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抬手往嘴里灌了一口啤酒。
郝玫恍若隔世,仿若又活回来了。
屋里有三个人,可一时谁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直到佟青的手机铃声响了。
佟青本来不想接电话,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只能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我!她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惊扰了周秘一样:我有事,真的回不去……佟青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进了卧室,郝玫只是隐约地听见个别几个词,答辩……教授生气了……不一会儿,佟青挂了电话,失魂落魄地走回来。
怎么了?郝玫抬眼看着她,学校有事?佟青看了周秘一眼,犹豫着轻声说:今天下午有一篇论文要答辩,现在已经迟到了,教授好像生气了……她看着周秘,似乎在向他解释什么。
周秘不知是听到了不肯说话,还是压根就没有听见,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灌着啤酒,一言不发。
你要是有事,就回去忙,这里有我呢。
郝玫说,佟青杵在她和周秘中间,让她觉得很别扭。
佟青犹豫了一下,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走,可答辩的课程是一门重要的专业课,若是不及格,可能连学位证都拿不到,左思右想,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最终拿起包来,周秘哥就拜托给你了。
她临走时对着郝玫鞠了一躬。
你放心吧,有我在出不了事儿。
送走了佟青,郝玫走回来,周秘坐在沙发上似乎连坐姿都没变过。
郝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他的手中轻轻取回易拉罐。
轻飘飘的,易拉罐里的啤酒早都喝完了。
郝玫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
若某一个人,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妄图自杀,他绝不会有喝啤酒的兴致,这是很基本的一个判断。
还要吗?郝玫问他,语气轻松。
依旧是沉默。
郝玫已经习惯了他闷葫芦般的沉默,干脆自作主张地把冰箱里冻着的啤酒全都拿了出来。
不算刚才喝完的两听,一共六听。
一口气把所有的酒全都打开,周秘对郝玫塞过来的酒并不拒绝,不到半个小时,两人把所有的酒全部喝光。
郝玫酒量还可以,但刚才情绪大起大落,早已筋疲力竭,才喝了4听啤酒,她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郝玫胆子大了起来:你是打算一直这么挺尸下去吗?就在她以为自己的话会像原来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周秘忽然开口了:我没事了,你回律所吧。
他眼珠转了转,这样说道。
终于肯说话了?郝玫神色一喜。
周秘舒展身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去洗个澡,你走时关上房门。
他语气淡淡的,依旧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
不以为意地起身,郝玫问他:你真的没事了?我根本就没想过要跳楼,不过是你们庸人自扰,自以为是。
周秘进入卧室,拿了换洗的衣物走进洗手间。
郝玫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周秘回头看着她,皱眉。
我要洗澡!你不会连我洗澡也要看着吧?郝玫低低一笑,腆着脸皮说,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反正刚才在天台上半真半假向他表白过了,她也豁出去这张老脸了,万一你在卫生间又做傻事怎么办?周秘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在说: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转身,他推着女人的肩膀将她硬请出门去。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里面随即传来哗哗的水声。
郝玫在浴室门口踱步,时不时竖起耳朵听两声,里头正在美人出浴,一幅幅香艳的画面在她脑子里翻腾,郝玫心里痒痒的。
只可惜这间屋子虽然老旧,浴室门扇却保存完好,连一丝缝隙都没有,郝玫只好打消了某些少儿不宜的龌龊念头。
男人洗澡总是很快,连周秘这样品味精致的男人也不例外。
一刻钟后,周秘就打开了洗手间的大门。
似乎明了了郝玫是个什么操行,衬衫长裤他全都穿在了身上,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还是有些福利可看,蓝色衬衫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显露出流畅的线条和紧致的肌肉。
他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前,皮肤本来就白,在灯光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分外诱人。
真想扑上去咬一口呀!郝玫吞了口口水。
他窝回沙发上,随手抄起一本书来看。
那个熟悉的周秘,又回来了。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虽然不算太低,但是对于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湿的人来说,还是太冷了。
郝玫追了过来:你不吹头发吗?你会感冒的!周秘侧身,背对着她。
郝玫一下抢了他手里的书,扔在一旁,自告奋勇:吹风在哪里,我帮你吹头发。
周秘抬眸,看了她足有半分钟,终于起身进了主卧,找出一个电吹风来,呼呼地吹起了头发。
