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玫取来一个盘子, 倒入一盘底的红墨水,然后拿过一只和物证一模一样的袜子, 她指着红墨水说:这是受害人被侵害后形成的血泊……又指着袜子说:这是那只用来作为物证的袜子。
紧接着她把袜子在红墨水里浸染了一下拿出来,红墨水浸透袜子的两侧, 形成差不多的痕迹。
她展示给大家看:是不是和物证上显示的血迹形态大致相同?现场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审判长望着那只染红的袜子若有所思。
郝玫再接再厉,其实这件物证的蹊跷之处还有不少。
一顿,见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郝玫自信笑笑,继续说:若血迹是在受害人遭受侵害时溅到袜子上的,血迹形态应该是喷溅状的, 而作为物证的这只袜子,即便没有经过BPA试验,也可以分辨出来, 这种形态是擦拭状的血迹。
也就是说是在受害者死后沾上去的, 试想哪个犯罪嫌疑人在杀人之后不是仓皇逃跑, 怎么可能再次回到犯罪现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想要利用这只袜子, 陷害我的当事人。
说到此处, 审判长已经微微点头。
郝玫转向控方:这只袜子是非常重要的物证,为什么不进行鉴定便上呈法庭作为证据使用,这是对我当事人的极端不负责任, 也是对法律的亵渎。
检察官张张嘴, 已经无话可说。
这么匆忙地将周秘的案子起诉到法院, 他们也有苦衷,但是这些却不适合放到台面上来讲清楚。
现场气氛,已完全被郝玫所掌控,控方几乎发不出任何有力量的回击。
审判长:辩护人还有其他的疑问吗?有。
还有呢?检方脸都有些绿了。
他们起诉这起案子,一方面是时间太短,很多证据并没有吃透,另一方面是一开始的策略就有些问题。
他们以为郝玫会紧咬着警方始终没有找到杀人凶器这一点上作文章,以间接证据不能定罪为由展开辩论,一直围绕着这个问题进行准备。
未料郝玫不按常理出牌,把他们庭上出示的证据质疑了个底掉,让他们哑口无言。
郝玫在庭上播放了两段视频资料,解释道:这是我当事人小区安装在门口的监控探头,可以看到,在案发之前的1月4日中午12点03分,我的当事人进入小区,之后在案发后的1月5日中午12点23分走出小区。
我查阅了这段时间内进出小区所有的监控,并未出现我当事人的身影。
小区只有一个出口,也就表明这段时间内,我当事人并未出过小区,因此,我的当事人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检察官反驳:犯罪嫌疑人所居住的小区是个老式小区,围墙只有2米高,犯罪嫌疑人又身强体壮,完全可以翻墙出去,实施杀人后,再翻墙回到小区。
郝玫早有准备:的确可以这样解释,但如果我的委托人翻墙进出的话,势必会在小区的围墙上留下痕迹,可检方提供的证据中,我并没有看到这一点。
这并不是宁非办案疏忽,实际上宁非查看过小区的监控之后,就派人去提取痕迹证据了,只可惜他在小区四周的围墙上并没有找到周秘攀爬过的痕迹。
检察官:可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一直待在小区房间里。
郝玫唇角微扬,笑容中殊无暖意:想要证明我的委托人实施了犯罪行为,寻找证据是警方和检方的责任,若你们不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我的委托人就要被无罪释放,不是吗?这正是疑罪从无的法律精神。
辩论到现在,审判长心里已经基本有数了。
控方还有什么意见吗?检方今天憋了一肚子气,有力没地方使,一脸愤然地说:没有。
又问郝玫:辩方呢?没有。
好,今天的庭审到此结束。
请检方补充证据,对相关物证进行进一步的鉴定勘验,下一次开庭在15日后。
全体起立,送走审判长。
助理小杨走过来,拉住郝玫的胳膊,激动万分:玫姐,你今天实在太帅了!郝玫嗯了一声,有些无动于衷,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周秘离去的方向。
刚才周秘离开时,递给她一个生动的眼神,是感激,赞美?还是敬佩?她一时理不清头绪。
这时张检察官走过来,很有风度地笑着说:郝律师名不虚传。
他伸出了手。
郝玫没跟他握手,很屌爆地说了句:我的能力其实很一般,我只是站在了真理的一方。
张检察官有点尴尬地缩回手,我和郝律师的看法不一样。
周秘,符合我对犯罪嫌疑人的所有刻画。
郝玫微笑,点头,那,咱们下次开庭见。
语气里有着强大的自信。
她真的万分期待开庭早些到来,哪怕早一天把周秘从这里救出去,也是好的。
