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玫在医院里观察了整一周, 恢复得还凑合,蒋大医生终于恩准她出院, 但仍不许她去律所上班。
郝玫又在小姨家里住了半个月,小姨照顾得精细,每天换着花样地给她做热乎乎的饭菜——不是粥, 就是面条。
郝玫想吃点别的, 一律驳回。
郝玫是个呆不住的性子,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差点憋出病来。
再三求恳, 小姨终于答应她去上班。
来到律所, 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看着远处碧波如洗的大海,郝玫觉得自己像是脱离了牢笼,重获自由的小鸟。
熟悉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邓华推门走了进来, 笑吟吟地说:小玫,恢复得怎么样?邓叔叔,郝玫起身相迎, 脸上笑容灿烂。
快请坐。
你这病还是被我们几个老家伙给灌的, 该算工伤。
邓华笑着在真皮沙发上坐下, 看到她摊开在桌子上的卷宗, 笑道:你身体还没彻底好, 先别忙着工作嘛。
我是不会扣你工资的?郝玫连忙摆手, 可别介, 我这几天跟家里呆着,闲得我人都快发霉了,您就让我干点事儿吧,成吗?行吧,行吧。
邓华呵呵笑,郝玫泡了一杯茶给他,自己只喝白开水。
不过你给我悠着点,再有个病啊痛啊的,我可没法和老郝交代。
老郝就是郝承德。
放心吧,郝玫敷衍着,我不加班就是了。
邓华人老成精,其实知道郝玫这病是怎么来的,只是不揭破而已。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小玫啊,你今年28了吧?嗯,属龙的。
郝玫端着杯子,热气蒸腾。
不小了啊。
邓华人往后靠,真皮沙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该找个男人结婚了。
郝玫笑容微僵:国家不是提倡晚婚晚育吗?我还小呢。
她曾经想过结婚,可有人不给她机会。
邓华:我一位老战友的小儿子,今年刚满三十岁,长得高大帅气,人也踏实,事业发展得很好,找对象却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总是找不到合适的。
前两天,老战友还托我帮他儿子介绍对象来的,我觉得你们两个一定很合适。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见一面,吃个饭,相互了解一下?沦落到要靠相亲来解决终身大事了,想想都有些悲哀。
还是算了吧,男方条件那么好,再看不上我,多丢面儿啊!她直接拒绝。
嘿嘿嘿,邓华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坐直了身子,别一张口就拒绝啊,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赶明儿我拿了那小子的照片给你看一眼,再做决定。
他深深看了郝玫一眼:不是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吗?说完他站起身,行了,我先走了,你忙你的吧。
郝玫送他出门,脑子里还在回味他那句话。
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郝玫微叹一口气。
蔡濛濛都开始多少段新恋情了?她能忘了张立弘吗?同理可证,她又怎么会忘记周秘?走了两步,邓华忽又回首,对郝玫说了句:忘了告诉你,鸿运公司已经从咱们楼下搬走了!15楼人去楼空。
空荡荡的走廊上,到处散落着搬家剩下的纸壳和没用的文件,物业尚未来得及打扫。
郝玫站在曾经的总裁办公室门前,屋门上了锁,摸上去凉冰冰的,想到这间房子里曾留下她无数的欢笑声和甜蜜的回忆,都随风而去了,像是谈了一场假恋爱。
梦醒了,一切恢复原样。
周秘连一点念想都不给她留啊,他也太绝情了。
这次还真不是周秘的锅,搬家是李彼得的主意。
他早就对瀛海大厦高昂的房租和物业费不满了,恰逢市东区刚建成了金融信息产业园,区长亲自跑来跟李彼得谈,让他把鸿运公司总部迁到市东区,房租给他免二减三。
李彼得大为心动,就给周秘打了个电话。
那阵子周秘正在接受珍妮特的治疗,精神状态很差,李彼得刚说了句公司的事情要跟他商量,周秘直接跟他说你看着处理,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知道他要说的是搬家的事。
洛杉矶,富人区别墅。
房间内,珍妮特博士正在给周秘进行心理疏导。
房间内的灯被特意换过,发出暖黄色的光,看着叫人心安。
整个房间按照珍妮特的吩咐,布置一新,温馨而又舒适。
抑郁症的病人心理脆弱,受不得半点打击,因此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最好。
珍妮特是加州最好的心理医师,当然明白这一点。
回到洛杉矶后,药物加心理疏导,珍妮特对周秘进行了半个多月的诊疗,周秘的状态好了不少,可以正常与人交流。
珍妮特四十多岁,金发碧眼,笑容亲切和蔼,因是墨西哥裔,英语的口音有些怪。
小威廉,你放松一点。
现在进行的是一种半催眠式的疗法,因为周秘的心里防线一直很高,珍妮特作为他的御用诊疗师,为他治病有好几年了,周秘一直无法对她真正打开心扉。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愿意毫无保留相信的人,只有郝玫。
跟我说说,你现在是不是压力很大,心里很痛苦。
珍妮特慢慢诱导他说出深藏在心底的话,以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是。
周秘靠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双目微阖。
珍妮特:是因为那个叫作郝玫的女孩吗?是。
珍妮特: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周秘沉默半响,开口道:我很爱她,可我们现在的状态很奇怪,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跟她重新复合,我心里很矛盾。
