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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2025-03-26 12:00:27

那一伙人穿过客栈后的街巷,腾身跃起,又掠上数间民房。

连珺初远远跟在后边,眼见他们追着前面那人又往一条小巷而去,便也紧随而下。

他们所去的巷子狭窄幽深,连珺初才到巷口,听得身后传来衣袂之声,回头便见岳如筝亦赶了上来。

是苏沐承吗?她急切问道。

连珺初点点头,轻声道:有人追着他去了巷子里。

这时小巷中传来一声低呼,像是有人受伤。

岳如筝想要上前,连珺初却小声阻止了她。

两人隐于街角阴影中,遥望见苏沐承被那伙人堵在小巷中,前后包抄,没了去路。

但他手中弯刀已然出鞘,身边倒着一人,想来是率先上前,反被他击中。

苏沐承,到了现在你还敢猖狂?赶紧将偷走的东西都交出来,念在相识一场,我们还能放你一条活路!为首之人声音低沉,拔出腰畔长剑,直指苏沐承咽喉。

苏沐承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来抢谷主的位子?好端端的极乐谷就毁在你们手里!另一人哼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谷主不就是被你所害,死在了外面?苏沐承脸色一变,道:我早说过那是连珺初干的,与我有什么关系?!这极乐谷中大小事务都是我来管的,谷主死了,理所当然由我继任!笑话!先前那人迫近一步,阴冷道,谷主生前根本就没有留下只言词组,你自己空口白牙一说,就能当真?识趣的,还是快快交出印信,免得丢了性命。

休想!苏沐承恼羞成怒,舞起弯刀便朝他砍去。

那人长剑一颤,直取他手腕,同时一声呼哨,众人一齐攻上。

苏沐承的武功虽不在他们之下,却也禁不住这些人的轮番袭击,渐觉吃力。

为首的汉子剑花一抖,强压着他的刀刃,撩向苏沐承臂膀。

苏沐承后退一步,却又觉身后寒风扑来,原来已有人从后方偷袭,一掌击上他的腰间。

他低吼一声,反手一刀,正中那人手腕,差点就将那手掌给砍了下来。

那人嘶声叫嚷,苏沐承冷笑回头,却见身前已是钢刀横生,将他死死逼在墙角。

苏沐承,你再不老实,小心自己的狗命!为首之人狠狠说着,手中剑架住苏沐承的脖颈,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神。

那人心领神会,伸手便朝苏沐承袖中摸去,触手之处感觉到有一物藏于他的袖中,便露出欣喜的神色。

谁知苏沐承趁此机会猛然飞起一脚,将横在颈侧的宝剑踢歪出去,同时袍袖一甩,将袖中对象掷向半空。

原先围在他身前的众人一见此物,顿时争前恐后地跃去争夺。

苏沐承借势纵身而起,双足一点墙壁,便要朝着屋顶掠去。

不防先前那持剑之人抢到他抛出之物,才发现原来并非是极乐谷的印信,他怒火中烧,双指一弹,射出数点暗器,直刺向苏沐承后心。

苏沐承闪避不及,被其中一枚暗器正中后肩,从半空中摔倒在屋顶之上。

正在此时,却又觉半空中寒光一现,回头望去,眼前猛然惊现数道白芒,一瞬间耀亮了黑暗。

铮铮数声,空中暗器尽碎,那白芒呼啸急旋,带着碎片扫向正朝着这边扑来的众人。

为首之人急忙举剑护面,却被那凌厉白芒削断了宝剑,脸上鲜血横流,直跌下屋檐去了。

其余之人见状,纷纷止住步伐,不敢轻易上前。

苏沐承自屋檐上爬起,忍痛望着不远处的两人,惊愕道:是你们?!白芒忽而一旋,回到了连珺初的袖中,他只扫视了苏沐承一眼,并未回话,而是向那面面相觑的众人道:各位,我与苏沐承有话要说,你们想要找他,还请另寻时间。

那面部受伤之人捂着伤处,咬牙切齿道:这是我们极乐谷的内务,你是哪里来的东西,休要多管闲事!连珺初右袖一震,原已收回的短剑忽又刺出几分,在月下泛着幽幽的光。

老大,他是七星岛的!有人恍然大悟,急忙向那人道。

那人双眉拧起,盯着连珺初,原来是连公子,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救苏沐承……岳如筝站在连珺初身后,气冲冲道:我们可不是要帮苏沐承,只是有要紧的事情要问他,极乐谷里的争斗,跟我们才没有关系!众人见连珺初武功诡异,而且七星岛的实力明显强于自身,故此脚下微移,渐渐朝后退去。