太阳升起来,照射在小区未化的积雪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一只喜鹊站在光秃秃的树枝顶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早上八点,郝玫在餐桌前翻看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前天路过超市买的已经不再松软的面包。
郝玫皱眉,想起和周秘同居的那些日子,每天早上,周秘都会给她制作营养丰富的早餐,她已经被他养叼了胃口,那种味道,真的完全怀念。
只是面包再难吃,她总还是自由的。
而周秘……没人比她更清楚看守所有多可怕,那是一个在里面呆上一分钟,也会叫人发疯的地方。
郝玫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
电话响了起来,我到你楼下了。
是耿子扬。
5分钟后,郝玫套了一件淡蓝色羊毛大衣下楼上了耿子扬的车。
耿子扬问:去哪儿?昨天郝玫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接她,耿子扬虽然很忙,还是如约而至。
静安小区。
周秘租住的公寓就在那里。
耿子扬哼了一声,今天可是周末,你把我当苦力用呢?郝玫说,你是警察,查案正是你的本职。
快走,少啰嗦。
耿子扬只好发动了汽车。
开了一段,耿子扬忍不住说:你别太拼命了……郝玫低低地嗯了一声,耿子扬觉得不对劲儿,侧头一看,她竟靠在座位上睡着了,额前的一捋碎发垂下来,半遮住她的眼睛,睡着了的她温柔、宁静,像是一个孩子。
耿子扬冲动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内心斗争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摸上去。
到了静安小区,耿子扬停好车,郝玫醒了过来,她扯下安全带下车,伸了一个懒腰,睡了一觉,真舒服!周秘租住的静安小区,郝玫穿着一件淡蓝色羊毛大衣站在10号楼下。
望着对面7、8、9三个楼座。
不久前,她和周秘在这座楼上的某个房间内,渡过了一段浪漫美好的时光。
耿子扬:今天调查什么?这个小区你前前后后都来几回了,还有什么可查的?温度很低,郝玫哈出一口气,立刻变成了一团白雾。
我想再问一遍7、8、9号楼的住户,案发当天,有没有看到周秘去厨房。
你想要不在场证据?耿子扬道:你还真够贪心的。
你要是嫌麻烦,就在这儿等着我。
来都来了,快走吧。
几十户人家呢,今天一天都未必能问完。
埋怨归埋怨,该帮忙的时候,耿子扬从来没含糊过。
谢谢师兄,郝玫笑容恬静,等这个案子结了,我请你吃饭。
耿子扬回头看她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心里话,我还真有点不想让周秘那小子脱罪出来。
排查是件相当麻烦且琐碎的工作,最关键是你不会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两人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把三个楼座的每一户人家几乎都问到了,结果是没有结果。
中午饭都没正经吃,只随便啃了两个包子。
傍晚,两人累瘫在车里,郝玫揉着酸痛的脚踝,抱怨着:看来今天又白来了,白做一天的无用功。
要是不这样,你心里能踏实?耿子扬瞪了她一眼,反问。
也是。
郝玫承认,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这个结果在我预料之中,接下来,我可以安心准备第二次开庭了。
走吧,累了一天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嗯。
郝玫揉了揉腹部,她的胃又有些疼了。
耿子扬正要发动汽车,两个年轻女人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什么事?耿子扬降下车窗,缓声问。
你们是警察吗?其中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人开了口。
郝玫瞄了眼耿子扬的警服,穿成这样,真够扎眼的。
红羽绒服说,听说你们在调查一起杀人案,那变态狂你们管不管?我们是刑警,这些事你们该找派出所……耿子扬可没闲工夫理会这些。
那我们还是打110吧。
另一个穿着白羽绒服的女人拉了拉同伴,有些怯怯的。
等等,你们说的变态狂是怎么回事?郝玫却真当一回事儿似的,一拉耿子扬的袖子,饶有兴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