珍妮特:既然爱她,就该跟她在一起,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她的爸爸……对我做了许多很坏的事情,若我跟她在一起,就势必要原谅她的爸爸。
可我又觉得对不起我爸爸,所以我很纠结。
珍妮特:上帝会原谅她爸爸的……在爱于仇恨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
人要学会放下执着,才能活得快乐。
我能原谅她爸爸吗?珍妮特:为什么不试试呢?为什么不试试?周秘慢慢张开眼睛,目光慢慢回复清明。
他看着珍妮特,慢慢说:博士,我想回国一趟。
珍妮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我亲爱的小威廉,你现在的状态,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吗?或者,我可以用催眠的法子帮你删除一些不好的记忆。
她给出一个方案。
周秘坚决摇头:NO!跟郝玫在一起的时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哪怕再痛苦,他也坚决不会放弃这段记忆。
OK,珍妮特耸耸肩,你想回国也可以,但是要全力配合我,做一周的心里疏导。
周秘敛眉,也请你帮我说服汤先生和刘姨。
星期六,郝玫在律所加班研究案子。
周秘搬家之后,只有用高强度的工作才能分散些注意力,不至于老是想着他,痛苦不堪。
她看了一会儿卷宗,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肢和后背,又泡了一壶白茶慢慢品着。
周秘虽然走了,但她的习惯也因他而彻底改变了。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了看,依然是没有他的电话,也没有微信、短信。
鸿运公司新总部,市东区广州路的金融大厦,她去过,可没有上楼。
她自尊心强,还不想让自己跌到尘埃里。
想起在看守所的时候,他曾答应她,出来之后,复合也好,分手也罢,都会跟他说清楚。
现在看来,真是信了他的鬼话。
难道这段恋情只能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吗?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正在胡思乱想,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耿子扬。
这段时间耿子扬隔三差五打电话慰问她,嘘寒问暖,颇为殷勤。
换作平时她早就能觉察出他的不同寻常,可她一颗心全系在周秘身上,竟没有丝毫察觉。
郝玫按下接听键,故作轻松地说:师兄。
干嘛呢?又在加班。
耿子扬问。
嗯。
郝玫歪头夹着手机,一手端着茶杯,走回去座位上坐下,有事吗?是不是邵义案有了新进展?哪有那么容易?耿子扬发现郝玫跟他在一起,讨论的从来都是案子案子,一点风花雪月都没有。
你怎么这么关心这起案子?好奇呗!郝玫听说案子没有进展,有些意兴阑珊。
耿子扬才不信,不过也没揭穿她:今天我们队里集体活动,去双龙山爬山烧烤,你一个人也怪无聊的,要不跟我们一起吧?你们队里的活动,我参加不合适吧?有啥不合适的?耿子扬一副霸道总裁的范儿:你又不是外人,那些兔崽子你哪个不认识,哪个不熟悉?你病刚好,别这么拼命工作,出去散散心,接触一下大自然多好!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一会儿开车来接你。
我还是不去了……嗳,喂?郝玫还想拒绝,耿子扬已经把电话挂了。
郝玫把手机放桌子上,一想这阵子的确是太过气闷,出去散散心也好,也就没有再打电话回绝耿子扬。
郝玫在律所等了不一会儿,耿子扬就亲自开车来了。
郝玫接到他的电话下来,耿子扬正靠在一辆白色的轿车上,今天他穿了一身休闲服,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朗冷峻,三十岁的刑侦队长,全身上下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见郝玫出来,男人笑吟吟迎上去,伸手接过她的包,走吧,别让那帮小子等急了。
郝玫笑笑:我自己开车过去跟你们汇合就是了,你何必大老远开车来接我?反正也没什么事,耿子扬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就当兜兜风了。
再说了,我们警队里一群大老爷们,就等着你这个美女去了,帮我们拉高颜值呢。
郝玫被他逗笑了,得了吧你。
快上车吧。
耿子扬很绅士地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郝玫有些狐疑地看他一眼,钻进车里。
耿子扬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她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内,周秘把她和耿子扬的互动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好不容易说服了汤先生和刘姨,由珍妮特亲自陪同返回国内,从北京转机回到青城市。
周秘也没让公司派车接他,打了一辆车就往公司赶去,真是归心似箭。
出租车开到瀛海大厦门前,刚好看到这一切。
乔治是个直筒子脾气,看了周秘一眼说:周,你好像被人挖墙脚了。
周秘握了握拳,坐在那里没吭声,全身上下却慢慢渗出丝丝的冷意。
珍妮特坐在副驶室,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周秘一眼,小威廉,刚才那个姑娘就是郝玫?嗯。
真漂亮。
珍妮特赞叹道:不过你得加油了,刚才那个男人的肢体动作,处处显示出他对这个姑娘的喜欢和爱慕。
周秘的脸色愈发冷了。
乔治出主意说:要不咱们追上去看看。
珍妮特没吱声,她等着周秘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