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旧局重翻为私欲

2025-03-26 11:59:49

寂静的洞穴中,水滴缓缓滴落,四周只有蓝皓月那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过了许久,他强忍着痛楚,伸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才一触及肌肤,却又僵直地停在了半空。

起来吧,你要回去了。

你真的愿意我跟别人成亲吗?她在黑暗中摸到了池青玉的手,牢牢抓住。

总好过孤单一辈子,不是吗?池青玉勉强笑了笑,拂过她的发丝,摸到她已经盘起的高髻以及珠翠钗钿。

他静静呼吸了一下,又低声道:我已经正式出家,你既然已与厉星川行过拜堂之礼,就应该与他相伴到老……她噙泪道:出家……你觉得这样就能够得以解脱?于是你抛下一切,甚至让我去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他垂下手,触摸到身边的积水,怔怔道:他会对你好,给你一个家,便已经足够。

可是我一直忘不了你!她再度失控,眼泪簌簌,滴在他的衣襟,池青玉你给了我太多快乐我忘不了你,离开你的三年里我没有真正笑过一次,你难道就没有想起过我,想起过我们的一切?!池青玉紧攥着双手,声音喑哑,忘不掉的,就藏在心里,何必还要苦苦翻寻出来?我这次来,不过是给自己做一个了结。

当初曾经答应你,要在你成婚之时送交玉坠,如今已将它留在了青城山。

你这时却还记得什么玉坠,那你为什么却偏偏忘记了更要紧的承诺,你说过要带我回岭南带我去建起一个家!那都是异想天开的梦!他颤声迸发出这一句,艰难地呼吸着,用力将她推至一边,蓝皓月,求你别再说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新房,我不想对不起厉星川,我更不想让你再被人耻笑!她被推翻在地,却又卯足了劲儿扯住池青玉的衣袖,发着狠重重打他,他只是静静坐着不动。

我等了三年就是等到你说这样的话?!她忽而失了力道,伏在地上,摸到了那枚神珠,手指紧攥之际,能感觉到其间已有了深深的裂痕。

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枉费时间,枉费心血,他终究还是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而她,也已经在一次次的追逐幻梦中精疲力尽。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洞壁才稳住身子。

回首望去,朦胧中只能隐约看到池青玉抱膝坐在暗影里,那一道单薄侧影,如一株即将枯萎凋谢的青莲,孤寂,清冷。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但现在却觉得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他的心冷了,死了,救不过来了。

蓝皓月步履蹒跚地走到他近前,低哑着声音道:你是真的要让我回去吗?他慢慢的抬起头,木然道:是。

一滴眼泪在黑暗中无声坠落,蓝皓月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离开了他。

******死寂的洞穴中,蓝皓月失魂落魄地走着,她已经辨不清方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

手中的神珠发出微弱的光,如同即将死去的萤火,只是留在世上苟延残喘。

后方没有退路,前方没有未来。

只有在这样纯粹的昏暗幽闭之处,她才可以保全自己最后一点尊严,装作毫不留情地离去。

可是她只走出了不远的一小段距离,便茫然无措地停了下来。

直至现在,他都没有追上来,甚至没有叫她的名字。

最后一丝幻想也落了空。

前面又是分岔路口,她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吞噬,蓝皓月吃力地倚着洞壁,慢慢瘫坐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山洞内回响,蓝皓月猛然一惊。

这岩洞狭长曲折,有多处岔道,幽静之中只听回音萦绕,似是正有人朝这边走来。

她先是燃起希望,继而又失落。

那声音,并不是从后方传来,相反却像是从斜前方而至,正往此处慢慢接近。

蓝皓月不知道有什么人会在深夜来到这幽僻洞内,她不愿被人发现,便蜷缩在角落里,屏住了呼吸。

她所在的地方正好有一块突出的岩石,挡住了她的身子。

因此她可以望见前方,而对面的人却未必能看到她。

这是一个三岔道口,前面一左一右各有延伸出去的道路,只不知通往何处。

过了一会儿,随着脚步声的迫近,地上光影摇曳,那人似是举着火把停了下来。

蓝皓月正焦急万分,生怕对方再往这里走来,却听得斜前方传来轻微的脆响,像是有人在摆弄着什么硬物。

她蹙眉侧身,借着那火光依稀望到左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块空地,有一灰衣人正背对她蹲在角落,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拿着宝剑,以剑柄拨弄着地上的一堆东西。

