?此时马蹄声渐止,就停在了门外,紧接着有人敲起门来。

莞儿放下衣衫,来到门后高声问道:你找谁?在下是奉命送信给池青玉池道长的。

莞儿更是一惊,不知那人为何会知晓池青玉的下落,急忙道:你是什么人?门外的人听声音较为年轻,平静地道:在下只是一个跑腿的罢了,姑娘不必惊慌。

莞儿侧身转到窗前,从窗缝中张望着,见外面站着一个劲装年轻人,看样子也很是平凡。

她犹豫了一下,便打开大门,那年轻人从怀中取出信封,递到她面前,请姑娘转交池道长。

莞儿疑惑着接过来,那信封正面只写着池青玉的名字,并无寄信人落款。

她不觉问道:是谁差你送信?青城派,厉公子。

厉星川?莞儿一怔,想到即便是池青玉回转,也必需由她读信方可,便将那信封开启。

伸手一抽,竟从中取出一张喜帖,那颜色鲜红刺目,莞儿想起了那日在官道上听到的消息,将之翻开一看,果然上面赫然写着厉星川与蓝皓月的名字。

莞儿又气又怒,为什么要送来喜帖?!他们已经快三年没有见面,厉星川这样做,是安的什么心?!年轻人似乎早有预料,并未尴尬,只是后退了一步,彬彬有礼道:厉公子说了,大家朋友一场,明年开春他便要成亲,还是希望池道长能够光临赴宴。

我师叔不会去的!简直是莫名其妙!莞儿将喜帖胡乱塞进信封,正想交还给他,那年轻人却已转身牵着马匹快步离去。

她站在门口怒喊,那人也只当没听见,很快消失在林间。

莞儿用力关上屋门,在心中顾自痛骂了厉星川一顿,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索性将那喜帖撕得粉碎,随手扔进了书桌边的废纸堆。

******临近中午时分,池青玉才从山坳回来,先前接他前去行医的山民一路陪同。

但他走到那片松林边,便让其不要再送。

你家里还有伤者,我走过这片林子就是住处,不会迷路。

池青玉温和道。

那人见前面已经有了炊烟,知道家中有人在等着池青玉,便再三道了谢,将药箱转交给池青玉后转身离去。

池青玉背着药箱向前行去,才走了不远,便觉周围有异。

这三年来从未练武,但天性的敏感还是使他停下了脚步。

松涛阵阵,隐约间有人慢慢接近。

池青玉静静地站着,似乎想等着对方出声。

身后的人并没有再往前,在距离他一丈开外处便站定了。

这位可就是池青玉道长?池青玉背对着此人,缓缓道:你有什么事?那人笑了笑,在下方才登门拜访,可屋子里的姑娘说道长不在,我便只好将喜帖转交给她。

但还是担心道长收不到,便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喜帖?池青玉一怔。

正是,道长回去后,可以让那位姑娘给您读一读。

池青玉紧蹙着眉,凭着直觉,这个人似乎话里有话,但他却不想追根究底,只想远离陌生人的身边。

这样想着,便也不加追问,拄着竹杖就往前走去。

池道长!那人追了一步,遥遥道,我家主人说了,一别三年,当初道长孤身远去,自己倒也清静。

如今世事变迁,若是道长真的已经看透一切,就请放下前尘前去观礼。

毕竟大家也算是患难之交,主人好事临近,不希望在场的人中少了你一个。

池青玉慢慢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

那人说罢,向着他的背影抱了抱拳,说了声告辞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马蹄声急速远去,但池青玉却入定了一般,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过了许久,他才仿佛恢复了神智,疾步走向草庐。

******还未到门前,便听到莞儿在屋内哼唱着歌谣,他推开木门,她已奔过来欢悦道:小师叔,饭已经煮好,我陪你一起做菜去。

他站着不动,任由她晃着自己的肩膊,忽然道:刚才有人来过?莞儿的动作为之一滞,脸上的笑意也冷了,她低着头松开了手,转身想要走掉。

池青玉却一把抓住她衣袖,肃然道: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已经不理江湖事,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告诉你。

莞儿急忙道。

池青玉沉默片刻,又道:那人送了喜帖来?莞儿涨红了脸,只不过是师公以前认识的人,想来请神霄宫的人去赴宴,我知道你不会去的是不是……池青玉没再说话,将竹杖搁在桌边,返身便往桌上寻摸。

