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秘目光呆滞, 像是丢了魂一样,民警以为他受到了惊吓,也不在意, 有人懂得急救知识,帮他简单包扎处理伤口。
周秘任他们施为, 一言不发。
耿子扬上前探了探郑山的鼻吸,一脸无奈地说:人已经死了。
他狠狠瞪了周秘一眼, 好好的抓捕行动, 全被这个不速之客给搅和了。
本来想撬开他的口,继而将薄仁绳之以法, 哪想到最后为了救下周秘, 不得不击毙郑山。
一下变得死无对证, 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
想到这儿, 耿子扬愈发来气。
小赵奔了过来, 看了一眼死得透透的郑山, 观察着耿子扬的脸色:队长, 我下手太狠了……耿子扬摆摆手:不关你的事……那种情况下肯定要先保证人质的安全, 这也是他们警察的行为准则。
小赵问:那接下来怎么办?耿子扬没好气地说:把周秘送医院去, 咱们去郑山家里,好好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证据。
耿子扬安排了两个民警开着周秘的保时捷把他送往当地医院。
车上不管民警跟他说什么,周秘全都一声不吭,像是一个布偶傀儡。
车子开出村子没多久,迎面开来一辆mini cooper, 郝玫开车找了过来。
周秘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郝玫想来想去,二一一案是一根长久扎在他心里的刺,是他无法克服的执念。
他该不会是跑来自己抓凶手了吧?这么想着,她再也忍不住,开着车就奔双集镇来了,在镇派出所问清了耿子扬他们的行动地点,一路跟过来。
看见周秘的保时捷,郝玫大喜过望,狂按喇叭。
民警停了车,周秘也跟着民警下了车,郝玫看他胳膊上扎着绷带,上半身血迹斑斑,吓了一跳,跑上前叫了一声:周秘,你怎么了?声音微微发颤。
民警替他回答:他被犯罪嫌疑人挟持,中了一枪。
啊?郝玫吓得腿都软了,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周秘没回答,眼珠转了转,看到郝玫,他终于有了一点儿鲜活气儿,他忽然张开双臂,一下把女人紧紧抱在怀里。
他力气太大了,像是要把郝玫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郝玫怔了一下,伸出双手反抱了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她感到男人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定是受惊不小,郝玫心疼万分,连连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分出一个民警开着郝玫的mini cooper,郝玫上了保时捷,由另一个民警开车。
小两口坐在后排。
民警把周秘被挟持,耿子扬安排狙击、枪射杀郑山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郝玫听得惊心动魄,完全可以想象当时情势的紧张,本想埋怨周秘两句,可看他现在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打郝玫来了,周秘似乎活过来了,再没有刚才那样木讷,他低低说了句:对不起!郝玫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他真是吓坏了。
以后别这样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办?周秘垂下眼帘:我找郑山,找了整十年,我必须得来!她能明白他的心思,转移了话题,关心问道:你的胳膊没事儿吧。
没有大碍。
周秘说。
什么没有大碍啊?开车的民警嗤了一声,子弹深入肌骨,必须赶快把子弹取出来,否则这条胳膊就废了。
郝玫心跳和呼吸瞬间不平稳了,这么严重?她越发担心起来,那麻烦警官开快点儿。
好在双集镇距离H省省会只有两三百公里,周秘的保时捷性能极佳,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郝玫在车上就打电话四处找关系,直接把周秘送进了当地最好的医院,立刻找了最好的外科大夫安排手术。
一个小时后,周秘被推出手术室,医生告诉郝玫:嵌入肉里的弹片已全被取出,又给他做了缝合,只要安心静养,很快就会好转。
郝玫扶着他住进了单人病房,细心给他铺好床,让他躺在上面。
周秘看她忙前忙后,有些愧疚:你歇歇,咱俩说说话。
郝玫嗯了一声,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周秘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说:对不起。
怎么又道歉?郝玫说。
明天怕是不能拍婚纱照了。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接近凌晨了。
明天无论如何不可能返回青城市。
郝玫笑笑:我已经给我同学打电话取消拍摄了。
顿了顿又说:婚纱照早一天拍,晚一天拍都没关系,关键是你以后千万不能以身犯险了。
周秘点了点头:我知道,再没有以后了。
郝玫站了起来,这么晚了,晚饭也没吃,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吧?周秘摇摇头:我不饿,你去找点儿吃的,自己吃吧。
时间太晚,周围的店铺都关了,郝玫在附近转悠了一圈,找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桶泡面,两根香肠,两个卤蛋。
医院里提供免费热水,她泡了两碗面,周秘没有胃口,吃了两口,就放下小勺。
收拾完了,都半夜一点半了。
单人病房条件还不错,有张小床是留给陪护人员的。
郝玫上了床,累一天了,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起来上厕所前,她先是走到周秘的床前,看见男人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她放下心来。