为首之人朝瘫坐于屋顶上的苏沐承瞥了一眼,恨声道:你等着瞧!说罢,朝手下人一挥手,迅速退去。

苏沐承的衣衫已经尽被肩头鲜血染红,他吃力地撑起身子,跃下屋檐,勉强站住了身形,道:连珺初,你想要做什么?连珺初缓缓走到他身边,淡然道:这些日子以来,始终都想要找你问个明白,却不料正巧在这里遇到,这次你可再没有机会逃走。

苏沐承脸上抽搐了一下,身子紧贴着墙壁,哑声道:你莫非还要追究当天我们向你的属下动手的事情?这已是小事。

连珺初审视着他,见他面容憔悴,显然是这些天以来为了躲避追杀,也吃遍苦头。

小唐,岳如筝在一边低声道,这里毕竟是城里,我们还是换个地方为好。

连珺初点了点头,扬起下颔,朝着苏沐承道:苏护法,夜深人静,不如回到客栈再说。

说罢,也不容苏沐承回话,袖中剑尖一指,径直对着苏沐承的颈侧。

苏沐承本就有伤在身,见此状况也无法抵抗,只得忍气吞声地跟着连珺初与岳如筝向客栈而去。

三人重又返回住所,岳如筝点亮灯火,随后又返身紧闭门窗。

在这过程中,连珺初的剑刃始终都贴在苏沐承腰间,让他不能做其他打算。

烛火摇曳,连珺初示意苏沐承坐下,自己则站在他身侧,有意无意间阻在了他与窗子之间。

苏沐承斜眼看了看他,冷笑不已,连珺初,没想到你现又有美人作陪了。

岳如筝怒斥道:成了这个模样还要胡说八道!连珺初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哂,如筝,你不需跟这种人多计较。

他现在已经毫无出路,自己都像丧家犬一般了。

苏沐承牙关紧咬,本就枯黄的脸上显出几分狠劲,忽而压低了声音道:连珺初,我与你做个交易怎么样?你要是答应我,你想知道什么,都尽管开口。

连珺初双眉微蹙,岳如筝急忙道:小唐,你不要相信他!苏沐承嗤笑一声,岳如筝,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干什么这样紧张?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初是谁将你打成重伤?岳如筝脸色一白,手按着桌面,不由道:难道不是墨离?苏沐承那双细长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望向连珺初,道:想的怎么样了,连公子?其实我知道你要问些什么。

哦?正在思索的连珺初抬头望了他一下,道,你倒说来听听。

苏沐承往后坐了一下,似是牵动了肩上伤势,痛得一咬牙,斜眼道:你们就看着我流血?岳如筝低声斥了一句,但为了从他口中探得真相,只得转到他身后为他拔出暗器,简单包扎了伤处。

苏沐承口中发出嘶嘶之声,一边忍着痛,一边咒?道:要不是那个老东西,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在说什么?岳如筝一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苏沐承倚着桌子,并没有看她,而是朝着连珺初道:只要你答应为我杀了于贺之,我就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于贺之?连珺初下意识地念了一句,虽是有所触动,却又好像曾经有所意料,并没有十分震惊。

而岳如筝则是怔立一边,脸色极为惊愕,她忽地一拍桌子,怒道:苏沐承,你说什么?!苏沐承鄙夷地瞪了她一眼,道: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真是可悲。

连珺初深深呼吸着,道:你要我杀于贺之,是为了替你自己报仇?哼,还不算太蠢!苏沐承恨道,如果不是他,我现在早就是极乐谷的谷主!他顿了顿,忽又望着连珺初道,说起来,其实你原本就应该杀了于贺之,你可知道,连珺秋也是死在他手里。

大姐?!连珺初心头一紧,上前迫近苏沐承,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沐承狡黠一笑,道:你一定会为连珺秋报仇的,是不是?连珺初呼吸急促起来,岳如筝直到现在才镇定了一些,一下子拉住连珺初的衣衫,慌张道:小唐!你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你不怕他是在挑拨离间吗?!我之前也想过,但始终没有证据,又不想为了他与你争执,所以才从未提及!连珺初低声道。