莞儿怕他撞翻茶杯,急忙伸手想将物件挪开,不想却被他推开了手。

你这是干什么?!莞儿气道。

池青玉按住桌面,冷冷道:你觉得我看不见,就可以全都瞒着我?我哪里瞒着你了!她大声说着,故意给自己壮胆。

他紧抿着唇,忽而伸出手来,给我。

什么……莞儿下意识地往废纸堆望去。

喜帖。

他挺直了身子,面朝前方。

莞儿心知不好,但又不愿让他知道那事,便倔强道:被我扔掉了!拿来!他陡然提高了声音,抓起竹杖重重地拍在桌上。

莞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震怒惊得不轻,她紧紧倚着书桌,憋着委屈反手抓起那一堆废纸,愤然将已经撕碎的喜帖连同其他纸张一起倒在了他面前。

已经撕碎了!她怒冲冲地一推椅子,我是不想让你再卷进是非,你却一点都不明白!池青玉沉重地呼吸着,抓着桌上那一堆废纸,哑声道:是谁的喜帖?莞儿憋住眼泪,望了一眼那已成粉碎的鲜红喜帖,又抬头看着他清瘦的脸颊,以及蒙住双眼的苍青束带。

厉星川。

她不忍再注视,扭过了脸去。

厉星川,他要成亲了……池青玉迷惘地念了一句,他的手指触摸到喜帖那不平整的边缘,屋子里变得很安静。

新娘呢?他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好似不经意地问着。

莞儿沉默不语。

他等了很久都得不到答案,却也不像方才那样发怒,只是怔怔地摸着椅子坐了下来,一个人将桌上的纸堆收拢起来,再一点点地铺开,凭着双手的触觉,将喜帖的碎片从其他废纸之间慢慢地捡拾了出来。

他的动作谨慎而又迟缓,因为眉眼被束带蒙着,神情更显平静疏离,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再值得他留意,而他,现在在做着的,只不过是一件极其渺小寻常的事情。

莞儿扶着椅背低下头,心中酸楚难忍,过了许久,见他还在摸索着那些碎片,似乎正在清点。

小师叔,你想干什么?她怯怯地问道。

他陷于自己的世界,完全没有反应。

……我帮你?她试探着伸手过去,但还未接近那些碎片,就被他以手肘轻轻挡住了。

不用,谢谢。

他低声答着,手中的动作未停。

莞儿的泪珠滴落下来,为怕他在意,忙不迭拭去,转身出了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掩起。

池青玉微微低着头,在心里默念着数目,将那些大小不一的碎片一一以手辨清形状,再端端正正地放于桌面,依靠着自己的感觉,想将它们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喜帖的质地很好,光滑如绸,上面依稀可触及微微凸起的地方,想来就是写着的字迹了。

他觉得凭以前的自己可以摸出大致的轮廓,于是屏住呼吸一遍遍地触摸那些犹带墨香的碎屑,可是穷尽心力,还是不知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他甚至感觉不到那熟悉的名字。

此后,他没有出房门,莞儿端来的午饭他也没有吃。

整个下午都在无声中度过,莞儿守在门口,不敢走开。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白鹤的鸣叫声,孤寂悠长,像一声声不成调的残曲。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枯坐在窗前的池青玉疲惫地站起身。

他走到床头,打开竹箱。

箱子里仅有几件很简单的衣衫,纯白墨黑,无非只有这两种颜色。

他伸手至箱子最底下,取出一方白帕。

缓缓打开,白帕层层包裹着的,便是那枚冰冷莹透的玉坠。

没有任何装饰,以前的流苏早已断裂散落,飘逝于风中。

那时年少,烛影摇曳之下,曾有过腼腆青涩的憧憬与承诺。

——这玉坠先放在你身边,等到那一天,你可要将它完好无缺地送给我啊。

——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很早以前就听过林慧萍的《情难枕》,感觉歌词比较吻合这时期的氛围。

有兴趣的可以听听,也有男生版本,姜育恒邰正宵都唱过。

******如果一切靠缘份何必痴心爱着一个人最怕藕断丝连难舍难分多少黎明又黄昏就算是不再流伤心泪还有魂萦梦牵的深夜那些欲走还留一往情深都已无从悔恨早知道 爱会这样伤人情会如此难枕当初何必太认真早明白 梦里不能长久相思不如回头如今何必怨离分除非是当作游戏一场红尘任他凄凉谁能断了这情份除非把真心放在一旁今生随缘聚散无怨无悔有几人******这个曲子应该还有粤语版,是周慧敏的《痴心换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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