男人留着板寸,看起来十分精神,打理起来也十分容易,不过三五分钟就吹干了。
然后他走回客厅,窝到沙发里继续看书。
郝玫跟屁虫似的跟出来,也在沙发上坐了。
还是隔着一个空位。
周秘无动于衷,继续看他的书。
郝玫自尊心有些受伤了,再次抢了书在手里,有那么好看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名著?她翻到封面一看,还真是一本专著,美国人约翰.列维斯.齐林所著的《犯罪学及刑法学》,英文原版的。
她这个专业的律师,几年前曾经认真读过,满篇都是晦涩的专业术语,阅读体验堪称糟糕。
你看这个?她有些吃惊,之前因为房间里光线昏暗,她一直未曾注意,他竟然在读这么专业的书籍。
你能看懂多少?给我。
男人伸出手,五指修长,指节根根分明。
郝玫坚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有些无奈:大概能读懂吧?你懂英文?略懂。
以他的个性,能说出这样的两个字,怕是十分精通英文的意思了。
郝玫一时间不能消化这样庞大的信息量:刚才在天台上,你不是告诉我你十五岁就辍学了吗?为什么你的英文水平比老娘还要牛B?周秘嗤了一声,刚才都是骗你的,那么漏洞百出的话你也信,还律师呢?郝玫有些惊疑不定,你刚才真的没有说实话?嗯。
那你告诉我,你的童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心事有人分享,痛苦就会减半。
郝玫懂得一些心理学,若他肯把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说出来,至少他的心理会变得健康许多。
也许就不会再有自杀轻生之类的念头。
只是周秘并不能为她所控制。
你们律师,周秘把一只手插~进兜里,看向郝玫的目光灼灼,是不是总有一些窥探别人隐私的本能,什么事情都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只是想关心你。
郝玫换了几个策略,周秘讳莫如深,再不肯同她谈起他的过去。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快,郝玫一时间还没理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只忍不住关心他。
不过他不肯说,她也就不再多问,她有耐心等,等他敞开心扉,到时候她会扒开他身上那一层层的盔甲,不论身心,全都看个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她勾了勾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于是干脆起身,我上次在你们家穿过的睡衣呢,给我找出来,我也要洗澡。
刚才在天台上,她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又不断被风吹干,身上像是穿了一层黏黏糊糊的盐甲,早就难以忍受了。
周秘偏头看了她一眼,终于敌不过她的目光,从衣柜里找出上次给她穿过的那套睡衣睡裤。
叠得整整齐齐的,上头还有洗衣液的淡淡香味,应该是上次她穿完之后周秘又给洗干净了。
郝玫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她哼着歌,抱着衣服走进洗手间。
哗哗的水声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歌声,曲不成调,但却异常动人。
周秘想起几天前,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她痛哭流涕,眼妆花了,当时的她是那么柔弱,可才短短的功夫,她又变回了那个元气满满的律师,像是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
有些人,即便生活一遍又一遍地愚弄她,她仍能在每次摔倒之后,坚强地爬起来,并且对着生活说一声:草!周秘窝在沙发里,手里的书一页一页翻过去,可书里面写了什么内容,他完全不知道。
她洗澡时哼哼的声音,像是魔音灌耳,不断在他脑海中单曲循环。
这个候他惊讶地发现,他已经从那种可怕的抑郁中走了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竟一时想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郝玫从开门从浴室中出来。
周秘有点儿不敢看她,低着头假装看书。
郝玫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走进主卧,在床头坐下用电吹风吹头发。
在嗡嗡的蜂鸣声中,周秘生出了一股错觉。
似乎这一刻,他找到了一直苦苦追寻的内心的安宁。
十年前,她给过他同样的感觉。
周秘,你过来。
郝玫吹干头发,将电吹风收起,坐在床上喊他。
周秘拿着书慢慢走进来,什么事?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变得那么听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坐下。
郝玫拍了拍床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周秘犹豫了几秒,到底依言坐下。
两个人挨得近,她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沐浴后淡淡的幽香。
下意识地,周秘微微屏住呼吸。
郝玫不知从哪找来一根头绳,先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一圈,接着抓过周秘的手,又在他的手腕上也绕一圈。
周秘蹙眉:干什么?郝玫弯了弯唇角:我困死了,睡一会儿,你在这里陪我。
说是叫他陪她,实际上是担心他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周秘先是一愣,片刻后闷声回她:凭什么?郝玫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哄孩子似的,乖哦!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