因为被此人挡住,蓝皓月看不到那地上究竟是何物,这人审视了片刻,缓缓站起,往边上踱了几步。

此时光影横斜,地上的那堆东西赫然显出形状。

竟然是一堆铺成人形的白骨。

蓝皓月乍见之下,不禁浑身发寒,忽而想到了曾经在桃源镇廖家老宅中发生过的类似一幕,她用尽全力才控制住心绪,未曾惊呼出声。

她手脚冰冷地躲在岩石之后,唯恐被那人发现。

此时灰衣人以剑柄挑起一袭黑布,挥手覆盖于白骨之上。

因着他这一转身,蓝皓月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

面白微须,双目精明,正是青城派张鹤亭。

他手持火把来回踱步,似是在等着什么。

又过了一阵,从右侧分岔道上传来另一人的脚步声,那人走得不急不缓,张鹤亭听到声音后,迅疾将火把举起。

后到之人行至离他略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沉声道:张师弟,外面正在四处寻找厉星川,你叫我来此地又是为何?蓝皓月听到这声音便是一怔,这人竟是以前曾在梅岭相识的卓羽贤。

但听张鹤亭笑了笑,道:掌门不必担心星川,我想他与池青玉曾也是朋友一场,必定不相信是他杀了青城弟子,所以便将他带走。

卓羽贤哼了一声,我也曾认识池青玉,但事实究竟如何,还得盘问过之后才能明白。

厉星川的婚礼成了这样,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去向,你不忙着处理此事,却将我叫来后山,到底想做什么?张鹤亭将火把搁置于身边的岩石缝隙中,缓缓道:按照原来的打算,在明后两日会有本派的比武大会,师兄是否打算在决出胜者后任命下一届的掌门人选?卓羽贤一震,继而笑道:张师弟,比武大会只是派中弟子互相切磋,怎又会与下一届掌门联系到一起?以前虽也有过这样的事情,但那是前任掌门年事已高时才会借由比武确定接任者,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现在就退位让贤?掌门虽然春秋正盛,但本派后起之秀也不在少数。

我的意思是,与其让俗、道两家各自争斗,倒不如掌门海纳百川,在俗家弟子中选择其一作为下一任掌门。

这样我们两个分支合二为一,岂不是皆大欢喜?张鹤亭这样说着的时候,卓羽贤始终打量着他的神色,待他说完,不禁盯着他道:你深夜叫我来此,就是为了劝说我推举从泰作为接任者?我手下弟子虽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但也有几个行为端正为人踏实的,再者说,本派从未有过掌门还健在便立下新任掌门人选的规矩,你未免太过分了一些!张鹤亭哈哈一笑,鸿千那几人的资质,想必师兄你心知肚明。

要论及为人处世,难道从泰还不够格?再说到规矩……哪一项事情都得有个起源,我青城派几百年的规矩,也是时候要改一改了!张鹤亭,你简直是数典忘祖!卓羽贤脸色一沉,意欲转身就走。

却不料张鹤亭在后边遥遥喊道:卓师兄,我记得二十多年前,你曾有个亲戚来过青城,甚得师傅的喜欢,可惜后来就再没回来过,那么多年了,不知他近况如何?卓羽贤本已转过身子,听到他的问话,身形板滞了一下,缓缓道:你说的是谁?张鹤亭往斜里走了一步,睨着他道:师兄难道连自己的表弟都忘记了?卓羽贤侧过脸,扫视他一眼,原来是说韩墨,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表弟生性洒脱,少小便离家浪迹天涯,我与他也多年未通音讯,不知道他如今到了何处……你为何突然说起他来了?当年韩兄弟不过才十七八岁年纪,却使得一手好剑术,我看得出师傅对他很是欣赏,只可惜他在青城只待了不到半月便匆匆离开。

