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从秦司漫家里离开后, 又返回了辽西。
他将车熄了火, 推开车门准备去电梯口, 似想到什么,将放在车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 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约莫两分钟后, 电话结束。
沈琰重新发动车子, 开往了距离辽西大概十分钟车程的一个咖啡厅。
已经过了喝下午茶的时间,咖啡厅此时的人并不多。
沈琰推门而入,走到吧台直接问:楼上有包间吗?服务生瞧了他一眼,客气道:有的,请跟我来。
沈琰点点头,抬步跟上, 最后选了二楼较为僻静的一个包间。
他为自己叫了杯黑咖啡, 半勺糖加冰, 为另外一人叫了杯不加糖的热拿铁。
先生请慢用。
谢谢。
服务员弯了弯腰,掀开门帘拿上托盘走了出去。
沈琰拿过杯托上面放的小勺, 微微搅拌了下,端起来饮了一小口,味道刚刚好。
只是不够冰。
好在这家的服务细心周到, 旁边还放了一个玻璃杯, 里面装着满满一杯的小冰块,任客人自取。
沈琰用一次性的镊子夹起一块,直接放进了嘴里。
直到刺激性的冰凉感投过口腔直达心尖, 沈琰才慢慢嚼碎咽了下去。
心里的那股无名火,总算是被压下去了一点。
这时,听见外面木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沈琰收回了思绪,拿过旁边架子上报纸,漫不经心的翻看起来。
郭安民掀开门帘,见沈琰态度如往常一般,并不热络,但他也不挂在心上,放下公文包坐下来,与他平视:小沈,久等了吧。
沈琰合上报纸放在桌上,我也刚到不久,冒昧的突然约你见面,是我唐突了。
郭安民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这才注意到桌上那杯咖啡,端起来,似乎话里有话: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沈琰眼中浮现出几分冷然,主任的口味,科室的人都知道。
郭安民自顾自的笑起来,不再接话。
沈琰背靠椅背,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时有时无的敲打着,像是在唠家常:听说主任早上晨会后,叫秦司漫去了趟办公室?这咖啡味不错。
郭安民满意的笑了笑,放下杯子,不甚在意的回答:对。
沈琰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然后秦司漫就主动辞职了。
三言两语间,郭安民算是摸透了沈琰今天约他出来面谈的用意。
敢情是来当说客的。
郭安民哦了声,回想了下,这个秦大夫,是你带的住院医吧。
是我带的。
郭安民看他口头上丝毫没有放松的架势,轻笑了声,秦大夫医术高明,眼界高,另谋高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老狐狸。
沈琰不想费心思跟他继续迂回,直接亮出自己的底牌,你不用跟我绕弯子,我知道的不比你少。
那你应该更清楚,不管是你还是我,说再多也是无用。
郭安民看了眼天花板,意有所指,这上面的人,他们的家务事,外人还是少插手的好,沈大夫来辽西也有段日子了,为人医者的本分是什么,应该不用我再提醒一遍了吧。
沈琰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郭主任就替我跟这上面的人带句话,就说我这脑子里啊,装的东西太多,说不定那天就从嘴里漏出来了,那时候可别怪我忘了什么‘医者本分’。
郭安民眼珠子一转,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警惕的问:你什么意思?主任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犯不着跟一个初来乍到的住院医过不去,你说是吗?郭安民眼微眯,像是警告:你这身白大褂是铁了心不要了?沈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整钞放在桌上,不要跟一无所有的人谈条件,守护好你们的理想国。
郭安民见他要走,气急败坏的站起来,那两年前,你为什么不以此为筹码来要挟辽西?沈琰停下脚步,那是我应得的。
现在呢,你又觉得自己毫无罪过了?并不是,沈琰回过头,目光如炬,我看你们得意忘形过了头,提醒几句而已。
沈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梁澄可都看着呢,郭主任还是积点口德为妙。
三个字一出,郭安民顿时止住了声,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科室里面的风言风语,该打扫打扫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沈琰不再停留,大步离开。
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窗,如瀑布般的雨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洗刷着地面,在排水口形成一个小小漩涡,夹杂着尘埃,尽数流入。
这个夏季的最后一场雨,憋了一天,总算落下。
沈琰婉拒了服务生递过来的伞,埋头毫不犹豫的走进了雨中。
-秦司漫第二天按照平时的时间,照常来到了辽西上班。