岳如筝的手一颤,坐倒在椅子上,道:原来你早就怀疑我师伯?我只是不清楚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连珺初微微闭了闭双眼,随即又盯住苏沐承,道,我要知道前因后果。

苏沐承见他果然对连珺秋之死很是介怀,便缓了缓神色,道:杀害连珺秋的人,与打伤岳如筝的人都会神霄宫心法,你是否知道?我知道。

连珺初一省,你的意思是说,于贺之他竟学会了神霄宫心法?但我看那内力很是阴寒,神霄宫一派的武功,应该并不是这样。

苏沐承冷冷道:他又不是神霄宫嫡传弟子,只是依靠自己偷来的心法,加上定颜神珠一起修炼,虽大大提升了内力,却并不懂得要领,当然与真正的神霄宫武学不一样。

定颜神珠就是我师伯从墨离那偷回的,他早就完璧归赵,又怎么会是你口中的小人?!岳如筝到了此时,也顾不上多加考虑,冲口便说出了此事。

苏沐承一笑,道:你可真是嫩得很!于贺之已经被我们追得四处逃亡,连印溪小筑也知道了这事,若是他再不交出神珠,岂不是洗不干净自己了?那神珠中的精华已被他提取了大半,做个顺水人情归还给江疏影,不仅洗脱嫌疑,更为自己赢得了脸面,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再者说,那枚神珠根本就不是他从极乐谷偷回的,原先就在他手里!什么?!岳如筝大惊失色。

连珺初蹙眉道:墨离不是也凭借神珠提升了内力吗?难道还有另外的隐情?苏沐承望着两人,面露不屑之意,看来你们还真完全不知此事……岳如筝,四年前你上七星岛盗取神珠,就正是你师伯与我们谷主商议好的计划。

他这话一出,即便是连珺初也感到十分意外。

岳如筝眼中充满了极度的不信之意,惊道:他不是与墨离是冤家对头吗?!怎么可能在一起商议?!于贺之早就想从七星岛取回定颜神珠,但他知道自己没本事上岛,只能望洋兴叹而已。

巧的是你恰好认识了连珺初,据说他也曾劝你利用好这机会,但你却不听他的劝告。

所以他便来极乐谷找了我们谷主……苏沐承眯着眼睛,回忆起往事,我还记得那年他忽然来到,让我们很是惊讶,本以为他是为江疏影主持公道来的,不料他竟提出若是我们与他合作,便有机会可以得到定颜神珠。

这神珠虽然不止一枚,但其他的我们更是无法得到,听他这样一说,谷主便动了心。

于贺之的意思是由谷主亲自出手,以印溪小筑来要挟你岳如筝,逼迫你上七星岛盗取神珠,待得事成之后,神珠可先由谷主保管两年,再转交给于贺之,这样一来一往,两人互有好处。

连珺初听到这里,已是紧紧咬着牙,强忍着怒意,只是碍于岳如筝就在一边,不好做声。

岳如筝的身子微微颤抖,道:难道师伯在那时便已经与墨离勾结了起来?他怎么可能为了练功而做出这样的事?!她神情恍惚,忽又怒视着苏沐承,道:是不是师伯曾经得罪了你,所以你在这里恶意中伤,想要利用我们向他报仇?!苏沐承的眼中浮现一丝恨意,他确实得罪了我,只不过不像你想的那样。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着连珺初,道,实话告诉你,那夜于贺之潜藏在草丛之后,原本是想要偷袭墨离,不料连珺秋忽然到来,她大概以为有人想要朝你出手,便冲了过去。

那于贺之又怎能让她看到自己的行踪,所以连珺秋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连珺初,事已至此,你是不是应该做出打算了?连珺初在这段时间内很少开口,始终眼神肃杀,让身边的岳如筝不寒而栗。

她虽被苏沐承这番话说得心慌意乱,但在情感上仍不愿相信,更不愿连珺初为此而与于贺之决一生死。

一时间,她既想阻住苏沐承的话语,又怕连珺初生气,心中气急,猛地站起身道:你说了那么多,可有什么真凭实据?如筝……连珺初忽然望着她,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隐忍着沉默了下去。

苏沐承见状,不禁摇头叹道:岳如筝,我真觉得你傻得可怜!巢湖紫薇山上,将你打成重伤的也就是于贺之,你竟然还要帮着他来质问我?!岳如筝手脚发冷,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倒退了一步。