此后江湖上却再没此人的消息,倒像是无故失踪了一般。

张鹤亭喟叹一声,我记得他当年是专程来寻师兄你切磋剑术的,你们表兄弟间很是融洽,你怎也不派人打探一下他的下落?卓羽贤沉声道:我自然曾经多方打探,但他父母皆亡故,连个至亲都没有,我又去哪里寻他?他说到此,颇厌恶地看了看张鹤亭,张师弟,若没有别的事情,我要回前山了,你方才的那些想法,还是不要再对我提起了!他既已说罢,举步便走,此时后方却传来张鹤亭那似乎漫不经心的声音:师兄,我倒是知道了令表弟的下落,你要不要听一听?卓羽贤才刚踏出的一步生生停顿,此时张鹤亭双手背在腰后,缓缓走到那角落处的黑布边,似笑非笑地道:师兄应该也知道三年前师傅他老人家的旧宅被夺梦楼毁坏,差点付之一炬吧?说也奇怪,在那常年无人的地窖之下,竟还有甬道。

想来廖家是桃源镇的大户,以前为了防范盗寇,便挖掘了一条逃生避难的密道。

卓羽贤缓缓转过身,岩壁间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照着他倨傲孤高的面容,显得有几分诡异。

张鹤亭微微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就是在那少为人知的密道内,有一间石室,其中便藏着一具尸骨!说着,他单掌一扬,卷起旋风,将角落处的黑布挥至一旁。

那白惨惨的尸骨便突兀地展现在了两人面前。

卓羽贤剑眉一蹙,望着那尸骨,道:张师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鹤亭假笑了一声,师兄莫非认不出这可怜人了吗?你……卓羽贤凤目一扫,注视着他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张鹤亭叹息着以剑鞘一指那尸骨,道:掌门师兄,这不正是你那位远道而来的表弟韩墨吗?卓羽贤脸色一白,后退一步,韩墨?!他怎会死在了师傅的旧宅中?!师兄,不要再演戏了。

张鹤亭不屑地望着他,胸有成竹地道,那韩墨,就是死于你的剑下!张鹤亭!你不要胡言乱语!卓羽贤怒喝一声,意欲上前。

张鹤亭却抬臂阻住他,厉声道:师傅生前最为器重你,我记得他返乡祭祖时也曾带你随行,就住在桃源镇旧宅内。

必定是那时你得知了那宅院内还有密道,因此后来杀了韩墨后便将他拖到那里,想让他彻底从这世上消失……简直是信口雌黄!卓羽贤气极反笑,宽袖一拂,指着那白骨道,你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尸骸,便说是我失踪已久的表弟,现在更编造出这可笑之极的事情,想要陷害我不成?你如何能证明这尸骨的身份?!再说我与韩墨毫无纠葛,为何又要杀他?!他说话声音本就洪亮,在这空荡荡的岩穴内更是来回震荡,嗡嗡作响。

张鹤亭却没有丝毫畏惧,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褶皱不堪的绢布。

那绢布上满是血迹,他掂了一下,道:若没有证据,我岂敢直接找你?说罢,大手一挥,将那绢布铺展开来,正对着卓羽贤。

此时躲在暗处的蓝皓月虽也疑虑重重,但还是不敢侧身去看,只听张鹤亭又道:你可看好了,这绢上血痕之间印有字迹,正是从那密道石床反面拓下。

说话间,张鹤亭运力将绵软的绢布抛出,正落在卓羽贤脚下。

卓羽贤却未低头去看,以足尖一挑,勾起绢布,劈手握在掌心。

他迅速地扫视布上字迹,脸色铁青,忽而又哈哈笑道:张鹤亭,这上面只零零落落印出了一些字迹,虽有韩墨的名字,也碰巧有个近似卓字的痕迹,你仅仅凭着这,就能说我杀了自己的表弟?那这上面还写着夺梦楼子夜刺杀叶家,又是何故?!当年师傅派你带人去将叶师弟带回青城审问松竹庵一事,你回来后却说叶师弟听闻风声后连夜弃家出逃,被你们围住后仍不肯束手就擒,最终死在混战中。

如今看来,或许他根本不是死在自己人手中,而是被夺梦楼杀手子夜暗中取了性命!更有甚者……张鹤亭目光狠戾,盯着卓羽贤,低声道,松竹庵一事,或许根本与叶师弟无关,他,只不过是枉背了二十多年的罪名。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后天更……☆、晋江独家发表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