她早就做好了承受新一波流言的洗礼,可从电梯出来一路走到办公室,每个人看见她的神情都与往常无异,该打招呼的依然打招呼,不该打招呼的也没主动凑上来。
一切太正常,正常得反而十分反常。
秦司漫换好衣服,准备找莫新问问情况,结果得知她今天休息。
只好耐着性子等到晨会。
可没想到就连郭安民,看见她都没什么反应,对于她昨天离职的事情丝毫未提。
秦司漫恍恍惚惚的开完会,有点弱智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或者是还在梦里。
怎么一觉起来,这医院的人都跟失忆了似的。
钟向文回办公室拿个笔记本,发现秦司漫还一脸懵懂的坐在座位上思考人生,走过去推了推她:秦姐,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是大查房的日子,快走吧。
秦司漫站起来拉住他,昨天我辞职这事儿你不知道?知道啊。
秦司漫神情更加古怪,你……失忆了?没有啊。
钟向文抽出自己的手,快走吧,真来不及了。
秦司漫连忙跟上,那大家都知道,怎么今天跟集体失忆了一样?钟向文递给她一个你居然不知道的眼神,昨晚主任给大家群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意思大概是以后谁再在辽西传播关于任何人的谣言或者危言耸听,医院这边会展开调查,一经发现就会被开除,还要记入档案。
调查,开除,还记入档案。
秦司漫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威力了。
昨天明面是郭安民在让她走,其实背后撑腰的人是秦淮洲,不然郭安民哪里能冒着违反医院规定的风险来做这件事情。
可一晚过去,郭安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应该说是秦淮洲的态度。
秦司漫百思不得其解,还想多问,却已经走到了病区,不好再多问。
好不容易等到大查房结束,秦司漫让钟向文先帮她看会儿自己管床的病人,而她借着请教问题的理由,在走廊上拦住了沈琰。
我有话要问你,换个地方说。
去我办公室吧。
秦司漫跟上,可步子迈得比他还大,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让沈琰觉得有点想笑。
沈琰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还没到座位上坐下,就听到:你做了什么,秦淮洲和你是什么关系,还有你是不是跟他做了什么交易……一连串的问题一股脑的全向他扔过来,沈琰有些招架不住。
你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秦司漫也意识到自己太操之过急,坐下来,一副要和他长谈的架势,你怎么办到的,不仅让我回来,还封了大家的口。
我去见了郭主任。
然后呢?我陈述了事实并且跟他解释了辽西的人事制度,他表示理解,就让你回来了。
就这样?不然呢?秦司漫又不是三岁小孩,哪会相信他这番哄孩子的言辞,就算郭安民会跟你摆事实讲道理,秦淮洲绝不可能,用钱权已经解决的事情,他有什么理由会反悔?你不用知道这么多。
沈琰拉开椅子坐下,浏览着屏幕上的手术安排,回来了就安心工作,以后少惹点事。
秦司漫见他始终不肯说实话,只是一味的糊弄自己,心里更加烦躁,伸手转过他的电脑屏幕,逼他正式自己的眼睛,你跟我说实话,你跟秦淮洲是什么关系。
沈琰实话实说:毫无关系。
你做了什么,能让他改变主意?沈琰没有答话,像是在寻找什么借口来敷衍她。
秦司漫急红了眼,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我不希望你和他达成什么协议或者交易,我留不留在这里都无所谓,辽州的医院不止这一个。
你高估我了,我没什么值得他看上的。
那天洒落一地的照片,终究是秦司漫心头的一根刺。
她担心秦淮洲控制欲爆棚起来,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她却不能告诉沈琰。
现在两人的关系本来就是如履薄冰,秦司漫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往这层薄冰上捅上一刀,让它碎成渣。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牺牲什么,我接受不了这种好意,这是负担。
沈琰转回电脑屏幕,不再看她,我什么也没有牺牲,你本来就该留在这里,不必有负担。
秦司漫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想来沈琰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眼科医生,就算在业内小有名气,也不至于成为秦淮洲这种商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我欠你个人情,以后还上。
不用以后了,现在就可以。
秦司漫不解,看见沈琰拉开了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胸牌,放在掌心上。
凑近一看,原来是她的。
怪不得今天来,怎么找都没找到。
沈琰站起来,拉起秦司漫的手,将胸牌放入她的手中,声音浅浅:做个称职医生吧,秦司漫。
作者有话要说: 沈琰:摊上个爱惹事的,真是操不完的心。
秦司漫:摊上个闷骚的,真是生不完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