连珺初见她脸色极差,担心她重伤初愈禁不住这样的刺激,忍不住道:如筝,你若是累了,就不要强撑。

岳如筝虽也曾与于贺之有过争执,可无论怎样,他在岳如筝的心目中,始终都是淡泊名利的隐逸之人,更是德高望重的长辈。

而现在到了苏沐承的口中,于贺之不仅手中沾着连珺秋的鲜血,更是与墨离狼狈为奸,造成这一连串事情的始作俑者。

她虽还想要追问,可心跳急促,眼前一阵发晕。

连珺初见她这个样子,只得半是劝慰半是强迫地将她带到了房门外,低声道:你先回房休息,我会向苏沐承问清楚。

岳如筝怔怔地望着他,道:小唐,为什么师伯是这样的……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吗?你不要去想这些了。

连珺初看着她失神的双眼,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唯恐她才刚刚好转的身体与心绪又为之而毁坏。

可是你……岳如筝想到了苏沐承刚才极力怂恿他去杀了于贺之,不禁担心起来,但连珺初不容她再多想,硬是将她带回了房间,随后便又匆忙赶回。

其实此时已近凌晨,岳如筝困乏交加,可即便是闭着眼睛,心头都始终纷乱不堪。

她既不敢相信于贺之竟会是这样的人,又怕连珺初因为得知了这些往事而与师伯决一生死。

倘若真的发展到那一步,那么师傅又会怎样处理?师傅原先就对七星岛怀有成见,岳如筝本还想着要好好解释,希望师傅能接受小唐,可而今……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双眼酸涩难忍,最终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也不知做了几次噩梦,当她猛然醒来之时,虽然床幔低垂,她还是能感觉到天色早已大亮,楼下临街的叫卖声也阵阵飘荡。

岳如筝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却听到床幔外传来连珺初的声音,醒了?她一怔,伸手撩起床幔,果见他侧身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虽然衣着齐整,却也难掩一丝疲惫之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沐承呢?岳如筝使劲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起身来到床边,淡淡道:他走了。

走了?!岳如筝又是一愣,急道,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没有问他!连珺初低头看着她,道:你想知道的,我已替你问过了……如筝,你不要太着急。

岳如筝蹙着眉,勉强点了点头。

她心中清楚,连珺初想必也不轻松,因此她更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太过担忧的样子。

小唐……她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连珺初便坐在了床沿上。

岳如筝以指尖碰触着他的脸颊,道:你是不是一夜没睡?他低垂下眼帘,道:你走了之后,我便又回去跟他谈……岳如筝心头原本积攒了许多疑问,可看他显然也很是疲惫,不由又不忍起来。

她揽着他的肩膀,道:你在我这里睡一会儿好吗?他略略迟疑着,似乎也在奇怪她为什么不再急着追问关于于贺之的事情。

岳如筝没再说话,只是探身顾自将他拉了过来,掀起被子一角,盖在了他的腿上。

阳光映在窗纸上,白亮亮一片,岳如筝放下了帘幔,光线便略微黯淡了下来。

她侧着身子,以手支颐,静静地斜倚在连珺初身边。

他偏过脸望着她,不愿闭上双眼。

你难道不困吗?岳如筝小声地问。

连珺初摇头,忽而道:如筝,陪我躺一会儿。

岳如筝怔了怔,也没多问,便侧身躺在了他边上。

他的呼吸拂在她脸上,岳如筝在这时好像忘记所有烦忧,只是轻轻地抚着他的肩膀。

连珺初始终都静默不语,岳如筝还是拢着他的肩膀,稍稍靠近了一些,抬起眼眸望着他,道:小唐,你要我别担心,可你自己却那么在意。

连珺初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他微蹙着眉,道:我只是在想,回到庐州之后……如何去见你师傅……岳如筝的睫毛颤了颤,她抱住他,赌气似的地道:这不需要你考虑。

可是……他用脚轻碰了她一下,道,我说过我会娶你的。

岳如筝心头一热,伏在他肩前,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吗?连珺初微微一怔,随即低下眼帘,望着她乌黑的长发,点了点头。

帘幔内,她就这样一直抱着他,直到他似是睡着了,岳如筝的眉间才渐渐泛起几分怅惘。

她注视着身边的这个男子,或许他的眉宇间已消褪了当年的那种略带腼腆的稚气,可在她心里,无论年华流转,无论风霜侵袭,他永远都是属于她的小唐。

没有任何人能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