男人最是认床,本来就受了枪伤,她真担心他再失眠。
可等她刚出了房间,周秘睫毛一阵颤动,缓缓张开眼睛,那双眼清澈透亮,哪有一丝睡意。
第二天,郝玫一早从床上爬起来,见周秘已经睡醒。
她一边叠被子一边问道:你睡得还好吗?周秘答应一声:挺好的。
郝玫叠完被走过来一看,见他一对熊猫眼,大大两个黑眼圈,颇为无奈地说:好什么呀?又失眠了吧?周秘也知道瞒不过她,低着头默不作声。
躺下躺下。
郝玫把他按到床上去,伸出小手在他眼皮上一抹,闭上眼睛,再睡两个小时,看了看表,现在是七点,咱们九点再吃早饭也不晚。
周秘像个孩子似的,闷闷说:那你陪着我。
郝玫有些好笑地摸摸他的头,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
周秘伸出手,抓住女人的一只手,十指相扣,闭上眼睛。
郝玫陪他熬了两个小时,虽然他一直在努力装睡,可郝玫却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看着男人的样子,郝玫真是心疼极了。
她有过失眠的经历,知道失眠有多痛苦。
熬到9点钟,郝玫出去买早餐,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耿子扬带着小赵警官来了。
耿子扬看了她一眼,撇撇嘴:还没吃早饭?他早就从民警口中得知郝玫来了,也不奇怪。
郝玫嗯了一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耿子扬慢条斯理地说:我来给周秘录份口供。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她就把人请进了屋里。
郝玫把买回来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回头对耿子扬说:他昨晚失眠了一晚,我们吃完早饭你再录口供如何?耿子扬撇撇嘴,我又不是黄世仁,当然请便。
大马金刀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周秘对面,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地看着周秘。
周秘蹙了蹙眉,耿子扬这种目光看得他很不舒服。
不过他涵养极好,坐起来慢慢吃着郝玫买回来的早餐。
比起上次断了肋骨住院的那次,这次情形好多了,至少可以随时下地行走,生活勉强可以自理。
周秘很快吃完,郝玫也就停下了筷子。
耿子扬呿了一声,一个大男人,吃那么点儿,跟个猫似的。
郝玫瞪了耿子扬一眼,翻了个白眼。
周秘没理会他:耿队长要问什么?开始吧。
郝玫把吃的东西收拾到一边,在一旁静静听着。
提起这个耿子扬就有气,你知不知道郑山已经死了。
市局几代警察努力了这么久,眼看二一一案就要告破,全被你小子给搅合了。
周秘垂下眼睛,没作声。
耿子扬看到他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我问你几个问题。
小赵,你记录。
小赵答应一声,掏出一个笔记本。
你是什么时候到双集镇的?昨天下午6点多钟,在你们之后。
你又是怎么知道郑山的?你知道的。
周秘抬眼看他,语气不耐。
问你话,你好好回答。
耿子扬不客气地说。
郝玫皱了皱眉,她是个冷静谨慎的人,到底没有打断耿子扬。
周秘抬头看了小赵一眼:我是听小赵警官说的。
把之前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耿子扬挑了挑眉,问:你是怎么找到郑山的?周秘说:那天晚上双集镇所长请你们喝酒撸串,你们都喝得醉醺醺的,我从镇派出所民警口中套出来的。
耿子扬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会告诉你?我跟他说,我和你们是一起的。
抓捕行动,耿子扬他们都没穿警服,被周秘钻了个空子。
耿子扬哂道:你本事还真不小?周秘瞥了他一眼,反唇相讥,若你们警察不贪杯,或者更加认真细致一些,也不至于被我钻了空子。
耿子扬被他气笑了,这么说还是我们警方的错误了?周秘不答,给他来个默认。
耿子扬说:然后呢,你又是怎么被郑山找到成为人质的?周秘慢慢说:那晚从民警口中得知郑山的身份,我连夜赶去监视。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你们慢吞吞赶过来,被郑山发现,他从后窗逃走,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的车刚好停在附近,就上车绕沿着大路追过去,我原来只想帮你们抓住他,没想到他手里有枪。
后来他进了树林,我停下车下来追进去,跟他搏斗,他开枪打伤了我的胳膊,又抓我做了人质。
再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你就没想过,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你这样追上去,很可能有生命危险?就算你没预估到他有枪,但至少他身上会带着凶器,这一点你总该想到的吧?周秘点头,面无表情:我想到了。
那你还冲上去?我那时什么都没想,脑子一片空白,只想抓住杀我父亲的凶手。
连生死都能置之度外。
他把这一切说完了,耿子扬又问:你这样跟着我们追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周秘说:没什么目的。
我用了十年时间,苦苦追查凶手,好不容易找到,我只想亲眼看一看他,到底是个怎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
二一一案横亘在他心中十几年,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抛不掉的执念,耿子扬再了解案件细节,那种情绪他也无法感同身受。
耿子扬又问了几个问题,见没有新的收获,终于起身告辞。
郝玫送他和小赵警官出门。
走廊里,她先是感谢小赵警官救了周秘一命,继而对耿子扬表示不满,她蹙着眉,说:你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怀疑周秘吗?。